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信仰與權力
艾: 無從說起。
英美文化應該是起源於歐洲大陸文化的。歐洲文化作為一個哲學史的背景,第一個就是古典的西方思想,現代的研究者把它定為本體論,就是說它追問什麼是存在的,世界是由什麼構成的,宇宙是由什麼構成的。亞里士多德有一本很重要的書,叫《物學之後》,我們現在翻譯成《形而上學》。為什麼叫「物學之後」呢?是因為後人在整理亞里士多德的手稿的時候,這本書在物理學的下面,所以把它叫作《物學之後》。這本書追問的是存在的概念,世界是由什麼構成的。有的人說世界是由火構成的,有說世界是由水構成的,還有說世界是由觀念構成的。這就是古代本體論的基本問題。
到了近代,人們追問知識是由什麼構成的,對知識的一種認識的判定叫做認識論。這就是「認識論轉向」,從此,西方哲學開始追問知識的可能性。這個轉向是從笛卡爾開始的,他第一次思考認識的基本道理,認識論的一個根據是什麼呢。比如說,我進到了你的院子裡面,院子里有一排一排的樹。古代哲學的一個看法是:我進沒進你的院子,裡面都有一排一排的樹,這是一個客觀存在,看到和沒看到它們沒有太多關係,我看到它們可能是個不小的事實,即使我看不到它們,也是存在著一排一排的樹。笛卡爾之後推出一個概念:我在你的院子里看到了一排樹,這只是給我提供了一個視知覺,但是到底存不存在這樣一排樹呢?它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因為我們只知道在你院子里有一排一排樹的視知覺。
近代哲學有一個反射的概念。比如說,現在有一片葉子,我們有描述這個葉子的方式,你描述這個葉子的方式跟我為什麼會是一樣的呢?我們作為一個理性存在物或者高級思維者,我們都會這麼看待這個事物,我們頭腦中有一個固定的結構。康德把它分為四個類,十二個範疇。它是判定世界的一個根據,它就像一個大網一樣,這十二個範疇就像這個網中的節,只要我們生下來,我們就會有。然後我們用這個網去捕捉物質體本身的東西,經過我們的過濾,就形成了我們對葉子的一個真實的判斷。
以前是不管這個的,我們就是向物質體看齊,後來康德說,是我們給了它一個概念,就不再是我們再向它看齊了,而是它作為一個對象向我們看齊,在它向我們看齊的時候,所有的知識的確定性就出現了。休謨是歐洲英國哲學的經驗派,他說事物之間不存在因果關係,所存在的是一個由因到果的聯想。比如說這個石頭,一摸,是有點熱的,我們馬上想是太陽光照射在這個上面,太陽光照是這個石頭熱的一個原因。我可能說得太複雜了?
沒事,你說吧。
這麼說吧,你相不相信上帝?
呵呵。
這個很具體。你怎麼理解上帝?
這也不具體,我們怎麼表述「上帝」這個詞呢?你說的是宗教意義的上帝,還是宇宙之秩序的上帝?
這兩個都可以談一下。
作為宗教意義的上帝,我不清楚基督教和天主教還有猶太教之間的關係,他們都有不同層次的主啊什麼的。通常我們稱上帝是有別於或是高於人的能力之上的,所涉及的範圍有別於眾生的存在。這是這些宗教所表述的內容,不是我的認為,是常識性的概念。上帝在另外一個層面上是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的關係。未知世界是造成已知世界的秩序的可知性或者這種秩序本身,這是一種超出了理解範圍的和超出了日常經驗的存在,儘管沒有事實直接指向它自己的確鑿性。但是,所有的事實都讓我感覺到缺少可證性。
你認為上帝是一個實體的概念嗎?
上帝不是一個實體,上帝甚至不能被稱為是一個。上帝是造成我們的腦,我們的智力這樣理解世界,造成人與人之外界關係的一種壓力,類似於一種壓力的東西,就是說,我們只有在我們現在的狀態下形成了某種秩序,這個秩序當然是在我們能理解的範圍之內或者是我們看得見的一個可能,它包括萬物呈現的方式,也包括我們感知的方式。
你理解的上帝不是宗教意義的上帝?
什麼是宗教?
宗教首先是一種信仰。
是先有信仰再有宗教,還是先有宗教再有信仰?
