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經(三)
五、
誠心篇
竊以為天地之所以不息,國之所以立,賢人之德業之所以可大、可久,皆誠為之也。
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誠為天下倡。
心誠則志專而氣足,千磨百折而不改其常度,終有順理成章之一日。
1
[原典]
早起,至會館敬神,便拜客五家,巳正歸。在車中看《中孚卦》思人必中虛,不著一物而後能真實無妄,蓋實者不欺之謂也。人之所以欺人者,心思中別著一物,心中別有私見,不敢告人,而後造偽言以欺人。若心中不著私物,又何必欺人哉?其所以自欺者,亦以心中別著私物也。所知在好德,而所私在好色,不能去好色之私,則不能不欺其好德之知矣。是故誠者,不欺者也。不欺者,心無私著也。無私著者,至虛者也。是故天下之至虛,天下之至誠者也。當讀書則讀書,心無著無見客也;當見客則見客,心無著於讀書也。一有著則私也。靈明無著,物來順應,未來不迎,當時不雜,既過不戀,是之謂虛而已矣,是之謂誠而已矣。
[註疏]
原典人意是:早上:起床後,到會館去敬拜神靈,隨後又拜訪了幾仿客人,巳時回到家裡。路上,我在車裡讀《中孚卦》,想到做人—定要虛懷若谷,沒有私心雜念然後才能做到真實無妄。誠實,也就是說不欺騙。人之所以要欺騙他人,心裡一定還想著其他的東西,心裡還有自私的想法,不敢告訴別人,然後就編造瞎活來欺騙別人。如果沒有私心雜念,又何必欺騙別人呢?他這種自欺欺人的原因,也是因為心裡還有其他的雜念。良知在於好德,私心在於好色,如果不能革除好色的私心,就不能不欺騙自己好德的良知了。所以說,誠實就是不欺騙。不欺騙,也就是心裡沒有雜念。沒有私心雜念了,也就能夠做到謙虛和坦蕩。所以說,天下最虛心的人,也就是天下最誠實的人。應該讀書的時候就要專心讀書,不要一直想著拜訪客人;應該拜訪客人時就要誠心拜訪,心裡也不要還想著如何讀書,如果心裡一有牽掛便是私心雜念。神明沒有私心,所以萬物順應潮流,對沒有來的不去迎接,正當其時的沒有雜念,對已經過去的事不去留戀,這就是所說的虛懷若谷,也就是所說的誠實。
2
[原典]
孔子之所謂巧今,孟子之所謂恬,其我之謂乎? 以為人情好譽,非是不足以悅其心,試思此求悅於人之念,君子乎?女子小人乎?且我誠能言必忠信,不欺人,不妄語,積久人自知之。不贊,人亦不怪。苟有試而譽人,人且引以為重。若日日譽人,人必不重我言矣!欺人自欺,滅忠信,喪廉恥,皆在於此。切戒,切戒!
[註疏]
原典大意是:孔子所說的巧言令色,孟子所說的恬不知恥,說的大概都是我吧?自己以為別人喜歡聽到讚譽,不這樣就不足以取悅於別人,如果仔細想—想這種取悅於別人的想法,是君子呢?還是女子與小人呢?況且如果能夠真正做到說話非常忠信,不欺騙別人,不胡說亂造,時間長了人們一定會自己知道。不讚揚別人,別人也不會怪罪你。如果偶爾嘗試去讚揚別人,別人或許會覺得很好。如果天天誇讚別人,別人也一定不會看重我所說的話。欺騙自己和他人,忠義信用之心泯滅,廉恥喪盡,都是因為此。一定要引以為戒啊!
