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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戰天下----田單的使命

田單的使命-1  齊國的形勢已是空前嚴峻,大的城池只剩下莒城與即墨,而這兩座城池面臨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莒城與即墨都是大城池,是齊「五都」中的二都,五都包括臨淄、高唐、平陸、即墨和莒,前三都已經淪陷。  由於這兩座城池久攻不下,樂毅身上的壓力很大,於是他便確定先集中力量攻克即墨的戰略方針,如此一來,即墨的生死,便直接關係到齊國的存亡。  在燕國兵團的猛攻之下,即墨守軍的傷亡很大,更糟的是,即墨的長官(即墨大夫)在與燕軍作戰中陣亡。這位即墨大夫史不載其名,但他確實是一名非常優秀的長官,正因為他的傑出表現,這座孤城才能堅持抗戰達五年之久。  現在即墨大夫死了,城內的軍民必須要推選出一位有才幹的人出來主持大局,誰會是最佳的人選呢?  即墨軍民推舉了田單為將軍,這不僅是即墨的幸運,也是齊國的幸運。  田單要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力挽狂瀾,扶大廈於將傾。  那麼田單是何方神聖呢?  這塊即將大放光芒的美玉,在齊湣王當政時期卻被當作普通的石頭。  在燕師伐齊之前,田單是臨淄城的市掾,就是管理市場的官員,並沒有得到重用,因此也默默無聞。不過他跟王室有點沾親帶故,是王族的遠房親戚。  樂毅伐齊後,燕師長驅直入,進攻臨淄。當時齊湣王率先棄城而逃,國王一逃,全城都亂成一鍋粥了,能逃的人都逃了。田單也逃到了安平,這裡可能是他的老家,因為他有許多親戚、族人都住在這裡。不久後,燕國軍隊又打到了安平,安平的百姓驚恐萬分,又紛紛出逃。  當時田單跟自己的族人說,要把馬車改造一下才行。當時的馬車的車軸都是用木條,木條突出在車輪外,要是遇到馬車擁擠在一起時,這個突出的木條就容易跟其他馬車碰撞,導致車軸斷裂。  那麼田單怎麼改造呢?  他把車軸突出在輪外的部分鋸斷,然後用鐵皮包裹車軸。這一改進,使得田單與他的族人得以順利逃出安平。而其他許多馬車則發生車軸斷裂的情況,致使車子無法行駛,最後被燕軍追上成了俘虜。  這件事,令田單在自己的族人中名聲大噪,大家都認為他是很有謀略智慧的人。  即墨大夫戰死後,在討論誰能成為新的統帥時,大家都覺得田單這個人有謀略,能擔當大任。況且田單還是王族親戚,又有其族人的支持,於是大家都同意由他出任將軍。  田單對局勢做了一番判斷,他認為齊國的抵抗力量已是相當薄弱了,而且又要面對樂毅這樣偉大的將軍,根本難有勝算。  要反敗為勝,關鍵是要除掉樂毅,而要除掉樂毅,關鍵是要實施反間計。  先前有人在燕昭王面前誹謗樂毅,這或許就是田單的反間計,但燕昭王把進讒者殺了。只要燕昭王還在位,流言謗語傷不到樂毅。  正當田單幾乎要束手無策時,一個消息傳來了:燕昭王病逝了。  這可是田單逆轉形勢的絕佳機會!  於是他加大了反間的力度,齊國的間諜大量湧入燕國,四處散步謠言。田單的使命-2  燕國新國王(燕惠王)便聽到了這樣的說法:「齊王(指齊湣王)死了,齊國只剩下兩座城沒攻下來。樂毅把軍隊屯駐在齊國,實際上是想拖延戰爭,等齊國民心歸順後,自己就當齊王。他不敢回國,是怕國君把他殺了。現在齊國人不怕樂毅,只怕燕國調派其他將領過來,如果那樣的話,即墨城就必破無疑了。」  這些謠言,並沒有新意,仍然是說樂毅心懷不軌,自己想稱王。  誣以謀反,可以擊破九成以上君王的心理底線。