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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起:「一帶一路」

  一

  2017年1月29日和2月5日,由中遠海運集團啟動的第一列和第二列裝載中國貨物集裝箱的火車,由中國寧波港起錨海運至希臘比雷埃夫斯港,先後經鐵路運至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用時26天。這比先海運至斯洛維尼亞科佩爾港,再經公路運至布達佩斯節省了五到六天。這兩列火車所運行的線路,很可能就是按照規劃日後建成的連通中國與中東歐地區貨物聯運的「中歐陸海快線」的線路。實際上,這是對「中歐陸海快式聯運」可行性的一種嘗試。而這條線路恰恰縱貫馬其頓,可見馬其頓在這條線路建設中的重要位置。

馬其頓的地理位置

  馬其頓是位於東南歐巴爾幹半島南部的一個內陸小國,人口207萬,面積2.57萬平方公里。近年來,馬其頓作為小型的新興經濟體,為促進經濟發展,加快實現與歐盟一體化,大力推進基礎設施建設。在交通和物流領域更多倚重歐盟國家投資的同時,也積極爭取中國的支持。因此,馬其頓政府對中國「一帶一路」工程項目的推進,持積極態度,中馬兩國合作有長足發展,前景看好。

  尤其應該指出的是,由中國進出口銀行提供貸款、中國水電集團承建的米拉蒂諾維奇-斯蒂普和基切沃-奧赫里德兩條高速公路,作為「一帶一路」建設在巴爾幹地區的重要項目,對中國企業在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發展起到很好的示範作用。該項目於2014年2月舉行開工儀式以來,雙方合作前期基本順暢,工程進展總體順利。按照原計劃,項目於3年後建成通車。但是,受馬其頓曠日持久的政治危機影響,遇到馬其頓臨時過渡政府對公路沿線拆遷的審批程序遲緩等諸多阻力,進展緩慢,不能按原計劃如期建成通車。

  與此同時,中國還向馬其頓出口了6列動車組,標誌著中國中車高端整車產品首次進入歐洲市場,也是中國動車組產品突破TSI認證技術壁壘進入歐洲市場的第一單,標誌著中國高端軌道交通裝備產品贏得了歐洲市場的認可,具有重要意義。2017年初,中車株洲電力機車有限公司又與馬其頓有關方面簽訂了4台電力機車購銷合同。這是繼2014年中國動車組首次出口歐洲後,馬其頓再次向中車株機採購高端軌道交通裝備。這些結合馬其頓的應用環境和需求而研發設計的電力機車,將運行在歐洲電氣化鐵路幹線——馬其頓境內的泛歐10號鐵路線上。

  特別是「一帶一路」歐洲布局中的「中歐海陸快線」,作為匈塞鐵路的延伸,將貫穿馬其頓南北。它的建成將有力提升馬其頓及其他沿線國互聯互通,拉動這些國家的經濟發展,並且有助於深化中國與沿線國的互利合作,對中歐關係發展,戰略意義重大。

  二

  歷史上,中國曾與巴爾幹地區國家(當時馬其頓系南斯拉夫聯邦的一部分)保持政治上友好並以經貿合作和文化交流為主的合作關係,在經貿往來中同這些國家具有很大的互補性。目前,這一地區既屬世界亞熱點地區,同時也是我國與歐盟發展關係的次區域平台。當前正是中國與西巴爾幹國家進行友好合作尤其是擴展經濟往來的「窗口期」。中國企業可以抓住這一寶貴機遇,為成功「走出去」創造有利條件。中國通過16+1機制發展同包括西巴爾幹國家在內的中東歐國家的關係,在政治、經濟等領域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然而,鑒於馬其頓地處複雜而獨特的西巴爾幹地區,以及它被視為本地區三大熱點之一的「問題國家」、本身所存在的「內憂外患」,中國在馬其頓投資存在著政治、經濟和安全等領域的綜合性風險,尤其是安全風險。

  地緣政治風險

  西巴爾幹地處歐亞大陸的戰略要衝區,是一個多文明交匯、多民族並存、多宗教信仰、多矛盾紛爭、多恐怖分子潛藏、多勢力博弈的地區。科索沃戰爭後,前南斯拉夫地區雖然進入「後衝突時代」,但整個西巴爾幹地區仍然處於「裂變時代」,從安全形度看屬於世界亞熱點地區,「去巴爾幹化」尚未提上議事日程。美國、歐盟、俄羅斯、土耳其四大國際力量正在這裡博弈。

