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川的第14次兩會記者會,信息量巨大

導 讀

「誰是您的接班人?」3月9日,在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記者會結束後,一位記者高喊。

「你猜呀!」現年70歲的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笑說。

今年是他自2002年12月起擔任央行行長的第15個年頭,也是他第14次亮相全國「兩會」 記者會。

到目前為止,周小川是中國任期最長的央行行長,曾兩次獲得孫冶方經濟科學獎,被國際輿論界稱為「人民幣先生」。他在任內,曾推動了金融系統的多項改革,包括債券市場擴容、利率市場化、匯改、人民幣國際化等多項重大改革。

當天記者會上,有記者問到在漫長的工作中,有沒有特別難忘的和遺憾的事時,周小川回答:「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很難說哪件重要、哪件不重要,不過這些年參與金融改革開放工作,是很有幸的一件事。」

會上,周小川與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學術顧問、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易綱,CF40學術顧問、副行長、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潘功勝就「金融改革與發展「相關問題,回答了中外記者提問。

這次會議涉及到金融業對外開放、金融改革、數字貨幣監管、虛擬貨幣、資本項目開放、貨幣政策等重大問題,信息含量巨大,值得大家收藏反覆閱讀。

3月9日,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副行長易綱,副行長、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潘功勝就「金融改革與發展」相關問題回答中外記者提問。

01

金融業對外開放

周小川

市場准入方面的對外開放可以膽子大一些。

易綱

放寬或取消外資一些股比限制並不意味著放鬆監管。

周小川

實際上如果開放「南向」的債券市場,這沒什麼困難,我認為只要有需求,隨時都是可以做到的。

以下為文字實錄:

周小川:關於在市場准入方面的對外開放,應該說市場准入方面的對外開放也是準備很多年了。中國實際上從90年代後期在準備加入WTO的時候,就開始醞釀在市場准入方面擴大對外開放,當時有亞洲金融風波,這個步伐在一度情況下稍微慢了一些。隨後中國加入了WTO,在市場准入方面實現了一定程度的對外開放。實際上在加入WTO若干年後,我們也在準備,要進一步擴大開放,但是不巧後來又遇到了全球金融危機。現在,我們進入新的階段後,確實在市場准入方面對外開放可以膽子大一些,開放的程度更高一些。

另外,除了允許外面的機構在中國辦金融業務以外,對外開放還是一個更廣義的內容。其中也包括中國的金融機構走向全球。這些年,中國的金融機構在全球各個地方也設立更多的分支機構和子行,開展了越來越的業務,和其他國際的金融機構有很多很好的合作,也存在競爭的關係。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人民幣的國際化。人民幣國際化也促進了中國整個金融的對外開放。當然,除了人民幣可以「走出去」以外,我們金融市場的其他方面也有重要的開放步伐。

在最近已經過去的五年里,我們有「滬港通」,後來又有「深港通」、「債券通」,這些都是金融市場上的對外開放。這些開放,也意味著中國在貨幣可兌換方面逐漸邁出堅實穩定的步伐。預計這種開放的趨勢還會繼續加大。在政策上來講,我們多數該研究的政策都已經研究過了,逐步尋找時機穩步向前推進。對外開放也是實體、金融機構、金融市場參與者在開放的環境中逐漸成長,逐漸在開放中體會自己的角色、發揮作用和體會國際競爭的過程。

易綱:我再補充兩點:一是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金融業對外開放相關工作。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開放帶來進步,封閉必然落後。所以,我們要落實中央的精神。習主席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16次會議和第五次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上也強調,擴大金融業對外開放是我們對外開放的重要方面,要積極穩妥擴大金融業對外開放,安排合理的開放順序。所以,我們人民銀行和金融業要落實黨中央、國務院的對於金融開放的部署。

二是放寬或取消外資一些股比限制。實際上這是體現了內外資一視同仁,這並不意味著放鬆監管。外資金融機構要准入或者開展業務的時候,依然要按照相關的法規進行審慎監管,這樣我們通過加強金融監管,完善配套監管機制,我們仍然可以有效地防範和化解金融風險,維護金融穩定。

