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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相隨李宗盛

這個男人在我出生之前就開始唱歌。沒趕上看他年輕俊朗的樣子,不然或許也有機會為他痴迷瘋狂。他以個人魅力橫掃歌壇的時候我尚且年幼無知,做著嫁給小虎隊中某一名成員的夢。既不明白他幹嘛要「平白無故地難過起來」,也不認為「生活是肥皂香水眼影唇膏」(這些奢侈品在我進入大學之後才逐漸熟悉)。他沒有美妙的嗓音歌唱「夢想」、「飛翔」等等這類美妙的詞,於是在我青春無敵的記憶里榜上無名。

然而時光流轉,經歷過夢中情人的若干次改朝換代之後,我嫁作明星婦的幻想逐漸泯滅。許多名字愛著,愛著,淡漠了。只有他,彷彿是從小一起長大卻一直不甚熟悉的故人。兩條平行線一路延伸,雖無交集,卻也在心底萌生出不少親切。更為微妙的是,我欣賞的歌手裡沒有他的名字,卻有許多他的徒弟。我喜歡的音樂中沒有他的專輯,卻大都是他打造詞曲。每次買了磁帶或是CD,當下就要拆開塑封,在含有印刷品特殊香味的空氣里瀏覽歌詞內頁。一旦看到若干首歌的詞曲作者是李宗盛,心裡就舒坦下來,彷彿被打了保票:這張專輯水準一流。他的名字就是權威,是質量合格證,可以絕對安心和放心。事實證明,一旦我懷著堅定不移的信念認定這是張優秀的專輯,我總有耐心去發掘出其中的動人之處。就這樣,被他不同時期的情歌唏噓感動,為他打造出來的不同弟子痴迷瘋狂。每每看著他作為嘉賓在別人的演唱會上露臉,與當晚的主角熱情擁抱,連我都會打從心底里感到一種親切和欣慰。我像是愛著太陽下的那些花花草草,而他就是太陽,一路溫暖相隨。總有人把李宗盛和羅大佑相提並論進行比較,對此我頗不以為然。那種感覺像是把每天與自己結伴翹課的死黨和某模範生評價優劣一樣,有主觀和客觀的分野。羅大佑的歌絕非不動人,音樂絕非不深沉,偏偏就是因為他對民族的熱血激情,對社會的興亡之責,對人生的掙扎探問,都偉大得讓人敬而遠之,反而使得我這種典型的八年級生感覺他的世界遙遠而淡漠。他寫的情歌都灌滿了鉛,那是骨子裡的深沉底蘊,厚重得難以撼動。一首《滾滾紅塵》就已經快讓我窒息了,當年看《阿郎的故事》,差點被主題曲吸去魂魄。或許是心理暗示作祟,甚至連《童年》這樣的作品,我都能隱隱嗅出那種童真帶有「歷經滄桑,返樸歸真」的意味,進而猛然覺得心口悶堵,沉重得直想卸下來。

浮淺淡漠地成長,卑微自我地活著,這或許是八十年代生人的悲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也包括羅大佑這一代尊長們嚴厲沉重的目光和人生閱歷。他們那一本厚厚的年代史,我連翻動的力氣都沒有。羅大佑對於我,更像是中學時代貼在教室牆上的英雄掛畫,除了景仰和崇敬很難找到其他貼心的共鳴。

相比起出生在醫學世家的羅大佑,李宗盛平民化的成長經歷使他對俗世之樂有一種更為直觀親近的體會。正如他在《阿宗三件事》里唱到的那樣:「我是一個瓦斯行老闆之子/在還沒證實我有獨立賺錢的本事以前/我的父親要我在家裡幫忙送瓦斯/我必須利用生意清淡的午後/在新社區的電線杆上綁上電話的牌子/我必須扛著瓦斯/穿過臭水四溢的夜市/這樣的日子在我第一次上「綜藝一百」以後一年多才停止」

