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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老鬼   作者:李治邦

刑警老鬼 作者:李治邦一靜心湖派出所的刑警張衛國,身高一米八,精瘦精瘦,像一根竹竿。人又黑,黑得有些邪乎,在夜裡他要出來走動就是一道黑影,看不清人的模樣。張衛國雖然黑,但長得還算比較帥氣精神,眼眶子凹,兩隻眼睛很亮,鼻樑子筆直,看上去有些歐洲的血統,當然查遍他的祖宗八代也沒有這個基因。認識他的人都喊他老鬼,這裡有一個故事:那年一個罪犯跑到墳地里,這個墳地在山上,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亂草。張衛國就追了過去,十分鐘後,他拎著罪犯走出來。罪犯滿臉蒼白暈了過去,再見到他就說那天遇到鬼了。於是,人們不再喊張衛國的名字了,都喊他老鬼。派出所的人都知道老鬼是孝子,他是獨生子,母親是紡織女工早早就下崗了,父親是公交司機。母親和父親身體都不好,他就照顧完這個照顧那個。有一天,母親突然患重病被送到一家醫院搶救。老鬼當時正在執行任務,盯梢一個殺人兇手。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怎麼合眼了,渾身就跟一張宣紙,虛弱得喘不過氣來。老鬼得知消息後要去醫院,可沒想到殺人兇手這時突然閃到他跟前,對他懇求說,你放了我,我給你一百萬。老鬼用眼睛白著他,說,你認為我能接你的錢嗎?殺人兇手繼續說,其實這錢就是我的,我不瞞你,我殺這個女人,就是因為她偷走了我的錢,然後給我耍賴。我本不想殺她,是她逼著我下手,因為她找了三個跟她好的男人堵住我,都拿著刀子沖著我。我只得下手了,我必須殺了這個狠毒女人。當然我殺了這個女人,那三個男人也就跑了。老鬼明白了這個案子的過程,因為他看到了滿屋的腳印,但死的就一個女人。他恨自己怎麼這麼晚才悟出這個謎底,那三個男人的悄然失蹤,使他以為那三人是殺人兇手的同夥。他問殺人兇手,女人偷了你多少錢?殺人兇手說,一百萬。老鬼搖頭,瞎說八道,你能捨得把一百萬都給我。殺人兇手憤慨地說,她對不起我,我殺她不是為了錢。老鬼不以為然,說,你殺她就是為了錢,不為錢,你絕不會殺她。你別給自己找理由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殺人兇手悻悻地說,你不了解我,我喜歡的就兩樣,一個是女人,一個是錢。當兩個產生矛盾時,我選擇女人。什麼是好男人,就是拿女人當女人的男人才是。老鬼聽完無奈地搖頭,勉強接過放錢的袋子,看著殺人兇手轉身離去。殺人兇手邊走邊回頭看,好像不相信老鬼會這麼輕易放了他。當他看見老鬼解開袋子,在看裡邊的錢,就放心地鑽上一輛計程車。就在計程車發動的時候,老鬼拉開門坐在了他旁邊,手裡舉著一把槍,他看見扳機打開了,老鬼的臉在微笑。殺人兇手想不通老鬼怎麼這麼快就能坐在自己身邊,他覺得老鬼就是一個鬼,因為只有鬼能這麼快。殺人兇手迷惑地問,我看見你都在數錢了,怎麼會又跑過來呢?老鬼說,因為我有時間,我就想看看你給我的是不是一百萬。殺人兇手實在哭笑不得,問,是嗎?老鬼說,是,我就算你自首。殺人兇手怔了怔,他覺得眼角潮濕了,忍了忍還是從眼角溢出來。市局派下來一個實習的女警官,叫桑田。桑田到派出所實習第一天就被指派跟著老鬼。沒幾天她就覺得老鬼這個男人很可怕,鬼精鬼精的,根本摸不到他在想什麼。桑田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她喜歡一看就知道對方心思的,不願意總猜謎。老鬼也不願意帶桑田,他跟康所長抱怨了半天,說,他膩歪一個女人跟在屁股後面,自己陰氣太重,弄不好會帶壞人家。康所長根本不聽他這套,說,市局就是讓你帶著她,因為就你能帶出來成效。老鬼齜著牙,我就是一個活鬼,人家清清純純的像朵花,嬌嫩得很,我晦氣太重。老鬼聽說桑田有很深的背景,她男朋友的父親是市銀行的副行長,年薪幾十萬。男朋友跟桑田是大學同學,現在日本名古屋留學。老鬼跟桑田過過眼神,他就像一把錐子,錐過去就像能撬開對方的一切。他不喜歡桑田撒嬌的樣子,總覺得自己特別的扎眼,尤其是胸脯,很是豐滿。走來走去,總是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像是兩座山巒。老鬼帶過好幾個實習生,似乎市局一派人下來就找他實習。實習完了回去一說是跟著老鬼,都讓大家高看一頭。桑田對老鬼也是不搭眼,好像眼前沒這個男人。老鬼的搭檔大金對老鬼神秘地說,我調查了,桑田在市局刑警隊沒有任何緋聞,清純得像一張白紙。老鬼很詫異地問大金,她這麼漂亮怎麼沒有緋聞呢?大金倒是不以為然,嘖嘖著,越是漂亮女人越沒有緋聞,你這麼精明,連這個常識都不懂嗎。再說,人家男朋友在名古屋留學,聽說還有一年就回來了。這才叫守身如玉呢,現在這樣的女孩能有幾個啊。老鬼詭異地對大金笑了笑,我斷定她的男朋友早就有女人了,而且桑田也知道。還有,桑田也有喜歡的男人,只不過隱蔽著。大金愕然,說,你是瞎猜的?老鬼說,信不信你等著。大金嘆口氣,你就是一個鬼,只有鬼能看出來,反正我覺得人家好好的。二秋天一晃,就有了涼意,而且樹枝上的葉子紛紛灑下來,像是給路面鋪了一層黃金。一天很晚了,老鬼帶著桑田辦一個案子,一個小區的一輛寶馬車大白天就讓人開走了,失主報案後三個小時就讓老鬼破了,偷失主車的是失主的外甥。