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宰相韓侂胄真的是奸臣嗎

南宋宰相韓侂胄真的是奸臣嗎  ——《射鵰英雄傳》里的真實宋史  文/何仁勇  在《射鵰英雄傳》的最初幾回,通過郭嘯天、楊鐵心等人之口,斷斷續續地提到南宋宰相韓侂胄。不但郭嘯天等人斥責韓侂胄為「賊宰相」、「大大的奸臣」,「說到禍國殃民的本事,跟秦檜是拜把子的兄弟」,就連完顏洪烈也頗為看他不起,「這次我對韓侘胄全不客氣,跟他說,如不在一個月之內繳足(歲幣),我親自領兵來取,不必再費他心了……我人未離臨安府,銀子絹匹早已送過江去啦,哈哈!」  韓侂胄不是虛構人物,宋史裡面的確有這麼一號人物,也是官居宰相。不過,宋史上真實的韓侂胄,並非金庸所寫的「奸臣」,更談不上什麼「禍國殃民」。事實上,這位北宋名臣韓琦的曾孫,在他執掌南宋軍政大權的13年間,一直是堅決抗金的主戰派。他所發動的開禧北伐,一度收復大片失土,無奈四川守將吳曦等人叛變,以及王朝內部不和,導致功虧一簣。韓侂胄本人也被主和派禮部侍郎史彌遠殺害,用以獻媚金國。  那麼,為什麼金庸會將韓侂胄描繪成一位「大大的奸臣」呢?他也有「史實」作為證據。在《宋史》中,是將韓侂胄視為與蔡京、秦檜、賈似道等量齊觀的巨惡元兇,一同打入《奸臣傳》。《宋史》是官方歷史,較之稗官野史,官方歷史的可信度往往更高。所以,金庸會採信《宋史》的說法。我們便在《射鵰英雄傳》里看到一位絕對的反派人物——韓侂胄。  這裡,我們不妨試著拂去歷史的塵埃,還原一個真實的韓侂胄。  韓侂胄一輩子幹了三件大事。一是打擊理學,一是崇岳貶秦,一是開禧北伐。  先來看打擊理學。宋寧宗在趙汝愚和韓侂胄等人的扶持下上位做了皇帝。趙汝愚被任命為宰相。雖然他本人政治操守上沒有任何問題,但畢竟違背了皇室不能出任宰相一職的慣例,因此遭到了韓侂胄的排擠,最終被罷免相位。為了肅清趙汝愚的影響,韓侂胄製造了慶元黨禁案,宣布理學為「偽學」——當時趙汝愚的支持者多為理學人士,如朱熹、彭龜年等當世大儒。慶元黨禁實施了6年之久,期間理學經典書籍被封殺焚毀,被列入「偽學逆黨籍」的理學人士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打擊,甚至連與他們有關的人士都不能做官或者參加科舉。  再看崇岳貶秦。這裡的岳,是指抗金名將岳飛,這裡是秦,當然是指陷害岳飛的投降派秦檜。南宋朝廷偏安於江南一隅,整日「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在這種背景下,1204年,韓侂胄說服宋寧宗,追封岳飛為鄂王。這種在政治上恢復岳飛地位的做法,振作了主張抗金一派的士氣。另一方面,韓侂胄又削去秦檜的全部爵位,將其謚號改為繆丑,並稱他「一日縱敵,遂貽數世之憂。百年為墟,誰任諸人之責?」這沉重地打擊了主和派一方的勢力。是以在韓侂胄主政期間,主戰派在朝廷佔據了上風。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一股新風撲面而來……」換在宋高宗、宋孝宗時代,這都是不可想像的。  關於開禧北伐。1205年5月——就是崇岳貶秦的第二年,在全國軍民抗漲呼聲日益高漲的情形之下,宋寧宗下詔北伐金朝,史稱「開禧北伐」。韓侂胄振臂一呼,應者雲集。宋軍紛紛出擊,從山東、江蘇、安徽、湖北、河南、江西等地攻擊金軍。在戰爭之初,宋軍的進攻收到了一些成效,收復了不少實地。不過,很快金軍就開始了頑強的反擊。就在此時,四川宣撫副使吳曦背叛宋朝投降金軍,給了宋軍陣營背後一刀。面對總體不利的戰略形勢,韓侂胄試圖與金人求和。但由於金人要求斬殺韓侂胄,和談未果。1207年,局勢開始向有利於宋朝的方向發展:吳曦之叛被平定,淮南形勢也漸平穩,金朝大將仆散揆又病死軍中。可就在這時,宋朝內部發生了微妙變化,禮部侍郎史彌遠等投降派開始積極活動,他與楊皇后、楊次山等勾結,殺死了韓侂胄,並將韓的首級獻給金國……南宋王朝洗刷國恥、恢復中原的最後一次努力,被投降派無情地扼殺了。  綜上而言,如果說利用權勢製造慶元黨禁案,是韓侂胄的道德檔案上一個難以洗清的污點外,那麼崇岳貶秦和開禧北伐都是值得肯定的大功勞,也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至少,不應該有那麼多的爭議。尤其是在開禧北伐中,韓侂胄起用了著名愛國志士辛棄疾、陸遊等人,讓眾多主戰派人士有了用武之地。為了獲得更多知識分子的支持,他廢除了慶元黨禁,讓理學人士重新回到權力核心。為了打贏這場實力懸殊的戰爭,韓侂胄不惜傾囊而出,「輸家財二十萬以助軍」。韓侂胄對當時戰略局勢的判定也是準確的。經過金宣宗時期的黃金時代,金國每況愈下,國力逐年衰退,曾經英勇善戰的女真戰士已經變得貪生怕死。北方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不斷南侵,迫使金國在北方邊境修築壕溝堡壘,走上了漢族王朝的老路。可以說,為了開禧北伐,韓侂胄從政治和軍事上,都做好了力所能及的準備。  只不過,南宋王朝偏安江南之後,多年沒有打仗,將領不整武備,士兵疏於訓練,以至於在對敵時哪怕以多對少,依然一觸即潰。這種經年累月形成的積弊,恐怕難以追究到韓侂胄個人身上。當然,開禧北伐在戰略準備和戰役指揮上也有諸多值得詬病之處,這應該歸於韓侂胄個人能力有所不逮。但像《宋史》的修撰者那樣,指責韓侂胄北伐抗金的動機是「立蓋世功名以自固」,就完全是誅心之論,顯失公平了。  自古和戎有大權,未聞函首可安邊。  生靈肝腦空塗地,祖父冤讎共戴天。  晁錯已誅終叛漢,於期未遣尚存燕。  廟堂自謂萬全策,卻恐防邊未必然。  這是韓侂胄遇害後,臨安大學生為他寫的詩歌,為他鳴不平。歷史是複雜的,因為人性是複雜的。或許韓侂胄不同於岳飛那種在道德上無懈可擊的傳統愛國人士,在很多地方,他的所作所為都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惟其如此,我們才需要在釐清歷史細節之時,還韓侂胄一個公道。畢竟,像他這種一生堅持抗金事業,卻遭到投降派狙殺,甚至頭顱被送給敵國「函首傳邊」的悲劇英雄並不多。明朝名將袁崇煥有相似之處。只不過,袁崇煥已經被平反了,而韓侂胄的「奸臣」名號還好好地戴在頭上。否則,金庸也不會在小說《射鵰英雄傳》里沿襲這種很不公平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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