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是移民老人的天堂嗎？

美國加州來自天津的華人老者朱力，因為養老問題和子媳產生矛盾，繼而發生爭執，朱力在盛怒下刺死了兒媳婦，被警方逮捕後，又傳出在獄中自殺。朱力攜妻子來美投靠兒子不過半年時間，一場人倫悲劇令人扼腕。

關於美國，有兒童的天堂，青年的戰場，老人的墳墓的說法。但一直以來，國內一直流傳著美國是移民老人的天堂的說法，說到了美國，只要沒有收入，銀行內存款低於某條線，就可以享受美國政府的福利，每月有幾百元補助，看病不要錢，還有條件很好的老人公寓可以申請居住，等等。

確實很多老人來美以後享受了這類福利，但是享受了這類福利的老人們內心是否快樂，就見仁見智了。離開大半輩子生活的地方，離開大半輩子的親朋好友，來到一個文化完全陌生的地方，不會英語不會開車，兒女又因為工作繁忙不能時時相陪照顧，很多老人生活或者溫飽沒有問題，但是內心的孤獨感無助感卻揮之不去。在中國，很多老人的兒女們也很繁忙，但那畢竟是有根的地方，即便兒女不能時時相陪照顧，那也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有熟悉的文化熟悉的親友。

中國人普遍有報喜不報憂的傳統，來美打拚的年輕人也好，投親的老人也好，一旦回國都是只談好的一面，故很多老人來美以後才知道生活的孤獨艱難。很多老人因為要隨子女生活，又覺得別無選擇。因此許多華裔老人普遍有孤獨感沮喪感失落感，以致患上鬱郁症的也不在少數。又由於華人沒有看心理醫生的習慣，有關華人老人研究的數據表明，美國華人老人的自殺率高於當地一般老人的自殺率，一般認為在15~20%之間。

據報道，朱力來美以後，因為不會英語不會開車，不適應美國的生活，想回中國定居，但在中國的房子已經被兒子賣掉，又因為向兒子討錢想回中國買房定居不果。大概老人最終感到絕望，故而於子媳發生激烈爭執直至發生慘案。這個案子應該是極端的個案，但是類似的衝突因素在華人社區並非少見。甚至有一些老人為了獲取政府福利，把自己名下的財產包括錢財和房子轉到子女名下，最後卻遭子女拋棄，因為涉嫌詐騙福利，也無法訴諸法律，有苦難言，抑鬱是必然的。

很多人認為這類現象的出現主要是新移民老人接受的是中國傳統的家庭價值觀，而子女們或多或少接受了美國當地的家庭價值觀，二者之間的衝突使老人難以接受。其實就美國文化來說並非排斥孝道，在上世紀50年代，美國45個州和聯邦政府都有相應的法律條文。只是到了新政(New Deal)期間，「社會保險法」通過和「由政府而不是家庭承擔責任」的概念開始佔上風後，美國人的孝道觀念才逐漸淡化。至今，很多州仍然保持關於孝道的法律，也有不少美國人開始反思完全由社會承擔養老的弊病。

家庭價值觀念衝突說有一定的道理，不能忽視的是很多華人新移民老人在文化認同上有巨大的障礙。年輕人到美國，有學位有工作要取得社會認同都需要不懈努力，何況老人。老人到美國，等於把前半輩子的根基全部拔起，來適應美國的生活。人到老年，再去適應一個語言文化傳統完全不同的社會，其實是最難的，如果再加上缺少親情友情，不僅難以被社會認同，自己也很難認同難以適應的社會。

美國經歷金融危機後，社會福利遭到裁減，很多老人享受的福利也大不如以前，尤其對原來在國內受過良好教育，生活達到中產水平的那部分老人來說，在美國吃福利，有著難以對人言說的精神孤獨苦悶，很難說是天堂的生活。朱力應該就屬於這類人群，據報道朱力在中國有好幾套房產，如果留在中國，除了兒子不在身邊，生活肯定過得比在美國這邊好。生活過得不錯的時候想來美國和兒子團聚，和兒子團聚了又發現沒法適應美國生活要回國，文化因素在一個家庭巨變中起的重要作用，常常是人們慣於忽略的。

目前華人移民老人的研究，一般集中在社區服務，居住安排，退休養老等實務性的課題上，這些問題當然也很重要，但是如果老人的心理健康得不到重視，那麼華人老人們終究談不上安養。有關華人社團和機構應該重視這個問題。

2014年1月寫於LA疏桐閣

媒體用稿，轉載請說明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