老鬼帶著桑田去的時候,老鬼就跟失主聊天,比如車什麼時候買的,誰陪他買的,誰給他的車去跑的保險,誰開過他的車。還有他的車鑰匙誰配的,在哪兒配的,有幾把。聊了一個小時,失主不耐煩老鬼的窮叨叨,非要看小區錄像。老鬼說,錄像里看不到,你的車停的位置是在攝像頭的盲區。失主不信,老鬼讓桑田找物業調出來看,果然跟老鬼說的一樣。失主看著老鬼發愣,說,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車停的位置是在盲區?老鬼笑了笑,也不說話。失主著急了,說,你光跟我聊天,你就不查查車開走以後去了哪兒,誰會偷我的車。老鬼說,你再等半個小時,我就知道誰偷走你的車了。失主不相信,他覺得老鬼是在開玩笑,對老鬼發了火,說,你是不是警察啊,是警察你跟我磨嘰什麼呀,你應該出去破案!桑田勸失主冷靜,失主越來越焦躁,說,我這輛寶馬幾十萬,剛買來沒半個月,我不是大款,我丟了車覺得心疼啊。老鬼在那兒抽煙,桑田小聲對老鬼說,你怎麼不看看外邊的攝像頭,這輛寶馬去哪兒了?老鬼擺擺手說,不用看,我知道去哪兒了。桑田納悶地問,你就跟失主聊天了,一句正文也沒有,怎麼就知道車在哪兒呢。老鬼說,我就是一個鬼,知道嗎?半個小時後,老鬼讓失主給他的外甥打電話,讓他外甥把車送回來。失主驚訝的張著口,老鬼說,要不我們換句話說,你問你外甥打麻將是贏了還是輸了。失主戰戰兢兢跟外甥打電話,問,你贏了輸了?外甥不耐煩地說,我贏了輸了跟你有關係嗎,你也不給我錢。老鬼接過電話說,你現在把車開回來算你自首,你不開回來就算你作案。外甥惱怒地問,你是誰呀?老鬼把電話給失主,說,你告訴他我是誰。失主告訴外甥,剛才打電話的是警察。對方不說話了,咔地把電話掛斷了。失主哭了,說,我對外甥最好了,我姐姐死的早,都是我養活他。可他還偷我的車,我怎麼就這麼瞎眼呢。桑田很是奇怪,因為失主跟老鬼叨叨的時候,她都在旁邊,卻一句話都沒有聽出來裡邊的子丑寅卯來。桑田和老鬼走進一家川菜館,這兒的川菜很地道。桑田說,她跟男朋友總在這兒吃,特別是夫妻肺片很有川味兒。兩個人剛坐下,康所長就進來一屁股坐在兩個人的對面。桑田很吃驚,老鬼笑了笑,我知道是你請客,我們就找了一家我愛吃的館子。康所長說,少廢話,你請我們吃飯,上半年市局給你兩千元的獎勵還在我口袋裡呢。老鬼生氣說,怎麼總拿我獎金吃飯,這還講不講理啊。康所長讓桑田點菜,說,什麼最貴點什麼,吃死他。康所長接著又對老鬼說,跟你說一個重要的搶劫案,你兩天必須破了。前一個小時,海關稽查局一個處長,拿著一個有重要文件的包,路過靜心湖旁邊的時候被一個人突然搶了。市局交代要你去破案,因為那些文件很重要,走漏了消息後果很嚴重。老鬼咋咋牙花子,為什麼中槍的總是我呀,市局這麼多刑警,咱所里也有好幾個,你這不是難為我嗎。康所長瞪著眼珠子,是不是給你臉就不知道怎麼運動啊,那是市局看得起你,也是咱所里的榮耀。老鬼說,兩天我破不了,我沒這麼大能耐。康所長拾起筷子像是拿著刀子朝老鬼捅了過去,老鬼一把攥住,筷子折了。老鬼說,你還真捅我呀。康所長生氣說,捅死你,哪次給你派活都這麼不痛快,最後破案了還不讓我心裡舒坦。桑田點完菜,很快就上了三個碟子,夫妻肺片,水煮魚,魚香肉絲,另外三碗白飯,還有一個紫菜丸子湯。桑田笑著說,這三個菜就是看廚子手藝了,都是典型的川菜。老鬼埋頭吃著不斷地咳嗽,他餓了,中午就沒怎麼吃,在小區物業那兒跟失主聊天,就吃了幾口桑田買來的肯德基漢堡。他最煩吃這個,但又不好跟桑田發作。康所長也不說話了,一邊吃一邊哈哈著嘴,也覺辣得可以。老鬼抽冷子問,就一點兒線索也沒有?康所長嘴裡還哈哈著,喝著熱湯,說,真辣,我肺里都是火。老鬼再問,有沒有線索?康所長說,這個處長說只看到一個背影,穿著一個黑絨毛衣,人影就這麼一晃就混進了人群。老鬼動火地問,一個處長拿著這麼重要的包,跑靜心湖去幹什麼!康所長說,你哪兒來這麼多廢話,你就管破案。老鬼吃完了坐那兒抽煙,然後對桑田說,你還真能吃辣的?桑田說,我母親是重慶人,和母親吃飯都得吃辣。我男朋友也愛吃,他吃辣椒比我母親還厲害。水煮魚,別人都是吃魚不吃辣子,他只吃辣子不吃魚。老鬼客氣地對桑田說,我不吃辣子,本想告訴你,可你也不徵求一下我意見。桑田很尷尬,就喊來服務生想給老鬼點一個不辣的,康所長說,不用了,他是老鬼,辣不辣都沒有什麼感覺。老鬼臉色漲紅著對康所長說,我說我老鬼行,你們說我就不愛聽。康所長撇著嘴說,你不愛聽,你離婚的老婆說你老鬼,你不是也沒辦法。老鬼喝著紫菜丸子湯,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不說話了。桑田也不說話,康所長就只好沒話找話搭茬,說的都是咸吃蘿蔔淡操心的事情。桑田對老鬼開口說,你為什麼離婚呀?老鬼看著眼前這個漂亮女人,覺得自己先前的那份隨心所欲真可笑,其實和老婆離婚就是因為老婆不想要孩子。老鬼喜歡孩子,後來才知道結婚幾年老婆沒有孩子是因為一直偷偷吃避孕藥。老鬼那天無意中看到了避孕藥瓶子在枕頭底下,而且裝在一個安眠藥的瓶子里。老婆是一家公司的會計,因為工作壓力失眠,老鬼是知道的。但他當時就感覺那瓶子里不僅是安眠藥,肯定還會有別的。因為老婆吃藥總是背著他或者關燈以後,這點讓老鬼有了疑心。發現後,老鬼拿了一片葯到藥房去問,人家告訴他是避孕藥。就這句話,老鬼決定離婚,他告訴老婆,不是因為你不要孩子,是因為你欺騙了我。離婚後,前妻沒到半年很快又結婚了,結婚沒一年就有了孩子。兩人一次在街頭邂逅,老鬼看見前妻推著嬰兒車,車裡坐著八個月大的兒子,就彎下腰親了一下,對前妻說,為什麼不給我生,卻給人家生?前妻眼裡有故事,半天才說,人家都說你是鬼變的,我怕生出來的孩子也是鬼。