  由於歷史遺留問題,巴爾幹地區被稱為蘊藏著族群衝突的「火藥桶」,存在著引發政治風險的導火索。這一地區,民族糾紛與宗教紛爭具有死灰復燃的可能;宗教極端勢力和恐怖主義分子隱藏其間;伊斯蘭主義激進派、信奉瓦哈比教派的穆斯林信徒不僅為基地組織招募成員,同時傳播恐怖主義輿論,試圖建立「巴爾幹哈里發」。伊朗對巴爾幹地區的宗教滲透,沙特和伊朗在巴爾幹的角逐,土耳其加緊在巴爾幹穆斯林群體推進新奧斯曼主義。

  西巴爾幹地區屬於歐盟的後院,與歐盟利益攸關。歐盟在西巴爾幹國家具有廣泛的利益。首先是政治利益:西巴爾幹納入歐洲一體化框架,將進一步影響俄羅斯的戰略空間,衝擊其他國際勢力;其次是經濟利益:西巴爾幹納入歐洲統一大市場,將進一步擴大歐盟的輻射力;再次是安全利益:由於長期戰亂,西巴爾幹一直被視為「安全黑洞」,很容易成為恐怖主義的溫床,歐盟擔憂其成為國際恐怖主義進入歐洲的通道。近幾年西歐國家發生的恐怖活動有西巴爾幹地區的阿爾巴尼亞人參與其中,或恐怖分子使用的武器彈藥來自西巴爾幹地區。

  ——德國國際政策和安全研究所幾年前發表的一份研究報告預計,將來該地區有可能重新改變現行邊界。科索沃、波黑、馬其頓分別屬於未建成國家、失敗國家和問題國家,這些國家不斷發生族群、政治衝突,新一輪改變邊界潮流可能將很快浮現。

  ——德國弗里德里希·艾伯特基金會預計波黑會有被解體的危險。

  ——美國巴爾幹問題專家宣稱,巴爾幹地區諸國的最終邊界地圖尚未劃定,馬其頓存在分裂的危險。特朗普入主白宮後不久,美國國會眾議院共和黨議員達納·羅爾巴克(Dana Rohrabacher)於2月6日就公開提出,為解決塞爾維亞與科索沃之間的分歧,塞爾維亞南部阿族聚居區與科索沃北部塞族聚居區互換領土。他甚至還說,「馬其頓不是一個國家」,它應該分開:或者像捷克與斯洛伐克那樣;或者其西部與科索沃合併、東部與保加利亞或其他與之有關的國家合併。

  ——美國中央情報局以及俄羅斯情報機構格魯烏(GRU)甚至不約而同地斷言,2035年巴爾幹的阿爾巴尼亞族領土將實現合併。

  難民潮/移民潮風險

  近兩年,歐洲發生了二戰以來最大規模的難民潮/移民潮,來自中東、北非的難民/移民通過「巴爾幹通道」及海上大量湧入歐洲,使歐盟及其成員國焦頭爛額。它們採取了關閉巴爾幹通道、封鎖邊境、加強海上巡邏監控、攔阻難民船、實施難民分攤安置計劃,以及與土耳其簽訂難民「交換」協議等各種招數應對,但至今仍未擺脫危機的困擾。可以說,難民問題成為恐怖組織利用的不定時炸彈,國際反恐面臨長期化複雜化態勢。故此,難民問題也將是2017年歐盟面臨的重大挑戰,難民危機後續的次生性影響不可忽視。

  馬其頓是難民移民到達西歐或北歐的「巴爾幹通道」上的一個途經之地,深受難民潮的困擾。最初,馬其頓政府招架不住難民的衝擊。2015年8月20日,由於大批難民聚集在馬其頓邊境,馬其頓總統格奧爾蓋·伊萬諾夫宣布馬南部蓋夫蓋利亞地區和北部庫馬諾沃地區進入緊急狀態。馬其頓內務部表示,面對數量激增的非法移民和難民,馬其頓不得不宣布其南部和北部邊境進入緊急狀態,同時調集裝備裝甲車輛的防暴警察與軍隊,沿著非法移民集中跨越的50公裡邊境進行部署。歐盟委員會主管歐洲睦鄰政策和擴大談判事務的委員約翰內斯·哈恩在馬其頓宣布進入緊急狀態後說,根據國際法,馬其頓有權決定哪些人符合入境條件,並禁止不符合條件者入境;歐盟在密切關注形勢的發展,並將繼續協助馬其頓處理難民問題。據馬其頓政府透露,馬方此前每月為管理難民支出的費用約為80萬歐元,而到宣布緊急狀態時收到的歐盟人道主義援助款項總額僅為90多萬歐元。面對激增的難民,財力薄弱的馬其頓已無法為他們提供必要的救濟以及交通運輸,因此不得不調動軍隊加強邊境管理,儘可能限制難民入境。然而僅3天後,邊境地區滯留難民不斷增加,最終讓馬其頓當局難以招架,無奈放行,任由難民自由入境。