可以想像,年輕的他架著黑框眼鏡,看著社區的一根根電線杆上綁好的電話牌,在午後陽光下抬手擦去額角的汗水,順便瞥一眼被電線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湛藍天空,露出欣慰笑容的模樣。或者是在車水馬龍的夜市上,聽見一個粗嗓門吆喝開道,肩上的瓦斯罐偶爾不小心撞掉水果攤上碼放著的橘子,引爆老闆的臭罵。他腳步不停,回頭露出一臉憨笑,瞬間就被散發著汗氣的人潮給淹沒了。

沒有人想到,這個瓦斯行老闆之子並未繼承父業,而是主宰了流行樂壇數十年沉浮。成名後的李宗盛和當年扛瓦斯罐、綁電話牌的小子一樣,仍然是凡人、俗人、活得瑣碎而真實。按理說,處在李宗盛那樣的位置,完全有陣地有底氣咆哮不滿或是搖身一變振作成一個憤青,像北京三里屯某些酒吧的地下樂手,全身扎著憤怒的刺。可他似乎更偏向於安穩,是那種內心的自足坦然。偶爾有對天慨嘆的時刻,更像是自問自答的一句牢騷,絕不妨礙下一秒埋頭繼續瑣碎的生活。一副笑起來嘴角也微微下撇的招牌表情,把無奈和淡然展露無遺。剩下的,便是對這個俗世的眷戀與深愛。

因為李宗盛,我同時擁有了相信愛情和不相信愛情的理由。遇到命中注定的情分,可以理直氣壯地盲目;被現實狠狠打敗,也能心服口服地認輸。聽到《身邊》、《不換》和《對不起我愛你》,就會天真地痴笑起來,那種心細如髮的浪漫溫柔,不像是出自寫《陰天》、《誘惑的街》、《愛不留》那雙冷靜透析的手。

我喜歡在歌詞里找到熟悉的腔調:「女孩通通讓到一邊/這歌里的細微末節就算都體驗/若想真明白/真要好幾年」,眼前浮現出他的鬍鬚和嘴角,有濃密的自負與固執。也喜歡「太太發現秘書裙子很短,她就買了八千塊的耳環」這類瑣碎的牢騷,彷彿看到他抓狂煩躁的無奈狀,很真實很生動。更絕的是,他是那麼傑出的裁縫,總能為演唱者量身打造出最適合的音樂。《十二樓》里冰涼刺骨的莫文蔚,《一夜長大》中感性純凈的梁靜茹,《領悟》里知性透析的辛曉琪,《夜太黑》中魅惑動人的林憶蓮……每首歌都充滿了演唱者的特質,也充滿了李宗盛的特質。正因為他太清楚愛情的甜蜜與苦澀,堅定與無常,偉大與渺小,才能寫出那麼多面的情歌,把世間男女的細密心思刻畫得入木三分。他的難得,是兼具了理性的透析和感性的沉醉,可以說人生這台戲,他出入自由。

在報紙上看到李宗盛每天騎車上班,下班去菜場買菜回家給女兒做便當,心裡還是會毫無意外地感覺溫暖。記得我聽他的第一首歌是《希望》,寫給他的兩個女兒。那時候的MV比較土,一個大男人站在白色布景前沒有肢體語言地乾唱,柔光鏡把面孔打得朦朧,卻還是清晰可見他臉上的滿足與幸福:「養幾個孩子是我人生的願望/我喜歡她們圍繞在我身旁/如果這紛亂的世界讓我沮喪/我就去看看她們眼中的光芒」。床前小兒女,人間第一情。這個巨蟹座男人的溫暖和柔軟一下子就打動了我。可惜這份天倫之樂沒能延續到底,也許是逃不掉的命中定數,讓原本安穩居家的巨蟹座也有蠢蠢欲動的時候。與林憶蓮的緋聞紛紛揚揚了許多年,連我們這些局外人都看得出,那樣一個化百鍊鋼為繞指柔的女人,註定與他藤樹糾纏。

