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手札到碑碣:趙孟頫的復古與創造

主持人語 趙孟頫一生翰墨耕耘勤奮,留下了大量書札和碑刻。人們談趙孟頫多言其「復古」,而被後世公認的「趙體」行草與碑版楷書無不打上其自己創造性的標誌。「趙體」碑版楷書既不是「二王」魏晉楷書的復古,也不是唐楷的簡單承傳,其中體現了書家對經典的傳承與融匯,更體現了書家的審美創造。探討趙孟頫的復古與創造方法以及範式無疑對當代書法的復興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

趙孟頫在復古創新路上的誘因

□吳又華

趙孟頫一生才華橫溢,尤其在書畫理論和創作上,均達到了元代的頂峰水準,並且廣泛地影響著當朝及其後的數百年,乃至當下。

具體要說趙孟頫在書畫方面的復古或是創新,我以為,文化藝術的發展,千百年來,創新應是一個永恆的話題。正因如此,歷史上略有建樹的藝術家無一不在朝著「新」這個目標努力前行。在我看來,客觀方面的大環境、大氣候更應該是一個時代文藝思潮突變甚至還是一個人創作發展的根本土壤與原動力。因之,我們看一看趙孟頫所處的時代背景和當時的文藝思潮,便可明了趙氏當年的「全面復古」是怎麼一回事,也就可以明白那個時代的「創新」了。

一、 從政治氣候說

元世祖忽必烈滅南宋建立元朝,由始至終都十分重視漢人文化,並且在初期便大量起用了漢人幫其推行「漢法」。元代在建立初始便制定了政治上的「近取金宋、遠法漢唐」的治國方略。換言之,大元帝國建立和進入穩定後,統治者們非常明白,要真正發展這個龐大的並且漢民族人口占絕大多數的國家,弘揚和光大漢文化是頭等重要的。如此一來,收攏士子文人等便擺上重要議程,具體做法有興學立廟(孔廟)、開科考徵召儒生等。忽必烈還委任了「江南第一降人」程鉅夫在江南一帶搜訪賢人、大儒,以資己用。正緣於此,身為前朝皇室宗親的趙孟頫便有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入元以後,他從最初的「集賢直學士」到晚年的「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官高一品的身份更是使得晚年的趙孟頫能夠在文藝方面有了登峰造極的水準,同時,也因為位高望重而使其書畫主張深深地影響了一個朝代。

二、 從文藝大氣候看

與北宋相比,南宋早年的書法發展尚且能夠延續和保持「尚意」的主流格局。然而好景不長,趙宋王朝統治逐漸沒落,面臨著崩潰的邊緣。國之不存的危機使漢文化的發展面臨著諸多困境,這一時期前後近百年,大宋書法的「尚意」之風也由鼎盛轉向了低潮,甚至從此走向了另外一個不再「尚意」的歷史階段。對此,我的看法是,有宋一代雖然分南北,但從北宋算起,到南宋滅亡,前後320年間(960—1279),上到皇親貴胄,下及文人士子,無一不對當時「程朱理學」推崇備至,做人做事強調「明心見性」「直指本心」。緣及於此,「尚意」或者「表心」一類書風大行其道也就在意料之中了。所不幸者,隨著南宋中後期女真族、党項、金人的先後入主而江山分治、戰亂頻仍的時局,自然輪不到文化的昌明,這大抵就是「尚意」書風走到盡頭之必然。

前文說過,元世祖深知以漢文化治國的重要,並且提出了「近取金宋、遠法漢唐」的治國方略,由此,趙孟頫作為宋室遺留下來的當朝第一名士,顯然是會「識大體、顧大局」的,並且能夠身體力行。他在文章、書畫上都第一時間提出了「刻意學唐人」的口號,尤其在書法學習和創作方面,更是極力倡揚晉唐古法。觀其書,不難得見,趙氏於楷體尤其小楷的研習實可謂唯鐘太傅和「二王」馬首是瞻;同時服膺唐代諸賢,如草書方面極為推崇懷素上人等等。

三、 從個體成長發展看

趙孟頫一生智慧,雖由宋入元時,他早已成年,且因歸附元朝為官而有被後世學人詬病其「沒有骨氣」。可事實是,當年蒙古人入主中原,趙孟頫僅僅是宋室宗親(太祖十一世孫)這麼一個值得看兩眼的特別身份,而非宋室王朝的什麼重臣高官。除此之外,要說他還有什麼值得炫耀或為世人認可的,恐怕就是書畫、文章的功夫了。基於此,面對趙孟頫一生在書法方面取得的高標成果,再用「沒骨氣」或者「人品不高」去評斷其優劣高下,顯然是欠缺理性和客觀性的。這是今天我們在面對趙孟頫書法成就進行評判之前應該有的前提,是基調,有了它,才能更客觀地認識到趙孟頫在有元一代書法復古大潮中的引領地位。