  馬其頓政府還與聯合國難民署、其他聯合國組織以及非政府組織合作,提供服務和協調,以求在接待安置點達到人道主義標準,給難民最低層次的保護。2015、2016年,馬其頓邊境小鎮蓋夫蓋利亞不斷集結巴士和列車,以不間斷的頻率接納難民移民並送往與塞爾維亞接壤的邊境地區塔巴諾夫采。據路透社報道,雖然馬其頓政府沒有就允許難民入境一事發表過看法,但就巴士和列車的組織水平來判斷,當局顯然希望在治理能力有限、無法阻止其入境的情況下讓其儘早離境,不成為該國的負擔。在應對難民潮的過程中,馬其頓對歐盟表示不滿。當希臘將難民放進馬其頓的時候,馬其頓為向難民提供人道主義援助,花費了2500萬歐元,但沒有得到歐盟的理解和支持。馬其頓還向德國和歐盟提議交換有關「伊斯蘭國」的情報,但沒有得到響應。馬其頓還繳獲了9000份偽造的護照,為安全風險收集了信息。馬其頓總統伊萬諾夫說,馬其頓作為非歐盟成員國,在為歐洲把守邊界,希臘從歐盟獲得了7億歐元的幫助,而馬其頓一個歐元也沒有,這是不公平的。後來,馬其頓加強邊境管控,政府2016年3月通過決議,不再允許任何難民經由希臘進入馬其頓。這意味著難民北上的「巴爾幹通道」被實際堵截。大部分難民被滯留在了希臘-馬其頓邊界,也有一些難民被滯留在馬其頓,這些難民主要來自敘利亞和阿富汗,馬其頓加強邊境管控後,滯留希臘邊境的難民人數不斷增多,邊境不斷發生衝突。希臘和馬其頓警察當局互相指責使用了催淚瓦斯。這致使原本緊張的馬其頓-希臘關係雪上加霜。據悉,迄今仍有6萬5千名難民滯留在希臘境內,等候機會穿越馬其頓國境。從2017年2月4日開始,歐洲邊界局(Frontex)官員部署在希臘與馬其頓邊界,行使巡邏任務,阻止難民潮湧入馬其頓。

馬其頓從中國中車集團(CRRC)購買的列車

  恐怖活動風險

  恐怖襲擊已成為歐洲多年揮之難去的夢魘。自2015年以來,歐洲在遭到滾滾難民潮衝擊的同時,也擔心恐怖分子夾雜其中混入歐洲境內,更擔心前往中東參戰而返回的本地人員,作為宗教極端分子伺機進行恐怖活動。

  至於巴爾幹地區,正如科索沃網站《今日世界》(BOTA SOT)2016年10月以《巴爾幹極端主義對本地區和西方有多麼危險》為題報道的一些事實:自2011年敘利亞衝突開始到2016年上半年,來自巴爾幹的參戰者為800~1000人,其中40%已經或決定返回;參戰者中,波黑500人,科索沃316人(其中仍然在外的140人:男75人,女38人,兒童27人;已返回的176人:117人被捕,35人被判刑),阿爾巴尼亞90~100人,馬其頓100~300人。因此,巴爾幹政府官員在2017年1月30~31日出席美國參議院組織的「恐怖主義威脅、網路攻擊危險及巴爾幹局勢」論壇期間指出,今天,巴爾幹國家最為擔心的問題之一就是從敘利亞參戰返回的人員,「伊斯蘭國」的戰略就是讓這些返回人員在巴爾幹地區建立恐怖主義活動的溫床。所以,恐怖主義是對巴爾幹地區的現實挑戰,巴爾幹地區的反恐鬥爭將是長期而艱巨的,需要更加積極而協調的安全戰略,相互交流情報,打擊潛藏的恐怖分子。

  地處巴爾幹通道上的馬其頓亦然。據美國報刊「New America」報道,馬其頓在「伊斯蘭國」(敘利亞、伊拉克)參戰人數按國家人口比例位居前茅。在歐盟和巴爾幹地區從事恐怖活動的人員,主要有「輸入型」和「本土型」兩種:一種是經域外極端組織培訓後,通過各種渠道潛入的恐怖分子;另一種是土生土長的少數極端分子。馬其頓近幾年多重危機疊加,失業率高企,貧富差距拉大,社會分裂,族群對立加劇,為宗教極端主義、民粹極端主義的滋生提供了合適土壤和條件,為恐怖活動提供了空間。

  據歐洲刑警組織官員透露,有5000多名經「伊斯蘭國」培訓的「聖戰者」已經潛入歐洲,伺機作案。這無疑將使歐洲面臨隨時發生恐怖襲擊的危險。而據來自以色列官方的信息,在沙特資助下,伊斯蘭極端組織已經滲透到巴爾幹地區,並以慈善機構為掩護從事恐怖活動。