三個人走出菜館,康所長急急忙忙走了,丟下一句話,靜心湖就是一個多事湖,一家酒館裡兩撥人喝酒,喝多了打起來了。老鬼和桑田邊走邊聊,桑田關切地問,你從哪兒能找到線索找到偷包的人呢?老鬼不說話了,他對桑田開始產生反感,儘管桑田的漂亮咄咄逼人,但桑田急功近利的意思很明顯。她跟著老鬼,彼此心照不宣,就是想跟著老鬼破幾個漂亮案子,回到市局就是有了能力的資本。老鬼很想挑剔她的漂亮,光看她的手,覺得都是骨頭,沒有肉做鋪墊。他覺得自己喜歡的女人就是要有點兒肉的,因為自己太瘦,不能兩個都是骨頭架子在那兒互相晃動。他捨不得前妻就是因為前妻豐滿,腰後面有一把肉,攥在手裡很滿足。桑田沒注意到老鬼在想什麼,依舊緊著問,這個案子還有破的可能嗎?老鬼一笑,說,不是能破不能破,是必須破!桑田目不轉睛地看著老鬼也撲哧笑了,說,一點兒線索也沒有,怎麼破呢?老鬼搪塞著,天色晚了,你先回家吧,明天上午再說。三冬天還沒有到就突然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給枯燥的城市補了點兒妝。轉天上午,老鬼帶著桑田找到了靜心湖附近一個擺殘棋的人,叫三隻眼。老鬼以前與三隻眼見過幾次面,很快就達成口頭協議,道上有什麼事情,三隻眼知道的都會告訴老鬼。當然三隻眼換來的是老鬼的費用,不多,一次兩三千,而三隻眼卻不在乎錢,在乎的是這份情誼。老鬼過去拾了一把馬扎就跟三隻眼下起來,三隻眼瞥了瞥桑田,問,是小嫂子吧,夠快的呀。桑田也靠在一棵樹在那兒看。老鬼說,你小嫂子漂亮吧。三隻眼羨慕地說,你這麼一個跟活鬼似的人能找到這麼如花似玉的女人,真是艷福不淺呀。下了幾個回合,三隻眼喊了一聲將軍,老鬼把棋盤一推問,你知道誰偷走了海關處長的包嗎?三隻眼想了想,說,沒聽見有人說偷了政府的包。老鬼說,你再想,想不出來我就把你帶走了,雖然我們才見過幾次,但我也知道你不是善茬兒,你在道上肯定有事。你上個月在靜心湖的東馬路,開了一輛上海途觀,新款的,少說三十多萬吧,你哪兒來這麼多錢買的。我聽說最近靜心湖四周可丟失了不少輛好車。三隻眼笑了,回道,你可以查,我開的途觀有沒有問題,我可以告訴你是在哪兒買的。但你要問我錢從哪兒來的,我們還沒到那個交情。老鬼逼近一步,問,那什麼時候能到呢?三隻眼說,有一天,到那時候我會給你一個大禮物,然後我就離開道上,到一個能打鳥的山裡去打獵。老鬼不耐煩地打斷三隻眼的話,你說遠了,我就想知道這件事。三隻眼想了想說,我需要再打聽,我是不幹這些偷雞摸狗的勾當的。老鬼說,下午吧,下午三點在湖西頭的典當行,你告訴我是誰,你還有救。說完,老鬼和桑田就要走,背後三隻眼陰著嗓子喊著,馬哥,我這小嫂子長得好水氣呀,像是長湖水面上的蓮蓬。老鬼回頭揮了揮手,說,別奉承了,想想下午怎麼回答我吧。在返回派出所的路上,桑田不高興地說,你怎麼跟他說我是你的愛人呢?老鬼說,你以為我說了他會信。桑田說,他信不信我不管,但你這麼說是不是不合適呀?老鬼沒有想到這句玩笑話惹惱了桑田,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桑田說,你現在是單身,我可是有男朋友。老鬼動氣了,我就這麼一說,我也不會跟你怎麼樣啊。桑田看了看老鬼那張鬼臉,悶頭走進了所里的大門。吃飯時,大金端著飯碗子走過來對老鬼說,我還是想問,你懷疑桑田有男朋友了是誰呢?老鬼說,我哪兒知道是誰?大金說,那你有什麼證據說她有男朋友了呢?老鬼直截了當地說,是你。大金哈哈大笑,你拿出證據。老鬼說,我那天看見你和桑田吃飯,在桌子底下腳跟腳勾著。大金一愣,你看得那麼細啊?連我們倆腳跟腳勾著都看見了,也就是一兩秒的事啊。老鬼說,是你逼我說的,你們倆早就認識,在警官大學上研究生,你們是同學對不對啊,還是同桌。大金說,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好了,我就是想告訴你這個。老鬼說,你少跟我裝孫子,我和她是山跟山,碰不到一塊兒。大金突然說,要是地震了呢,也備不住啊!下午兩點,老鬼和桑田到了湖西頭的典當行與三隻眼見面。桑田發現三隻眼在典當行裡邊的單間里坐著,換了一身打扮,像是一個老闆。三隻眼壓低聲音對老鬼恭敬地說,我摸清楚了,絕對不是我們的人做的活兒,是省城一夥子做的,他們每個禮拜都上這兒溜達,為首的叫大禹頭。老鬼說,我早就知道大禹頭這個人,作過不少大案子,一直在外邊飄著,可就是沒有逮到。三隻眼說,我聽說大禹頭在外邊放話要賣這個包,開價是六十多萬。老鬼問三隻眼,你見過大禹頭嗎?三隻眼驚恐地搖頭回答,我們都特別怵頭他,他們上這邊掃貨,我們知道消息以後都得躲遠遠的。老鬼皺著眉頭問,我問你見過他嗎?三隻眼低下頭說,我沒見過,知道這個人特別厲害,下手特狠,從來不猶豫。老鬼追問,我怎麼找到他?三隻眼看著旁邊的桑田,說,大禹頭喜歡漂亮女人,他特別喜歡在湖邊上掃貨,愛吃熬魚,還有燒成嘎巴的玉米餅子。一般就是找個魚館吃,也不喝酒,吃完就走。去哪個魚館也不固定,靜心湖四周有幾十個魚館,你還真不好找。明天是星期六,我知道大禹頭要過來。老鬼笑了,你跟大禹頭一起吃過熬魚吧?三隻眼說,我看過他吃,就是一個背影。老鬼說,他愛穿什麼衣服啊?三隻眼想了想說,就是一個黑色汗衫,沒什麼特別的。老鬼想了想又問,他長得壯實嗎?三隻眼說,看後背看不出來,但感覺特別結實,聽說他練過拳擊。老鬼站起來要走,三隻眼說,我給你們沏了好茶,上等的大紅袍。老鬼揮揮手,都是假的你就自己喝吧。老鬼帶著桑田匆匆走了,連頭都沒回,他聽到三隻眼後邊喊著,如果我聽到有關我的傳說,我們就掰了!