生於憂患的燕昭王有一顆強大的內心,可是他的兒子燕惠王就被這種流言嚇倒了。  一個平庸的君主,面對一個卓越的部下,心中總難免產生自卑感。不僅如此,在燕惠王還當太子時,與樂毅就有矛盾,這也促使他下定決心,要撤掉樂毅總司令之職。他派一位名叫騎劫的將領頂替樂毅,並召樂毅回燕。  事到如今,樂毅心裡明白,燕惠王對自己非常提防。他害怕一旦回到燕國,會遭到燕惠王的毒手,思來想去後,決定前往投奔趙國。就像他當年不辭而別離開趙國一樣,現在他又不辭而別離開齊國,回到自己的故國。  此時的樂毅已是名滿天下的將領,趙惠文王對他的回歸非常歡迎,封他為「望諸君」,並把觀津作為其采邑。  田單的反間計獲得成功,接下來,他要上演苦肉計。  在樂毅征服齊國期間,廢除齊湣王的暴政,行仁義之政,因而齊國百姓雖然成為被征服者,可是對燕師並不排斥。如今樂毅離開了,田單要用苦肉計來激起齊國民眾對燕國的仇恨,扭轉燕軍「仁義之師」的形象。同時,他還要用種種手段來增強軍民的抵抗意志。  精於欺詐的田單先弄了一出裝神弄鬼的把戲。  他要求即墨城中的百姓,在每頓飯前,先在庭院中擺設祭品,祭祀祖先。這些祭品吸引了天上的飛鳥,於是很多鳥兒飛入即墨城中,在上空盤旋,一有機會就俯衝下來偷啄食物。  城外的燕國士兵覺得很奇怪,怎麼即墨上空的鳥兒這麼多呢?  這時田單又放出流言說:「從神師將從天上降下來,教授我們禦敵之法。」  他又告訴城中的百姓說:「將會有一個神人來當我的軍師。」  這時有一個小兵站出來,開玩笑地說:「我可以作軍師嗎?」說完後轉身就要走。  田單卻鄭重其事的樣子,把他喚回來,請他坐在貴賓座上,恭恭敬敬地拜他為軍師。  那個小兵嚇壞了,趕緊說:「我是騙您的,說著玩的,我其實沒什麼本事啊。」  田單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地說:「你不要說話。」  就這樣,這個小兵成為神師了。每當田單發號施令時,便把這位神師扛出來。即墨城的百姓還信以為真了,看來上天是不想讓齊國滅亡,竟然在關鍵時候派了一位天師下凡。  信,是人內心中最強大的力量。  田單對此瞭若指掌,並運用得爐火純青。但是我們必須看到,這種裝神弄鬼的把戲,也只能在特殊的場合下使用,如果是在和平年代,未免有愚民之嫌。  田單是一位戰略大師,但他的手段有時頗為冷酷。  為了激起民眾對燕軍的仇恨,他又故意把流言傳到燕軍那裡,流言是這樣說的:「齊國人不害怕燕軍,是因為他們即使被俘虜也不會有事。如果燕軍把齊國俘虜的鼻子割掉,並讓他們站在燕師隊伍跟前,那麼齊國人一定會嚇得膽戰心驚,即墨很快就會投降了。」田單的使命-3  燕軍新統帥騎劫並不像樂毅那樣是一名儒將,他聽到這個說法後,覺得有道理,得讓齊國人害怕,他們才會屈服的。於是他下令把齊國俘虜的鼻子割掉,並拉到即墨城下展覽。  這種恐怖手段,固然令即墨軍民膽戰心驚,可是更激起他們的憤怒。  以前樂毅曾下令,如有從城內逃出的百姓,一律不準侵犯,生活困難的,一律給予賑濟。樂毅明白,要征服一個國家,首先必須要征服民心。  可是樂毅多年的努力,在騎劫這一次魯莽行動中泡湯了。  從此以後,沒有一個即墨百姓敢出城向燕軍投降,誰也不想被割掉鼻子後,又擺在城外巡展。  燕軍的暴行不僅沒有嚇唬住城內的軍民,反倒堅定了守軍血戰到底的決心。  即墨人對燕軍的形象已完全轉變了,但田單覺得還不夠,他再次施縱反間苦肉計,宣稱說:「我們最害怕城外的祖墳被燕國人給挖了,要是祖宗的屍骨遭到凌辱,那我們的心就碎了、寒了。」  騎劫聽到這個話後,不禁冷笑幾聲,就是要你們心碎心寒,這樣才能知道我們的威力。於是燕國人又搗毀了齊人的祖墳,把屍骨掘出來燒了。  