周小川:金融市場的開放絕大多數都是雙向的,當然「債券通」最開始是一個單向的,這裡也是取決於香港作為亞洲國際金融中心,在這個金融中心交易的產品有強項也有弱項。比如說香港股票市場、外匯市場,這都是它比較強項的東西。債券市場東西比較少,可交易、可投資的東西比較少,而內地債券市場數量很大,有很多企業在內地的債券市場上融資和交易,所以需求也就比較單向。但實際上如果開放「南向」的債券市場,這沒什麼困難,我認為只要有需求,隨時都是可以做到的。總體來講,金融市場的雙向開放還是會不斷地邁出步伐。

02

金融監管

周小川

現在已經進入到穩槓桿和逐步降低槓桿的階段。

潘功勝

資管新規,人民銀行正在會同相關部門進行修改,履行相關程序後會儘快向社會公開。

周小川

人民銀行將在新的金融監管框架中起到更重要的作用。

以下為文字實錄:

周小川:金融監管體制改革現在還在進行之中,在本次人代會最後幾天,可能代表們還要就國家機構改革研究討論,其中也包括金融監管體制進一步改革。一些主要的內容,在去年7月份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所披露的消息里,已經說明了金融改革的一些主要思路,包括其後成立了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其辦公室放在人民銀行,這些都表明人民銀行將在新的金融監管框架中起到更重要的作用。現在這個作用,我個人體會,一個是有一些金融監管的空白,過去的監管體制出現了一些空白,這些空白可能需要儘快的填補。第二個是金融監管有一些規則,也出現了一些缺陷,需要增強金融規則的制定。此外,還有一些已經發生的金融機構或者准金融機構的風險需要抓緊進行處置,維持金融系統的健康。

這裡的工作其中有一條也是人民銀行要牽頭,增強各個金融機構特別是監管機構之間的協調,提高協調的效率。這是機構改革的若干個方面。可能大家還需要進一步再看金融機構改革還有哪些內容。當然,我們機構改革還是主要依據中國國情,也參考了國際上各種不同的金融監管機構的設置,參考的過程中也研究了所謂「雙峰」監管的體制,但是,我們目前覺得還是要觀察一段時間,不是說我們就要採用「雙峰」監管的尺度。

關於中國整體的債務情況,我們覺得大家已經看到債務增長較快的情況現在已經平穩下來,所以已經進入了穩槓桿的階段,甚至是說我們廣義貨幣的增長已經低於名義GDP的增長,也就表明,在總量上進入了穩槓桿和逐步調降槓桿的階段。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你可以觀察不同的指標,其中有一條是央行和監管機構共同壓縮了「影子銀行」的業務,在壓縮「影子銀行」業務的同時,可能有一部分「影子銀行」就回歸到銀行體系的表內業務,因此,你看不同的債務融資的增長速度是不一樣的,甚至有些是負的,你不能拿其中一個指標,就說你看你們還在加槓桿,其實大家應該看到,現在已經進入到穩槓桿和逐步降低槓桿的階段,這個趨勢還是很明確的。

潘功勝:圍繞著房地產實際上是有好幾個問題。第一個問題,關於住房貸款,最近有一些媒體在說住房貸款的問題和住房貸款利率的問題。今年1月份,個人住房貸款同比增長21.4%,人民幣各項貸款整體貸款增長13.2%,個人住房貸款比整體貸款的增長差不多多了將近10個點。雖然2017年和今年的1月份個人住房貸款的增長有所減少,但是它仍然是比較快的增長,可以滿足市場的合理需要。個別的銀行在個別的時段由於資產負債匹配方面的問題,出現了放款的時間可能會有所延長的情況,我想是可能的。

關於住房貸款利率的問題,的確,房貸利率是略有上升。但大家從稍微長一點的周期來看,它仍然處於比較低的水平。商業銀行綜合考慮負債端利率上升和房地產的風險溢價,對住房貸款利率自主進行定價,擴大利率的浮動區間,總體上符合利率市場化的要求和趨勢。在這方面,人民銀行會督促商業銀行嚴格落實差別化的住房信貸政策,對住房貸款執行差別化的定價,積極支持居民特別是新市民購買住房的合理需求。

