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大V」劉維忠先生 | 說三句話 做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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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4月12日，國家衛生計生委召開例行新聞發布會，邀請甘肅衛生計生委主任劉維忠，介紹甘肅在健康促進以及中醫藥特色改革發展和中醫藥對外合作方面的有關情況。在新聞發布會上因為拋出「黃花菜煮水治抑鬱症」的案例，劉維忠再次成為近期熱議焦點。

2015年7月，攝製組在蘭州曾經採訪過劉維忠先生，以下是我們的採訪實錄。

採訪為什麼對中醫如此熱情？

這個實際上還有點誤會，好多人認為我只抓中醫，不抓西醫，甘肅是堅持中西醫並重。甘肅每年派500個西醫到國外進修，我說學西醫去西方，學中醫到甘肅，包括我們西醫的醫改在全國都不落後。國務院兩次醫改大會發言，都有甘肅副省長，全國醫改十大人物評選有我，兩年都進了，說明對於甘肅西醫的重視程度在全國不低。

後來為什麼抓中醫？2008年我到衛生廳以後，分析了甘肅的省情，甘肅的省情是什麼呢？第一，甘肅的經濟總量小，全國倒數第一，第二個是甘肅的人均水平低，這是基本省情，第三個甘肅的財政收入少，第四個甘肅的自然條件差，還有一個就是甘肅的醫療能力弱，這五個省情決定了甘肅不能走發達國家的醫療改革道路，也不能走發達地區的改革道路。發達國家是什麼道路呢？就是對高新技術和昂貴的檢查、昂貴的藥物的無限追求，這個就造成了看病貴，所以甘肅不能走這個路。

後來我們組織社會學家、經濟學家、環境學家，各方面專家研究了三年，搞健康中國2020年的甘肅戰略研究，一期、二期、三期研究，研究結果提出了三句話的甘肅的醫療發展道路，第一句話：用最簡單的辦法解決最基礎的問題。就是用最少的藥物，最簡單的檢查結果疾病。比如說2008年我來的時候，甘肅的醫療事故一個接一個，我辦公室鬧事的一個接一個，我們採取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去醫院每個月召開醫療事故分析會，把醫療事故的案例拿出來，讓醫務人員分析他技術上出了什麼，讓管理人員分析制度上有什麼缺陷，當年到年底的時候，實際上醫療事故就減少了40%，我現在衛生計生委基本沒有告狀的，所以這就是用最簡單的辦法解決最基礎的問題。

第二句話：用儘可能少的費用維護居民健康。怎麼叫最少的費用呢？中醫就是最少的費用，所以我們在全省，省市縣鄉村都發展中醫，用中醫來解決老百姓的基本問題，中西醫結合的辦法，中西醫並重的辦法。

比如說舟曲泥石流，舟曲是1.9平方公里，死亡了一千七百人。當時天氣非常熱，人都在泥裡面埋著，挖出來七百人，後來再挖的時候就爛在裡面了。一拉腿掉了，胳膊掉了，挖不完了一千人埋到泥裡面，太陽一曬，泥就冒爛氣。每天我的任務就是領著大夫拿鐵杴踩著把冒氣的地方壓住，撒點漂白粉，但第二天這個爛氣又冒出來，特別臭。

大概第四天，老百姓的皮膚就開始爛了，新華社寫了個內參，溫總理、李克強、回良玉都批示，總書記給我們省委書記打電話說，舟曲地區的任務是防疫。省委書記把我叫去談了四次，省長檢查了六次防疫，當時我壓力非常大。後來我就給全國的中醫發簡訊，問誰有最簡單的辦法，能把這個皮膚病濕疹解決了。

全國我認識的中醫，一人給我發一個方子，甘肅有一個老中醫劉東漢先生，他發的最簡單最便宜，就兩個葯：一個黃柏，一個蒼朮，兩個葯熬成水抹到皮膚上，再撒點滑石粉。我們支了十二口大鐵鍋熬這個水，熬上拿個紙杯子給老百姓發，給解放軍發，大概第四天的時候皮膚病一個都沒了。老百姓排隊拿塑料瓶灌這個，這個治腳氣也挺好的，好多人拿回去治腳氣了。我們算了一下這個葯花了多少錢，葯是一毛錢，紙杯子一毛錢，一個人兩毛錢，十天花了八毛錢把這個皮膚病就治好了。