即墨的軍民站在城頭上看到自己的祖墳被燕軍肆意凌辱,潸然而淚下。  大家義憤填膺,紛紛請求出戰。  正所謂眾志成城,田單看到士氣可用,民心可用,對擊敗侵略者充滿了信心。可是光憑勇氣還是不夠的,必須要為戰鬥作最充分的準備。  田單並沒有高高在上,而是與士卒同甘共苦,他親自帶上版築、鐵鍬,與士兵們共同挖土築城,甚至把自己的妻妾都安排在隊伍行列中,拿出自家的糧食犒賞士兵。  敵強我弱,靠硬拼那是不行,必須要以智取勝。  即墨城是田單施展聰明才智的絕佳舞台,他把軍事欺騙的手段發揮得淋漓盡致。  首先,他把即墨城內的精銳部隊隱藏起來,讓老弱殘兵甚至是婦女守城,這是示弱於敵,看上去城內的精壯男子都差不多戰死了,製造假象來矇騙燕人。說實話,這並非高明的招數,如果是對付樂毅這樣的名將,全然無效,可是拿來對付騎劫,卻綽綽有餘了。  其次,田單派人向燕軍統帥騎劫請降。  自從樂毅因讒離去後,燕軍上下無不為他打抱不平,對燕惠王頗有微詞,原本穩固的軍心開始動搖。在經過五年的征戰後,燕軍士兵也返鄉心切,聽說田單要投降了,大家歡呼雀躍,高喊「萬歲」,漫長的戰爭似乎已望見盡頭了。  為了假戲真做,田單還收羅了一千鎰黃金(一鎰為二十兩或二十四兩),讓一位當地富豪送到燕軍司令部。這位富豪獻上黃金,並對燕國將領們說:「即墨馬上要投降了,我特地獻上黃金,希望燕軍入城後不要擄掠我家妻妾,保護我家人的生命安全。」  這麼一來,燕軍更相信田單果真是要投降了。  戰場上的緊張氣氛漸漸淡去,燕軍兵營一派輕鬆景象,士兵們不像過去那樣嚴陣以待。  可是他們忘了,戰爭還未結束呢。田單的使命-4  在燕軍放鬆警惕的同時,即墨城內的軍民都動員起來,為最後的決戰作準備。  要擊破燕軍,就必須要出奇制勝。  在這裡,我們又一次要領略田單卓越的智慧,他開創了一種前無古人的戰法:火牛陣。  田單把即墨城中的牛都收集過來,約有一千多頭。即墨城中有這麼多頭牛,說明這座城池的糧食一直是很充足的。歷經五年戰爭,居然糧食還夠用,這不能不說是很罕見的事,我想這是因為樂毅網開一面的原因,否則即墨以一孤城而無匱糧之憂,這就不可思議了。觀樂毅的戰略,以攻心為上,因而在伐齊期間,所採取的軍事手段都充滿人道色彩,故而有理由相信,他並沒有對即墨城發動經濟封鎖戰。  在田單眼中,一千頭牛就一支精銳的部隊。他有什麼妙招化腐朽為神奇呢?  他給每頭牛都穿上衣服了,而且衣服上還塗了五顏六色的圖案,牛角上綁上尖刀,牛尾上掛著一束蘆葦,蘆葦還用油浸過。他把這群牛分成數十組,沿著城牆建了數十個牛圈,然後在正對著牛圈的城牆上挖洞。  這些奇怪的方法令人看不懂,田單究竟想幹什麼呢?  入夜時間,田單下令在牛尾巴上點火,並且打開牛圈,牛圈的門就是通著城牆挖開的洞。你想想,這火一燒該有多疼啊,這些牛疼起來就亂跑了,它們衝出牆洞,沒命地向前沖,一直衝向燕軍的兵營。  燕國士兵正在酣睡中,被牛的嚎叫聲被驚醒了,出帳一望,只見黑夜之中,火光閃閃,一千餘頭五彩瘋牛狂奔過來,火光令牛角尖刀寒光閃爍,奪人心魄。  整個燕軍兵營亂成一鍋粥了。這些瘋牛來勢洶洶,燕軍士兵只要撞上了,不是被牛角尖刀捅死,就是被撞傷,這些久經沙場的戰士,何嘗見過此等神兵呢?  在付出慘重的代價後,燕軍總算把火牛給壓制住了,這些牛要麼被殺死,要麼跑得累死了。就當燕國人以為控制住局勢時,不想齊軍的第二波進攻開始了。  就在火牛大鬧燕國兵營時,田單已經派出五千名精銳戰士,銜枚出擊。  為什麼要銜枚呢?就是怕弄出聲來。  這五千人悄悄地逼近,在接近燕軍兵營時,果敢發起衝鋒。這個時候,田單又在即墨城中擂響戰鼓,你想想在深更半夜時,這些鼓聲總讓人心驚肉跳。