首先,不得不承認,於繼承晉唐以來的書法技巧方面,唐宋以後乃至今天,恐怕再也不見有超出趙孟頫的。關於這一點,毋庸置疑。於書法創作的理解和實踐,於篆、隸、楷、行、草五體(包括篆刻),趙孟頫所取得的成就之高在有元一代無疑都是高標領先和叱吒風雲的。再者,換個角度,從趙氏各個時期或臨或寫遺留下來的墨跡不難看出,因趙氏天生異稟和出身特殊,書通各體之外,其最大的特點就是各體書寫均能點畫精到而各得其妙。對此情形,歷代各有評說,較多的是說趙氏在書法復古的道路上採取了「全面出擊」和「重點突破」,即認為他書法各體皆能,尤精於行草。其中,清人王世貞在《藝苑卮言》有評語:「自歐、虞、顏、柳、旭、素,以至蘇、黃、米、蔡,各用古法損益,自成一家。若趙承旨,則各體俱有師承,不必己撰,評者有奴書之誚,則太過;然謂直接右軍,吾未之敢信也。小楷法《黃庭》《洛神》,於精工之內,時有俗筆;碑刻出李北海,北海雖佻而勁,承旨稍厚而軟;唯於行書,極得『二王』筆意,然中間逗漏處,不少不堪,並觀承旨,可出宋人上,比之唐人,尚隔一舍。」

其次是遍觀趙氏之後八百年的書法發展史,同樣可以證明,元以後至今,雖說明、清兩代和近百年的書法發展也出現過不少國之聖手,但從全面發展和總的高度兩個方向同時去考量,則不再得見趙孟頫式的於元代書法復古大潮中有著自家樣式的高山人物。說到「自家樣式」,就要談談趙氏筆頭之外的書學思想和主張了。

雖說趙孟頫在仁宗執政之時官拜一品,然宋室宗親的出身未免會讓他的內心世界充滿漣漪。畢竟,在儒學思想佔據主導地位的封建時代,「修身齊家」「忠孝勇廉」是人們生存與生活當中至為重要的。對此,身為文人而且是當朝第一的趙孟頫又豈能例外?由是,想必雖然不是主動歸降,卻已然歸附元蒙朝廷的趙孟頫是有著不少自己想法和思考的。體現在書法的追求上,最為直接的是「思想戀舊」變成了「書法復古」,並且深入佛禪,迎合時局而提出了一系列倡揚書法復古的論調和主張。其中,尤為突出的有二:其一是「用筆千古不易」,斯有語:「書法以用筆為上,而結字亦須用工。蓋結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其二,便是那首七絕名篇:「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應八法通。若也有人能會此,須知書畫本來同。」

綜上所述,趙孟頫於書畫尤其在書學方面具有常人不常有的獨特主張和思想;且又因了這獨特之思考,很好地印證到了趙氏在書法復古的實踐上,從而使他傾其一生堅守書法的復古,即由始至終堅持「以得古人面目為尚」和「以技法精熟為美」。

趙孟頫的書法藝術成就與價值

□胡湛

在人格跡化的審美原理和以人品論書品的傳統文化條件下,人們談趙孟頫書法不能不談其以趙宋皇室後人仕元的人生經歷。趙孟頫是宋太祖之後,南宋之際,其四世祖伯圭獲封崇憲靖王,居湖州,其後世故居湖州。趙孟頫曾祖、祖、父均於朝中為官,其本人14歲即得到官爵。南宋亡,趙孟頫32歲由程鉅夫奉詔搜訪遺賢而被舉薦於忽必烈。先後任兵部郎中、集賢直學士,後任翰林侍讀、侍講,翰林學士承旨。卒後被追封為魏國公,謚號文敏。

趙孟頫仕元,已是元朝建立16年、南宋亡8年之時,改朝換代既久,而趙氏本人已過而立之年。據《元史》記載,趙孟頫為官很有政績,亦嘗為主持公道而直言。但他畢竟是趙宋皇室後裔,在朝中受到顧忌和排斥也在所難免。道德輿論的壓力、官場的進退兩難、內心的矛盾,使他長期處於一種困惑、煎熬的狀態。好在趙孟頫精於佛道,他將矛盾與困惑轉移到書畫文藝的追求上,終於成為了歷史標誌性人物。