劉維忠廳長前往舟曲北關村檢查環境消毒工作

你要是用純西醫的方法，可能花錢很多，比如說舟曲泥石流的時候抑鬱症特別多。有一些人看著自己的親人被泥石流沖走後的恐懼、出汗、睡不著覺，很多人勸我說，你得用西醫規範治療。汶川地震的時候，好多人跳樓就是因為抑鬱症，我當時也請了好多中西醫專家做分析。我問怎麼最省錢，有沒有對老百姓身體不損害的辦法？我又給全國的中醫西醫發簡訊，大家給我發方子。

北京301一個教授給我發了一個方子，他說你用一個食療的方子就解決了，我說我考慮一下。他說你調點黃花菜，剛好甘肅慶陽出黃花菜，熬點水喝喝就好了，我說能行嗎，他說你試試，我就調了兩噸黃花菜。十二個大鐵鍋現在開始熬黃花菜水，全舟曲的城市不供開水，誰渴就喝黃花菜水，不喝就算了。大概第七天的時候抑鬱症全部沒了，所以花了多少錢？算上紙杯子，也就花了1塊4毛錢，這個抑鬱症就解決了。後來我發到微博上，慶陽這個黃花菜賣得特別火。所以我覺得就是要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最基礎的問題，用儘可能少的費用維護居民健康。

第三句話：走中國特色的醫改道路。所以我們通過研究提出這麼三句話的思路，甘肅這幾年一直都是這麼走的。

有中醫特色的醫改道路，首先就是中醫從殿堂走向民間。過去剛解放的時候，農民都是亦農亦醫，既可以干農活，也能治點病，比如說感冒喝一點薑湯，好多很簡單的小病在家裡就治了，後來咱們國家出了好多規範，當然這些規範是對的，但是規範過頭就不行了，就把老百姓看病的權利給剝奪了。現在為啥看病越來越難，越來越貴了，就是把大病小病全交給醫生了。所以這幾年我們第一個目標就是提高老百姓的健康素養，我們省長連續多少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寫著提高居民健康素養，就是讓老百姓掌握一些保健技術。

比如說我們在村級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組織專家，建了五十面健康文化牆，一病一牆。比如說有一部分高血壓，用農民種的青菜，大棚青菜不行，要地里種的二兩青菜，用兩碗水煮十五分鐘當茶喝，一部分老百姓血壓就降下來了。然後我們再做點健康管理，讓他少吃點鹽少吃點鹹菜，多走路出汗，血壓就下來了。

糖尿病我們有一面牆，現在降糖葯造成腎衰竭、腎病的不少，所以我們給農民健康文化牆寫，苦蕎面干蒸半小時，蒸完以後晾乾裝罐，每天盛麵糊喝，一部分糖尿病人半年基本上就好了，就是用食療的方法。孫思邈講，凡欲治療，先以食療。既食療不愈，後乃用藥療。就是你有病的時候先食療，食療治不好再吃藥，現在咱們形成習慣，誰有病不去醫院不吃藥就是沒有科學素養，所以這個觀念非常錯誤。我們現在用食療的辦法幫老百姓治療糖尿病。

還有治療高血脂，用甘肅農民種的這個洋姜，也叫菊芋，洋姜減肥降血脂是非常好的東西，現在我們的文化牆上就有寫。老百姓種點洋姜挖出來，切點菜不要潑油調點鹽出來就能降血脂減肥。有錢的人把洋姜粉買來沖著喝上，降血脂減肥非常好。後來人民日報發了一篇文章《醫療知識上牆 猶如醫生在旁》這就是我們農村三件事的一件事。

第二件事，我們就是給村醫連續三年的中醫技術培訓，每期給他培訓十五項，中醫使用技術和食療保健技術。培訓完以後，每個月必須把農民招來，開健康三農會，開始來的是有積極性的農民，後來一傳十，十傳百都來了。中醫給他們講慢性病的管理方法、一些食療的方法、一些家庭保健的方法、家庭急救的方法，農民互相交流一些土方子。三農現在搞得很火，全省都做起來了，這是第二件事。

第三件事，就是我們全省統一招標，用公共衛生服務均等化的錢，免費給農民發健康保健箱，一個25塊錢，一個保健箱裡頭有軟尺，體溫表等等，其中一個鹽袋子裡頭裝的粒鹽，再裝了點茴香花椒這些熱血的藥物，農民把這個鹽炒熱以後熱敷，治十三種病，比如頸椎病、腰椎間盤脫出、肩周炎、慢性甲狀腺結節、甲狀腺功能低下、胃炎、附件炎盆腔炎，特別是老年人的前列腺炎、關節炎等等，效果非常好。挨家挨戶的培訓，培訓完以後我們考核，會了以後給你獎五塊錢到三十塊錢，現在農民基本上都學會了。我們給農民教了六項技術，這六項技術大概能治二十個病，這樣去醫院看病的人就少了。

