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類藥物應用的歷史和展望

蟲類藥物有獨特性質:包括:1.血肉有情;2.蟲蟻鑽透;3.多有毒性等,臨床廣泛應用於血液病的治療中,如急、慢性白血病,骨髓增殖性疾病如真性紅細胞增多症、骨髓纖維化、血小板增多症;多發性骨髓瘤、惡性淋巴瘤等疾病中。

我在治療上述血液疾病中,根據患者的體質、病情、舌脈等情況,按照辨病、辨證、辨症的不同層次,結合蟲類藥物的性味、功效、主治、歸經等理論,參考歷代中醫經典和著名醫家經驗,靈活地將各種蟲類藥物應用於血液病的治療實踐中,收到了良好的效果。茲將高想、朱良春蟲的文章附錄於此,供各位病友參考學習,以了解這些藥物知識。

蟲類藥物應用的歷史和展望

高想、朱良春

蟲類葯是動物類葯的別稱,是指藥用動物的乾燥全體、除去內髒的動物體或部分、動物的分泌物、排泄物、生理或病理產物、以及蟲類加工品。

蟲類葯具有破積消癥、活血祛瘀、宣風泄熱、搜風剔絡、消癰散腫、生肌收斂、行氣和血、補益培本等獨特的功效和治療作用,因其為血肉之品,有情之物,性喜攻逐走竄,通經達絡,搜剔疏利,無處不至;又與人類體質比較接近,容易吸收和利用,效用佳良而可靠,起到挽瀾之功,乃草木、礦石之類所不能比擬,且葯源豐富,而被臨床廣泛使用。人類對蟲類葯的認識,經過了漫長的歲月,其應用有著悠久的歷史。

1 應用歷史

遠在4000多年前的甲骨文中就有蛇、麝、犀牛等40餘種藥用動物的記載;3000多年前,人們開始了對蜂蜜和蠶的利用;而珍珠、牡蠣的養殖,最早也見於我國,距今約2000多年的歷史。我們的祖先在謀求生存而與自然鬥爭,曾經「飲血茹毛」,「山居則食鳥獸」,「近水則食魚鱉螺蛤」(《古史考》),逐步發現了一些有治療作用的蟲類,認識了蟲類藥物,奠定了蟲類藥學理論和應用的基礎。例如,成書於戰國時期的《山海經》,雖是古代地理著作,但記載藥物146種,其中動物葯83種,如「河羅之魚,食之已痛」、「青耕之鳥,可以御疫」。春秋時期的詩歌總集《詩經》,也記載了珍貴的古代史料,其中述及動物160種,部分具有醫療作用。此外,在秦漢以前各種禮儀論著的選集《大戴禮記》中,提及「禽為羽蟲,獸為毛蟲,龜為甲蟲,魚為鱗蟲,人為倮蟲」。說明古代把「蟲」字作為動物的總稱,所以蟲類葯即為動物葯的同義詞。

1973年底在湖南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了一批公元前三世紀(春秋戰國時期)著成的簡帛醫書,其中的一部無名方書,整理小組根據原目錄共五十二個以病名為中心的小標題,定名為《五十二病方》,是目前我國發現最早的醫方專著,反映了西漢以前藥物學的發展。該書記載的242種藥物中有草、谷、菜、木、果等植物葯,也有獸、禽、魚、蟲等動物葯,還有雄黃、水銀等礦物葯。其中動物葯54種,很多藥物的功效和適應症都與後世醫藥文獻和臨床實踐相吻合,書中還記載了有關藥物的採集、收藏方法等。《五十二病方》是最早記載蟲類葯的著作。

成書於秦漢時期(或謂戰國時期)的《神農本草經》,是現存最早的藥物學專著,為我國早期臨床用藥經驗的第一次系統總結,歷代被譽為中藥學經典著作。全書分三卷,載葯365種,其中植物葯252種,動物葯67種,礦物葯46種,分上、中、下三品,言性味,述主治,鉤玄索隱,要言不繁,文字簡練古樸,成為中藥理論精髓。在67種動物葯中,如全蠍、水蛭、僵蠶、螻蛄、蚯蚓、蜜蜂(包括蜂子、蜂蠟、蜂蜜、蜂毒、蜂房)、斑蝥、鼠婦、龜甲、鱉甲、蛇蛻、犀角、牡蠣等,迄今仍在廣泛應用。書中對每一味葯的產地、性質、採集時間、入葯部位和主治病症都有詳細記載。在論述藥物功效方面,精闢可信,例如斑蝥能治「惡瘡疽」;水蛭「主逐惡血,瘀血,月閉,破癥瘕積聚,無子,利水道」,對各種藥物的配合應用,簡單製劑等都作了概述。這一時期蟲類葯已受到了相當重視,臨床應用已取得了寶貴經驗。