第二個問題,關於房地產金融的風險問題。人民銀行長期以來一直堅持審慎的房地產信貸政策,我國的房地產信貸質量總體上良好,房地產金融風險是可控的。我跟大家報幾個數,銀行業金融機構的房地產貸款不良率是不到1%,整體銀行業的不良貸款是1.85%,這是包含政策性銀行的,除掉政策性銀行是1.74%,顯然房地產貸款不良率的水平好於整體貸款的不良率水平,其中個人貸款的不良率只有0.3%。而且我國在住房貸款的發放上長期以來一直堅持比較審慎的政策,平均首付比在33%以上,去年新發放貸款的平均首付比在37%,這也是在國際上是非常審慎的住房信貸政策。當然,我們也關注到個人住房貸款、家庭部門槓桿率增長速度有點快,個別的房地產企業可能在財務方面比較激進,會有一些風險,這些我們都在密切關注。

周小川:資管方面的發展其實也是一種正常的發展,但中間也有一些不規範的地方,一些類似的產品規則不太一致,另外也有一些冒牌的,打著一個名義來做的,實質上是其他的事情。因此確實有一些漏洞,在這種情況下需要對資產管理行業進行規範化管理。在人民銀行來講,我們是范一飛副行長在負責這個事,今天他沒來。但是,潘功勝副行長也管金融市場,所以他對這個事也比較了解。請他說一下。

潘功勝:關於規範資產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我們在去年11月份已經向社會公開徵求了意見,大家應該從網上對它的基本框架都可以非常了解。我們也收集了很多的意見,會同相關部門對這些意見進行了認真的研究,並且也合理的進行吸收。在考慮這個規則的時候,我們會考慮到怎麼化解在資產管理業務方面所存在的問題、所隱藏的風險,以及對這個政策出台對金融市場的影響,我們會在這之間尋找一個很好的平衡。這個政策人民銀行正在會同相關部門進行修改,履行相關的程序以後會儘快向社會公開。

周小川:大家也知道金融行業,特別是像銀行這一類機構本身就是管理風險的行業。因此,防風險如果防得好,這是這個行業發展以及它為實體經濟服務的一個重要的基礎。這個做得好的話,就能夠發展得好、能夠服務得好。因此,防風險、防危機也歷來都是金融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我個人認為,防風險和改革不是對立的東西,而應該是一致的東西。大家也看到國際上正是由於有了風險、有了危機,才促進了很多新的措施的出台。

我們中國有很多重大的金融改革,正好是因為亞洲金融風暴,讓我們認識到風險和不足,然後進行了改進。這一輪全球金融危機也是這樣。因此我們說防風險是改革的一個部分,2017年一個重要的內容就是我們召開了全國金融工作會議,總書記作了重要的講話和部署,此後成立了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這些防範風險的動作都改進了監管,改進監管也是金融改革的一個重要部分。在改進監管、減少風險的情況下,金融方面其他的步伐反而可以走得更快、更大。比如說我們剛才大家所提到的人民幣國際化和市場准入的放開,這些都把監管和改革聯繫一起。

03

貨幣政策

易綱

穩健的貨幣政策、鬆緊適度,主要是針對金融貨幣政策支持實體經濟而言的。

周小川

我們光觀察GDP有時候是不夠的,還是要看物價水平和就業水平,從這來衡量貨幣政策的松還是緊。

以下為文字實錄:

易綱:穩健的貨幣政策、鬆緊適度,主要是針對金融貨幣政策支持實體經濟而言的。我們知道,我們國家的經濟目前是穩中向好,我們看一個貨幣政策松還是緊,可以從幾個維度:一是看信貸支持實體經濟,支持小微企業,支持「三農」,支持一些薄弱環節;另外一方面是我們支持創新領域,中國經濟目前有很多創新的亮點,看這些創新的領域能不能夠及時得到貨幣、信貸、股市,還有其他各種融資方式的支持。同時,我們也要注意防範金融風險,還要注意剛才那位記者提出的金融改革。所以,鬆緊適度主要是看對實體經濟而言,我們的實體經濟能不能夠得到各個方面有效的支持。能不能夠創造一個防風險並且能夠平穩推進金融改革的外部環境,這樣就為我們從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提供一個中性適度的貨幣金融環境。從流動性角度來講,也要鬆緊適度,也要基本上穩定。我們看流動性方面,主要是看市場利率是不是平穩,整個的超額準備金水平是不是合適,各方面的指標是不是在合理的範圍內,這就是我們對「鬆緊適度」的考量。