信仰是人在追求事實時,在追問自我過程中無法解的時候必須要依託的一個東西。所以,這是人的形而上的本能。
我對上帝的理解顯然是在這個本能之內的,當我看到這個世界的秩序,它的可能性和不可能性時,我所取得的一個捷徑吧。就是,我這樣走了,但我不否認其它的路有很多條,那很多條路,即使我知道它們在那兒,我也沒必要去走它,因為我這樣已經滿足了我的主要的需求。
我是學哲學的,是如果人的信仰是一種追問,那麼這些追問在不確定或沒有答案的時候,會去找到依託體,我們可以把它確定為上帝,但是這個上帝對哲學來講不是存在的和不存在的問題,如果存在,他是一種可能,如果不存在,他是另外的一個可能。
你在美國生活12年,你覺得美國文化和歐洲文化一樣嗎?美國人理解基督教和歐洲人理解基督教一樣嗎?
這我就不了解了。他們之間可能有差異,相對東方來說,他們是在一個體系下的。我無法說得更細。
美國人之所以有這麼大的發展,跟信仰有關係。美國人賺到錢跟中國人賺到錢不一樣,中國人賺到錢買房子買地,美國人有宗教信仰,他們今生的信仰就是上帝的原罪情節的贖罪,他們賺到錢又回饋到社會。你看比爾·蓋茨是吧?
比爾·蓋茨有點極端。他通過一個小的動作獲得了巨大財富,這個財富本身就不具有含義了,只有被利用,才有含義。我很難用西方的方式理解世界的原因,是因為這些認知通常是建立在已有的事實上的。這個已有的事實和可知範圍,是很可疑的一個範圍,它的有限性使這個事情不可信。它要跟我們已有的理性結構相融,否則人不會去問也不會去追究。
你覺得這種上帝能不能給人帶來一種道德?
道德的主要力量來自於我們稱之為上帝的未知體。當你承認一個不確定的東西,承認某種暗示的時候,你認為世界的秩序大於你所理解的範圍,這是道德的雛形。
今天的中國人有道德嗎?
道德是在一個不完全的範疇之內。一方面,今天處在道德淪喪時期。道德淪喪不是一個貶義詞,可稱之為「沒有道德」。中國人對道德的概念是不清晰或是混亂甚至矛盾的,問題是來自於此。我們可以稱這個地區這段時間內的人為沒有道德,他們關於日常思考之外非實用的思考幾乎是不存在的,沒有物質指向能夠證明類似的討論。可以說,他們的行為沒有受到除了物質條件約束之外的另外一種可能性的約定,我稱之為沒有道德。
原因是什麼呢?你認為西方人呢?
籠統地說西方的話,他們有一種類似於道德的價值觀,這種價值觀是源於對他人的一種信任。有了這種信任,才有了責任和義務的問題。由於個人或者社會是受惠於一種未知的力量,生命本身受惠於的這種類似於感恩戴德的意識,產生了類似於對存在本身的一種信任。
這跟上帝有關嗎?
我說的這個秩序就是上帝,包括對這個秩序的一種信任。有可能這是一個假象,但是這個假象能夠成為假象,解決問題。流離失所、無人照顧是很慘的,那麼作為寵兒受到了恩惠是好的。這又是人們的狹隘的理解。
今天中國是不是一種信仰的缺失呢?如果什麼都不信,那不成無賴了嗎?
它是一個特徵,無賴沒什麼問題。缺少責任,不承擔責任,由於不承擔責任,行為的變化更不可預知。社會變化也不可預知。
恩格斯說過:邪惡是社會發展的推動力。社會要不斷地爭鬥,人們的慾望要不斷地膨脹,社會發展才快。
我們怎麼稱它為社會發展?如果用唯物論的角度,是從低級到高級,從必然走向自由。我們是不是在走向自由世界?看到人們今天面臨的困境,在貌似走向自由世界的時候,註定會遭遇到必然世界的約束。你穿鞋是個束縛,脫掉鞋好象是解放,那再讓你光著腳走在沙地和水裡呢?任何哲學不管多偉大,試圖靠思考的力量穿透無限黑暗的夜晚,這從絕對意義上說是不可能的,不會有一種智慧能把我們帶到我們能稱之為家園的地方。當然,我們不能像市儈一樣把已經獲得的結論作為人的行為的全部依據。到底人是什麼,人有可能知道嗎,這是問題,有沒有必要知道也是個問題。
比如說中國人,你覺得他們最缺少的是什麼呢?
通常說的就是錢啊,呵呵。作為人,中國人普遍缺少的是覺悟,覺悟的意思就是說,能夠真實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覺悟的建立是否需要一個普遍的實體?