  以色列政府官員說,「值得警惕的是,伊斯蘭恐怖分子像他們過去在非洲和南美做的那樣,已經滲透到巴爾幹地區。我們有可靠情報證實,一些伊斯蘭極端組織招募了許多激進分子,在巴爾幹地區國家建立了他們的基礎性機構,並以沙特慈善組織為掩護把資金轉移到波斯尼亞和阿爾巴尼亞籍穆斯林居住地區,支持他們搞恐怖活動」。2010年,以色列時任外長阿維格多·利伯曼在耶路撒冷會見馬其頓時任總理尼古拉·格魯埃夫斯基時就表示,「基地」組織以及其他伊斯蘭激進組織正試圖在巴爾幹地區建立據點。據英國《每日郵報》(Daily Mail)2017年2月4日透露,如果「伊斯蘭國」恐怖組織在美俄打擊下被迫離開中東的話,它們可能在歐洲建立恐怖主義活動中心,而巴爾幹地區,如波黑、科索沃、塞爾維亞的桑賈克等地則是最為理想的基地;因為最近30年來,巴爾幹地區已經具備了伊斯蘭基礎設施,而且可以私購武器,有的恐怖分子還有自己的銀行。俄羅斯前常駐聯合國代表維塔利·丘爾金在2016年8月26日科索沃局勢會議上表示,今天的科索沃是歐洲中心培訓武裝分子的「灰色地帶」。丘爾金在其發言中強調:「由於執法部門和安全系統的軟弱,整個地區成為歐洲中心的『灰色地帶』,它已被當作犯罪分子和極端伊斯蘭主義分子的避難所和中轉站。」他說:「這有助於極端組織利用這塊區域作為招募和培訓武裝分子的場所。科索沃是為『伊斯蘭國』效力的人均比例最多的前三個歐洲國家之一。」

  作為「本土型」極端組織,在馬其頓國內的阿族極端組織早已於十幾年前就宣稱成立「伊里利達共和國」(又稱「西馬其頓」或「東阿爾巴尼亞」)。1992年1月,馬其頓西部阿族聚居區的「伊里利達」民族運動主持舉行全民公決,要求領土自治;隨後便制定了「共和國憲法」,擅自宣布「伊里利達共和國」成立,曾任阿爾巴尼亞民主繁榮黨主席的內夫扎特·哈利利任「國家主席」,同時還選舉了「議長」,任命了「政府總理」。實際上,「伊里利達共和國」的實體機構並不存在,一切均是虛擬的。但馬其頓境內發生的一系列武裝衝突和「微戰爭」(馬當局定性為恐怖活動),則與這些阿族極端組織有關聯。近期,乘馬其頓政治危機深化之機,該組織揚言建立「阿爾巴尼亞人民族安全力量」。馬其頓當局將其定性為恐怖主義組織所策劃的恐怖活動。

  民族糾葛引發「微戰爭」的風險

  馬其頓國內民族矛盾沒有得到根本性解決。獨立後的馬其頓,其境內居住有大量阿爾巴尼亞族人,系第二大民族。馬官方10年前進行的人口登記的統計,阿族人口約佔全國人口的25%~27%,阿族一方認為,阿族目前的人口約佔全國人口的40%~47%,到2035年,阿族人口將超過馬其頓族人口,居第一位。儘管如此,在馬憲法中,阿族長期被定義為「少數民族」。在阿爾巴尼亞人看來,其合法權益未能得到尊重和保護,長期遭受馬其頓民族歧視。阿族和馬族之爭,成為影響馬其頓國家穩定的重大因素。除此以外,一向號稱是阿族「母國」的阿爾巴尼亞,也常常對馬其頓政府的民族政策和人權問題大加批評,干涉馬內政。1999年科索沃危機爆發後,馬其頓境內的阿爾巴尼亞族人大受鼓舞,一直要求建立由阿族人和馬族人共同組成的聯邦制國家,遭到馬族及馬其頓當局的強烈反對,兩族不斷爆發大小規模的武裝衝突,即「微戰爭」。

  特別是2001年爆發的阿族人和馬族人衝突,釀成全國性武裝動亂(馬方稱安全危機),給馬國家穩定和經濟社會發展造成重大創傷。

  當年年初,一些「科索沃解放軍」前成員在馬其頓與科索沃邊境地區的泰托沃和庫馬諾沃兩個地區與馬安全部隊作戰,6月份結束,造成數百人傷亡。根據當年8月馬阿兩族四黨在歐美調停下籤署的「奧赫里德和平框架協議」,這些武裝人員放下武器,走入政治解決阿族權益路徑。迄今,馬其頓的阿族權益確實增加不少,但阿族政黨,特別是極端政黨一直認為和平框架協議沒有落實。4月26日,阿族極端組織「阿爾巴尼亞民族統一陣線」發表公告,重申在馬其頓西部阿族聚居區成立「伊利里達共和國」,實現馬其頓聯邦制,成為「族群阿爾巴尼亞」(即大阿爾巴尼亞)的一部分,而阿族的「民族解放軍」即為該「共和國」的「武裝力量」。