3
[原典]
竹如說理,實有體驗,言舍「敬」字別無下手之方,總是嚴肅為要。自問亦深知「敬」字是吃緊下手處,然每日自旦至夜,瑟僴赫喧之意曾不可得,行坐自如,總有放鬆的意思,及見君子時,又偏覺整齊些,是非所謂掩著者耶?《家人》「上九」曰:「有孚威如。」《論語》曰:「望之儼然。」要使房闥之際、僕婢之前、燕昵之友常以此等氣象對之方好,獨居則止滅修容。切記,切記!此第一要葯,能如此,乃有轉機,否則墮落下流,不必問其他矣。
[註疏]
原典大意是:竹如先生所說的理學,都是根據自己的切身體驗,說除了「敬」字外再沒有著手的地方,總之要以嚴肅為標準。我自問也深知「敬」是最要緊的,但是每天從早上到夜晚,琴瑟之聲、熱鬧喧嘩也不是經常有的,言行舉止很隨意,總是有點放任鬆懈的意思、等到見到君子時,又會覺得要嚴肅整齊些才好,這是不是通常所說的掩飾呢?《家人》中「上九」篇說:「守信義自然會有威望。」《論語》中說:「看上去很嚴肅整齊。」在鄰里之間、僕人婢女面前、好朋友之間經常保持這種形象對他們才算善待,自己獨處時就要誠心修養。一定要記住啊!這是最好的藥方。如果能夠做到這些,人生才會出現轉機,否則的話,就會自甘墮落下流,更不必再去要求別的了。
4
[原典]
旋竇蘭泉來,言理見商,余實未能心領其語意,而妄有所陳,自欺欺人,莫此為甚。總由心有不誠,故詞氣虛憍,即與人談理,亦是自文淺陋,絢外為人,果何益哉?可恨,可羞!……彼此持論不合,反覆辯詰,余內有矜氣,自是特甚,反疑人不虛心,何明於貴人而暗於責己也?
[註疏]
原典大意是:過了—會兒,竇蘭泉到我家來,和我一起談論理學,我確實不能領會理解他所說的深意,卻胡編亂說一通,自欺欺人,沒有比這更厲害更嚴重的了。總的原因是沒有誠心,所以話語中流露出虛妄的意思,即使是談淪理學,也是自我掩飾淺陋,反而把自己的缺點暴露給別人,這樣做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呢?真是可恨又可羞……彼此間所持的觀點不—致,雖然反覆辯論,但我心裡有一種傲氣,到這時候更為嚴重,反而懷疑別人不虛心,難道不是明著責備別人而實際上正是譴責自己嗎?
5
[原典]
古者英雄立事,必有基業。如高祖之關中,光武之河內,魏之兗州,唐之晉陽,皆先據此為基,然後進可以戰,退可以守。君子之學道也,亦必有所謂基業者。大抵以規模宏大、言辭誠信為本。如居室然,宏大則所宅者廣,託庇者眾;誠信則置址甚固,結構甚牢,《易》曰:「寬以居之。」謂宏大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謂誠信也。大程子曰:「道之浩浩,何處下手?惟立誠才有可居之處。誠便是忠信;修省言辭,便是要立得這忠信、若口不擇言,逢事便說,則忠信亦被汩沒,動蕩立不住了。」
[註疏]
原典大意是:古代的英雄成立其豐功偉業,一定要有基礎。例如漢高祖以關中為基地,光武帝以河內為基地,魏國興起於兗州,唐朝從晉陽起兵,都是以此為基業,然後擴張時可以發動戰爭,退卻時可以防守-君子們做學問的方法,也是有所說的基業的,大致都是把規模宏大、言辭誠信作為根本。就像一所宅子,規模宏大就會建許多房子,容許多人可以落腳;誠信就指房子的地基非常牢固,結構也非常嚴整。《易》中說:「寬大才可以居住。」說的就是規模宏大。「修身養性樹立誠心,才可以建立功業」,說的就是力人要誠實講信用。程灝說:「做人的方法太多了,從哪裡開始著手呢?只有樹立誠心才能有存身之處、誠,就是忠義信誠,修鍊自己的言行,便是一定要樹立忠信的決心。如果言辭不遜,隨便亂說一氣,那麼就會把忠信掩蓋住,也就無法在世上存身立足了。」
6
[原典]
蓋嘗抉剔平生之病源,養癰藏瘤,百孔雜出,而其要在不誠而已矣。竊以為天地之所以不息,國之所以立,賢人之德業之所以可大、可久,皆誠為之也。故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今之學者,言考據則持為騁辯之柄,講經濟則據為獵名之津,言之者不怍,信之者貫耳,轉相欺謾,不以為恥。至於仕途積習,益尚虛文,奸弊所在,蹈之而不怪,知之而不言,彼此塗飾,聊以自保,泄泄成風,阿同駭異。故每私發狂議,謂今日而言治術,則莫若綜核名實;今日而言學術,則莫若取篤實踐。踐履之士,物窮則變,救浮華者莫如質。積玩之後,振之以猛,意在斯乎?方今時事孔棘,追究厲階之生,何嘗不歸咎於發難者。彼豈實見天下之大計,當痛懲而廓清之哉!豈預知今日之變,實能自我收之哉?不過以語言欺人,思先登要路耳。國藩以茲內省早歲所為,涉覽書冊,講求眾藝者,何一非欺人之事?所為高談今古,嘐嘐自許者,何一非欺人之言?中夜以思,汗下如流。果存誠而不自欺,則聖學王道又有他哉?