另外,還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今年政府工作報告中講的是廣義貨幣M2和社會融資規模增長要合理增長,沒有講數量和指標,這也是一個新的變化。我們知道,長期以來我們用M2來作為一個主要指標,它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也應該說是很重要的作用。我們也要看到一些新的變化,這些新的變化就是,市場的深化和金融的創新,使得像M2這樣的指標跟經濟的走勢的相關性變得比較模糊,有的時候預測性也變得比較不確定。全世界都有這種現象,這幾年我們商業銀行貸款以外的科目對M2的影響也比較大,各國都面臨這種情況,所以現在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都淡化了把M2作為一個指標,或者把M2作為一個預測目標這樣的做法。這種相關性下降,它是一個規律性的事,你重新定義M2,改變M2的口徑也不能夠完全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我覺得針對這種新的問題和新的情況,針對我們新時代的高質量發展的要求,我們要更注意盤活存量,更注意優化貨幣信貸存量的結構,這樣就能夠從一個更廣泛的角度來看你說的這個合理增長也好、鬆緊適度也好。

周小川:金融市場結構、金融產品在不斷地變化,M2不是一個非常精確的衡量貨幣政策鬆了緊了的一個工具。但是這個問題既然問了的話,假定說M2的口徑短期內變化不大,我們怎麼看呢?如果M2和名義GDP增長速度基本一致的話,從廣義貨幣供應量的角度來講就是不松不緊,名義GDP就是現在我們所說的實際GDP加上GDP平減指數,也就是經過物價調整的GDP。如果M2大於名義GDP的增長速度,貨幣政策就偏松一點,如果低於就偏緊一點。觀察是這樣觀察。但是,假定條件是金融市場的結構、金融產品的結構沒有太大的變化。

更重要的指標,應該說還是要觀察像是通貨膨脹率和就業這樣的指標,我們光觀察GDP有時候是不夠的,還是要看物價水平和就業水平,從這兒來衡量貨幣政策的松還是緊。再有就是今後大家的關注點可能逐漸從廣義貨幣的數量變化,慢慢轉到對於價格的關注,到底市場上這個價格在什麼水平,通過統籌考慮價格水平和通貨膨脹率來看待貨幣政策是松是緊。

對中國來講,現在的M2增長速度是百分之八點幾。從剛才衡量的角度來看,第一是跟名義GDP相比是比較接近的,另外,你又可以看到M2增長比名義GDP稍微低一些,也還有存量的關係。過去,M2增長速度一直比名義GDP高,也就是大家所說的池子里的水已經很多了,新進的水不一定要這麼多,所以還跟存量的積累有關係。總之來講,很難有一個非常簡易的指標能讓人一下子就看明白,這是一個比較複雜的事情,必須考慮多種因素,加以判斷。

04

數字貨幣

周小川

金融系統歷來是科技創新的一個非常忠實的擁護者和應用者。

周小川

把現在的所謂比特幣一類的虛擬貨幣像紙幣和硬幣、信用卡一樣作為零售支付工具,目前我們沒有認可,銀行系統不接受,也不提供相關的服務,這就是背後的考慮。

周小川

數字貨幣本質上是要追求零售支付系統的方便性、快捷性和低成本。

以下為文字實錄:

周小川:可能大家也注意到,人民銀行在三年多以前就開始組織了關於數字貨幣的研討會,隨後成立了央行的數字貨幣研究所,最近的動作是和業界共同組織分散式研發,依靠和市場共同合作的方式來研發數字貨幣。在概念上來講,大家頭腦當中的數字貨幣概念都是不一樣的,央行用的研發的名字叫「DC/EP」,DC,digital currency,是數字貨幣;EP,electronic payment,是電子支付。實際上電子支付的是什麼呢?支付的東西實際上也就是通過移動通信或者是其他的網路系統傳輸的數字的東西,並不是紙面的貨幣,所以電子支付本身也是有數字貨幣的屬性。