城內的男女老少都被動員起來,敲著銅鑼銅器,一時間聲震天地。燕國人從未感到如此恐怖,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來了多少敵人,而燕軍兵營中的傷者還呻吟遍地。  對燕國人來說,更糟的事情是主帥騎劫在一片混戰中被殺死了。  一個軍隊沒了主帥,就失去了靈魂,士兵們各自為戰,沒有協調與戰法,這麼一來,失敗就無可挽回了。情形就這樣逆轉了。就在一天前,燕國人還自信滿滿的,相信勝利已是觸手可及,可是如今,卻只能咽下失敗的苦果。  勝負在一夜之間決定了,燕師敗走即墨,但這只是大潰敗的前奏曲罷了。田單的使命-5  在即墨城下,齊國人取得了六年戰爭的第一場大勝。憑此一役,田單即可擠身於戰國時代最偉大的將領之列。  即墨之役,是燕齊戰爭的轉折點,這場戰事燕國人付出多少代價,史書沒有數據,我估計至少死傷數萬人。同時,燕國主將騎劫之死,也讓燕軍陷於非常被動的局面,群龍無首,沒有明確的戰略規劃。  田單推倒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緊接著倒下的便是第二張、第三張,直到整個骨牌全部坍塌。  在此之前,燕國能以數量不多的軍隊征服、統治齊國那麼久,靠的就是實施仁政以贏得齊人之心。可是這一切政治措施,在燕昭王去世及樂毅免職後,難以繼續維持,無論是燕惠王或騎劫,都缺乏長遠的政治目光。特別是燕軍在即墨城下虐待齊國俘虜、挖掘祖墳等消息傳開後,燕國人的統治基礎動搖了。  齊國人的反撲開始了。  仍然是田單,他從即墨出發,開始了偉大的進軍。  這位「解放者」所過之處,當時民眾紛紛拿起武器,自發組織抗燕義勇軍,配合齊軍作戰。田單的軍隊如滾雪球一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膨脹起來。指揮系統癱瘓的燕軍士氣低落,無心戀戰,他們紛紛北逃,而齊國人奮勇追擊。  沉淪多年的大國,突然間迸發出應有的潛能,從而製造一個神話般的奇蹟。  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在田單兵團以及各地義軍的打擊下,燕國人全線潰敗,全部被趕出齊國。而淪陷的七十餘座城池,也全部宣布解放。  這是戰國歷史最神奇的一段故事,也成就了田單千古不朽的英名。  現在燕惠王終於知道自己犯下大錯了,可他確實算不上是明君,他非但沒有責備自己,反倒責怪樂毅了。  他寫了一封信送到趙國,交到樂毅手中,信是這樣寫的:「先王把整個國家託付給將軍,將軍不負所望,為燕國擊破強齊,替先王報仇雪恥,天下莫不震動。寡人哪裡敢忘記將軍的功勞呢?先王不幸去世,寡人新即位,左右佞臣誤導寡人。寡人派騎劫頂替您,也是考慮到您長年征戰於外,想召您回來計議大事。可是將軍卻聽信別人的流言,因此與寡人之間產生了誤會,以致於棄燕投趙。將軍為自己打算這當然無可厚非,可是您這麼做,又怎麼對得起先王對您的知遇之恩呢?」  這個燕惠王沒有反思自己的錯誤,反咬一口,拿樂毅出氣。  可是我們說過,這是一個「良禽擇木而棲」的時代,不但是君擇臣,也是臣擇君。樂毅逃到趙國,而且還得到趙王的尊重,燕惠王當然拿他沒辦法。即便這樣,他還想寫封信出出氣,可見心胸是多麼狹窄。  其實燕昭王在世時就說過,不是樂毅欠燕國什麼,而是燕國欠樂毅許多。田單的使命-6  針對燕惠王的責難,樂毅寫了一封回信,這是一封非常有名的信,只是信太長,我在這裡不做全文引用,只擇其要點。  在信中,樂毅先回顧自己投奔燕國並受到燕昭王重用的經過,以及伐齊之役的前前後後。