[註疏]
原典大意是:我曾經認真查找過自己犯錯誤的病根,得知自己身卜的毛病太多,而且無處不在,總的根源就是心不誠。我私下認為大地之所以長久不息,國家之所以建立,賢人的德行功業之所以影響很大、持續很長時間,都是因為誠的結果。所以說:「減貫穿於物的始終,沒有誠,就沒有世界萬物。」現在的所謂學昔,談論考據的就把考據作為互相辯駁攻擊的把柄,講經國濟世的就以此作為盜取名望的手段,說的人一點不慚愧,聽信他們的人小加以辨析,他們互相欺騙謾罵,一點也不覺得蓋恥。至於官場積留下的陋習,更加崇尚虛假,明知道這樣做不對,但做的人不以為然,知道這種事的人不說,互相遮掩曉護,用以明哲保身,於是形成—種風氣,即黨同伐異。所以我經常私下裡發泄一下怨氣,說現在所講的治國之術,不如腳踏實地地去做;現在所講的做學問的方法,不如實際一點去實踐。真正做—個實幹的人,事物到了極點就會發牛變化,拯救浮華,沒有比質樸更有效的。鬆弛—陣之後,發奮振作起來,意思也就在於此。當今世事煩亂,如果要追究延續惡習的人,為什麼不光追究始作俑者呢?那些虛淡經國濟世的言論,應當加以痛斥斤堅決肅清。難道能夠預料到今天這種局面的,果真能夠把握得住嗎?只不過都是用言語來欺騙世人,考慮自己怎樣才能實現自己的目標而已。我認為如果能對自己年輕時所作所為加以反省,廣泛閱讀書籍,講求各種學問,哪一個不是欺騙別人的事?那些高淡古往今來,洋洋自誇的,哪一句不是騙人的鬼話?深夜時我想到這些,不禁汗如雨下,如果真正做到心存誠信而不自欺欺人,那麼也就不用再追求什麼聖人學說和王道了。
7
[原典]
來書痛自刻責,足證樂於聞過,然處處疑人防人,究非君子坦白之道。如所稱挪公項作人情,意必有請冠請帶於左右者,其人安在?苟無其人而故為莫須有之辭,則殊屬無謂。凡無端而作抑塞不平之語,或作舉世不容之嘆,皆文人之口過也。
[註疏]
原典大意是:你的信中對自己深加痛責,足夠可以證明你能正視自己的錯誤,們足像這樣處處懷疑、防範別人,畢竟不是君廣坦蕩的立身之道;如你所說的有人挪用公款去送人情,想必也會有為乎下人謀取官職的,這些人在哪裡呢?假如沒有這種人而特意加以莫須有的罪名,就一點也沒有必要了。凡是無緣無故而發出感覺被壓抑的話涪,或是發出不容於世的慨嘆,都是屬於文人言語上的過失。
8
[原典]
意誠以為拉扯太多,人心易冷,不知軍事有利鈍,人情有愛憎,推廣言之,更覺落落大方,事雖出於良明見惠之私,名當托於梓里共濟之公,閣下以為然否?
[註疏]
原典大意是:意誠賢弟認為這樣做拉扯太多,會使一些人感到受到冷待,不知武器有的鋒利,有的鈍笨,人的感情也有愛有憎,推而廣之,更能覺得落落大方,事情雖然出於自己的建立功業的私心,但名分上可以作為鄉里互相救濟的公務,不知您意—下如何?