那還是在當年林憶蓮的個人演唱會上,擔任嘉賓的李宗盛捧著大束鮮花深情登台,與感動到哽咽的林憶蓮相擁合唱《我明白》。淚眼朦朧的對視和惺惺相惜的默契加重了空氣中浮漾的曖昧,自古才子配佳人,這樣的男人身邊理應有個把紅顏圍繞,方顯得情之繾綣。套用《陰天》里的一句歌詞:「總之那幾年/感性贏了理性那一面」。愛情最美的時候,竟然是最初的鏡中月水中花。

時至今日,林憶蓮最打動我的歌還是李宗盛替她寫的《最好的事》:「天陰有雨/我在想你/這一年裡有苦有甜蜜/那無心的言語掛慮猜疑只是小插曲/變成勇氣讓我們守在一起……這三百六十五天所有的回憶我能想起/最好的事/那就是愛著你/最好的事/那就是愛著愛著你」音韻猶存,情緣已逝。

據說林憶蓮是因為李宗盛才思枯竭,音樂上擦不出火花,才引發了分手。真相是否如此不可考證,但這種猜測的存在卻讓我心裡一陣抽痛。我想到小S曾經說起過的一個片段。她說看到某屆雨中舉行的奧斯卡頒獎禮上,蒼老的馬龍白蘭度和助手一起走過紅毯。助手為馬龍撐著傘,但雨水還是淋濕了他的頭髮,染髮劑開始脫色,順著他的半邊臉頰流下黑色的汁液來。他顧不上擦拭,蹣跚著穿越人群,還要和閃光燈尷尬地笑,樣子是那麼難堪,讓人心碎。小S說她當時簡直不忍心看下去,眼淚都快要飆出來。作為影迷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畫面,那是馬龍白蘭度耶,他怎麼可以老,而且是老得那麼心酸那麼難堪。同樣,我也不願意相信那個寫盡世間情歌的李宗盛會有江郎才盡的一天。就算有,也應該由他從容淡然地謝幕,像魔術師演完節目後的深鞠躬,尊貴且得體地示意自己已經沒有法力,最後在掌聲雷動中退場。何必安排這樣的諷刺——因為你江郎才盡,再也編排不出引人入勝的愛情,所以活該被愛情編排了頹唐沮喪的人生。

有報道稱李宗盛常常一人在自家陽台上抽煙,神情落寞,我腦袋裡幾乎能看見那個畫面了:一個開始老去的男人,一縷青煙。回想起當年扛著瓦斯罐穿越人聲鼎沸的夜市,會不會覺得肩頭的重負,從未卸下?曾有命理學家分析,太陽星座落在巨蟹的李宗盛不擅於跟人交際,尤其是在公開的社交場合,往往會表現的比私底下矜持、拘謹。他的社交圈很小,一生之中固定交往的朋友就是那麼幾個,而且這種現象會越老(30歲之後)越明顯。

跨過二十歲,我終於開始慢慢聽懂李宗盛,也逐漸探知到這些年來一直伴隨他的孤獨與寂寞。很好奇,當一個人在驀然回首時,發覺自己的半生都早已被預見,是怎樣的心境。那些透析的歌彷彿是寫給自己,而且多數一語成讖。我有時候覺得,或許這麼多領悟都是他宿命里提前泄露的天機,若果真如此,人們還有什麼資格指責他的江郎才盡呢?之前傳他製造噱頭非議王菲,現在又滿世界打聽他的「助理緋聞」,我想當事人的心裡大概除了無奈,只覺可笑吧。戀愛,事業,人生,看起來每件事都驚天動地,眾人矚目,其實說到底還是自娛自樂的戲碼。李宗盛在十幾年前就唱出了「時光不再啊時光不再/只有自己為自己喝采/只有自己為自己悲哀」。我沒趕上經歷他的年輕,幸好還有機會,心懷祝福地陪他一起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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