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清的「偏見」之功
邊緣批評
□陳歆耕
著名美籍華裔文學評論家夏志清先生去年12月29日仙逝。記得剛走出大學校門不久,讀到夏志清先生的《中國現代小說史》,如痴如醉,大有茅塞頓開、醍醐灌頂的感覺。而讀大學裡的文學史教科書,則枯燥乏味,類同嚼蠟。本來談文學史的著作,應該充滿文學的趣味,偏偏這類教科書,把一部文學史弄得跟木頭人似的獃滯無趣。因此讀夏著的第一感覺是非常吸引人,拿起來就不忍釋卷。這一點與讀唐德剛先生的史學著作有同樣的感覺,一部史學著作同時也可視作一部文學著作。其中,不僅新見迭出,而且充滿性情,每一個字似乎都浸透生命汁液,「筆躍句舞」,張力十足。
這麼說,並不等於我個人以及學界就認為,夏先生的這部代表作就一言九鼎,無懈可擊。實際上,夏先生這部《中國現代小說史》自問世之日起,就一直伴隨著各種爭議。或者說這是一部既有真知灼見,也不乏「偏見」的學術著作。由於這部著作的影響力,夏先生把中國現代文學推上了世界文學的版圖,可以說居功至偉。他從純文學的角度,高度評價了張愛玲、錢鍾書、沈從文、張天翼的文學成就,把原本被遮蔽掉的作家作品挖掘出來,被人們重新認識併產生了世界性的影響,也是有目共睹的。他的許多觀點,由於是從細讀文本出發,吸收了西方的一些美學營養,然後作出自己的獨立評判,新穎而獨到。但說他的某些觀點有偏頗,有「偏見」,也是一個客觀存在。比如,他認為張愛玲的文學成就在魯迅之上,就過分抬高了張的文學成就,而低估了魯迅的文學成就。在夏先生的眼中,張愛玲幾乎成了神話般的文學天才,對此,我覺得是因他強烈的個人趣味使然,大概很難被更多的人所認同。張愛玲的中篇小說《金鎖記》,雖對人性有深刻的洞察,藝術感覺和語言也有非凡之處,但跟魯迅的《阿Q正傳》比也顯然不在一個層面上。類似的「偏見」,可能還存在於對張天翼的評價上。夏先生的「挖掘」之功,成功地體現在張愛玲、沈從文、錢鍾書身上,但他同樣極為推崇的張天翼,卻始終未能在讀者中「熱」起來。
當我們在批評夏先生的著作中有「偏見」時,其實,也要反思中國大陸學界在書寫現代文學史時曾存在的嚴重「偏見」。上世紀五十年代一直到「文革」結束,學界在評價現代文學史上的作家成就時,始終戴著「極左」的有色眼鏡,過分抬高了帶有左翼政治色彩的作家,而遮蔽掉了一些文學成就很高、不該被遺忘的作家,一部文學史被嚴重地扭曲。當「偏見」與「偏見」撞擊後,或許會產生「矯枉過正」的作用,使得我們對現代文學史的認知「回落」到客觀史實上來。
有人指責夏先生看待左翼作家有政治「偏見」,夏先生堅持認為,作家只有好壞兩派,沒有其他派別。一部現代文學史正在被不斷地「重寫」,這裡面應該說也有夏先生「偏見」的一份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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