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地理宿命與破局
奧巴馬送給了菲律賓期待已久的防務承諾,雖然奧巴馬一再強調這項為期十年的《加強防務合作協議》並不是針對中國,但是菲律賓卻不這麼看。外長德爾·羅薩里奧已經將這項協議做了「高度」的引申。他在一項聲明中稱,根據協議,如果我們的領土受到攻擊,或者武裝部隊在太平洋地區受到攻擊,美國將向菲律賓提供援助。而1999年美國確認南中國海是太平洋地區的一部分。
(圖:4月28日晚間,奧巴馬與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三世舉行了長達四十餘分鐘的發布會,奧巴馬旗幟鮮明地表示支持菲律賓將南海問題提交國際海洋法庭。)
從最簡單的三段論就可以推導出,美國將在南海地區為菲律賓撐腰,如果中菲之間發生衝突,美國會選邊站?德爾·羅薩里奧的引申無疑是過度了。南海地區存在領土爭端已經不是秘密,除非美國承認這些具有爭議的島礁是菲律賓的領土,否則,美國又怎麼會幫助菲律賓呢?而奧巴馬一再重申,無論東海還是南海,美國不在主權問題上選邊站。說來說去,美菲兩國對這項協議不僅存在著溫度差,而且還有理解上的偏差。在這些文字遊戲的背後是南海地區地緣政治秩序的變遷,以及大國政治的精妙。
拋開奧巴馬的辯解以及菲律賓的過度闡釋,有一個事實是需要承認的,南海已經成為中美構建新型大國關係的舞台,更直白地說,就是南海成為中美角力的關鍵點,而且可能會成為未來一段時間裡,東亞地區最難解的熱點問題。這一點,中國需要有充分的認知。
一般人看來,南海問題在近幾年遽然升溫,是不是隨著時間推移,這一問題會降溫,甚至會自我消解呢?幾乎沒有可能。
無論人們的主觀意願如何,國際政治中的「地圖魔咒」依然會像幽靈一般不期而至。為什麼南海會成為熱點,而且會成為短期無解、長期難解的熱點問題?為什麼南海周邊國家會主動邀請美國「回歸」?
南海地區的地緣價值不言自明,除了已經被分析得很透徹的資源、通航價值之外,還需要看到南海在整個亞太棋局中所具有的價值,傳統的地緣政治理論是以歐亞大陸為出點的,無論麥金德的陸權論還是馬漢的海權論都是如此,麥金德提出了心臟地帶的說法,而馬漢雖然鼓吹海權之於歷史的決定性作用,他他跟麥金德一樣關注陸海交接地帶,「中東」這一概念就處在馬漢,折射出強烈的歐洲中心主義思想。歐亞大陸當然是國際關係史上最重要的地緣空間,但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是比較封閉的空間,而現在歐亞大陸有可能成為一個大陸島,北極航線開通之後,南海將成為環繞歐亞大陸「項鏈」中的關鍵一環,而且處於亞太航線的「內線作戰」位置,「內線作戰」是瑞士戰略家約米尼提出的一個信條,即處於內線位置的軍隊能夠獲得地理優勢,而處於兩端的軍隊則不得不分散兵力。南海幾乎處於西北太平洋到西北印度洋之間的中間點,可以預見,在未來的地緣政治格局中,南海將會具有鎖鑰一般的價值,如同黑海海峽之於黑海與地中海。
隨著世界權力重心的轉移,南海將成為權力重心的一部分。回顧五百年來的權力重心變遷歷史會發現,權力重心正在完成一個輪迴,從東亞向西到了歐洲,再從歐洲到了美洲,現在東亞與美國成為世界的重心所在,這也是為什麼美國要回歸亞太,奧巴馬要做個太平洋總統的根源所在。21世紀的前十年,中國一躍成為太平洋地區僅次於美國的經濟大國,而且是全球一百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最大的貿易夥伴。中國的崛起速度太快了,快到中國也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就被匆匆推到了大國政治的舞台之上。而美國政治學家米爾斯海默認為,中國的崛起必然會給東亞帶來一場戰爭,美國的目標是維持西半球的霸主地位,同時防止東亞地區出現一個可與美國媲美的新霸主。2001年中美南海撞機事件已經揭示出,美國對中國崛起已經高度戒備,但後來的911及其反恐戰爭使南海問題得以降溫,等到美國回過神來,才發現中國在南海地區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奧巴馬上台之後著急忙慌地簽署了《東南亞國家友好合作條約》,2010年希拉里在越南河內宣布美國在南海有國家利益,2011年奧巴馬出席了東亞峰會,並公開談論南海問題,為一些小國撐腰。