  2001年爆發的這次巨大規模的阿族人和馬族人衝突,釀成全國性武裝動亂。目前,兩族矛盾依然緊張,並存在安全隱患,大量武器、槍支散落於民間(據弗里德里希·艾伯特基金會的研究披露,馬其頓每4人中就有1人私藏武器)。在與科索沃接壤的邊界地區治安情況欠佳,時有衝突事件發生。

  自2015年以來,伴隨著政治危機出人意料地愈演愈烈,馬其頓境內外的阿族極端組織、「原教旨主義恐怖勢力」也趁火打劫,藉助政治危機製造安全危機;反過來,又通過社會混亂和流血事件,對曠日持久的政治危機進一步發酵起催化作用,從而達到實現馬其頓的聯邦化-撕裂馬其頓-建立「族群阿爾巴尼亞」的最終目的。

  ——2015年4月20日夜間,一夥身穿統一制服、自稱「科索沃解放軍」的武裝人員從科索沃進入馬其頓,佔據邊境警察局,劫持多名警察,宣稱要建立「族群阿爾巴尼亞」。馬其頓警方說,這伙武裝分子大約有40人,在劫持警局數小時後離開。馬其頓內務部官員稱這起事件為「恐怖襲擊」。

  ——2015年5月9日,正當馬其頓總統伊萬諾夫在莫斯科出席戰勝法西斯70周年閱兵式之際,一夥由70人組成的阿族武裝團伙當夜從科索沃非法進入馬其頓,在馬北部城市庫馬諾沃的阿族街區「英雄區」藏匿。據警方稱,該團伙裝備精良,經常在庫馬諾沃周圍臨近科索沃-塞爾維亞的三角地帶出沒,並「計劃襲擊該市的某些戰略地點」。馬警方對這批武裝團伙展開打擊行動。在30個小時的行動中,警方出動直升機和裝甲車,武裝分子使用自動步槍、炸彈和狙擊槍,頑固抵抗,雙方互有傷亡。據最後統計,在這次「微型戰爭」中,死亡18人(馬警方8人,武裝集團10人,其中來自科索沃的9人)、受傷37人,被捕或投降的武裝分子30人,其中來自科索沃的21人。

  武裝衝突後,阿族極端主義非法武裝組織「民族解放軍」(「科索沃解放軍」(KLA)和「民族解放軍」(NLA)均是阿爾巴尼亞族極端主義者組建的非法武裝,試圖以暴力手段謀求建立「族群阿爾巴尼亞」),通過互聯網宣稱對此次事件負責,並指出:此次行動「目的明確,但時機不對」;組織內部發現馬其頓情報局的「間諜」。總統伊萬諾夫中斷對俄羅斯的正式訪問,提前回國後立刻召開安全會議,把阿族極端武裝集團發動的這次行動定性為恐怖行動,認為該組織非法出入馬其頓,謀劃對政府機構發動襲擊,策劃暴動,製造與2001年安全危機相類似的安全危機。

  黨派鬥爭干擾的風險

  由前總理尼古拉·格魯埃夫斯基領導的「馬其頓內部革命組織-馬其頓民族統一民主黨」(簡稱「革民黨」)自2006年開始執政至今,政局不甚穩定,幾乎每兩年發生一次政治危機。2015年2月,執政黨「竊聽門」事件曝光,長期難解的政治矛盾頓時發酵,立即在馬國內引起軒然大波,釀成自1991年獨立以來最嚴重的政治危機。以馬社會民主聯盟(簡稱社民盟)為首的在野黨派和由索羅斯基金會資助的非政府組織不斷發起反政府抗議集會,指控政府濫權和腐敗,強烈要求總理格魯埃夫斯基及其政府下台,成立過渡或技術政府,提前舉行大選。在國際社會(歐盟和美國)的調解和施壓下,總理格魯埃夫斯基被迫辭職,成立了迪米特里耶夫為首的過渡政府,提前選舉日期由於分歧嚴重多次推遲,先是定於2016年4月24日,後改為6月5日,最後決定於2016年12月11日舉行。根據選舉結果,革民黨獲得議會120個席位中的51席,險勝社民盟(49席)。阿爾巴尼亞族各政黨或政黨聯盟共獲20個席位,其中阿一體化民主聯盟獲10個席位,有沙特和土耳其背景的阿「信仰運動」有5個席位,阿「改革聯盟」3個席位,阿民主黨2個席位。鑒於革民黨未獲得單獨組閣的絕對多數席位,與阿族政黨能組成聯合政府。考慮到阿族政黨所處的有利地位,阿爾巴尼亞政府總理拉馬不失時機地召集馬其頓的阿族政黨領導人,在地拉那擬定了阿族入閣的29條「聯合綱領」,其中包括:馬阿兩大民族平等,在警察、司法、軍隊、情報部門任用平等,預算投資決策平等,兩族語言平等,各行政部門廣泛使用阿語,阿族人參與和希臘方面的國名問題談判,支持為調查竊聽醜聞應美歐要求而設置的特別檢察官的工作,實行教育改革,鄉鎮預算管理改革等。聯合綱領是阿總理拉馬倡議、科索沃「總統」薩奇支持下擬定的。拉馬此舉不僅遭到馬其頓當局的譴責,而且也遭到歐盟官員的批評,認為拉馬公開干涉馬其頓內政,給馬政治危機火上澆油。然而,馬其頓的阿族政黨卻欣然接受,遵照執行。

