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寫給15歲的女兒

文安妮玫瑰

親愛的寶貝：

今早與你的簡訊交流中，我多次落淚。正如我在簡訊中說的：我愛你，無怨無悔無條件。我是你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在乎你健康快樂平安的那個人……

初三畢業，是你人生第二個重要的十字路口。它降落在你的青春期，成為你人生的一個重要時間窗，對你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有很大影響。

你因為自己的學習成績不能達到高中錄取分數而焦慮，整個人忽悲忽喜，情緒起伏很大。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在北京還是在濟南，在國內還是出國，是留在現在的學校，還是去其他學校？私下裡，我和叔叔幫你想了很多解決方式，甚至託人求助。但是這一些都沒有告訴你，直到昨晚你談起老師的態度和言詞，我們才合盤托出對你的幫助，還當你面打電話給一位阿姨，商量留在北京讀高中的事情。

這些私下為你做的事情，叔叔多次說要告訴你，都被我阻止了，我想讓你學著面對自己的人生，掌握自己的人生，學著對自我進行管理、調整和修鍊。正如我今早在簡訊里給你說的，那和我平時說的一樣，還是那句話：你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決定，都要為自己負責！

對於一個跟很多孩子和很多人打過交道的電視人，一個學心理學的家庭關係諮詢師，一個進行人性探索寫作的作家，作為你的母親，你的長處我看在眼裡，你的短板我也看得清楚。我是你媽媽，我願意做你最真實的鏡子，站在你對面，照出一個相對真實的你。你總是願意把最好的一面給我，儘管有時候給我的是假象，我對此理解為你希望得到我的表揚和愛。我承認我有幾年對你過渡挑剔，表揚很少，批評過多。近四年，我調整自己，欣賞你，完全接納你。此刻，我真誠地向你道歉。請你相信，現在我對你的欣賞和接納，以及無怨無悔的母愛，是真實的，真心的。你的美好，你的美麗，你的純潔，你的善良，你的靈性，你的愛，你的心，我全都感受到觸摸到，每一樣都珍藏在我的眼睛裡、心裡、和生命里。

而我單獨告訴你的，關於我看到的感受到的你自己的一些事情，令你升起些不愉快，還對我產生些怨恨，我全都可以理解，這並不妨礙我愛你。

在我們和你爸爸電話開三人家庭會後，你決定要回濟南上學。我去了卧室，關上門痛哭不已，我想起從你著胎我的身體里，至今十六年，酸甜苦辣，喜怒哀樂，萬般滋味升上心頭，那個令我嘔吐到吐血的必須靠住院打吊針才能活下來的小生命，曾令我的孕期前九十天，分分秒秒活在刀尖上。那個由五斤一兩的小娃娃，長到如今八十斤一米六個子的少女，是我辛苦賺錢，用生命和愛一天天餵養大的。這十六年，我們最久的分離是我獨自在北京裝修房子的兩個月。除此之外，你一直近距離地在我的生活里，我差不多每天都可觸碰到你，摸到你的臉你的頭髮，擁抱到你。所以，當你決定要離開我回濟南上學時，我承受不住。

我還為自己哭泣，哭泣這些年我獨自撫養你承受的所有難以承受，儘管從你出生至十一歲，有姥姥幫我帶著你，但是我從來都認為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你的監護人，要對你負責，我還要更多的感恩姥姥，因此我盡量答應我母親的絕大多數要求，甚至曾經答應她的一些過份要求，藉此感恩她對你的照顧，和對我的幫助。

一想到晚上我不能看到美麗的女兒在我的視線里，不能去撫摸她柔順的頭髮，捏她嫩嫩的笑臉；一想到她出門要吃苦，遇到事情沒人商量；一想到她要遠離她擅長的舞蹈、鋼琴、繪畫、文學、歷史、心理學和哲學，陷入背書和題海中；一想到那個學校的飯菜和澡堂，一想到你兩周才能回一次家，我便陷入慌張，怕你不適應簡樸枯燥的生活，怕你會在黑夜裡偷哭，怕你孤單，怕你被同學欺負，怕你……

忍住分離之痛，壓住所有的擔心，唯一放你回濟南去住校讀書的原因，是讓你勇敢地去做你自己，去生活中礪練，正如你在簡訊里說的：……也許這是我必須經歷的一段路……

十五歲的九月，我也離家去幼師住校了。那是你姥姥和我的班主任幫我選擇的學校，半年後的寒假，我要退學讀高中，被媽媽拒絕。於是在那所學校里，我抑鬱地過完了四年。如今，我感恩那段生活，它讓我專業地學習了舞蹈、鍵盤、聲樂、樂理和美術，以及幼兒教育專業的相關學科，還讓我找回了童年的作家夢。從十七歲開始，我在省級市級報刊上發表了一萬多字的散文隨筆和人物專訪，參加了濟南市學生記者團，參與組織了很多濟南市中學生的活動，並成為記者團團長。畢業後，我沒當幼兒老師，奔著自己的理想而去，繼續寫作和參加各種比賽，以一名小學老師的身份，考進媒體，當了主持人、編導、製片人，直至最後的部門管理。如今，我有各種身份，最愛被人稱呼的，還是兒時的理想——作家。我曾給你講過它是我生命里的一盞燈，一直引著我前行。我人生的每一個重大轉折，都與它有關，我人生的每一次飛躍，都得益於它給我的力量和幫助。