9
[原典]
易置疆吏乃廷樞用人之大權,鄙人同治九年奏明不敢與聞,嗣後既未嘗有所汲引,又豈肯有所論劾?況閣下此時勵精圖治,百廢俱興,眷畀方隆。而敝處忽然預辭寵命,在廷樞必不以為預辭,而以為預劾,豈不可詫?凡過謙則近於偽,不可不慮。
[註疏]
原典大意是:調動封疆大吏是朝廷用人的大權,我在同治九年時上奏明確說不敢參與此事。後來既然不太看重此事,哪裡又能夠對此事大發議論呢?況且您現在勵精圖治,百廢俱興,內外的名譽和聲望這樣高。而我呢,忽然早就推辭了朝廷的恩寵,但在朝廷上肯定不會認為是我的推辭,而會認為是被人彈劾所致,這一點難道不奇怪嗎?凡事過於謙虛了,就近似於虛偽,這個問題不能不仔細想一想。
10
[原典]
將來棘手之處恐尚不少,吾輩總以誠心求之,虛心處之。心誠則志專而氣足,千磨百折而不改其常度,終有順理成章之一日;心虛則不動客氣,不挾私見,終可為人共亮。閣下秉質平和,自可虛心徐與委蛇,以求其有當。更望於「誠心」二字加以磨練,則無窒不通矣。辦鹽究竟易於辦厘,然厘務亦不外虛心、誠心二法;國藩自問頗有愛民之心,而江西厘務近於虐民之行,則卡員虛心、誠心二者皆虧耳。所以欲閣下常常寫信,蓋廑系實深也。
[註疏]
原典大意是:以後可能遇到的棘手難辦之事恐怕不會太少,我們應該用誠心去考求,用虛心去處理對待。心誠就會志向專一而且底氣十足,即使碰上千辛萬苦,也會百折不撓地堅守信念,最終會有順理成章得到回報的那一天。心地謙虛就能不帶有私心和偏見,不事事動氣,最終得到眾人的嘉許,你本性平和,因此可以虛心地慢慢探究人生的道理,追求成功。另外,希望你能夠在「誠心」這兩個字上再繼續加以磨練,那麼就會百順百通了。辦理鹽務畢竟要比辦稅務容易得多,但徵稅也不外乎虛心和誠心這兩個道理。我自以為很有愛護民眾的心地,但在江西徵稅時卻近似於虐待百姓,那些辦具體事務的官吏們在誠心和虛心二方面都很欠缺。所以我希望你能經常與我通信聯絡,因為官場確實深不可測啊。
11
[原典]
然此等無形之功,吾輩不宜形諸奏牘,並不必騰諸口說,見諸書牘,此時謙字之真工夫。所謂君子之所不可及,在人之所不見也。吾時時以和為殷鑒,望弟時時以和為殷鑒。
[註疏]
原典大意是:然而這種出乎意料的功勞,我們不應該把它們寫在奏報上:,也不必天天掛在嘴上或寫入書籍中,這個時候能看出淮在謙虛上有真工夫。聽說的君子之所以沒人可以趕得上,是因為人們不知道他們的每項功績。我經常把和氣當作借鑒,希望兄弟你也要把平和當作人生的借鑒。
12
[原典]
我自從己亥年在外把戲,至今以為恨事。將來萬一作外官,或督撫,或學政,從前施情於我者,或數百,或數千,皆釣餌也。渠若到任上來,不應則失之刻薄,應之則施一報十,尚不足以滿其欲。故兄自庚子到京以來,於今八年,不肯輕受人惠,情願人占我的便宜,斷不肯我占人的便宜。將來若作外官,京城以內無責報於我者。
[註疏]
原典大意是:我自從己亥年在外地所做之事,至今仍然引以為恨。將來萬—我被外放去做官,或是總督巡撫,或是一個省的學政,那些從前給我恩惠的人,或者幾百兩,或者幾千兩,都是把給我的恩惠當作釣魚用的誘餌。他們如果到我做官的地方來,不報答他們就會覺得為人太刻薄,報答他們口巴,即使當時受了恩,現在以十倍的代價回報,他們也不會感到滿足,,所以我從庚子年人京城以來,到現在有八年了,不肯輕易接受別人的恩惠,情願讓別人從我這裡得到便宜,也萬萬不可我去占別人的便宜。這樣的話,如果我以後在外地做官,京城裡的人也不會要求我回報他們的恩惠了。
六
靜心篇
果能據德依仁,即使游心於詩字雜藝,亦無在不可靜心養氣。
靜則生明,動則多咎,自然之理也。
欲求一家之安靜,先求一身之安靜。靜有一道:一日不入是非之場,二日不入勢利之場。
1
[原典]
果能據德依仁,即使游心於詩字雜藝,亦無在不可靜心養氣。無奈我作詩之時,只是要壓倒他人,要取名譽,此豈復有為己之志?