2017年4月27日,馬其頓斯科普里,抗議者沖入議會大樓

  曾與革民黨聯合執政達9年之久的阿一體化民主聯盟由於在選舉中獲得關鍵性的10個席位,革民黨如和其談判成功,即可獲61個席位,佔有議會的簡單多數,即可再次聯合組閣。可以說,組閣的鑰匙掌握在阿一體化民主聯盟手中,因此,它對組閣要價甚高,其中提出:宣布阿語為第二官方語言,在全國範圍內廣泛使用;特別檢察官繼續行使職權(調查政府竊聽醜聞和有組織犯罪);堅持加盟入約,此三條不容談判,對方必須接受。與此同時,該黨還做出5種行動選擇:與革民黨組閣,與社民盟組閣,組建技術政府,作為在野黨,提前議會選舉。

  2017年1月19日,馬其頓總統伊萬諾夫授權革民黨組閣。據悉,在為期10天的組閣談判期間,革民黨幾乎全部接受了阿一體化聯盟的條件,並同意將議長職位和包括強力部門內務部在內的8個部長職位交給阿一體化民主聯盟。這樣大幅度的讓權在馬其頓歷史上尚屬首次。然而,就在談判結束前20分鐘,阿一體化民主聯盟突然變卦,拒絕與革民黨組閣,導致談判失敗。究其原因,據阿一體化民主聯盟稱,是因為革民黨不同意「特別檢察官繼續行使職權」的要求;據革民黨稱,是其不同意阿族黨的聯合綱領。阿一體化民主聯盟是2001年在美國支持下組建的。

  其後,伊萬諾夫總統在與馬阿族主要政黨及憲法法院等機構協商之後宣布,將組閣權轉授給在20天內至少聯合出61個議會簡單多數席位的黨,該黨還必須提前遞交執政綱領,而綱領中必須以兩個優先為前提:一是捍衛國家利益,維護國家統一;二是克服危機後進行全面系列改革。

  指望獲得組閣授權的第二大黨——社民盟,在對伊萬諾夫總統的做法表示不滿,指責其違憲並懷有政治偏見和歧視的同時,與阿族三個政黨——一體化民主聯盟、「信仰運動」和阿爾巴尼亞人「改革聯盟」緊急磋商,同意阿黨提出的聯合綱領,終於徵得67個議員聯名簽署共同執政新協議,以便獲得組閣資格。伊萬諾夫總統3月1日決定,拒絕授予其組閣權,理由是「阿族聯合綱領是外國干預下制定的,對馬其頓國家主權構成嚴重威脅」。馬其頓一時陷入組閣僵局之中。

  另據報道,美國國會數名與特朗普總統接近的議員近日致函美國駐馬大使傑斯·貝利(Jess Baily),指責他通過索羅斯基金會,企圖改變馬其頓政權,以便讓「紅綠聯盟」——即由前共產黨演變而來的左翼社民盟和以伊斯蘭為基礎的阿「信仰運動」——聯合組閣,執掌政權;要求傑斯·貝利做出解釋,並要求其辭職。

  俄羅斯對馬其頓局勢也不失時機地做出反應。據報道,俄羅斯外交部發表聲明說,馬其頓政治危機的深化受到外部的強大影響,馬提前舉行的選舉沒有達到解決危機的目的,西方要求他們不喜歡的政治家離開政權,從而使馬其頓的局勢惡化。