親愛的寶貝，理想一定是與你的生命息息相關的一樣事情，是你生命組成的一個重要部分。沒有它，你吃飯不香睡覺不穩，總覺得少了一樣什麼東西。凡是在生命過程中能夠找到理想，並與它不分離的人，都能實現自我人生價值，成為自己最想要的那個自己。我知道你有遠大的理想，但是這需要像蓋樓、像練一首曲子、像畫一張畫一樣，一點點地去實現。

寫到這裡，我不再哭了……

……4月19日的早晨，突然有事，我必須離開書桌，信暫時中斷。這真是天意，三天後，4月21日的深夜，變化突至，18號晚間電話家庭會上，你爸爸滿口答應你的回濟南讀高中，不需要北京初中畢業證的承諾，突然全盤推翻，並且反覆告訴你，你的學習成績在濟南高中跟不上，學校不會收你，說你的決定是錯誤的，他已經看到你在濟南讀高中的結局，要你聽大人的話，並反對我讓孩子決定自己的事情。

我的解釋是在你現在的15歲，是16歲擔負法律責任之前的重要一年，是學習對自己言行負責對自己人生負責的一年，我和叔叔提供建議，最終的決定權交給你。並提醒他，孩子想去濟南讀高中，然後再回北京，還有一個心愿，想進入你的家庭，和你們生活一段時間。

電話結束後，看到你傻愣愣的樣子，我很心疼。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因為這幾天我除了備受分離前的煎熬之外，還為你因父親的承諾而不再認真學習，開始玩和混日子而暗自心焦。為了你和你爸爸的決定，我和叔叔告訴了幫助沒有戶籍的你留在北京讀高中的人，辭掉了那份幫助。如今，突然變化，讓我和叔叔如何再與人張口？這出爾反爾的事情，不是我們的做人原則。

記得嗎？這幾天里，叔叔多次給你說：寶貝，你媽媽給你的愛是大愛，她為你悄悄做了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你，是想讓你經歷和體驗所有的過程。

叔叔稱我為鷹媽媽，說你是一隻小鷹。我們從未因你的理科成績弱而看低你，一直堅信你會有美好的未來。這是因為我們天天與你生活在一起，了解你的品質和能力。之所以非要你獨立面對初三這樣的人生轉折點，是想讓你自己親自體驗和歷練，讓你學會什麼叫做自我負責和選擇。

我跟你講過的選擇，在這封信里，再一次講給你聽。每個人的每一天，會做很多生活選擇題，你只能選擇一個答案，這個答案是一條路，你在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指導下，在不斷地選擇中，便踏上了自己的那條人生路。你們班的同學，都是在同一個學校里，讀同樣的課本，聽同樣的老師講同樣的課，最終有不同的學習成績，走上不同的人生路，是因為每個人每天的選擇不同。比如老師要求背單詞，有人選擇認真背，有人選擇不背，有人選擇馬馬虎虎背……不同的選擇造就不同的行為，不同的行為決定不同的結果，不同的結果決定不同的人生。

昨晚我讓你讀了這封信19號寫的部分，現在寫的後半部分，你隨緣看到吧，我不強求。就像十五年來，我們一起寫的母女日記，回頭看時，你總有重新的認識。

昨晚睡覺前，你說：我恨我爸爸，我討厭你！

我回答你：我喜歡你的真誠表達，我不要你的討好，我喜歡你的真情實感！

十五年，你終於說出了對父親的不滿意，寫到這裡，我真想放聲大哭啊，可我不想傳達給你太多的負面情緒。此刻，我留著眼淚，寫下這些文字。

親愛的寶貝，對不起，是我和你父親的失敗的婚姻傷害了你，在這裡，我再一次真誠地向你道歉！

這是最後一次道歉，現在我結婚了，叔叔對我很好，對你視同己出，做的事情都是親生父親該做的。我們三個人走出去，所有人都認為是親生父母和親生兒女的家庭，這足夠說明我們家裡的愛是真實的，跟第一次婚姻的家沒有什麼區別。

請你從今往後，把對父親的不滿意直接給他，不要再給我和叔叔，我們不再擔負他需要承擔的那一份責任。我給你的愛，叔叔給你的愛，我們給你的愛，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這封信里的很多話你未必懂，即使懂，也僅僅是你十五歲人生能懂的層面。作為愛你的經歷生死的母親，我有責任和義務把我所感悟的告訴你，並以日記和信的方式寫下來，令你長大後，可以看到自己成長的歷程，更多的了解自己。

寶貝，所有的傷害都令人難以忍受，有一種貝，沙礫入侵的傷害令它細嫩的貝肉疼痛難忍，它把傷害一層層包裹起來，變成了幻彩的珍珠，出世後被人視為珍寶。有一種樹，遭受傷害後使勁分泌油脂，自我癒合傷口，千年百年成就令世人追捧的沉香。所有的寶石，都是在深深的底下埋葬，暗無天日，遭受高溫高壓，萬年億年成就出世的璀璨。

結束這封信的此刻，我再一次重複與你說過很多遍的話：我對成功的衡量標準是——快樂、幸福、有價值、有意義、被人尊重。

親愛的寶貝，我不著急你的人生早開花早結果，你可以在三十歲之前慢一點，折騰一點。不成人去成事，事情一定會敗。成人後做事，穩紮穩打，穩重求進，漸入佳境。

親愛的女兒，無論是十五歲，還是七十五歲八十五歲，我和叔叔一直在你的背後，始終用心注視著你，而不是用眼睛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

先成人，後成事！

用生命愛你的媽媽

2012年4月22日星期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