為什麼把這兩個連接起來?我們首先要明確一個目的,研究數字貨幣不是說讓貨幣去實現某一種技術方案的應用,而是說本質上是要追求零售支付系統的方便性、快捷性和低成本。同時也必須考慮安全性和保護隱私。這幾項東西既可以是以區塊鏈為基礎的或者是分散式記賬技術、DLT為基礎的這種數字貨幣,也可以是在現有的電子支付基礎上演變出來的技術。目前國際上對於數字貨幣的技術路線也有了初步的一些分類,表明它還可能是有多種可能的體系。應該說,數字貨幣的發展既是有技術發展上的必然性,未來來講可能傳統的紙幣、硬幣這種形式的東西會逐漸縮小,甚至可能有一天就不存在了,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在整個過程中,要注意整體的金融穩定、防範風險,同時數字貨幣作為貨幣來講,要保證貨幣政策、金融穩定政策的傳導機制,同時要保護消費者。有一些技術方案有可能冒的風險太大,結果出問題的時候使消費者受損失。特別是對大國經濟來講,我們一定要避免那種實質性、難以彌補的損失,所以要慎重一些。在這個過程中要經過充分的測試、局部的測試,可靠了以後,再進行推廣。2017年,人民銀行組織了數字貨幣與電子支付的研究項目,經過國務院正式批准,目前在組織大家推進。

大家可能也在市場上看到數字貨幣在某些方面引起很多議論,也出現很多風險,價格出現很多的波動。主要是有一些技術應用沒有專註於數字貨幣在零售支付方面的應用,而跑到了虛擬資產交易方面。虛擬資產交易我們認為這個方向需要更加慎重,虛擬資產交易從中國的角度來講,也不太符合我們金融產品、金融服務要服務於實體經濟的方向。所以在整個過程中,不必太著急,穩步的研發,有序的進行測試,把握住方向,要強調金融服務於實體經濟,提高效率、降低成本,防止變成過度投機的一種產品。剛才給大家介紹了現在的研發計劃,在研發到一定程度會進入到測試階段,我現在能說的也就是這些。

周小川:剛才您說到的那些措施可能您已經都觀察到了,您是說背後怎麼考慮。首先,我們剛才已經回答了跟此相關的問題,意思就是央行比較早就動手關注金融科技方面的新技術,並組織了研討會,成立了研究所,在這方面付出了力量,同時進行了多方案的研究,這首先表明我們對科技的總體態度。同時,我們也很關注像區塊鏈和分散式記賬技術的應用。但與此同時,我們認為這些研發應該比較慎重,像比特幣和其他一些分叉產品的一些東西出的太快,不夠慎重,如果迅速擴大或者蔓延的話,有可能給消費者帶來很大的負面的影響。同時,也許也會對金融穩定、貨幣政策傳導,都會產生一些不可預測的作用。因此,我們主張,研究一些新東西是好的,但是除了市場的動力以外,還要考慮全局、大局,不是要鑽一些政策空子,搞出一些什麼爆發性的事件。

再有,你在投入真正運行之前,一定要考慮跟消費者的關係,跟投資者的關係。因此,如果在測試還不太充分,或者測試結果也沒有得到廣泛認同的情況下,迅速擴大會可能出現一些問題。所以,從央行的角度來講,第一是不慎重的產品先停一停,有些有前途的產品也必須經過測試、經過認證,確實比較可靠了以後再推廣。所以,大家注意到我們央行的做法是去年8月底先把ICO停了,後來緊跟著,我們是不支持比特幣和人民幣的直接交易的。再有是,把現在的所謂比特幣一類的虛擬貨幣像紙幣和硬幣、信用卡一樣作為零售支付工具,目前我們沒有認可,銀行系統不接受,也不提供相關的服務,這就是背後的考慮。

未來的監管,首先它是很動態的,它是取決於技術的成熟程度,也取決於最後測試試驗、評估情況。所以,這個應該說還有待觀察,也不是說馬上就要拿什麼樣的監管措施。也像我剛才所說的,在考慮這些新技術的同時,在服務的方向上要清楚,我們不太喜歡那種創造一種可投機的產品,讓人家都有「一夜暴富」的幻想,這不是一件什麼好事,而是強調要服務實體經濟。