我不認為一定要設計一個假想敵,儘管那樣可能比較容易一些。我覺得覺悟,如果你把它說到最小,就是你在或你在不在的問題,是在什麼程度上可能的問題。
為什麼西方人普遍地比中國人更遵守事物的規則或者秩序呢?
西方人建立這套規則的時候,可能從其中被稱之為有效性的東西中獲得了競技的樂趣。就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吧。人覺得掌握了某種秘訣的時候,都是拿著雞毛當令箭。
這不好嗎?
沒什麼不好啊,你如果拿不到令箭,能拿的就是雞毛,也能解決問題。
你進過寺廟,去過教堂嗎?
到一個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去教堂。
一種崇高,一種超自然的力量的存在?
我去過不同類型的教堂,在那些教堂中,從存在形態上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人的卑微,我不能感到上帝的存在。上帝存在的形式不應是人理解的形式,我看不到上帝的崇高性。如果上帝存在的話,不會是以崇高性來顯現的。
那應該是以什麼方式存在?
是未知的,不在人的價值體系之內。
你覺得上帝不是全知全善的嗎?
上帝可能是全有全無的,但不是全知全善的,知和善是人的境界。
那你怎麼知道上帝不是人的境界?
如果上帝是人的境界的話,那就不能解決我對上帝的想像。如果不能滿足我對上帝的想像,這個上帝就是不必的,而只是精神理念的一個替身。
那麼你在寺廟感覺到的和在教堂感覺到的一樣嗎?
如果我在教堂里看到的是人的卑微的話,在東方寺廟裡,尤其在今天的寺廟的活動當中,我感覺到的還不是卑微,而是一種蒙昧和自賤,或者說,是東方人不求上進境況下自我放棄的快感。
東方人也求上進啊!
我能看到的基本上是由於放棄而獲得的快感。
我想問一下,你在歐洲的古典和現代的教堂里感受是一樣的嗎?
基本是一樣的,人在嚇唬自己而編造的不太完整的故事。
之間一點變化都沒有嗎?
有變化,像一個老人換著不同的外裝,萬變不離其宗。
在你的感受裡面,西方文化的根據是什麼?
呵呵,我想想,那些古老的神話,那些力大無比的神。可能是慾望和境遇之間的關係吧,人的慾望和境遇都來自人的行為模式和規則的界定,所謂的自由進步都是在談人的處境問題。
你怎麼看待理性問題?西方人的理性概念是什麼?
我還真不知道西方人的理性是什麼。理性是一種超乎個人經驗的綜合判斷在某一個具體事物上的表現。它不一定是建立在個人的感知系統上的,可以超越感知系統甚至可以超越個人的利害關係,這是它主要特徵。
在西方,理性概念是什麼呢?康德說,啟蒙就是人類自己加之於自己的不成之狀。他是指當時的歐洲。
和我剛才說的相仿。
你天生就是做哲學家的料,剛才把你說的話在我腦子裡過了一遍,你的思想是正統的西方哲學思想。康德認為的啟蒙是說比如有沒有一本書直接就可以讓我們獲得知識,有一個醫生可以讓我們獲得健康,人類不是缺少理性,啟蒙就是讓我們有勇氣自主地運用自己的理性,自主地運用自己的理性而不接受權威的時候,這就是啟蒙。
你談到了一個品質,這個品質是指人有可能用已有的經驗走向不具備經驗的範疇,承擔責任和勇敢的體驗,承擔判斷所帶來的結果。
有時間和你系統地聊一下西方哲學。
我記憶不好,記不住,我只能憑直覺來著。
你的直覺非常地準確,哲學你能一下子把握,一下就觸摸到西方哲學的根,你天生就能感覺出來。你本身有思辨,具備了一個開悟的對象了,不過要被當頭棒喝一下。西方人理解啟蒙的狀態就像中國人頓悟的狀態。
不是量變,不是1+1=2,而是1+1=不知道。
看你的作品,跟你交談,你的博客,我認為艾未未是一個啟蒙的代言。康德說過,一場革命可以迅速地推翻一個政權,但是解決不了人的思想的啟蒙;如果解決不了人的啟蒙,只能是新的腐敗代替舊的腐敗。首先,你不相信權威,你在做的時候都是以自己的理性去進行判斷,同樣,你也能承擔起由你的判斷帶來的決定和面臨的結果。我覺得這就是一個啟蒙的狀態。
