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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佳的景

文人好游,東坡尤甚。除卻《喜雨亭記》《石鐘山記》《超然台記》《放鶴亭記》《前赤壁賦》《後赤壁賦》等等耳熟能詳的大遊記外,《東坡志林》中還收錄了其多篇短小記游,更是文采盎然,篇篇傳誦。

蘇東坡於元符三年(1100)七月初趕往廉州。過海時,遇連日大雨,船行艱難,只好在海上過夜,卻睡不著,起身見天水相接,星河滿天,不禁感嘆。看到自己寫的《易傳》等文章都帶在身邊,世未有別本,就這樣被水淹了,實在太可惜了。於是信心十足地自我安慰道:「天未欲使從是也,吾輩必濟。」此話一出,感天動地,果然風平浪靜矣。此即《記過合浦》所云大致情形。

余自海康適合浦,連日大雨,橋樑大壞,水無津涯。自興廉村凈行院下乘小舟至官寨,聞自此西皆漲水,無復橋船,或勸乘蜑並海即白石。是日六月晦,無月,碇宿大海中。天水相接,星河滿天,起坐四顧太息:「吾何數乘此險也!已濟徐聞,復厄於此乎?」稚子過在旁鼾睡,呼不應。所撰《書》《易》《論語》皆以自隨,而世未有別本。撫之而嘆曰:「天未欲使從是也,吾輩必濟。」已而果然。七月四日合浦記,時元符三年也。

蘇東坡於元祐四年(1089)四月出知杭州,「天下西湖三十六,其中最好是杭州」,故地重遊,寫下了《逸人游浙東》:

到杭州一游龍井,謁辨才遺像,仍持密雲團為獻龍井。孤山下有石室,室前有六一泉,白而甘,當往一酌。湖上壽星院竹極偉,其傍智果院有參寥泉及新泉,皆甘冷異常,當時往一酌,仍尋參寥子妙總師之遺迹,見穎沙彌亦當致意。靈隱寺後高峰塔一上五里,上有僧不下三十餘年矣,不知今在否?亦可一往。

元豐元年(1078),天竺寺住持辨才因嫌此處喧囂,退居龍井寺。此時,正任杭州太守的蘇東坡,慕辨才之名,曾前往拜訪,期間留有唱和詩篇。

元豐六年(1083),蘇東坡因「烏台詩案」被貶黃州,寫下了《記承天寺夜遊》,為東坡最為簡練遊記,也最具性情的雋永之文。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游沙湖》也蘇東坡被貶黃州期間,寫下的記游小品。

黃州東南三十里為沙湖,亦曰螺師店,予買田其間。因往相田得疾,聞麻橋人龐安常善醫而聾,遂往求療。安常雖聾,而穎悟絕人,以紙畫字,書不數字,輒深了人意。余戲之曰:「余以手為口,君以眼為耳,皆一時異人也。」疾愈,與之同游清泉寺。寺在蘄水郭門外二里許,有王逸少洗筆泉,水極甘,下臨蘭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凈無泥。蕭蕭暮雨子規啼,誰道人生無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髮唱黃雞。」是日劇飲而歸。

《記游松江》游松江是在熙寧七年(1074)知密州之前,追記於元豐四年(1081)。

吾昔自杭移高密,與楊元素同舟,而陳令舉、張子野皆從余過李公擇於湖,遂與劉孝叔俱至松江。夜半月出,置酒垂虹亭上。子野年八十五,以歌詞聞於天下,作《定風波》令,其略云:「見說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傍有老人星。」坐客歡甚,有醉倒者,此樂未嘗忘也。今七年耳,子野、孝叔、令舉皆為異物,而松江橋亭,今歲七月九日海風架潮,平地丈余,盪盡無復孑遺矣。追思曩時,真一夢耳。元豐四年十二月十二日,黃州臨皋亭夜坐書。

黃州臨皋亭,東坡常往之地也。其信手拈來、漫筆而成的《書臨皋亭》,若有思而無所思,真乃放曠豁達之至文:「東坡居士酒醉飯飽,倚於几上。白雲左繚,清江右洄,重門洞開,林巒坌入。當是時,若有思而無所思,以受萬物之備,慚愧!慚愧!」如此至樂愜意,使加害者沮喪至極。

紹聖元年(1094),五十八歲的蘇軾又一次被放逐,以寧遠軍團練副使虛銜,安置惠州。十月初,獨與幼子蘇過抵達惠州,十二日即游白水山,遂作《游白水書付過》。

紹聖元年十月十二日,與幼子過游白水佛跡院。浴於湯池,熱甚,其源殆可熟物。循山而東,少北,有懸水百仞。山八九折,折處輒為潭,深者磓石五丈,不得其所止。雪濺雷怒,可喜可畏。水崖有巨人跡數十,所謂佛跡也。暮歸倒行,觀山燒火,甚俯仰,度數谷。至江山月出,擊汰中流,掬弄珠璧到家二鼓,復與過飲酒,食余甘煮菜。顧影頹然不復甚寐書以付過。東坡翁。

遊歷廬山十餘天,作詩多首,《記游廬山》一一記之,以詩串文,便識得了廬山真面目,文之奇也。

仆初入廬山,山谷奇秀,平生所未見,殆應接不暇,遂發意不欲作詩。已而見山中僧俗,皆雲蘇子瞻來矣。不覺作一絕云:「芒鞋青竹杖,自掛百錢游。可怪深山裡,人人識故侯。」既自哂前言之謬,又復作兩絕云:「青山若無素,偃蹇不相親。要識廬山面,他年是故人。」又云:「自昔憶清賞,初游杳靄間。如今不是夢,真箇是廬山。」是日,有以陳令舉《廬山記》見寄者。旦行且讀,見其中雲徐凝、李白之詩,不覺失笑。旋入開先寺,主僧求詩,因作一絕云:「帝遣銀河一派垂,古來惟有謫仙辭。飛流濺沫知多少,不與徐凝洗惡詩。」往來山南地十餘日,以為勝絕,不可勝談。擇其尤者,莫如漱玉亭、三峽橋,故作此二詩。最後總老同游西林,又作一絕云:「橫看成嶺側成峰,到處看山了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余廬山詩盡於此矣。

紹聖元年(1094)十月間,時章敦為相,東坡知定州,謫知英州,未到任再貶寧遠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東坡文人習重,又好詩文,白紙黑字,把柄隨處皆是。命運多舛,處境局促,期間仍超然物外,無處不樂,遊興不減,詩文迭出,有《記游松風亭》云:

余嘗寓居惠州嘉佑寺,縱步松風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亭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謂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間有什麼歇不得處?」由是如掛勾之魚,忽得解脫。若人悟此,雖兵陣相接,鼓聲如雷霆,進則死敵,退則死法,當恁么時也不妨熟歇。

東坡《文說》云:「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雖吾亦不能知也。」仕途之上,一貶再貶,一蓑煙雨任平生,論生平,蘇東坡苦矣。苦樂一念,想開就是解脫,「不擇地皆可出」。以景抒情,借景寓情,情景交融時,情景俱佳,文體也天成。在他看來,沒有不好的人,也沒有不佳的景,街談市語,皆可入詩入文,故曰人與景,皆心境也。

蘇軾在當時已是名士,且具天下名,所到之處,常常遭夾道圍觀。每出一文,遐邇傳抄,所記遊歷,或山川,或名勝,頓可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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