[註疏]
原典大意是:果真能夠依據仁義道德,即使潛心於研究詩詞、書法和雜藝,也無不在於要靜心養氣。但無奈我即使在寫詩的時候,也只想著如何壓倒別人,如何取得名譽,這難道不是違背了自己的志向嗎?
2
[原典]
座間,聞人得別敬,心為之動。昨夜,夢人得利,甚覺艷羨,醒後痛自懲責,謂好利之心至形諸夢寐,何以卑鄙若此!方欲痛自湔洗,而本日聞言尚怦然欲動,真可謂下流矣!與人言語不由衷,講到學問,總有自文淺陋之意。席散後閑談,皆游言。見人圍棋,躍躍欲試,不僅如見獵之喜,口說自新,心中實全不真切。
[註疏]
原典大意是:在席上聽說別人得到尊敬,心中蠢蠢欲動。昨天晚上,夢到看見別人得到好處,心裡覺得非常羨慕,醒來後便痛切地責備自己,說好利的想法都已經付諸實施到夢裡,可見內心是何等地卑鄙無恥!自己正想著對昨晚的夢境下決心加以改正,而今天聞到讚美別人卻心裡有所異動,確實是心不靜而且下流至極。和人說話言不由衷,講到學問時,總有自掩飾淺薄粗陋的意思。散席後與人閑聊,都是虛言。看到別人對弈,不禁心動,躍躍欲試,就像見到獵物出現一樣欣喜,雖然嘴七一直說要改過自新,而內心裡確實不夠真心實意。
3
[原典]
靜則生明,動則多咎,自然之理也。家長好動,子弟必紛紛擾擾。朝生一策,暮設一計,雖嚴禁之而不能止。欲求一家之安靜,先求一身之安靜。靜有二道:一日不入是非之場,二日不入勢利之場。鄉里之詞訟曲直,於我何干?若強為剖斷,始則賠酒飯,後則惹怨恨。官場之得失升沉,於我何涉?我若稍為干預,小則招物議,大則掛彈章。不若一概不管,可以斂後輩之躁氣,即可保此身之清福,
[註疏]
原典大意是:安靜可以使人明智,好動就會引發很多過失,這是明顯易見的道理。如果做家長的好動,那麼他的子弟們也一定會閑不住而到處惹是生非。早上想出一條計策,晚上又設計一個圈套,即使嚴厲禁止也不能奏效。要想求得全家的安靜,首先要讓自己變得清淡恬靜,要想使自己平靜下來,有兩種方法:一是不涉人是非不分的場所,二是不進入追逐權勢與利益的場所。鄉間百姓之間的糾紛和曲直,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如果勉強為他們判斷解決,一開始就會賠上酒席,最後可能會招致別人的怨恨。官場上的得失與沉浮,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如果稍微加以干預,問題小的就會招來別人的非議,問題大廠就可能被別人彈幼、追查。因此,不如對這些事——概不管,這樣可以有助於收斂後輩子弟的驕躁之氣,也可以保全自身的清靜和福氣。
4
[原典]
細思神明則如日之升,身靜則如鼎之鎮,此二語可守者也。惟心到極靜時,所謂未發之中,寂然不動之體,畢竟未體驗出真境來。意者只是閉藏之極,逗出一點生意來,如冬至一陽初動時乎?貞之固也,乃所以為元也;蟄之壞也,乃所以為啟也;谷之堅實也,乃所以為始播之種子也。然則不可以為種子者,不可謂之堅實之谷也。此中無滿腔生意,若萬物皆資始於我心者,不可謂之至靜之境也。然則靜極生陽,蓋一點生物之仁心也。息息靜極,仁心不息,其參天兩地之至誠乎?顏子三月不違,亦可謂洗心退藏,極靜中之真樂者矣。我輩求靜,欲異乎禪氏入定,冥然岡覺之旨,其必驗之此心,有所謂一陽初動,萬物資始者,庶可謂之靜極,可謂之未發之中,寂然不動之體也。不然,深閉固拒,心如死灰,自以為靜,而生理或幾乎息矣,況乎其並不能靜也。有或擾之,不且憧憧往來乎?深觀道體,蓋陰先於陽,信矣。然非實由體驗得來,終掠影之談也。
[註疏]