既然是說想搞數字貨幣的話,你要考慮確實給消費者、給零售市場帶來效率、帶來低成本、帶來安全隱私的保護。另外,你要考慮大局,這個東西不要起到說跟現行的金融穩定,跟現行的金融秩序直接相衝突。當然,如果說是技術發展會對原有的金融秩序帶來改變,也需要比較慎重地進行研究、進行論證以後再出台。所以,總的來講,技術發展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大家也在逐漸摸索,在摸索過程中,說不上一定就是未來有某種確定的監管政策。研究這些問題,央行也是和市場人士密切配合,聽取廣大公眾特別是媒體的意見。

周小川:應該說這也是最近出現的新課題,過去金融系統其實一直是跟科技創新配合得相當好,而且金融系統歷來是科技創新的一個非常忠實的擁護者和應用者。大家可以想像,從早期計算機開始出現,從早期所謂通信系統開始改建,從遠程通信的出現,計算機網路的出現,你在社會上看到金融行業不管是銀行、證券市場來講,都是計算機最大的買戶,也是互聯網非常大的使用者。金融系統很早也是所謂雲存儲的使用者,最早來講大規模存儲客戶數據都是在銀行系統發生的。我們金融交易所包括股票交易所在內的都是聯網通訊、高速計算、數據挖掘,都是最忠實的「雲算者」。

最近出現了一個情況,有一些技術發展比較快,跟常規不太一樣,另外科技應用直接導致他們創造新的金融產品,創造新的金融市場板塊,這種做法過去不多。新技術出來以後,他們去用,用的過程當中基本上還是把握住了應用的方向和範圍。現在是有一些新的,這個新的東西我們第一是表示要密切跟蹤,共同合作,再有是如果新的技術馬上就投入運用,成為新的金融產品或者新的金融交易市場的板塊,我們認為要慎重。按照現在的規則,你該申請的還要申請,該評估的還要評估,穩健以後再進行。同時我們特彆強調一條,就是消費者保護和投資者保護,你要注意這些東西它是會在社會上引起廣泛的效應。

與此同時,我們也要加強投資者教育或者消費者教育。要知道對於一些特別新的產品,大家都沒怎麼摸過,過去都不怎麼知道的,一定要學懂了再考慮去用,你要用的話,就自擔風險,要自己搞清楚,否則的話,也不是完全靠監管能夠管得住的。一方面監管要想辦法學習跟上新的形勢,另一方面有一些規則還是要堅持。最後還要加強對消費者、投資者的宣傳教育,樹立自我負責的態度。

05

外匯市場

潘功勝

我國外匯儲備仍然會保持一個基本穩定的水平。

易綱

資本可兌換是在穩步的推進。

周小川

人民幣國際化政策該出台的都已經出台了。也即是允許在貿易投資中使用人民幣,同時人民幣也加入了國際貨幣基金的SDR籃子。

以下為文字實錄

周小川:外匯儲備的數量,這個數字在會計上是有很多學問的。第一,我們現在外匯儲備還是以美元來計算的。中國老早就建議將來世界各國是不是可以以SDR來計算,因為用美元來計算,美元升了或者貶值了的話,外匯儲備里其他的貨幣成份,比如歐元、日元其他成份折算成美元的時候就變了。所以,你可以注意最近一段時間由於美元的變化,而且美元的變化有一些也是美國自己的一些政策所導致的波動,引起了美元有一點回升,這個美元升值以後,日元和歐元的成份折算成美元的時候就變少了。所以,外匯儲備加總就會有所減少。

第二,在外匯儲備中,有很多項目按照當前的會計準則都是叫「盯市」(mark to market)計算,外匯儲備投資的債券、股票和其他的這一類資產,它會隨市場變化發生價值變化。大家知道前一段時間,可能有一些資產漲得很厲害,漲到頭以後就會有下跌,一旦下跌的時候,按照「盯市」法計算的時候,儲備數量就有所減少。這可能是最近變化的最主要因素。當然,可能還有一些其他的因素。但是,從中國國際收支平衡和外匯形勢來講,都沒有任何重要的變化。

潘功勝:周行長已經講得很清楚,我國外匯儲備在2017年1月份下降到約3萬億,此後持續12個月小幅上升。在今年2月份有微小的下降。我們前天發布了外匯儲備的數據,外匯儲備下降了270億美元。

