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意求神,承變相生——評陳聯喜的作品
作者:賈德江,系著名評論家、畫家
談到畫驢,人們立即會想起繪畫大師黃胄先生筆下的水墨毛驢。這位崛起於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中國人物畫大家,是一個極富創新意識的藝術家,不僅精於人物,也善畫動物,尤以畫驢名震遐邇。他是懷著對新生活的熱愛之情,投身於現實生活之中,把速寫的觀察方法和表現形式引入中國畫的創作中,所畫人物、動物、造型準確生動,筆墨豪放自由,打破了以往窒息創造精神的陳規,使傳統中國畫貼近了現實生活,貼近了人民心靈。他不僅開啟了人物畫的一代新風,也開創了水墨毛驢的表現性意象繪畫特徵的先例。他的藝術,脫穎於上世紀40年代,成熟於50年代至60年代,至70年代中葉以後更趨於完善。他的獨特畫風,影響著中國畫壇好幾代人的繪畫風格。
陳聯喜善畫人物,也精於寫驢。他的水墨毛驢,無疑是沿著黃胄先生的創造性思路一路走來的,最直接地繼承了黃胄先生筆墨的激情性,審美的現代性和結構的開放性,體現在他以毛驢為題材的作品中的文本特點是在天趣盎然中以意為主的自由抒寫,是不拘形似,不為法囿的隨心所欲,是遠離物象「形」的束縛而向「心象」的自由轉換與提升,是在「潑、寫、點」中以運動性、不確定性與模糊性去選擇筆墨秩序、形式與空間結構,在水墨淋漓的具象與抽象結合的意味中獲得水墨更為純粹的意義。
陳聯喜與黃胄先生,曾有過一段「親密接觸」,並聆聽過這位藝術大師的諄諄教誨,感受過大師筆下水墨毛驢神形兼備的精彩。或許這就是引發陳聯喜潛心於水墨毛驢探索與研究的動因。當然,更主要的原因還與他生活在廣袤大漠、茫茫草原的地域環境相關。他在新疆生活的近十年中,親身感受到少數民族同胞對毛驢的偏愛,毛驢已成為他們的朋友,已成為他們生活不可或缺的伴s侶。陳聯喜由衷地喜愛驢憨拙可愛的純真和種種不可言喻的生命的狀態,他更喜愛驢的「歷經世上坎坷路,不向人間訴不平」的忍辱負重的精神,這正是畫家自我精神的寄託與寫照。由愛驢到寫驢,也是畫家對這種高尚的「毛驢精神」的讚美和頌揚。
陳聯喜畫驢是很下過功夫的,主要影響來自於黃胄。當他對著黃胄的《百驢圖》等作品進行無數次的臨摹和揣摩時,他發現黃胄的水墨毛驢之所以獨樹一幟,之所以能對傳統有重大突破的奧秘不外乎三點:一是對傳統文人畫筆墨的尊崇,二是對表現對象形貌結構的熟悉;三是緣於對現實生活的觀察與感受。黃胄的水墨毛驢最終達到了盡情盡性,超然象外的境界,那是因為表現對象已經在畫家的心靈中同筆墨達成一種意味上的默契,而那形象早已是爛熟在心,因此他才能對傳統採取繼承與創造的態度,以超乎常人對「形」的第三和對表現性的知悟能力,把驢的形象結構溶化在自己的筆墨里,形成獨特的風貌而名滿藝林。
毫無疑問,陳聯喜在黃胄那裡受到了直接的啟發,除了對元代以來的水墨寫意傳統和書法之道進行有計劃的悉心錘鍊外,平日里,他衣兜里總是揣著速寫本,緊緊抓住「寫生」這一重要環節,從觀察開始,從解剖開始,從靜態到動態,從肌肉到骨骼,從外形到精神從單驢到群驢,堅持不懈地到生活中汲取源頭活水。從北方山林到南疆戈壁,從內蒙古草原到塔里木河岸,凡是有驢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跡。回來之後,訴諸筆墨,已不是對前輩作品的模仿與複製,而是把畫驢作為探索中國畫筆墨的試驗田,通過反覆揀習,掌握規律,以此攻克筆墨關,尋求造形與筆墨,寫實與寫意的兼容統一。正如石魯所云:「生活為我出新意,我為生活傳精神」。陳聯喜筆下的毛驢所以憨態可掬,活靈活現,生動可愛,都是他注重對「寫生」的觀察和實踐的結果,都是他在吃透傳統精神的基礎上敢於放筆直取的使然,也是他獲得成功的真諦。