原典大意是:細想—下,神智清醒就像太陽逐漸升起,身心平靜就像鼎—樣屹然不動,這兩句話可以作為箴言來信守。心一旦達到極靜的時候,所說的沒有發射就能命中目標,寂然不動的物體,但畢竟沒有體驗出真實的境界。難道只是封閉隱藏達到極至,勉強逗出一點生機和活意,就像冬天所有生物剛開始活動的時候嗎?堅守自己的節操,才可以作為人生的開始;冬蟄已經過去,才可以作為一年的開端;穀子堅實飽滿的,才可以作為開始播種的種子。但那些不能作為種子的,就不能叫作堅實飽滿的穀子,如心裡沒有一點生機和活力,像天下萬物都以我的心境作為開始,那麼就不能稱為達到平靜的境界。但是平靜至極點就會生出陽氣,這大概就是所說的包容萬物的仁心。平靜氣息到達極點,但仁愛之心不能停止,這樣在天地之中就能達到非常真誠嗎?顏子不違背三個月的誓言,也可以說是潛心隱退,到達靜中的真樂的境界。我們這些人追求平靜,想與佛家人定不同,冥冥然剛發現的意思,一是會用自己的心去體驗,有所說的萬物開始,大概可以算得上平靜到了極點,也可以算得上沒有發射而命中目標,雖然它是不會動的物體了。否則的話,自己封閉起來,頑固地抵拒一切,心如死灰,自己認為非常平靜,而且在生理上卻幾乎達到死了一樣,況且也未必算得上平靜。如果有人稍加干擾,難道他就不會蠢蠢欲動嗎?仔細研究一下道家思想,大概陰要先於陽,這是正確的。但是如果不是自己親身體驗所得來,終究也只能算是浮光掠影的空談了。
5
[原典]
大抵胸中抑鬱,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亦非所以養德;不特無以養德,亦非所以保身。中年以後,則肝腎交受其病。蓋郁而不暢,則傷木;心火上爍,則傷水。余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來不外乎此。故於兩弟時時以「平和」二字相勖,幸勿視為老生常談,至要至囑。
[註疏]
原典大意是:大凡響中常有抑鬱之氣,經常怨天尤人的人,不只是不可以涉人世途,也不能修養自己的品德;不只是不能修養自己的德行,也不能用來保全自身。人到中年以後,就會導致肝臟和腎臟互相受到病痛的困擾。抑鬱而不通暢,就會傷木;心火太旺,就會傷水。我現在的眼病,到了晚上痛得睡不著覺,這其中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我勸兩位兄弟要經常以「平和」兩個字互相勉勵,十萬不要把它當作老失常淡而置之不理,千萬要牢記在心。
6
[原典]
凡郁怒最易傷人。余有錯處,弟盡可一直說。人之忘我者,惟願弟做錯事,惟願弟之不恭。人之忌弟者,惟願兄做錯事,惟願兄之不友。弟看破此等物情,則知世路之艱險,而心愈抑畏,氣反平和矣。
[註疏]
原典大意是:抑鬱、發怒最容易對人造成傷害。我如果有做錯了的地方,兄弟盡可以當面跟我提個醒。別人顧忌我,只是希望兄弟做錯事,只是希望兄弟對兄長不恭敬。妒忌兄弟的人,只是希望我做錯事,只是希望我對兄弟不友善。兄弟如果能看穿這些,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就可以知曉世界上的艱險,心裡就會更加有畏懼之意,氣也會趨於平和了。
7
[原典]
余體氣平安,惟不能多說話,稍多則氣竭神乏,公事積閣,恐不免於貽誤。弟體亦不甚旺,總宜好好靜養,莫買田園,莫管公事。吾所囑者,二語而已。盛時常作衰時想,上場當念下場時,富貴人家,不可不牢記此二語也。
[註疏]
原典大意是:我身體和精神還算可以,只是不能多說話,話稍微說多了就感到精神疲憊,氣力衰竭,因此很多公事都積壓著,難免會耽擱一些。兄弟你的身體也不算太好,總應該好好地靜養。不要購買田園宅地,也不要多管公事。我所囑咐你的,就是這兩句話。一個人達到極盛時,應該經常考慮衰敗時的情景,上到一定的場面時,應考慮下台時的情景,富貴人家,不能不牢記這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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