東漢張仲景更具體地將蟲類葯運用於內科、婦科等疾病的治療,在《傷寒論》和《金匱要略》中,使用各種藥物93種以上,而蟲類葯就有12味,如水蛭、虻蟲、蜣螂、鼠婦、蟅蟲、蜂房、龍骨、牡蠣、阿膠、白蜜等,創立了以蟲類葯為主的抵當湯(丸)、大黃蟅蟲丸、下瘀血湯、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黃連阿膠湯、炙甘草湯、鱉甲煎丸等著名方劑,如抵當湯(丸)用水蛭、虻蟲等治療熱性病瘀熱在里,其人如狂;大黃蟅蟲丸、下瘀血湯用蟅蟲等治療諸傷血瘀或婦人血瘀腹痛、經閉;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用牡蠣、龍骨治療煩躁驚狂;黃連阿膠湯用阿膠、雞子黃治療心下痞,煩熱下利;炙甘草湯用阿膠治療脈結代,心動悸;鱉甲煎丸用蟅蟲、蜣螂、鼠婦、蜂房等治療「瘧母」(瘧久肝脾腫大)等。這些方劑辨證精審,組方嚴謹,葯簡效宏,垂法萬世,一直沿用至今。

東晉葛洪《肘後方》以蚯蚓治「虜黃」、僵蠶、蚱蟬治頭痛、風頭眩;唐代《新修本草》收載動物葯128味,孫思邈《千金方》、王燾《外台秘要》更將蟲類葯廣泛應用於內、外、婦、兒各科,除沿用仲景所用者外,尚有蜥蜴、蜈蚣、蕪青、斑蝥、螢蟲等;宋·許叔微《本事方》,也較多應用蟲類葯,如白僵蠶、蠐螬、全蠍、蜈蚣、水蛭、虻蟲、地龍、五靈脂、白花蛇、烏梢蛇、穿山甲、露蜂房、刺蝟皮、蟬蛻等共14味,並將數種蟲類葯同用,如驚氣圓中白僵蠶、花蛇、干蠍同用,麝香圓中干蠍、地龍同用,鱉甲圓中蝟皮、穿山甲同用,抵當圓中水蛭、虻蟲同用等,意在加強療效;金元,對蟲類葯的應用亦有所發展,如朱丹溪盛讚蟲百蠟「稟受收斂堅強之氣,為外科要葯」,言其「生肌,止血,定痛,補虛,續筋接骨。」

迨至明代,偉大的藥物學家李時珍全面總結藥物治療經驗,在其著作《本草綱目》中收載動物葯461種,並將其分為蟲、鱗、介、禽、人各部,使蟲類葯的應用得到了空前的發展。清代趙學敏所著《本草綱目拾遺》收載動物葯128味。清代溫病學家敢於創新,對蟲類葯多有論述,給後世留下了不少寶貴經驗,如葉天士認為蟲類葯「飛者升,走者降,有血者入血,無血者行氣,靈動迅速,以搜剔絡中混處之邪」,常用蟬蛻、僵蠶、地龍、全蠍、蜈蚣、蜂房、蜣螂蟲、蟅蟲等蟲類藥物,在《臨證指南醫案》中指出「風濕客於經絡,且數十年之久,豈區區湯散可效」,治則「須以搜剔動葯」,「藉蟲蟻血中搜剔,以攻通邪結」,更提出「宿邪宜緩攻」,用蟲類葯治療應「欲其緩化,則用丸藥,取丸以緩之之意」;吳鞠通在《溫病條辨》中對犀角、蟾蜍、五靈脂、蠶砂、龜板、鱉甲等的作用均有詮釋,並應用化癓回生丹治療腫瘤;王孟英用蜣螂蟲治療膈氣吐食,大便秘塞及吐糞症(即「腸梗阻」)等。王清任在《醫林改錯》中,對血瘀症有著獨特見解,記載血瘀症50種,創方20餘首,用地龍、山甲、五靈脂、蟅蟲、麝香等活血化瘀蟲類葯配伍的逐瘀血方劑9首,其中用麝香的通竅活血湯,用五靈脂的膈下逐瘀湯、身痛逐淤湯用五靈脂、少腹逐瘀湯,用地龍的補陽還五湯等一直被臨床廣泛應用。唐容川在《本草問答》中說,「動物之功利,尤甚於植物,以其動物之本性能行,而且具有攻性」,指出了蟲類葯的特性,認為功效非一般植物葯所能比擬。