美國選擇在南海「遏制」中國,可以說深得利德爾·哈特的「間接戰略路線」的精髓,美國不出面,而南海周邊國家則希望得到美國的援助以對抗中國。如果運用得當,美國將以最小的代價來牽制中國。美國的如意算盤也沒有完全得逞,中菲黃岩島對峙標誌著美國讓盟國位置火中取栗的做法行不通。必須給盟友以承諾,才會讓南海變成中國的麻煩,分流中國的外交資源。但是明確的承諾又可能將自己捲入其中,而且有可能被小國綁架。菲律賓現在就試圖以《加強防務合作協議》來「綁架」美國,因此,奧巴馬三番五次地「澄清」。
在美國主導之下,中國崛起遭遇了均勢的制衡,也就是說周邊國家擔心中國強大,這種擔憂已經化為政策,那就是引入域外強國來約束中國。為什麼南海周邊國家寧願把美國「請回來」,也不願意與中國「擱置主權,共同開發」呢?在國際關係中,小國面對大國崛起可以聯合起來制衡大國,或者搭乘大國的便車,南海周邊國家在經濟上搭乘中國經濟崛起的順風車,在安全上卻拉攏美國一起制衡中國。原因何在?表面來看是這些國家對中國缺少戰略信任,並不認為崛起的中國是自己的朋友,而是威脅。這讓中國確實很受傷,但根子上還是南海沒有形成一個安全框架,中國並沒有提供足夠多的公共品,比如安全、聲望或者威懾。
任何一種穩定的秩序基本包括暴力、效率和正義三種要素,暴力當然是指軍事力量,中國無疑是南海地區最強大的軍事存在,但問題的關鍵是中國並不具有「內線作戰」的優勢,而菲律賓和越南則處於內線的中間點,越南不發展海軍,但是岸基導彈就可以對南海形成一定的封鎖。中國在南海並不具有地緣的優勢,除非中國擁有壓倒性的力量,將南海變成內湖,否則只能與南海國家慢慢建立互信。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南海秩序風雲激蕩,但是彼時中國正在忙於「文革」,無力以軍事力量維護自己的利益。時至今日,窗口期已經過去了,不能不說現在南海的窘迫與當年欠下的戰略赤字有關係。
冷戰期間,南海也是對峙的前沿,中國向東南亞輸出革命的做法大大影響了中國與東盟之前的戰略互信,時至今日,冷戰的遺產依然橫亘在中國與一些東盟國家之間。隨著冷戰的終結,中國使用武力重構南海秩序的機會已然過去,從1995年美濟礁事件之後,南海逐漸成為國際熱點,域外大國介入其中已經成為常態。對中國而言,在「效率」的層面是最有可能突破的,而且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展。
效率,即獲得更好的經濟利益,南海是貿易中樞,中國也是南海航行自由的受惠者,中國80%的商品要從此經過。中國的崛起依託於全球化,這與以往大國崛起有著根本的不同,由此,中國對地區乃至全球秩序的重塑也需要依靠經濟力量。環視周邊,中國經濟力量釋放的方向就是在南海周邊,東南亞是中國崛起為世界強國的起跳板,而中國與東盟自貿區則是一個有力的起跳點。中國政府提出與東盟打造鑽石十年,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則是中國經略東南亞的重要舉措,除此之外,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人民幣國際化都會是東盟獲益巨大。當商品、資本、信息在南海周邊自由流通的時候,中國因素也就慢慢嵌入到南海秩序之中,彌補之前中國的缺位。
國際關係中的正義比較飄渺,具體一點說就是安全感,為什麼菲律賓、越南等國對中國崛起心懷戒懼呢?除了利益的紛爭之外,還有就是彼此的不了解,還不知道彼此的底線,隨著中國對南海問題的重視(各種國家級研究機構便是例證),周邊國家將慢慢了解中國的底線。除了更多的合作之外,也還會有更多的經濟制裁,國際政治中,恐懼和愛並沒有嚴格的界限。
南海秩序的重構意味著要改變一些國家制衡中國的行為,最終讓它們在經濟和安全上都搭乘中國崛起的便車。從制衡中國到綁定中國,需要付出很多成本,但無疑是值得的,因為這是南海大戰略的核心所在。
摘自騰訊大家,作者,孫興傑,博士,專欄作者,遊走於理論與歷史之間,讀書為文,傳播常識消滅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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