  組閣失敗給馬其頓未來發展帶來不確定性。革民黨和阿一體化民主聯盟談判失敗後,革民黨提出,要求今夏重新選舉,稱唯有新的選舉才是解決危機的最佳辦法;同時要求美國大使館就談判失敗後發表的有傾向性的聲明做出解釋。

  本來設想通過選舉結束持續兩年多的政治危機,目的不僅沒有達到,反而可能深化危機,可能由政治危機演變為族群危機。可以肯定,即使成立了馬其頓新政府,同樣也將面臨困難;無論是馬族兩個政黨中哪個黨上台,等待著未來政權的將是充滿不確定性的時期。甚至連阿一體化民主聯盟黨主席也宣稱,今後四年,馬其頓仍將面臨危機:

  ——在議會中,馬族在野黨幾乎占議員的一半,足以造成很大危機;阿族在野黨同樣會造成諸多麻煩;

  ——在聯合政府中,由於馬族黨和阿族黨均系「被迫聯姻」,其中馬族黨對與阿族黨聯合組閣,實為不得已而為之,而阿族黨入閣則是為了竭盡全力爭取更多的民族權利。雙方依然貌合神離,相互掣肘。特別是阿族黨在內閣的勢力增強,要價提高,有可能導致政府的執政綱領難以實施,甚至再次釀成政府危機。

  馬其頓政治危機折射出美國與俄羅斯在巴爾幹地區的地緣政治博弈。俄羅斯當局明確支持馬其頓執政黨,外長拉夫羅夫多次公開譴責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在馬其頓搞「顏色革命」,旨在推翻馬其頓政權。

  馬其頓局勢的不確定性將會對中國在建項目以及「一帶一路」在歐洲的布局產生影響,未來的馬其頓政府——無論是哪一個馬族黨與阿族黨組成的聯合政府,中右翼的革民黨還是中左翼的社民盟,對中國均不會持有偏見。近期執政多年的革民黨,對華友好,對「16+1」和「一帶一路」倡議的態度,自不待言;社民盟在2001年馬其頓安全危機後剛剛執掌政權,即與台灣斷絕一切關係,迅速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恢復外交關係,雙方友好關係依舊。阿族政黨加入聯合執政,可能產生新的影響,需要觀察應對。

  馬其頓企業紛紛希望新政府儘快成立,運作透明,運轉正常,重視經濟,實行長期經濟發展戰略。一些企業預測,馬2017年經濟依舊面臨挑戰和動蕩。馬商會主席Daniela表示,馬經濟一直面臨國內和國外的挑戰,例如兩年的政局動蕩、難民危機以及周邊國家的困境。長期不穩定已經造成投資和出口的下滑。2017年也不會平靜,因為商業需要運轉良好的政府機構。根據宏觀經濟指數,2016年馬GDP增長2.5%,2017年預計GDP增長將在2%到3%之間,公共債務將繼續擴大(2016年外債達歷史上最高水平——80億美元)。影響總體經濟增長的風險依舊存在。世界銀行2017年1月對馬其頓經濟的預計增長進行了調整:2016年的經濟增長率由原來的3.7%下調為2%,2017年的經濟增長率預計為3.3%,2018年為3.7%,2019年為4%。

2015年11月15日,馬其頓總理乘坐中國首列試運行動車組

  三

  備忘

  1.西巴爾幹地區,是一個多文明交匯、多宗教信仰、多民族國家、多矛盾紛爭、多恐怖分子潛藏、多勢力博弈的地區。為了在這一地區腳踏實地地實施「一帶一路」大戰略和中國企業「走出去」系統工程,就必須對該地區進行點、面調研,對地區(面)及各國(點)有充分的了解和認識。在西巴爾幹地區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特別是打造中歐陸海快線,面臨著一些挑戰和未知因素。雖然進入了後衝突時代,但是巴爾幹地區整體來說目前仍然處於裂變時代,從安全形度看屬於世界亞熱點地區。目前,西巴爾幹地區緊張局勢下的共處可以稱為「武裝的和平」,總體判斷是大戰發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因邊界問題而誘發的武裝衝突和「微戰爭」存在一定可能性。中國正在成為巴爾幹新的地緣政治因素,但該地區發展上的不確定性也會給中國的「一帶一路」在歐洲的布局帶來衝擊。

  2.馬其頓因「國名問題」而產生的與希臘之間的緊張關係、因「權力之爭」而發生的馬其頓族兩黨之間的激烈矛盾、因「民族糾紛」而誘發的馬族與阿族及其政黨之間的尖銳分歧、因「大阿爾巴尼亞」思潮泛濫及民族極端組織的暴力甚至恐怖行動給地區帶來危險,這些因素都很需要關注。馬其頓歐洲教育中心的馬利契奇2017年2月1日發表言論說,馬其頓不僅在歐洲一體化進程中局勢惡化,而且與周邊所有國家——塞爾維亞、保加利亞、阿爾巴尼亞、希臘——以及科索沃的睦鄰關係也都出現惡化。這不僅對馬其頓不是好事,而且對本地區任何國家都不是好事,因為這將會在巴爾幹產生政治衝突。因此,馬其頓近年來發生的政治危機和安全危機無疑大大增加了政治、經濟和安全風險,馬其頓局勢的不確定性也會對中國「一帶一路」在歐洲的布局產生影響。