近代,鹽山張錫純、武進惲鐵樵及鎮江章次公諸先輩,亦喜用蟲類葯,他們的經驗記載,頗多創建。如張錫純在《醫學衷中參西錄》中對龍骨、牡蠣、石決明、雞內金、穿山甲、蜈蚣、水蛭、全蠍、蟬退、羚羊角、血餘炭、指甲等葯有精闢論述,並多處應用,如搜風湯中用僵蠶治療中風,振頹丸中用蜈蚣治療痿廢、偏枯、痹木,理沖丸中用水蛭治療婦女經閉、產後惡露不盡,鎮風湯中用僵蠶治療小兒急驚等,屢起沉痾;章次公先生用僵蠶、蠍尾治中風,地龍治咳嗽,九香蟲治胃脘痛,蜘蛛、地鱉蟲治痿症,蟋蟀、螻蛄治腫脹等都是對前賢寶貴經驗的發揮。

新中國成立後,醫學的發展推動了對蟲類葯的研究。在全國出版的中醫藥學書刊中,對蟲類葯的記載和報道越來越廣泛,先後出版了一些地方性或全國性動物藥專著,如《廣西藥用動物》(1976)、《山東動物葯》(1979)、《中國動物葯》(1981)、《中國藥用動物志》第一冊(1979)和第二冊(1983)、《中國動物葯志》(1979)、《動物本草》(2001)等。南京中醫藥大學編纂的《中藥大辭典》、《中華本草》中收載動物葯分別達到740、1050種。這些專著系統論述動物葯的異名、品種、來源、採集加工、藥材鑒別、化學成分、藥理研究、炮製、藥性、功能主治、臨床應用等,內容豐富,資料全面。國醫大師朱良春教授所著《蟲類葯的應用》,是國內第一部來源於臨床實踐,專述蟲類葯臨床應用的著作,初稿於1963~1964年,曾發表於《中醫雜誌》,1980年出版,1994年增訂再版,書中詳述了蟲類葯在臨床各科應用的實踐經驗,療效顯著,深受臨床推崇;採用蟲類葯與草木葯相伍創製的「益腎蠲痹丸」,治療頑痹(類風關)臨床療效卓著,並被動物模型證明能修復膠原誘導關節炎關節軟骨缺損區[1],認為蟲類藥物不僅具有「蟲蟻搜剔」之性, 而且均含有動物異體蛋白, 對機體的補益調整有其特殊作用[2]。堪稱蟲類葯應用的典範。

現代藥理研究的介入,如地龍中提取的蚓激酶、水蛭中提取的水蛭素,具有抗凝和溶解血栓作用,班蝥中提取的斑蝥素具有抗癌作用等,使蟲類葯的應用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河北以嶺醫藥研究院吳以嶺教授運用絡病理論研製的「通心絡膠囊」,將蟲類葯應用於冠心病等心腦血管疾病,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目前認為,蟲類葯具有免疫調節、鎮靜鎮痛、抗炎、抗風濕、抗過敏、抗腫瘤等作用,主要作用於心血管、神經、血液、生殖系統等,使蟲類葯的應用範圍得到了拓展。

2 展望

前輩醫家由於時代的限制,對許多藥物的功用未能詳盡闡發,留待我們去發掘。根據古籍文獻線索,藉以引申發展,通過實踐,探索、發掘蟲類葯的藥效作用,擴大臨床應用範圍,開展廣泛研究;同時,充分利用現代生物技術,多角度、多途徑、多靶點探尋蟲類葯的作用機理,開發新的有效藥物,是今後努力的方向。

可以預見,通過廣大中醫藥工作者及相關學科的相互協作,共同努力,運用多種研究手段和方法,蟲類葯的應用一定會取得新的進展,在人類疾病的防治中發揮更加卓越的作用。

參考文獻

[1]呂愛平,王安民,曾曉蓮.益腎蠲痹丸對大鼠實驗性痹證影響的病理學研究.中醫雜誌,1988,29(6):449

[2]朱良春. 益腎壯督治其本,蟲蟻搜剔治其標.江蘇中醫藥,2008,40(1):2

(本文發表於《中華中醫藥雜誌》2010年第25卷第6期,述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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