陳聯喜畫驢,以水墨大寫意為主,下筆果斷,施墨潤澤,墨中見筆,筆中透線,筆墨交融以求神趣,墨色幻化以求韻致,顯示出有骨有肉的筆情墨趣。驢的形象千姿百態,萬種風情,或聚或散,或藏或露,或健步前行,或顧盼傳情,時而讓美麗的姑娘躍然紙上,時而又讓風趣的老人再現腕底,整幅畫作在經意與不經意中一氣呵成,盡顯驢的神韻與精神。其中筆痕墨跡之美,意象氤氳之美,呈現出特有的藝術個性。無怪乎他的老師劉文西和劉大為都異口同聲地給予了充分肯定,稱他的毛驢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分析陳聯喜的毛驢作品,牽涉到一個意象造型的問題。寫意與造型之間有著巧妙的聯繫。筆墨的取勢有時可忽略結構,同樣具備表現力。造型準確是寫實的基礎要求,否則便不能再現客觀的真實,但同樣以勢代形、以勢略形的造型意識如果表達了鮮明的感受,實現了得意忘形的主觀表現的真實,則符合了寫意要求。陳聯喜畫驢明顯地趨向於後者,貴在似與不似之間。經過「學院派」的教育,有著紮實地造型功力的陳聯喜,並不以西方寫實觀念為標準,而是在認真研究中國傳統過程中,對於古人「不求形似求神韻」的寫意精神有了深入的理解。比如,他在徐渭《驢背吟詩圖》中看到,所寫的驢子並不介意結構的準確,卻情趣天真,筆墨流暢,觀之栩栩如生,氣韻天成,不失為千古絕唱。在陳聯喜看來,古人雖不能寫形,卻能畫意,此當是中國畫的一絕。唯其在寫實的基礎上與寫意結合,做到教學相長的統一,才是中國畫發展的正途。正是基於這種認識,他的毛驢作品既以寫實為主體為基礎,又融進了無明清山水花鳥不滿足於寫客觀之真而致力於抒寫強烈感受的文人寫意傳統,又在充分發揮筆墨傳情效能的同時,高度研究造型的基礎作用。
應該指出的是,陳聯喜畫驢的著力點已不在於形的真實,而在於神的追求,強調對表現對象的提煉與概括的大感覺,緣於形又離於形,嫻熟地使用潑墨、破墨、滲化等技巧,並對水墨在生宣紙上偶然出現的性象適時地加以控制,出神處予以醒筆勾勒,充分被調動起來水墨自律性極大限度地體現驢的形與墨的意趣,繪畫的過程是在一種十分自由而酣暢的狀態下完成的,墨氣遊動,意象模糊,卻神形畢現。在這裡陳聯喜找到最適合表達毛驢的用筆方法:尤其在「百驢圖」中,可見其放筆直取,不失點睛致微,法隨「我」變,妙在以意求神。(作者賈德江,系著名評論家、畫家)
陳聯喜,1957年出生於西安。畢業於北京解放軍藝術學院美術系,受教於著名國畫家劉大為先生,並得到黃胄、葉淺予、尹瘦石、杜滋齡、劉勃舒、張道興等名師指教,其作品以反映少數民主生活為主。現為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西安美術學院教師、西安黃土畫派會員、西安中國畫院畫家、長安中國畫研究院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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