老鬼沒理會,出了典當行,桑田對老鬼疑惑地問,這個人說的你也信?老鬼肯定地說,放心,他不會騙我。桑田使勁兒地搖頭,用鼻子哼了哼,你太相信自己了,他本身就是一個大騙子。老鬼停住腳,問桑田,你信我嗎?桑田看著老鬼,覺得他眼神詭異,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四轉天從上午起,老鬼就開始帶著桑田在幾個魚館轉悠,大金也帶著另一組偵查,但都沒有發現大禹頭等人的身影。晚上,開始下雪了,街道頓時冷清了許多。大金打電話給老鬼,是不是大禹頭不來了?老鬼說,繼續找。晚上九點多,康所長找到老鬼和桑田,說,有沒有可能是三隻眼撒了一個謊,轉移了你的視線。我剛才跟省城聯繫,他們說也在找大禹頭,說他剛在武漢作了一起案子,為了一個女人捅死了一個傷了一個。老鬼說,三隻眼不會騙我,他知道騙我的下場。桑田不服氣地說,如果今晚大禹頭不來,那案子就算泡湯,你是不是押寶押錯了。老鬼擰著眉毛,我錯不了,我是誰,老鬼。大金也帶著幾個人跟過來,對老鬼不陰不陽地說,我們都餓了,你就挑一個魚館請我們吃飯吧。康所長火了,案子到限期了,你們還有心思吃飯,噎死你們。老鬼指了指湖角一家魚館,說,就在那兒吃吧,那兒的熬魚和烤玉米餅子不錯。說著老鬼就朝那個魚館走去,魚館很僻靜,沒有什麼霓虹燈在外邊亮著。魚館前邊有兩條路,一條是朝著湖邊,一條是朝魚館後面的小山丘。小山丘上都是小樹林子,夜色里還有幾隻沒有南去的孤鳥飛來飛去,發出嘎嘎的叫聲。晚上十點多,從魚館後邊那條山道上,大禹頭帶著幾個弟兄悄悄地溜了進來。進了魚館沒有到大廳,而是拐過來朝一個單間走去。路過一個衛生間時,一個滿身酒味的人晃蕩過來,大禹頭警惕地側過身,幾個弟兄也摸著腰裡的東西。這個男人後邊跟著一個漂亮女人,也是酒氣熏天。那男人罵街,女人也不含糊。大禹頭看見那女人心就鬆了一下,特別是他看見那男人抓著女人的胸脯,他笑了,後邊的幾個弟兄也笑了,說,夠黃的。剛過身,那男人把身子抵過去,抓住大禹頭的右手,銬子已經漂亮地銬住了大禹頭的腕子。大禹頭沒有反應過來,後邊的幾個弟兄也沒鬧清楚,另外幾個人已經從衛生間里衝出來,把幾個人都銬住了。前後也就是一分鐘。大禹頭看著這個酒鬼笑了,禁不住問,警察也會演戲呀,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靜心湖派出所的老鬼吧。後邊的人一聽是老鬼都傻了,喊著,大哥咱們拼了吧。話音未落,前後又過來幾個人,手裡都拿著長短槍。前邊是省城刑偵支隊的任隊長,後邊是市局防暴隊的胡隊長。老鬼笑眯眯地對大禹頭說,你真是見到鬼了。大禹頭蹲在地上,抬頭問老鬼,咱倆沒有見過面啊,你怎麼就知道我是誰呢?老鬼說,你進來就敞開了懷,外邊下著雪,你真不怕冷。你裡面穿的是黑色汗衫,你就是愛穿黑的,黑衣服黑皮鞋,你應該是我的兄弟。我也黑,所以對黑就特別敏感。大禹頭笑了,明白是有人告密了,而且一定是靜心湖的人。大禹頭不理會老鬼了,看著桑田咂著嘴,說,真沒想到這個女人那麼漂亮,所以剛才晃了我的眼。我也納悶,老鬼這麼侮辱你的胸脯,你就這麼願意承受著,真是騙了我。桑田漲紅著臉。大禹頭說,這女人還懂得害羞,太難得了。大禹頭被押著走出魚館,看到外邊都是警車。他對老鬼說,我一個禮拜就能出來,出來就有你老鬼好受的,不信咱們走著看。老鬼呵呵冷笑著說,這話應該我對你小子說,你仔細看看面對你的是誰,不是我個人,那是國家的法律!大禹頭針鋒相對,說,狗屁,國家法律能頂幾個錢!老鬼這時不緊不慢,抽冷子對大禹頭說,你站住,你身上有東西吧。大禹頭說,你有本事就自己拿啊。老鬼笑著就撕開大禹頭的上衣,他的後腰露出皮包。桑田詫異地喊了出來,老鬼隨手就抽了出來,看了看,隨手給了大金。大金還沒有怎麼看皮包就被康所長拿走,給了市局防暴隊的胡隊長,說,你趕緊跟海關聯繫,他們都等著電話呢。大金翻著白眼,我還沒看呢,萬一要是一個空包呢。大禹頭笑了,我說我偷了一個金元寶呢,要不然也不會驚動這麼多人。外邊的風大起來,夾雜著雪花。老鬼示意大禹頭跟他走。隨後手機就不斷有人打過來問情況,都是同樣一句話,大禹頭真的被抓到了?省城刑偵支隊的任隊長走過來帶走了大禹頭。大禹頭回頭喊著,老鬼,我死了也會找你,我絕對不會輕饒了你!你記著,還有告密的那個人,我也會查出來。我對背叛我的人不會讓他死,但得讓他瞎兩隻眼,斷兩條腿!老鬼也喊著,我申請執行你的時候,我開槍先打瞎你的兩隻眼,再斷你的兩條腿。讓你再活一會兒,再戳爛你的心臟!大禹頭冷笑著被任隊長強力推上了車。康所長過來對老鬼說,你跟他廢這麼多話幹什麼,你是警察,有這麼說話的嗎,吃飽了撐的!大金說,老鬼哪能吃虧呀,他不會讓大禹頭這麼叫囂。在車上,桑田對老鬼小聲叨叨著,你抓我胸脯幹什麼,這可是事先沒有設計的。老鬼笑著,跟你說了,你就緊張了,只有這樣大禹頭才不會警惕,他認為酒鬼就是這德性。桑田撅著小嘴,你就是對我耍流氓,我可有男朋友了,我沒法跟他交代。老鬼剜了一眼幸災樂禍的大金就不再說話。桑田問,你怎麼知道大禹頭要去那個魚館?老鬼沉默,大金看不慣老鬼的擺譜,說,你就別綳著了,告訴人家不就完了。老鬼笑了笑,我就是到後廚洗手,跟案上的人聊天。他們中間有人說老黑十點過來吃熬魚,要挑肥的,我就知道了。桑田哼了哼,我不信你這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你早就有預謀!大金說,你以為他有多神,他就是運氣好。五幾天後的一個早晨,老鬼叫著桑田去華僑賓館,這是一家五星級賓館。