元初位列三公重臣的劉秉忠不僅在政治上輔佐忽必烈以《易經》「大哉乾元」立朝紀元,制定了一系列漢文化建國、治國規制政策,而且在詩詞文學和書法上都有很高的造詣和成就。劉秉忠有很多詩詞論述書法,其《習字》詩云:「鸞飛鳳立難窮變,要把王顏得處傳」,鮮明地提出崇尚魏晉「二王」及唐代顏真卿的書學思想,由此也奠定了有元一代書法超越宋代復興古典的時代風尚。劉秉忠謝世時,趙孟頫20歲,其入京仕元又在此後12年,二人雖不可能有什麼交集,但二人作為元朝極為重視的漢人精英,崇法書法古典是一脈相承的。劉秉忠有開風氣之先之作用,趙孟頫則是主坫元代書壇,並身體力行實現書法復興的實踐和真正領軍者。

趙孟頫5歲習書,終年臨池不輟,而兼修儒道釋經學、詩詞及書畫文藝。其書法兼擅諸體,而以師法古典為旨歸。他的書學思想表現為崇古復古,重視用筆、人品。關於崇古、復古,他稱:「若今子弟輩,自小便習『二王』楷法,如《黃庭》《畫贊》《洛神》《保母》,不令一毫俗態先入為主,如是而書不佳,吾未之信也。」他對書法藝術本體以用筆、結字兩個方面進行高度概括,並以用筆為上。其《蘭亭十三跋》稱:「書法以用筆為上,而結字亦須用工。蓋結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其重視人品學養,對一些僅得筆法皮毛的學書者曾提出嚴厲的批評:「右軍人品甚高,故書入神品。奴隸小夫,乳臭之子,朝學執筆,暮已自誇其能,薄俗可鄙!可鄙!」趙孟頫向來被視為帖學傳承的代表人物,但他提出了南北書風的不同。在函札與金石碑刻兩者之間,則更重視金石碑版的書寫。趙孟頫筆墨精謹,也首先在於其書寫嚴謹認真的態度。他曾云:「臨帖之法,欲肆不得肆,欲謹不得謹,然與其肆也寧謹。」

趙孟頫生逢南宋末年和元代,不能不受當世或近世北宋書風的影響。他的《評宋十一家書》稱歐陽修書「居然見文章之氣」;稱蘇軾書「如老熊當道,百獸畏服」;稱黃庭堅書「如高人勝士,望之令人敬嘆」;稱米芾書「如游龍躍淵,駿馬得御,天然拔秀,誠不可攀」,可見其對宋代書家的藝術成就瞭然於胸,並甚是信服,他通過宋代名家書法找到了自己崇古、復古的書法目標和師法對象。

趙孟頫單純篆書目前未見,多見其書札或碑版題額,其用筆結字直接秦篆,亦起唐李陽冰之後篆書之衰,並開後世篆書復興之先聲。趙孟頫又以篆書入印,成文人篆刻細圓朱文印風之先導。趙孟頫隸書,遺存者鮮見,我們姑且不論。其小楷師法逸少的《黃庭》《畫贊》及獻之的《洛神賦》,用功至勤,其嘗自跋所臨王羲之帖云:「右軍小楷存於代者,唯《樂毅論》《黃庭經》及《東方畫贊》耳,余深愛《畫贊》,筆意清古,思齊此墨本,以情求之,思齊不吾靳也,乃為臨此紙歸之。」自跋《臨獻之帖》云:「余臨王獻之《洛神賦》凡數百本,間有得處,亦自寶之……」趙孟頫以思齊的目標終於創造出打有自己標籤的中國書法史小楷之經典,諸如《汲黯傳》《道德經》《法華經》等。

鮮於樞盛讚趙孟頫小楷第一,而事實上,趙孟頫的大楷或銘石碑刻楷書才是他自家標籤式創造,在書法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評者多稱趙孟頫楷書取法李北海,在李北海的基礎上又有自己的創新變化。明王世貞雲趙孟頫「碑刻出李北海,北海雖佻而勁,承旨稍厚而軟」。趙孟頫楷書寬而扁應是受北碑、蘇軾和李北海的影響,其厚則是受顏真卿之影響,其多有行書筆畫亦源自李北海行書楷化風尚。其「軟」或「圓滑」「柔」,則與其自身的心性有關。明張丑批之曰:「遞為妍媚纖柔,殊乏大節不奪之氣」,則是一種心理性的審美評判。趙孟頫於盛年為官,執意書法,中年聲譽日隆而精心碑刻,其書就傳世碑刻之多,舉元代及整個書法史,恐無過其右。