  3.1999~2001年,馬其頓與台灣之間還出現過「曇花一現」的「建交」風波。這說明,在馬其頓還有親台勢力,今天雖然沒有什麼影響力,但也不能忽視。因為馬台「建交」的發起者、時任馬政府副總理圖普爾科夫斯基近年來仍作為馬其頓奧委會主席活躍在舞台上。

  4.據此前披露的馬其頓政府官員對話竊聽醜聞,錄音中包括馬其頓政府代表同中國水電集團之間關於米拉蒂諾維奇-斯蒂普和基切沃-奧赫里德兩條高速公路競標建築合同的談判詳情。錄音披露,雙方通過協商,在法律規定的標準程序之外達成交易。更重要的是披露了馬其頓官方報價與中國成本價之間存在明顯差異,同時表明馬其頓時任總理尼古拉·格魯埃夫斯基還尋求從合同中得到好處。

  5.1999年科索沃戰爭期間,馬其頓水質受到影響。為了中國駐馬其頓外交人員的健康,中國政府決定為駐馬其頓大使館人員提供補貼。

  6.馬其頓系地震多發地帶,地震發生頻率較高,其中1963年斯科普里災難性大地震,幾乎傾城,造成巨大人員傷亡和物質損失;2016年9月11日,一日內發生多次地震,致使100餘人受傷;馬其頓近期發生兩次地震的日期是2017年1月26~27日,震區是斯科普里,震級較低,無傷亡和物質損失的報道。

  7.小有小的優勢,馬其頓值得投資。德國分析家霍格爾·海姆斯在德國《商業報》國際版撰寫的專欄文章值得關注。他認為,在英國脫歐、特朗普意外勝選等消息不斷考驗世界經濟時,得益於多年的改革和穩定增長,馬其頓等小國的經濟將繼續保持穩定,值得國際投資者們進行投資。文章指出:

  當下,大經濟體市場隨內部政治變動激烈震蕩,新興經濟體對國際投資者的吸引力逐漸增加。英國脫歐和特朗普意外當選極大打擊了「建制派」經濟,美英作為世界第一、第五大經濟體,不但沒有起到穩定國際市場的作用,反倒為國際市場注入了諸多不確定性。大經濟體波濤洶湧,受政治不確定性影響較小的小經濟體或成為國際投資新的港灣。馬其頓作為一個在東南歐的內陸小國,自1991年獨立後進行了翻天覆地的經濟改革。獨立之初,馬其頓是前南斯拉夫國家中最窮的,整個1990年代經濟增長非常緩慢;在外國援助幫助下,馬其頓近年來經濟穩步增長,在前總理格魯埃夫斯基任內,馬其頓實現了4%的GDP增速,是歐洲經濟發展最快的國家。近年來,馬其頓政府更注重於引進外資方面的改革,改善了營商環境,受到了廣泛認可。馬其頓對收入和利潤採用10%的單一稅,對利潤再投資予以免稅,是世界上稅率最低的國家之一;勞動力的市場競爭力足,有大量熟練工人和相對較低的成本;學校課程與市場需求相接軌,職業學校提供了各行業的專業教育;高等學府教育水平與歐洲國家相似。通過一系列的改革,馬其頓失業率在2016年第二季度降到了24%(2005年前後曾超過35%——編者注),為近年低點。2016年10月世界銀行發布的營商環境報告中,馬其頓位列前十。IBM和畢馬威的投資報告也看好投資馬其頓。

  最重要的是,馬其頓與鄰國相比受國際市場波動影響較小。目前,評級機構紛紛降低大經濟體的評級。經濟分析家對英國「硬脫歐」帶來的衝擊和特朗普將採取何種經濟政策憂心忡忡。2017年,德法作為世界第四、第六大經濟體將迎來大選,如「反建制」的右翼勢力上台,將對本國和國際經濟產生不亞於英國脫歐或特朗普上台的巨大影響。由於政治上的不確定性,此時投資大經濟體並不保險,馬其頓這樣有競爭力的新興經濟體,也許是國際投資者新的選擇。

  相關簡介:王洪起,原新華社常駐阿爾巴尼亞、馬其頓首席記者,現新華社世界問題研究中心研究員;本文刊於《新視角》雜誌總第7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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