外邊的天氣開始冷起來,風夾雜著口哨聲吹過來,一路上,老鬼覺得滿脖子都是冷風颼颼,像是一把把的小刀子在割肉。他把上衣領拽上來,擋住了兩隻耳朵,還覺得風從頭頂上朝下灌。坐上車,車裡的溫度也上不來,老鬼就這麼蜷縮著。桑田穿的不多,一件小黑皮衣貼在她身上,把該體現出來的都體現出來了,腰纖細得像是白楊柳。特別是胸脯,鼓鼓的如起伏的東山。桑田看著老鬼哆哆嗦嗦的樣子,問,這麼怕冷啊?老鬼說,我就是寒冬臘月生的,那年溫度降到了零下18度,百年不遇呀。母親抱怨我,說,你的命太冷,誰對你太好了,你還真適應不了啊。桑田呵呵笑著,說,我那天看見你前妻了,你結婚這幾年怎麼訓練的,人家一句話都不敢跟我說,當初人家嫁給你真是痛快不了。老鬼不悅地說,你見她幹什麼?桑田依舊笑著,我想了解你呀,你是個什麼人,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老鬼覺得話到了桑田嘴裡就變得怪兮兮的,於是躲開話題,看著窗外有一排柳樹,依舊頑強地綠著。他沒有跟桑田說,昨天晚上,他家的玻璃被砸了,所有窗戶沒有一塊是完整的。他家住在九樓,究竟是怎麼砸的還是一個謎。兩個人到了華僑賓館的前廳。裡邊布置得很豪華,高頂子,花瓣般的吊燈,顯得很氣派雅緻。自助餐廳設在前廳的左側,已經有不少人在吃飯。桑田努動著喉嚨說,我還沒吃早飯呢,你吃了嗎?老鬼說,喝了一杯牛奶。桑田說,我請前輩吃早茶,這賓館的自助早餐確實很好,樣式很豐富。桑田帶路,找了一個靠窗的面對面座椅。兩個人剛坐下,馬上就有服務生過來問,你們是哪個房間呢,請出示一下房卡。桑田說,我們不住這兒,就是來吃飯。服務生客氣地說,那要收費,一個人一百。桑田差點兒跳起來,我三個月前來還五十呢,怎麼轉眼就翻一番呀。服務生說,對不起,您來的時候還是四星級,上個月我們變成五星級了。桑田說,五星級就漲錢呀。服務生不說話,規規矩矩站著不動。桑田問,你們漲價請示物價局了嗎?服務生走了,桑田撅著嘴說,太不像話了,說漲就漲,還有王法嗎。說完,桑田就跑去挑食,很快就端過來一盤子,都是好吃的。她遞給老鬼,說,給你挑的。完後又自己端過來一盤子,裡邊只有麵包和火腿,然後就是各種新鮮蔬菜。老鬼沒有動,桑田卻是有滋有味地吃起來。這時,領班的經理走過來,對桑田說,我們賓館屬於市旅遊局管理,提高物價已經請示過了。桑田搖頭,旅遊局管不了物價。領班經理笑著說,那就是旅遊局跟物價部門聯繫的問題,您得付款兩百元。桑田說,我是消費者協會的知道嗎,今天就是接到投訴才來現場調查的。領班經理很鎮靜,說,我們作為酒店總會接到各種投訴,別的我能做主回應,但價格不是我能定的。他說著話時,走過來兩個保安,已經站在了桌子左右,引來很多人觀看。老鬼不由自主地掏出兩百塊,但被桑田按住,說,那你把能做主的人請來,我們見一面,然後這兩百自然就付款了。半個小時候後,桑田已經吃完了,悠閑自在地品著卡布基諾。老鬼沒有動,只是呆坐在那兒看著窗外走來走去的人流。這時,一個穿著西服的人走過來坐在了桑田旁邊,對桑田說,我是酒店總經理,有什麼事情我可以處理。桑田晃了一下證件,總經理看了看,說,我們賓館有什麼犯法的事情嗎?或者需要我們配合辦什麼案子嗎?桑田晃悠著咖啡杯,說,有人舉報你們這兒有賣淫團伙。總經理笑了,說,外邊都這麼說我們,關鍵是要有證據。現在我們五星級賓館也不景氣,外地來的客人也不多。想關門吧,市政府又不讓,說我們是門面,就得這麼苦撐著。你們又說我們有賣淫團伙,我們還怎麼干啊。老鬼不說話,就這麼任憑桑田跟總經理交涉著。說著說著桑田就到了下風,因為總經理不斷地讓桑田拿出證據,桑田已經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總經理說,好吧,今天就算我免費請兩位。該舉報就舉報,我們也歡迎,反正舉報不是我們一家,不是所有五星級都在你們的視線里嗎。說完,總經理站起來要走,老鬼在後面慢悠悠說道,你先別走,你給我看看這個。說著,老鬼從口袋了掏出一疊相片,遞給了總經理。總經理看著,喃喃著,怎麼會呢,這怎麼會呢。老鬼說,我不說你慫恿,因為還沒對你開展調查。但這幾張照片起碼能說明白,你們賓館確實有賣淫的,而且晚上就坐在我這個位置上跟客人喝酒,然後帶著客人去了房間。你也看到了,照片上很清晰,進的哪個房間,客人是誰你自己知道。總經理忙點頭,說,確實不知道,這是我的失職。老鬼指著領班經理,他得跟我們走,協助我們調查。因為我的照片上有證據說明他知情,並且幫助客人跟賣淫人聯絡。領班經理臉色煞白,說,我可清白,不能憑几張照片就定我罪吧。老鬼笑著說,當然,還有別的,包括賣淫人的證詞。領班經理的腿在抖動,摩擦著褲腿也悉悉索索作響。老鬼要走,總經理突然想起了什麼,問,你帶我的領班,有手續嗎。老鬼問,你要什麼手續?總經理好像有了點兒精氣神,說,起碼出示逮捕證吧。老鬼笑了,說,我又不是逮捕他,我就是帶走詢問他。公民有協助調查的義務,這個你應該懂吧。走出華僑賓館,領班經理上了老鬼的車。老鬼讓桑田開車,他跟領班經理坐在後排位置上。領班經理沮喪地說,我真沒幹什麼,你們準是誤會了。老鬼說,到了我們那兒再說,你有的是時間。車開進了所里,大金過來帶走領班經理。下車時,桑田煩躁地問老鬼,你是不是事先都做好了才來呀,我什麼都蒙在鼓裡。老鬼說,哪有去了才調查的,調查仔細了才去,這是我們做刑警的基本功,你還要好好溫習溫習。桑田悻悻地問,你為什麼事先不告訴我,這就是晾我對嗎!老鬼說,我就是想讓你實踐實踐,以後就能對付了。桑田憤怒地說,你總是這樣,我可以跟局裡說不跟你。老鬼說,你可以找大金啊,你跟他要比跟我默契呀。桑田推了一把老鬼,你別以為你是老鬼什麼都知道,還有好多你不知道的。