趙孟頫的行書無疑是最能表現其心性的書體,其行書宗法「二王」,精研右軍諸帖,定武《蘭亭》《聖教》臨習千百遍,並有《蘭亭十三跋》傳世,有「溫潤嫻雅,遠接右軍正脈之傳」之論。趙孟頫師法右軍,不雜近體,不肆意創為,終成中國書法史上魏晉「二王」行草帖學復興的重鎮。然以趙孟頫所臨《蘭亭》與右軍原作相比,我們還是感到有所隔。以趙孟頫評右軍書的「雄秀」衡之,終有秀細不夠、雄強不足處。模擬終非原創,而右軍之骨鯁精神更非仕元之趙孟頫所能表現的。

趙孟頫與其妻管道昇共研書畫,不僅是生活也是書畫藝術上相互照應的伉儷,成為中國書畫史上的美麗佳話,亦值得記取傳誦。趙孟頫是元代漢文化,特別是中國書畫藝術的復興弘揚傳播者,雖身為官宦,實則只是以官宦為生存方式,而書畫藝術才是其生命的根本追求,具有典型的純粹職業藝術家之特徵。其於書畫藝術創作之勤奮、創作之高產、藝術境界之高超,非尋常書畫家所能及。以此衡之,則何必苛求於其仕途的榮辱進退呢?

趙孟頫《定武蘭亭十三跋》局部

功也過也話松雪

□傅吉生

書法作為一門漢字的書寫藝術,從它的萌芽時期發展到今天,歷經三千多年的沿襲和發展,湧現了無數傾心書道的作者,包括有史記載的各代著名書法家李斯、張芝、鍾繇、王羲之父子等,這些書法精英為書法藝術的發展和深化做出了巨大貢獻,樹立了一座座豐碑,留下了寶貴的歷史文化遺產,理所當然地受到書史的肯定和後世的追憶與頌揚。但歷史似乎也有例外,元代大書法家趙孟頫卻沒有受到如此禮遇。七百年來,尤其明清時期,論者給予他毀譽參半的評價,涇渭分明且言之鑿鑿。反差之大,殊非常見。趙孟頫為何引起如此強烈的爭議?如何看待他窮其一生致力於書法經典的傳承、融匯活動與學術定位呢?值得我們深思。

詆毀者說,綜之有二:其一,喪失節操仕元,是其一生不可抹掉的污點,故薄其人而惡其書。諷其書作「妍媚纖柔,殊乏大節不奪之氣」,貶斥趙字的「熟媚綽約」是「賤態」;其二,趙體「因熟而媚俗,筆下多軟,學之必入歧途」,「軟俗無骨」,「館閣體」是宗法趙字所致云云。讚譽者則指出,趙孟頫「篆、籀、分、隸、真、行、草書,無不冠絕古今」,「書畫絕倫」,「上下五百年,縱橫一萬里,舉無此書」。諸論觀點可謂冰火兩重天。那麼,怎樣客觀地評價趙孟頫的功與過呢?我們應該全面看待趙孟頫在弘揚書法藝術中所作的努力。

作為書法家,趙孟頫在世時即一峰獨立,領袖同儕,影響波及後世,延續不斷,他的名字還被國際天文學聯合會用作水星環形山的命名。這些史實和業績只是因為他是元朝的「高官」嗎?答案應該是否定的。

由於趙孟頫書法藝術的全面和文化地位的崇高,其主張符合藝術發展規律,並能體現當時人的審美情趣,所以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和號召力。趙孟頫一生勤奮,長於思考。針對南宋漸輕魏晉經典、淳古之氣糜弱而側重縱肆躁露的「尚意」習氣,他力主學習魏晉的風骨和唐人的法度,舉起了以復古為宗旨的旗幟,踐行著以扭轉南宋之書法頹勢為肇始的改革主張,蘊含著崇尚經典、回歸自然和守正出新的文藝思想。當然,「古意論」的品格和意境,不僅是學習古人的技法,更重要的是回歸到古代文人氣暢、高逸的思想境界,學古而不泥古,是博採眾長、廣收並蓄,以復古為抓手,而後「托古改制」,形成自己成熟的風格。他的書學承繼和書學主張是緣於對書法時局的清醒認識。正是因為趙孟頫竭力倡導「復古」,元代書法呈現出全面的回歸趨勢,銜接上了魏晉、唐的書法脈絡,使得元代的書法回歸到傳統中去,在臨習古人的經典之作中步入化古出新的途徑。