所以這個村級三件事，把老百姓的健康素養一下提高起來了。

現在一部分病就是空氣污染、土壤污染、水污染、食品污染造成的。現在各地做調查，農民的病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有的是空氣污染造成的，那環保部門治理空氣，有的是土壤污染造成的，國土部門改造土壤，有的水污染造成的，城建部門和水利部門治理水污染，這樣農民的病就減少一半。另外我們發動各個部門，參與到醫療衛生工作裡面去，比如我們搞健康服務業，一方面增加農民就業，一方面增加農民收入，另外提高農民的健康素養，這些我們都做起來了，發動各方面做這些事。

我們做健康促進模式改革試點，去年我們抓了六個縣，今年在全省推開。怎麼試點呢？就是縣級、縣醫院、縣計劃生育服務站、鄉衛生院，組織這麼幾支常年的體驗隊伍，給60歲以上的農民或者有病的農民每年體檢，體檢完有病的輸入到健康檔案里。我們每一個鄉政府都有一個衛生計生辦公室，統一來管理這些病人，計劃生育在每個村委有一個村幹部，他當組長，成立健康管理小組。

我們編了一本教材，講解了20個病，對這些健康管理員進行培訓，之後比如說這五戶高血壓，你給他管上，那五個糖尿病另外的人給他管上。管高血壓的半個月必須到這個家裡出一趟，讓這個農民做一個本子，每天把他的生活情況、習慣、情緒變化、感覺、指標都記錄下來，然後觀察他這些指標和他的生活習慣有什麼關係，最後調整他的生活習慣，這叫記錄觀察調整。每半個月提醒你少吃鹽、鹹菜，多鍛煉把出汗把鹽排出去，把降壓藥吃上，如果不願意吃降壓藥把青菜水喝上，不能讓高血壓變成腦溢血，變成心梗，這樣大病就減少了。

我們在各級醫院搞了一個支付方式改革，搞總額包干加適度獎罰。比如說縣醫院去年掙了一千萬，今年病人少了，農合資金節約了，除了這一千萬還給你獎勵。這樣形成一個什麼問題呢，過去醫生為了增加收入，他得多開檢查多開藥，現在他不能這樣做了，總額包干後他為了增加收入，他得多出去給農民體檢、保健，讓農民少得病或者不得病，農合資金節約了，他才能多收入。

另外就是我們通過考核對健康管理員用公共衛生均等化給他一點補助，要不然他入戶就沒有積極性了。所以這個健康管理，我們在全省推得非常好，這樣就把醫院的利益行為解決了，這是我們在中醫上抓的一件事。

全省出了個政策，各級醫療機構門診、住院你只要吃中藥百分百報銷。村醫和鄉衛生院一般診療，看中醫是六塊錢開一張處方，看西醫是五塊錢，還要包括打針，針管消毒費。村醫我們現在不允許輸液包括這個費用，看西醫收入就少，看中醫收入就多。對農民來說，看中醫六塊錢診療費百分百報銷，如果看西醫得花一塊錢，這樣引導農民多看中醫，引導醫生多開中醫。

我們還注意在公共衛生機構裡面發展中醫，我們提出管理機構下基層，疾控機構進醫院，健康教育進家庭。我們鄉鎮有衛生計生辦公室，這是全國沒有的。村上有個專干，然後疾控機構進醫院就是鄉以上醫院醫療機構都有一個公共衛生辦公室，有九項職能，其中有一項就是每個月要統計有多少人統計出來排序，並且和上一周比較，上一天比較，和去年同期比較。如果什麼病突然增加了，馬上做預防，這樣就把突發事件的預警機制建立起來了。

前年酒泉有一個鄉，有一個月排疾病譜的時候，交通事故是第一位，比感冒還多，就做了流行病調查，交通事故怎麼在疾病譜排第一位呢？就發現交通局修了個急轉彎，車來就碰，造成交通事故很多。寫了個流行病學調查報告交給衛生局，衛生局交給縣長，縣長又把交通局長叫來談話，最後交通局把這個路修直，事故這個就沒了，所以這個效果非常好。