老鬼說,當然,你到我們所里來不僅是實習的,還有別的任務。桑田一激靈,什麼任務?老鬼扮了一個鬼臉,對迎面走過來的大金說,這個案子就是你的了,我還有別的。大金不滿地說,這個案子都鐵證如山了你給我,你的案子你接,我幹嗎接你的案子。康所長走過來對大金說,這是我定的,有個棘手案子讓老鬼辦。大金梗著脖子,我也能辦棘手案子。康所長說,老鬼這個案子是市局交辦的,你辦得了嗎!大金青紫著臉,桑田撲哧一笑,大金甩手憤然走了。六在市銀行旁邊有一個飯館名叫報春,這個飯館幾乎成了市銀行的食堂。有時候下邊分行的人到市行辦事,覺得市行的食堂不夠場面,就到這個報春飯館。飯館院子裡面也修得榭亭玲瓏,翠竹蔥蔥,小橋流水。院子門口有霓虹燈閃爍著,洞口上面亮著報春飯館,這裡的上海本幫菜,廚師頂級,最好的就是大閘蟹,都是空運過來的,很鮮活。老鬼到這家飯館也就是一兩次,卻跟這個飯館的女老闆熟絡。女老闆是前妻的表姐,老鬼還沒離婚的時候,來了大閘蟹就把老鬼喊來嘗過一次鮮。後來,老鬼離婚了,女老闆就不再招呼他。再來過一次,是老鬼帶著桑田來的,也是偶然。桑田說到市行說事,因為辦案子的時間緊迫,就只能在這裡就餐了。老鬼也聽說過桑田的男朋友的父親在市行當頭兒,就進來在這家飯館等著。桑田辦完事進來,兩個人還沒吃幾口,女老闆就過來了,對桑田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看來還對老鬼和她表妹離婚耿耿於懷。一條蒸魚等了半個小時,最後桑田賭氣站起來就走了,老鬼忙打好包帶走。一出來飯店門,桑田對老鬼說,你對你前妻下了什麼狠手,人家表姐對你這麼不依不饒的。是你的錯,還是你前妻的錯?老鬼說,離婚還有誰的錯嗎。桑田悻悻地說,人家以為我是你什麼人,你看那眼睛撇得都離開臉蛋子了。以後你出來不要帶著我好不好,我不想讓別人多想。老鬼說,好啊,我辦案子你就別跟著,我還是讓大金當搭檔,省得我好多麻煩。這天下午,老鬼帶著桑田又一次走進飯館的大門,女老闆惶惶地跑來告訴老鬼,說,倉庫的三十箱從陽澄湖進的大閘蟹沒了,還有水池子里的二十條鱖魚沒了。老鬼很彆扭,他想不通就這麼一個破案子為什麼市局要點名讓他辦,這個飯館屬於另外一個派出所,那個派出所的刑警老王也很厲害。他看了看桑田,桑田連眼皮都沒有抬。老鬼問說,你報警誰接的啊?女老闆說,我點名找你不行嗎?老鬼無奈地笑了,說,我不是你屬管的派出所,再說你報警也不能直接點人啊,這又不是飯館點菜。女老闆不高興地說,有你在,你又是刑警里的大毛,用得著這麼啰唆嗎。老鬼說,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的搭檔桑田。女老闆看了看,說,知道是你的女朋友。桑田嘟囔著,我可跟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啊。老鬼給康所長打電話,也不避諱女老闆就這麼直截了當地說,這個婆婆媽媽的案子也讓我辦嗎,是不是拿我找樂了?康所長那邊惱火了,說,非得大案要案才由你辦嗎?你老鬼是什麼重要人物啊。市局就是想讓你辦辦老百姓所遇到的瑣碎案子,這也是派出所經常遇到的。你辦成了,市局就拿這個做一個案例,讓各個派出所的刑警學學是怎麼辦的。你現在翹屁股,覺得自己了不起了?你就是一個鬼,你成為不了菩薩!說完咣當掛斷電話。老鬼噎住了,覺得周身火燒火燎,然後不斷地朝女老闆要水喝。桑田問漲紅著臉的老鬼,康所長說你什麼了,你就五脊六獸的。老鬼對女老闆點點頭笑了笑,說,咱就說案子吧。女老闆小心翼翼地問,你能破了嗎?老鬼問,你說呢?女老闆說,那就進到裡邊看看現場吧。老鬼和桑田進了飯館的後庫房,見兩個警察正在那兒丈量什麼。老鬼認出是管轄派出所的刑偵民警大王和小董。女老闆對老鬼說,我琢磨了半天,是不是有人跟我過意不去,怎麼就知道我這兒剛進了一批大閘蟹呢。大王和小董見了老鬼客氣地點點頭,也沒過來怎麼搭理老鬼,繼續在那兒照相。老鬼說,我過來看看,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大王后邊遞過話來,我們是例行公事,市局讓我們聽你的。老鬼客氣地說,咱們都是同行,互相商量。說著,老鬼快步走到後庫房的盡頭觀察著,他抬頭看見後窗戶,不大,但完全能鑽進人。他看著後窗戶的高度思索著什麼。桑田湊過來說,大王不高興了,你得尊重人家。老鬼說,我們都是一個班出來的,誰不比誰低哪,換我也不痛快。你說你們市局就拿我說山,其實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多難受啊。桑田說,你就是鬼。這時,大王走過來對老鬼說,我剛才看了看,偷盜的人是從後窗戶進來的,後窗戶很小,說明進來的人身材也小,肯定是兩三個人乾的,會是熟門熟地。女老闆說,我們這兒沒有個頭小的,都五大三粗的。老鬼插話問,有沒有可能家賊引來的呢?大王皺著眉頭說,不能斷定,但絕對是老手,你們看,三十箱子大閘蟹出去不難,水池裡的二十條鱖魚出去就難了,地面上沒有多少水痕,就說明他帶著袋子。二十條鱖魚抓著這麼利落,沒有多大動靜,也是不容易。老鬼說,有沒有可能是這些人出手給別的飯館,或者是哪個飯館出的壞招呢?三個人都驚詫地看著老鬼,老鬼問,怎麼了?大王說,你那麼快就分析出線索,你一說道給我開了窗戶。女老闆連連點頭,說,老鬼,你了得啊!老鬼笑了,拽了一下桑田轉身走出後廚房。桑田問,你剛才看見什麼了就這麼分析呢?老鬼笑著說,偷盜的人就是想賣,但偷完了以後去水產市場去賣很扎眼,也沒有意思。那麼,在飯館裡賣就是很現實,可以坐收漁利。