自然界中,從雞下蛋,蛋成雞,隨時隨刻都在發生變化。同是陽光照耀,同樣的水分,植物有不同的表現,一個結出了瓜,一個結出了果。這一切可能都印證了類似啟蒙者談到的奇蹟是可能發生的,甚至奇蹟發生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刻。
我們說的現實是什麼呢?所謂的現實就是我們可見、可知、可用理性表述的部分。關鍵是這個現實的確定性,是它到底有多確鑿。我們聽到聲音,這是列車,我們會想到跟列車有關的信息,列車是去呼和浩特。這個現實和我們所謂的精神想像的那種東西,它是怎麼發生的?以什麼方式發生的?它的發生的某種必然性或某種不可能性是什麼?是不是說我們的經驗,知識限定了我們的範圍?人和人有很大的不同了,在同一個屋檐下,你就是跳不出去。這個屋頂不管有著3米還是6米高,它有一個框架在那裡,它仍然是區別室內和室外的一個框架。
我們的理性可能是由於宇宙的不可理解性而變成無限大的。如果宇宙是可理解的,我們的理性會變得很幼稚很淺。但是呢,又由於宇宙的可理解部分,理性好象變得很強硬,因為總是會算計的人成了這個事。但是這些樂趣也好榮耀也好,它的範圍實在很小。我們說這個人寫了小說,提供了文學的某種經驗,這個模式在之前不曾出現,所有的小說家都是在一個層面上的。
這部電影有這麼個故事,讓我們感覺到敘述可以是這樣的,它讓我們能感悟到人的某種尊嚴,這個範疇仍然小。當我們說它是詩意的時候,它的結構是開放的,沒有描寫得太醜陋或者太通俗。人是有悟性的一種動物,對人自己來說是這樣,動物沒辦法交流。一個人每天可以想入非非,異想天開啊,但是還是由於這樣會浪費,又落入了一個好來塢式的圓滿結局。
當人們欣賞一個作品的時候,人們期待的是皆大歡喜的結局,沒有崇高感,因為人們不敢面臨一種悲劇或者心裡掙扎。我想問一下,你內心當中有沒有莫名的孤獨感?比如你在78年做星星展覽的時候是一個憤青狀態,那時文革剛剛結束,思想剛剛開始起步,你開始做當代藝術了。然後你到了美國,在那種生活狀態、文化環境里,你內心有沒有一種孤獨感?
孤獨被詩意化了。我小時候就意識到作為一個個體的存在,是獨立於萬物的,儘管有情感和血緣糾葛,這個人是你父親,那個屋子你要回去,那是你的家。別人的屋子,你頂多在那兒混頓飯吃,你不能待在那兒,你隨時準備離開,那不是你的。你知道你是一個獨立體,你的快樂實際上是別人不知道的,你的恐懼你的七扭八歪跟別人沒什麼關係。坐在你身邊的人,父母也好妻子兄弟也好,都無從知道,這對他人並不重要,完全不重要。你實實在在地知道你是作為一個獨立體存在的。那麼之後呢?
實際上你和世界發生了很多關係,有悲冥的,有柔情的,無論如膠似漆還是生離死別,你會發現這一切仍然都不重要,都僅僅是你個人的狀態,它取決於你感受的值。我們的能力有多大?一件小事一個人就過不去了,一件大事卻對一個人沒什麼影響。這是你感受的值,你的感受有多大是你的能力問題。是你化解這種感受的可能。如果只是你個人,只是在特定的時間從生到死,那麼快樂悲苦都沒什麼關係。一個酸黃瓜還是一個苦黃瓜的問題,因為你基本上是個黃瓜,這個問題已經定了。
人在對苦難的感受和對幸福的感受上,是很低級的,無論文學還是什麼,但是你又不能抽掉它,它已經是人之所以成為人的重要部分了。你不能把水分或者血液拿走,你拿掉一口氣他就都不是那個人了。局限性就是這麼大。然後還要談誰更高級,誰的動作更優美,誰的判斷更有遠見,誰有本事笑到最後。如果生命不是極大地體現了自然的本意,它就變成了權宜之計。如果可以稱之為體現本意,它符合了一個更大的規律的時候,我們稱它為善;擰著這個規律的時候,我們稱之為惡。我這個理解不知道對不對。
你又摸到了一個問題:一切善都是理性的標準。亞里士多德說事物符合理性就是善。面臨一種莫名的孤獨的時候,你是怎麼面臨,怎麼排解的?