他盛讚燕昭王「有高世主之心」,就是說,有超越當今君主的思想,並評價說「自五霸以來,功未有及先王者」,這個評價是相當高的,燕國以弱國擊破強國,這確乎是其他君主所未能做到的。  緊接著,樂毅為自己去燕歸趙做辯護,他以伍子胥的遭遇為例,伍子胥曾幫助吳王闔閭擊破強楚,卻死於吳王夫差之手。樂毅說:「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那麼他自己要怎麼做呢?要是燕昭王剛死,他就從英雄淪為罪人,那豈不是讓人覺得燕昭王沒有用人之明嗎?所以他不能像伍子胥那樣去死,這樣做對不起先王,是給燕昭王臉上抹黑。如果他忍受別人的侮辱、誹謗,那麼當初燕昭王殺進讒者不也是錯誤的嗎?所以自己不能接受這種讒言的攻擊。更進一步說,自己要是蒙受這種不明不白的罪,讓那些奸佞小人得逞,這就助長了歪風邪氣,從道義上說,也不允許犧牲自己來讓小人得志。  雖然是為自己辯護,可是樂毅仍表現出名士之風範,正如他所說的:「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絜其名。」他並沒有過多地指責燕惠王,只是指出「恐侍御者之親左右之說,不察疏遠之行」,把批評的矛頭指向燕惠王身邊的佞臣。  事實上,他還儘力避免燕、趙之間爆發衝突。  在田單復國後,趙惠文王曾經想圖謀燕國,他對樂毅說:「燕軍在齊國遭到重創,燕王聽信讒言,以致於國人都不願歸附他,能不能趁此機會圖謀燕國呢?」  樂毅一聽,跪倒在趙王面前,流淚說道:「臣以前盡心竭力輔佐燕王,就如同現在盡心輔佐大王一樣。假設臣現在身處他國,哪怕是對趙國最卑賤的刑徒奴隸,我也不忍心圖謀,更何況是燕昭王的後嗣呢?」  趙惠文王感於樂毅的忠心,便放棄了攻打燕國。  燕惠王風聞此事後,便把樂毅留在燕國的兒子樂間封為「昌國君」,此後燕、趙兩國和平共處,樂毅多次作為趙國和平使節,來往於燕趙之間。樂毅去趙附燕時,沒有做過對不起趙國的事,去燕歸趙後,也沒有做過對不起燕國的事,相反倒是成為兩國和平的使節,這就是他的偉大人格。  我們再回過頭來說田單。  田單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把侵略者驅逐出境,而後迎齊襄王返回首都臨淄。據說當時齊襄王已經逃到深山之中,恐怕他對復國已全然失去信心了,可是沒想到在他隱居的這段時間裡,田單逆轉了戰局。田單在山中修了棧道木閣,把齊襄王這個縮頭烏龜國王給請出山了。  齊襄王龍顏大悅,把「解放者」田單封為「安平君」,並任命他為齊國宰相。田單的使命-7  可是齊襄王比起燕惠王,實在也強不到哪去。  沒本事的人要統治有本事的人,不免會有心虛、嫉妒甚至恐懼感。有一件事令齊襄王恐慌了。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有一回,宰相田單過淄水時,看到一個老人正徒步涉河而過。當時天氣寒冷,這個老人家過了河後,身體凍得受不得,走不動了,癱倒在路上。田單趕緊解下身上的皮裘,穿在老人家身上,老人家十分感動。後來這件事就傳開了,傳到了齊襄王的耳中。齊襄王的第一反應就是,田單居心叵測,他自言自語道:「田單用如此手段收買人心,難不成想謀奪我的國家嗎?要是我不早下手,恐怕以後會有變局。」  齊襄王也就是個豬腦袋。田單要是有奪權篡位的念頭,當初以「解放者」的身份光復齊國時,就可以一步登天了,何必要繞這麼個大圈子呢?可是君主的思維總是與眾不同,寧可把別人當壞人,也不能相信他們的忠誠。  齊襄王起初以為四周沒有人,不曾想到還有一個正在為珍珠穿線的工匠(貫珠工)。他便喊這位貫珠工:「喂,你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么?」