黃昏,夕陽像個西紅柿,紅潤光亮得讓人想啃一口。老鬼準備下班,康所長過來質問,讓你去辦案子,去了沒屁大的工夫就回來了。老鬼抽著煙,眯縫著眼睛,說,其實這案子就是一層窗戶紙,捅破了就完了。康所長不耐煩地說,我就看不慣你這不在乎的樣子,就算是被你捅開了,你也裝著神秘些,要不然也讓旁人覺得自己是廢物。女老闆電話打過來說,案子已經有眉目了,我請你和你那女朋友一起坐坐,我再喊著一直跟著忙乎的王警官兩人。老鬼斷然回絕,我不去,我這邊還忙著呢,你直接跟王警官聯繫就行了。女老闆說,我讓我表妹也過來了,怎麼著也看你前妻的面子吧。老鬼問,你把她叫來幹什麼?人家結婚生子了,丈夫怎麼想。女老闆笑了,說,我管他怎麼想的呢,你前妻是我妹妹,她也想見見你。老鬼想了想說,要請,就不在你的飯館。女老闆說,好啊,那就去靜心湖的一家魚館吃飯。老鬼問,王警官去嗎?女老闆大大咧咧地說,這就用不著你操心了,你帶著一張嘴去就成,還有,帶著你那女朋友。老鬼不太相信女老闆的話,說,你可別打著我旗號請人家,我們行里有紀律,吃了你的飯就算破了規矩,弄不好打人家飯碗子。女老闆不高興地說,咱們是一家人吃飯,跟你們紀律有什麼關係,你怕什麼?是不是不願意讓你女朋友跟我妹妹見面啊?你這麼大的事怎麼也得跟我妹妹交代一下吧。老鬼說,她不是我女朋友知道嗎,就是我的搭檔。女老闆說,得了吧,我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和你怎麼回事。老鬼說,怎麼回事?女老闆說,你知道她明白。老鬼撲哧笑了,就算她是我女朋友,我也不能帶著女朋友跟我前妻見面啊,這算哪道呢。女老闆說,我妹妹見不見你沒事,她倒是想見見你女朋友怎麼漂亮。老鬼說,你準是跟她胡吹吧,你總惹禍。老鬼根本沒有打算帶著桑田去,他的內心深處那塊軟肉在震動,很想再見見前妻。前妻那番你是鬼,我不想給鬼生兒子就是一個借口,老鬼想知道前妻因為什麼不想給自己生兒子,準確地說知道她因為什麼離開他。為此,他一直耿耿於懷,他對前妻的疼真是沒的說了。老鬼換上了一套新裝,颳了刮鬍子,他不想邋邋遢遢見前妻。剛出派出所的門,見到桑田也要出去,竟然也是穿得很漂亮。桑田問,你去哪兒呀?老鬼說,我去見我前妻。桑田說,我說穿戴這麼整齊呢,敢情一倒飭人還挺精神。老鬼問,你這麼花枝招展的去哪兒呀?桑田說,約會啊。老鬼忙問,你男朋友從日本回來了?桑田說,我男朋友就不能換嗎?老鬼說,大金呀,他可帶著幾個人去處理群毆了。桑田笑了,我男朋友你還認識誰呀?這時,老鬼接到女老闆電話,女老闆說,我在靜心湖那個魚館等你,我妹妹可來了,王警官也在路上說話就到。老鬼說,馬上。他走著突然發現桑田也跟了過來,老鬼回頭問,你跟我去呀?桑田說,你請我就去呀。老鬼驚訝地說,我沒有請你啊,你是不是去那個魚館啊?桑田說,是啊,那個魚館就是你和我逮著大禹頭那個魚館。老鬼拍著腦袋叫著,對啊,當時天黑,沒注意那名字,就是這個魚館。桑田說,王警官請我去吃飯,告訴我這個案子怎麼破的。老鬼喊著,大王怎麼不喊我呢?桑田說,我就是想知道這個案子的謎底,主動找的王警官。七桑田開車,老鬼坐在後邊。車在湖畔走著,老鬼打開車窗吮到了一股春天的氣息。魚館到了,女老闆特意找了一個雅間,推開窗戶就能看到漣漪的湖面,有湖鳥在飛翔。冬天不算冷,湖面的水沒有結冰。桑田找地方停車還沒有進來,老鬼看到前妻在裡邊,發現她的長髮剪了,穿的衣服也比以前考究多了。她說的第一句話就叫老鬼透不過氣,說,你天天洗不洗澡?老鬼的心一哆嗦,費半天勁才舒展開。前妻嘆口氣,你還能記得以前是我刷碗,還是你刷碗?每天早晨起來是我疊被,還是你疊被?上班前你和我接不接吻?你得了胃病,什麼時候有的為什麼不告訴我,是因為什麼原因得上的?做愛的時候你在上我在上?女老闆瞪著眼,對錶妹說,你跟他說這些幹什麼,你神經了?老鬼看見前妻的眼冷冰冰,沒有熱度。前妻繼續說著,我很後悔離開你,但我就是恐懼你。你哪次辦案子回來都是不說話,然後就找我做愛。我就跟牲口一樣,我不能說什麼。因為你跟我做完愛就是睡覺,你睡不著就在屋子裡來回溜達,還不讓我開燈,我覺得你就是一個鬼。這時候,桑田悄然進來坐在後邊。老鬼前妻還要說被女老闆攔住,但前妻的嘴還在叨叨,你喜歡孩子,但你根本對我懷不懷孩子不聞不問,腦子裡都是你案子。其實,那次我懷孕了,我告訴你時,你在為一個案子破不了發愁,你就拿剪刀剪指甲,剪得腳趾頭都是血。你情不自禁的時候會拿刀子捅手紙,最後把手紙捅得稀巴爛。我害怕,我能生嗎?我生完了以後你再把孩子捅傷了……老鬼說,你越說越邪乎,我會嗎?前妻說,你會,你打過我知道嗎?我站在你身後本想給你一個驚喜,你回頭就扭住我脖子,我差點兒被掐死。老鬼皺著眉頭說,我說了不讓你站在我身後,我說了你不聽。前妻低頭哭著,我是沒有辦法才離開你,我丈夫對我也不錯,但我還是忘不掉你。老鬼擺擺手,不說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幸福我也高興。前妻說,我很想見你,又怕見你。我們結束了,可我總覺得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我害的。聽說你的衣服都攢在一起洗,兩個月也洗不了一次,都是臭的。還有你自己做飯,就是煮挂面,連雞蛋都不懂得打在裡面。你原來吃胃藥,都是我提醒你,你現在一天的葯吃半個多月。老鬼打斷她,你不要說了,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你丈夫會不高興。前妻說,其實你怕你女朋友不高興吧?