通常是靠理性。我崇尚理性的。只有依靠理性的才能度過苦難,超越障礙。就是說我打不過你,但是我可以蔑視你。這超越了能量,超越了限定條件,超越世俗價值判斷的置換。通常說,你不要這樣,這樣太不值了。比如說榮譽,當你超越了這一切的時候,你獲得的僅僅是一種傲慢。那這種傲慢為什麼會使你感到幸福呢?因為這個傲慢居然能夠存在,它體現出有一種非物質的榮譽和力量吸引,讓你看見了一個不存在的物質,這是我們通常說的精神價值吧。
既然你認為這個值不值啊不是問題了,這種價值評價無論是褒是貶對你就都是一樣的。你不認同普遍的存在的狀態的話,褒貶顯然是沒有含義的。只能是說你所通過的道路是不擁擠的,你不是在堵車的時候通過它,你選擇了一條沒有那麼多紅綠燈的路,也就是如此。但這條路你怎麼也得通過,它就是有再多的紅綠燈再擁擠,你都得通過。
所以,我覺得人的這種對孤獨的感受是人承擔責任的一些條件,只有這個時候,你才會去承擔責任。就是說,你要是覺得沒有很多人可以分享責任的話,那就承擔責任。所謂的當仁不讓,我不承擔沒人承擔。只有這時候的孤獨才是有含義的,因為你作為單體的時候,你能稱之為孤獨的時候,它是有一個形態的,你這個智體必須是有別於其它才能孤獨。這不是一個感受的問題,它是一種存在,是具體的。
《道德經》說,如果我們什麼也不想得到,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
知道如此何必當初,這個我是不同意的。因為智慧,或者說,你是一個智慧的人,這個事情如何圓滿,肯定都不是人的終極目標。這是一種算計,這個算計本身和它的衡量標準是一個系統,如果你用了它,就喪失了基本的東西。做人的基本的原則應該是處在一種未知的和不可知的狀態。在這個狀態中,人生才是有含義的,否則即使你有某種類型的完美,也是缺少含義的你沒有確定地存在過,你沒有行為過,沒有形成過你的運動方式,形成你自己的感受方式,你想用一個結果來套這個東西,你想成為一個八月十五的月餅,找了個模子來扣出了這個。
因對果是有意義的,果對因是沒有意義的,生命是單向的,它是從發生到死亡,不是從死亡到發生。用局限性的經驗來感受,是這樣的,它是單向的,從生到死從小到大,單細胞到複雜體這麼一個過程,它訓練了我的思考、經驗性和行動特徵。不要看結果,結果總是令人失望的。
你沒有信仰嗎?
我沒有信仰,在不同階段相信不同東西。昨天晚上的半碗八寶飯讓我很相信我舌頭的味蕾對甜食的依賴。
康德的墓碑上有兩句話:「我只信仰兩個東西,我只要一想到它我就興奮。這兩個東西就是一個是頭頂的天空,一個是心中的道德律。」[原文為:「有兩樣東西不斷地使我們的心靈充滿新的景仰和敬畏,如果我們對它們的思索愈是經常和持久:我頭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則。」;編者注]這是一個終極的信仰。
聽到這個,我想到有個叫阿昌的,他養了個烏龜。有一天,這個烏龜不在了。那麼,這個烏龜到哪去了?或者說,阿昌認為它到哪去了?或者說我聽到這個事情的時候會怎麼想他們之間的關係?這個世界是混亂的,我們希望找到它們之間的關係,但是這些關係都是由一些具體的事情將我們引向歧途,你腦子會走過很多混亂的場面,但最後還是一樣的。
那麼為什麼我們是一樣的?說老實話我們存在不存在都是一樣的,然後才是由於自己的存在培養了自己的快感,有掙扎,會維護自己的一個位置,會畫一個圈子稱之為國家,掛一塊紅布稱之為國旗,一群人一起宣誓稱之為黨,然後說怎麼讓社會形成某種秩序,看誰跑得更快,然後大家做一個令人羨慕的獎牌,然後稱之為經濟政治文化交流,然後我們又談普遍的公民的價值觀,人們既害怕災難,又等待下次颱風的出現和悲情的發生,這些事不發生都又感覺很難過。既希望快樂來臨,又希望災難出現在敵人的身上。
這他媽的太亂了,我操!亂得一塌糊塗。沒有一件事情是能理清楚的,哪件事情你順著想都想不清楚。一個女孩在睡覺的時候,她的母親能割掉她的雙耳,把它們衝進馬桶,然後女孩申辯說不能判她母親,因為她母親是無意識的。然後法院說不能判她母親,因為這樣對她女兒的生長不利。有什麼比割去她雙耳更不利的?然後社會上大家就承認確實是這樣確實是這樣。報紙因此多賣了幾份拷貝。邪惡是普遍存在,善是幾乎沒有的,善是一個靜止存在的原生態,剩下的全是邪惡。
你心中有邪惡感嗎?