貫珠工不敢欺君,只得回答說:「我聽到了。」齊襄王點點頭,又問道:「那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呢?」這個貫珠工是個挺聰明的人,他便答說:「大王為什麼不把田單的善行變成自己的善行呢?田單做了好事,您就嘉獎他。這樣大家就會認為:田單把皮裘送給老人家,是因為大王關心百姓的寒暖;田單給民眾提供糧食,是因為大王擔心百姓受到饑饉;田單為人民服務,是因為大王沒忘掉百姓的疾苦。這麼一來,田單做的善事,就等於是大王您做的。」  這一番話,把齊襄王說得心花怒放。也多虧了這位貫珠工的機謹,田單才沒有落得個像伍子胥那樣的下場。  可是既然齊襄王對田單起了疑心,那自然就會善於察言觀色的佞臣在一邊造謠中傷。齊襄王有幾個寵臣,都是以前在莒城時追隨他的,對田單的功勞與地位相當嫉妒,便想方設法要置田單于死地。於是他們聯合起來進讒說:「田單一個人控制著全國的武裝力量,在政壇上是佔據優勢。他與大王之間,名為君臣,實則沒有差別,連上下級關係都算不上。據我們觀察,田單這個人心懷叵測,他掌握國家大權,內則安撫百姓,外則懷柔戎狄,禮待天下賢士,這樣做,一定別有用心。大王您還是要明察的好。」  聽起來真是悲哀啊。安撫百姓、懷柔戎狄、禮賢下士,這些都是田單兢兢業業為國的表現,在佞臣眼中,反倒成了罪狀了。  第二天上朝時,齊襄王高高在上,傳令說:「把宰相田單叫來。」這時田單應該也風聞有人在齊王面前中傷他,這位齊國第一功臣在專制權力面前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免冠、赤足、袒背,以一副罪人的模樣入殿見齊襄王,匍匐在地,自稱死罪。看到田單這種窘樣,齊襄王樂了,誰說你跟我沒有上下之分、君臣之別呢?我就是王,你就是個臣。於是他頗為得意地說:「你並沒有什麼死罪。你只是盡你作為臣子的禮,而我只是讓你瞧瞧我作為君王所應有禮。」  有本事的臣子,遇到沒本事的君主,真是倒盡霉運了。  在這裡,筆者不禁要稱讚樂毅的明智。孔子說過:「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忠。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臣子並不是無條件服從君主,臣子忠誠的前提,是君主要仁厚,要以禮待之。當樂毅察覺到君主已不仁不禮時,他斷然選擇了離開,所以他避免像田單那樣遭到君主羞辱的命運。田單的使命-8  不過田單也不算倒霉透頂,不久後他便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了。這得歸功於一個名叫貂勃的人,他是齊國一位賢人,由田單推薦給齊襄王。幾位佞臣聯手陷害田單時,貂勃正作為齊國使臣出訪楚國。他回到齊國後,齊襄王設宴為他接風洗塵,酒宴過半時,齊襄王吩咐下人說:「去把宰相田章叫來。」  貂勃聽到這後,向齊襄王叩首問道:「大王,您自認為比得上周文王嗎?」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齊襄王有點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便答說:「比不上啊。」  貂勃說:「我也知道您比不上周文王,那麼,您比得上齊桓公嗎?」  齊桓公是春秋五霸之首,九合諸侯,一匡天下,齊襄王只得說:「還是比不上。」  貂勃便說道:「是的,我也知道您比不上齊桓公。