剛才,周行長已經講了原因。第一,有一個匯率折算的問題。2月份美元匯率指數上升了大概1.7%。第二,有一個資產價格的問題。國際市場債券價格指數出現下跌,美國、歐元區和日本股票市場基本上都下跌了4%到5%。主要是這兩個因素導致了我們2月份外匯儲備規模有所下降。往前看,我國經濟基本面比較穩定、穩中向好,匯率也比較穩定,雙向波動。未來,我國外匯儲備仍然會保持一個基本穩定的水平。

周小川:我個人並不認為說整個資本項目可兌換有什麼實質性的變化。資本項目可兌換不是改革的最終目的,它服務於什麼,還是服務於中國經濟和世界整個經濟更加融合、更加開放,實現開放型經濟。你既然是開放型經濟,貨幣的自由使用程度應該高,應該可兌換。但與此同時,你要防範風險,除了金融的風險,也要考慮到經濟中各種不同實體所面對的風險,還要考慮到要有反洗錢、反恐怖主義融資這一類內容。整個國際貨幣體系也並不完善,所以有時候資本流動會起到副作用,會傷害某些國家特別是發展中國家,像這些都必須考慮在內。因此這樣的一種改革開放的進程,應該說歷來都不是直線型的,它總是朝這個方向走,如果經濟中有一些問題的話,就需要進行適當的調整,有一些方案、有一些具體的執行措施需要進行微調,這樣的話最終會有利於在這方面前進。

中國從90年代到現在,最早提出人民幣要變成一個可兌換的貨幣,我記得是十四屆三中全會,就是1993年就提出來了。在這個過程之中,作為一個大國逐步開始進行各方面的改革,在這個過程中有最大的兩個曲折,不是說最近有什麼曲折,最大的兩個曲折,一個是亞洲金融風暴,一個是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一旦出問題,大家就會對政策進行評估,進行反思,進行適當的調整,以便總體上在這個方向上走的更紮實、更穩健,最終實現改革開放的目標。

易綱:我補充一句。資本可兌換是在穩步的推進,在資本項目下有兩個最重要的項目,一方面是直接投資,包括兩個方向,一個方向是FDI,一個方向是ODI。直接投資,我覺得真實貿易投資背景下都是很方便的。另外一個大的項,比如說組合投資,就是金融市場的開放,我們國內股市、債市的開放和中國的居民將來可以在更大範圍內配置資產,配置它的組合投資。不管是直接投資,還是組合投資,在這兩個方面都會進一步的穩步推進資本項目的可兌換。這裡有一些「放管服」的改革,有一些便利化的改革,還有一些數據透明度,還有一些比如說反洗錢、反恐怖主義融資的要求,這些都會穩步的推進。同時我們也能夠看到,我們國內市場現在也在變大,不管是股市還是債市還是其他的市場,將來也都要做雙向的開放。在做開放的同時,非常重要的一條就是要把控好風險,使我們的監管水平和開放的程度相適應,這樣就能夠在開放中防範好風險,使得中國的居民和全世界的投資者在中國市場上更加的便利,配置資源的效率更高。

周小川:人民幣國際化,應該說主要的政策該出台的都已經出台了,也就是說已經允許在貿易和投資中使用人民幣,同時,人民幣現在也已經加入了國際貨幣基金的SDR的籃子,主要的步驟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應該說,市場參與者在多大程度上願意使用人民幣進行貿易結算和投資,以及用於資產計價,包括一些重要商品、儲備,在多大程度上用人民幣計價交易,這是一個比較長的過程,也是誰也強制不了誰的,都是他們自願按照他們的理解來考慮的。所以,今後是一個漸進的過程。

至於政府方面或者說從央行的角度能夠繼續推動的事,我覺得一是在資本市場和全球主要資本市場的連通方面,可能還有進一步可以做的事情。這方面大家也已經看到,這些年始終都有一些進展。再有,除了資本市場以外,整個金融市場其他方面的連通也會有所增強。另外,中國是穩步地、漸進地推進資本項目的可兌換,可兌換以後,還存在著一些個別方面的限制,這些限制也會逐步有序放開,放開以後,人民幣國際化還能夠進一步地向前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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