當然太多了。
舉個例子說一下吧!
呵呵,如果你現在拉了褲子,誰替你去洗?
哈哈哈!你這不是在推卸責任嗎?
人從善就像走在鋼絲繩上一樣,沒有技巧不行,一不留神就掉下來了。所以說,不要行善,走在地上會更好一點。大概就是這樣。有誰能一直走在鋼絲繩上?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一種偏執的東西。
沒有偏執就沒有我。
我在和你的交談當中、在你的作品和你的博客中發現你對社會有種責任感,這種責任感比那些掌握權力的人還要強。佛家講「不執不通,無色不空」,人不偏執到一定程度不能通道,人沒有物慾,物慾沒達到一定的程度不會達到空靈的境界。我覺得你做到了這點。你對社會批判的偏執性和深刻性也代表了對社會的一種期望。一個知識分子應該具備良知。
說老實話,我不知道我是誰。我是一個能稱之我的一個軀殼。人不就一口氣嗎?既然是口氣,也有氣上不來的時候,也有氣不打一處來的時候,歪風斜氣附體吧。
人為什麼不能詩意地棲居?
這句話總像是罵人的。
就是尋求一種精神家園的絕對的安靜。
那樣很危險。人打有意識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太詩意了。但是在什麼程度上我們稱之為自我意識?有自我意識的那一秒鐘應該是善出現的時候,你只能驚喜和感激,這個事實本身遠遠大於一切,宇宙是可知的不可知的都不重要,就像一束光照在臉上,是這樣的確定。很多事情我們說不清楚,我不覺得能夠說得清楚,智力在這兒沒有用。但我們能聞到香氣和感覺到一陣小風迎面吹來,看到樹梢在動,能說「怎麼會這樣?」頂多是這幾句話。
你有彼岸情結嗎?
彼岸情結是不是講一個不可到達但是需要到達的境界?我沒有。我連要動身的這種動機都沒有。我覺得我更相信我說的此時此地,直接說到底就是現在。
我覺得你的權力慾望很強。
我對權力如果有任何慾望的話,是因為我覺得它是歧視生命的某種主動性,我希望通過行為來證實人是活的。這個行為,你掌控它的時候,就是權力,任何權力都是意志的體現。我覺得權力基本上都是惡的,即使以善為名的權力都是惡的,除非這個權力在很大程度上是爭取生存本身的尊嚴,爭取我們稱之為人權的時候,因為我們在捍衛人權的時候不是在捍衛個人的權利,而是在捍衛物質的本身具有的特徵,它符合更大的秩序。只有把人權的理性到這個時候,它才有意義,否則只是小恩小惠。我需要的終極權力你知道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放棄的權力。任何的權力擁有者,不管他是主教還是主席,如果他不可能放棄權力,那真是浪費。從本質上來說,放棄是對權力的最大考驗。一個政黨、一個領袖不肯放棄權利,說明權力的合法性是有問題的,邏輯是有問題的。任何一個權力沒有放棄的可能的時候,這個權力是邪惡的,它違背了宇宙間的最大的秩序,企圖把某種意志強加於萬物之上。
比如說你吧,你現在就有權力,在當代藝術中,你是非常有權力的人。
人會把你描繪成他所希望的那樣,但這並不是我的願望。很多人在夜晚想到鬼,很少有人會真的看到鬼,就算看到,也不需要夜晚。它滿足了社會的某種需求,這個需求跟智慧的關係很小,是某種秩序形成的。我的生命是存在於另外的一個秩序上,這個秩序遠遠大於這些,所以我不在乎成功不成功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足以滿足我對世界的想像,它存在於另一些人的障礙之中,那是他們的障礙。
《道德經》有個觀點:如果把權力給一個人,首先要看他愛不愛自己的生命。如果連自己都不愛的話,怎麼去愛別人?
人是從自愛中開始找到和世界的關係的。自我意識和自愛是一個關係的開始。如果這張牌不是這麼出,你出了,並獲得了快感,這個快感是莫名其妙的。
你有敬畏的東西嗎?
生命是產生敬畏之心的載體,把所有的想像和詛咒放在這兒,它都承擔了。
今天到這兒吧。
(2007月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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