可是周文王得到呂尚輔佐,尊他為太公;齊桓公得到管仲,稱他為仲父。如今大王得到安平君的輔佐,卻直呼他的名字。這種不尊敬的稱呼,乃是亡國之君才說得出的。自從開天闢地、有人類以來,沒有任何一位臣子的功勞超過安平君。大王您不能保住國家社稷,燕國興兵伐齊後,大王您逃到城陽山中。安平君守衛即墨城,僅憑藉區區三里內城,五里外城,殘兵七千餘人,卻最終擒殺燕軍統帥,收復千里河山。這不全都是安平君的功勞嗎?在那個時候,要是安平君想把您撇在一旁,自己稱王,那天下人誰也無法阻止。然而安平君是一個重道義的人,他不僅沒有自立為王,還修棧道木閣迎回大王,大王這才得以重返舊都。如今國家已經平定,百姓也安居樂業,大王卻毫不尊敬地直呼田單的名字,我敢說,就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不會這樣做。我聽說有幾個人在背後挑拔離間,希望大王能殺掉這幾個人,向安平君表示道歉。不然的話,國家就危險了。」  這些話說得很重,擲地有聲。貂勃告訴齊襄王,沒有田單,你這個王是扶不起來的,你非但沒有感恩之心,反倒狂妄失人君之禮,這是亡國的徵兆。  齊襄王與燕惠王頗為類似,都是屬於沒什麼本事的人,同樣缺乏感恩之心。沒有樂毅,燕國在七雄中根本就抬不起頭;沒有田單,齊國可能已經被從地圖上抹掉了。可是樂毅蒙冤,田單受讒,命運又有相似之處。齊國比燕國略有走運的,是有像貂勃這樣敢於直諫的大臣,而齊襄王總算不是糊塗到底,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倘若他把田單逼上絕路,以田單的聰明才智,要把他趕下台並非不可能。齊襄王總算聽了一回忠言,他把幾位進讒的大臣全部處死,同時把夜邑萬戶封給田單,以這種方式委婉地田單道歉。  復國英雄田單總算沒有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田單復國與樂毅伐齊一樣,都是戰國時代噲炙人口的故事,兩千年來,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田單與樂毅都可入選戰國最偉大的名將之列,兩人有許多共同點:精於謀略,擅長心理戰術,用兵大膽且敢於冒險。樂毅在伐齊之戰中,置側翼於不顧,大膽採取蛙跳戰術,撇開沿途的敵方城邑不攻,直搗齊都,以奇取勝,一舉端掉齊國的指揮中樞。田單冒險風格不遜於樂毅,在軍事欺騙手段上層出不窮,在戰術上也頗多創新,獨家首創的火牛陣更是飲譽古今。兩個人的事業幾乎同樣偉大,樂毅以弱國之兵幾滅強國,差點成為勾踐滅吳的翻版;田單則以彈丸之地,規復千里河山,同樣是創造奇蹟。如果說有留給軍事迷們少許遺憾的話,就是田單與樂毅沒有面對面地交鋒,否則兩位軍事天才又會留下什麼經典的戰例呢?誰又能技高一籌呢?  只是田單的奇蹟,對於齊國來說,也不過是迴光返照。歷時六年的燕齊戰爭,雖然以齊國復國而告結束,可是卻永遠也回復不到齊威王、齊宣王時代的鼎盛水平。如果能有一位好君主,那麼以田單的才華,齊國或許還有東山再起、捲土重來之時。可惜的是,齊襄王終非明君,他能聽從貂勃的話,與田單和解,那已經算是齊國之福。對這位平庸的君主,實在無法要求他更多了。  齊國已經從神壇摔下了,其軍事強國的地位已不復存在,淪為二流的國家,並很快被後起之秀趙國全面超越。在齊國衰落的同時,趙國則進入一個全新的發展階段,成為戰國後期惟一可與強秦對峙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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