趙孟頫詩書畫印俱精,尤以書法聞名天下。其篆、籀、分、隸、真、行、草各體書法皆擅,各具高格。自承幼學,即從師古開始,初學鍾繇、智永、褚遂良和徐浩,結體用筆,時有所得。而對於「二王」用力極深,特別是對羲之的《蘭亭序》和獻之的《洛神賦》幾乎到了痴迷的程度,心摹手追,不遺餘力。趙孟頫晚年在《臨右軍樂毅論帖跋》里道出了學習古人的辛秘:「臨帖之法,欲肆不得肆,欲謹不得謹,然與其肆也寧謹。」他以此方法學晉人,下筆節制,理想是將晉書的風韻化入謹嚴的唐法之中,積而化之,為我所用。他的臨寫不是拘泥於形似,而是通過臨寫以求了解原作的筆法、風範與神韻,來強化自己的積累和表現力。他堅持平正沖和的審美標準,把全部精力用在對藝術本身的精益求精上。正是經過長期的磨鍊和積累,融會貫通,在其四十五六歲後終於形成了以「二王」為風範,又有自己鮮明特點的「趙書」。他的字,博採眾長而自出機杼,用筆講究,結構嚴謹,輕靈婉轉,珠圓玉潤,古今論者,多有感評,這在他的傳世手札和碑刻中,得到了極好的詮釋。

趙孟頫一生留下了大量的手札墨跡,這些手札多涉交遊、書論等方面,映射出他複雜矛盾的心理和坦蕩的襟懷,是探討趙孟頫的世界觀、人生觀、創作觀的寶貴資料。從書法角度來看,這些書札信手拈來,真草間出,映帶勻美,筆意婉轉停勻,妍潤多姿,表現了溫雅清朗的審美意蘊。隨著時間的推移,其結構日趨平穩合理,筆法日趨精美完善,可謂是以平和心寫雍容字,達到了不即不離而風規自遠的自覺境界。其代表作有《歸去來辭》《出師表》《陋室銘》《前後赤壁賦》等,兼以行書、楷書,面貌自異,各有千秋;而《洛神賦》《酒德頌》《俗塵帖》則將趙孟頫登峰造極的書法造詣表現得淋漓盡致,備受推崇。

碑版方面趙孟頫也有卓越妙品,如《膽巴碑》《光福寺塔銘》《玄妙觀重修三門記》《定鼎碑》等筆意自然,圓秀流動而極富韻味,深受六朝北魏碑刻的影響。趙氏吸收眾家之長,參以自己的筆意,寫出了柔中帶剛、端莊秀美、獨具風采的楷書。

綜觀趙孟頫生平事業,他的書法喜歡的人有,唾棄的人也有。無論帶著怎樣的評價,不可否認的是,趙孟頫是元代最偉大的書畫家。

任何一種藝術主張和風格的產生,都離不開具體的歷史環境,並受藝術發展規律的制約。趙孟頫承前啟後,開創一代書風,他的書法為中國書法史譜寫了燦爛的一章,是連結中國藝術史的關鍵人物。他革除宋人「尚意」散漫和「師法不古」取資不高留下的弊端,審時度勢,提出了復古的主張。賦予有元一代藝術思維的重要審美標準,這些明確表現在他的書法審美價值取向上,且廣泛滲透於詩文、繪畫、篆刻等藝術審美之中。

書法藝術發展要求重視傳統,是其重要特點之一。每當滄桑變易、文化失范、躑躅不前時,人們總是能從前輩的啟示中尋找針砭時弊的良方,以利創新。王羲之父子奠定的「尚韻」審美標準、唐代書家的繼承發揚、宋之蘇黃米諸家形成的「尚意」高潮等,他們致力的本體雖異,但卻是同出借鑒創新之機杼。趙孟頫在書法藝術倡導古意論的出發點和宗法進取的落腳點,亦復如此。趙孟頫以其學識和修養對以往的書法史進行了總結和反思。

作為藝術評論和藝術史,主要應從藝術本身的特質、從審美的角度來研究它的創作和作用。在具體的個案中釐清是非對比關係,從而確定書家在該藝術門類史上的地位。有元一代,經濟、文化相對落後的蒙古民族入主中原,先進文化未能暢行其道時,趙孟頫通過自身的辛勤創造和不懈的奮鬥努力,使中華民族的悠久文化得以發揚光大,書法藝術重新回歸了亮點,這正是趙孟頫針砭時弊、努力進取的成果,其歷史貢獻應該說是巨大的、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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