酒泉市首次進行兒童疾病譜排序

全省每個月把疾病譜排出來，全國沒有第二個，所以三鹿奶粉問題是甘肅第一個發現的，後來還有一個奶粉超標也是甘肅第一個發現的。三鹿奶粉我們發現問題以後，當天就報道了衛生部，開始有一些專家認為甘肅人不會喂小孩，派了幾個專家來教怎麼餵奶，兩個月以後三鹿奶粉問題爆發，給了司長處分。後來我跟衛生部高強部長在食堂吃飯，我說處分給重了，他說「重什麼重，你們報上來我就批了，要不然怎麼死亡那麼多小孩」，後來第二年我們報另外一個奶粉汞超標的時候，第一天報上去，第二天就上了國務院常務會，第三天全國下架，沒有造成死亡大的突發事件。

衛生部和國家衛生計生委成立以後，兩次通報表揚甘肅，所以我們這個疾病排序，給甘肅給全國做了重大的貢獻，這在公共衛生上應該是非常重要的。

我們發展綜合醫院的中醫工作，比如我們要求綜合醫院要有中醫科，還有中醫管理科，中醫管理科就是考核各個西醫科的中醫發展情況，給他調整講經的，這個科非常厲害。

我們的重症監護室是百分百的中西醫聯合搶救。這是綜合醫院要做的，綜合醫院的西醫和護士，都要學中醫的技術。現在每一個西醫科都建了中醫綜合治療室，有一些病人要出院了，大夫說好了，檢查化驗都正常了，病人說沒好，這疼了那癢，感覺不舒服，實際上就是中醫上的未病。中醫綜合治療室建了以後，醫患矛盾大大減少，醫生護士有收入了，住院時間縮短了，病人高興了，現在甘肅綜合醫院效果非常好。

省人民醫院，前年的時候有個故事，我有一個同學是科主任，禮拜天六點給我發微信，說一個病人不行了，廣泛腦梗，瞳孔散到七毫米，體溫都沒了，我很緊張，早上坐公共車去，把院長、主任都找來開會，他說你這個同學不行也就不行了，沒有辦法，今天明天就腦死亡了。我說你請個中醫救一下，他說西醫都不行了還中醫，我說試一下，不行就算了。我把劉東漢老先生請來，他給開了個補陽還五湯，從胃管灌進去，然後把針灸做上，結合食療黃芪豬蹄湯恢復胃氣，《黃帝內經》講，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就是人胃氣恢復了，西醫就能發揮作用，中藥也能發揮作用。

後來我說把他老婆放進去，重症監護室主任說不行，可能引起感染。我說我在這肯定我負責，當時我穿了一套衣服，也給她老婆一套衣服，我說搶救病人和修汽車不一樣，汽車是個死的東西，人是活的，沒有家人的感應很難救活的。我給他老婆做點培訓，十個腳趾頭，手指頭不停地給他按摩，第二個我說你帶一盆黃酒，這是明顯中醫教的方子，裡面放點茴香花椒艾葉燒開了，拿熱毛巾給肚臍、腳心、手心後背不停熱敷，後來每天兩次針灸，西醫該怎麼搶救還怎麼搶救。中西醫聯合搶救到第七天，這個人就醒來了，第三十天就出院了，這個人現在上班了沒什麼問題。

劉東漢，甘肅省名中醫，蘭州大學第一醫院教授、主任醫師

後來省人民醫院很感動，說中醫和西醫聯合搶救效果好，他就開了三次中藥發展大會。現在重症監護室，百分百的中西醫聯合搶救，把病人從重症監護室搶救的時間縮短了四天，一天一萬多塊錢的花銷，等於給病人節省了五萬多塊錢，而且搶救的成本低了，成活率提高了，後遺症少了，中國中藥報專門介紹了經驗，全省都推開了，綜合醫院現在做得非常好。

中西醫結合，中西醫並重，這是毛主席提出來的。你偏西醫也不行，偏中醫也不行，所以我給國家建議，三條推主路，一個就是預防，還有兩個是中醫和西醫。投資結構有三個三分之一，偏哪個都不成，給預防三分之一，中醫三分之一，西醫三分之一。

我前年的時候，甘肅衛生廳全省國家和省級投資74個億，中醫加預防大概就4個億，西醫70個億，投資結構太偏離了，不利於老百姓的健康發展。你越來越走高端，大設備越來越多，不僅浪費錢，造成醫源性的疾病也多，比如說CT你反覆做，7%的做成放射性腎炎，那就比較麻煩，還有一些激素，糖尿病包括這個降糖葯降脂葯，造成的腎病、肝病也不少，所以西醫在發展的過程中，注意它和中醫取長補短，互相克服一些短處是非常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