我丈夫沒事,我說什麼他就是什麼,真的。老鬼看見前妻眼角溢出一滴晶瑩的淚珠,他不怕前妻鬧,就怕前妻哭。女老闆說,女人心思就手掌心這麼小,說破了就承受不住了。前妻這時才看見了桑田,站起來說,比我想的還年輕漂亮,我照顧不了他就靠你了。老鬼說,你瞎說什麼呀,人家是我帶的實習生,有男朋友。桑田笑了,沒事,不是女朋友也可以照顧他。女老闆等了一會兒,就給派出所王警官打電話,問,怎麼還沒來,請你們吃飯怎麼這麼難,真的是那麼廉政嗎?老鬼沒聽見對方說什麼,就見女老闆把手機撂下,臉色耷拉。老鬼慢騰騰地說,沒破案怎麼去吃啊,人家要吃就是破完了,不吃就是還沒破,這道理你都不明白。女老闆挨了一頓搶白,說,他們不來,我也請你們。正說著,大王和小董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大王笑呵呵地說,這麼高級的飯館真沒來過,裡面好像迷宮,曲曲彎彎的。大家又坐下,服務生推開後窗戶,猛然間撞出來很濃郁的水味。湖岸茂密的蘆葦,在冬季就是一片黃色。老鬼喊了句,好美的景呀。女老闆喊著趕快上酒!大王勸阻說,要少點兒,我倆不喝酒。吃完,我們還有別的事。大王由衷地說,感謝老鬼的指點,案子破了。這句話讓老鬼和女老闆大吃一驚,女老闆說,也太快了。大王對女老闆說,是你們飯館裡的廚子,那個大胖子。女老闆愕然地說,是劉顛勺,他顛勺很好看的。小董說,他大名叫劉正山。正是他這個家賊,引來了隔著你們三條街飯館的兩個人。女老闆站起來,是不是獨益處飯館?大王點頭說,正是,獨益處飯館不景氣,要鹹魚翻身,老闆就想到了你們。你們的大閘蟹絕對來自陽澄湖,鱖魚也是新鮮的。這就誘惑了劉正山,然後鬧的這齣戲。女老闆說,我對獨益處那個老闆不錯啊,他廚子跑了,我讓劉顛勺去幫忙,沒要他的工錢。女老闆說著眼淚就下來了,喃喃著,怎麼好心沒好報呢。大王問,你這些東西價值多少錢呢?女老闆認真想了想說,起碼五萬多吧。大王對女老闆說,你還不謝人家老鬼,是人家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啊。女老闆給老鬼鞠躬,老鬼慌得攙扶起女老闆,我們是親戚,你這麼客氣幹什麼。小董納悶地問老鬼,沒聽說過您有這麼個親戚呀。酒桌上有些尷尬,老鬼前妻打破僵局,說,我是老鬼的前妻,女老闆是我表姐。大王和小董不斷地看著老鬼前妻,又看了看桑田,大王對老鬼打著哈哈,說,你好福氣,那麼年輕就娶過兩個媳婦。老鬼雖然伶牙俐齒,但也沒好回應什麼。小董對女老闆調侃地說,我們給你抓回來這麼多大閘蟹,怎麼著也嘗嘗鮮吧。女老闆叫著服務生,說,上一盤子陽澄湖大閘蟹,不新鮮我不給錢。窗外,有嘎嘎的鳥鳴。老鬼看見一隻水鳥飛起來,華麗地掠過湖面,很多隻水鳥也隨之飛起來。吃完飯,一伙人正離開房間,老鬼暮然看見桑田在昏暗處站著。老鬼說,什麼意思,還把玩笑當真了,我不找你求婚,你把心放肚子里。桑田說,我明天就回市局了,其實今晚是跟你告別的。老鬼怔住了,那麼快呀。桑田說,我知道你前幾天去醫院檢查了,你的胃病很厲害,是不是便血了?老鬼笑了,你怎麼知道的?桑田說,你接著看,然後按時吃藥,不要抽煙喝酒了。老鬼說,我是鬼,死不了。桑田生氣地說,鬼也有轉世的時候。老鬼盯著桑田說,鬼也是有性格的,我就是鬼也陰魂不散。因為永遠覺得自己沒有錯,所以一錯再錯地糾纏人,傻的可以,這樣失去了轉世的機會。桑田湊近了,眼眶通紅地對老鬼說,你再胡說,你就真的不可救藥了!八春天到了,老鬼接到調令到市局刑警支隊任副隊長。康所長告訴他,人家桑田過來就是偵查你來了,知道桑田是市局人事部門的嗎?說了你很多好話,你這人說你不好的比說你好的要多,市局就是考察你才這樣做的。老鬼問,你之前知道嗎?康所長惋惜地說,我知道。你走了我就折了你一員大將。說著,康所長居然眼圈紅了,然後使勁兒攥著老鬼的手不鬆開。大金過來擁抱住老鬼說,所里廟小,盛不下你這個大和尚。老鬼問,你和桑田什麼時候辦事啊?大金喜悅地說,原先說五一,現在桑田說要往後推推。大金突然警惕地看著老鬼,你別不是對她也動了心思了?老鬼搖搖頭,我自己都顧不上自己,還顧得上別人。一個月後,大禹頭在省城越獄,據說逃到了附近的深山裡邊。老鬼帶著幾個人配合省城刑偵支隊的任隊長追捕。在深山裡邊遇到大水。老鬼在山澗邊上追到了大禹頭,大禹頭說,就是為了你我才出來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兩個人打鬥時,為了保護大禹頭不掉進近在咫尺的水澗里,老鬼滑了下去就再也沒上來。市局派了很多人在山澗裡邊拉網式地尋找。一整天過去了,依舊音訊全無,沒有蹤跡。桑田瘋了一般在水澗下邊呼喊,大家怎麼勸怎麼拉也拉不住。她跟市局的局長反覆說,老鬼不會死的,他一定在哪兒摔傷了正躺著呢,我喊著喊著他就會自己跑出來。誰也不好跟她說,超過一整天找不到,生存的機會幾乎沒有了。桑田聲嘶力竭喊著老鬼的名字,眼裡都是淚水……當天晚上,深山裡邊沒有月色,一片漆黑。桑田舉著手電筒在水澗下游四處走著,大金不放心地在她後面緊跟著。桑田聲嘶力竭喊著老鬼的名字,眼裡都是淚水。她看到黑暗處陡地泛起了一片亮色,聽到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但很快就又消失了。桑田繼續朝那兒走著,然後大聲喊著,你這個老鬼,你他媽的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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