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聖歸來》：既是一種現象，也是一股力量

在今年的暑期檔電影白熱化的競爭中，最大的黑馬恐怕莫過於「一隻原本野心不大的猴子」。動畫電影《大聖歸來》從默默無聞到引起全民狂歡只用了一周，並且在上映10天後實現了票房5億的奇蹟。

大聖的「長臉失意大叔」形象經過了製作團隊的反覆推敲。

「自來水」捧紅「良心大聖」

隨著《大聖歸來》成為最時髦的文化現象，「自來水」也成了流行語。這個詞背後，是一群被這部西遊主題動畫電影感動、自發為其搖旗吶喊的「自發水軍」。

隨之而來的還有「純凈水」——對「大聖」真心不假、無利益關係的鐵杆粉絲；與抹黑《大聖歸來》的人鬥爭，被稱為「凈化水資源」；微博上與大聖有關的話題則自帶「大聖水龍頭」的標籤……帶著孫女來看大聖的「50後」張先生聽到這些關鍵詞，還以為進錯了放映廳，「亂入」了水資源保護的紀錄片。

「我小時候愛看《西遊記》小人書。」張先生告訴《青年參考》記者，他是孫悟空的擁躉，每到寒暑假電視里播放經典連續劇《西遊記》時，他的勁頭比孩子還大。「影院里沒有我這麼大歲數的人。」言語中，他流露出「跟上了時代」的驕傲，但也表示對大聖的「鞋拔子臉」難以接受。

推薦張先生來看《大聖歸來》的，是兒子和兒媳。兩人是「資深自來水」，動員老爸之前已在親戚朋友中遊說了好幾輪，小夫婦自己也「連刷了3遍」。

《大聖歸來》是被影迷捧紅的。導演田曉鵬透露，這部醞釀了8年的電影遭遇投資方撤資，田曉鵬自掏腰包拍完時已經囊中羞澀，沒錢宣傳了。《大聖歸來》定檔7月10日，面對的是宣傳馬力十足的競爭對手《梔子花開》和《小時代4》。

然而，預想中的「寂寞大聖被小鮮肉碾壓」並未發生，《大聖歸來》在粉絲的口耳相傳中不僅「活了」，而且「火了」。影院排片少，導致慕名而來的觀眾一票難求，更添了幾分求而不得的神秘。

在不斷擴大的「自來水」隊伍堅持不懈的動員下，《大聖歸來》變得家喻戶曉。媒體稱，該片第二天的票房比第一天漲70%，第三天又比第二天漲了40%，3天過億，導演田曉鵬都被嚇了一跳。到了黃金時段，《大聖歸來》的放映廳里座無虛席，原本定於周末下線，也因後期爆棚的口碑和人氣而持續加映。7月21日該片票房已突破5億人民幣，豆瓣網上的評分穩定在8.8分，成了叫好又叫座的「黑馬」。

票房過3億時，該片出品人路偉在朋友圈感謝了所有溫暖的「自來水」。

其實「自來水」早在影片的創作階段就出現了。路偉透露，去年《大聖歸來》缺少資金時，他為這部影片發起眾籌，3個多小時就募集了超過500萬資金，一周後籌到780萬。「這裡面包含了89個家庭、109個小朋友。這些家庭成為這部電影最忠實的種子觀眾，一直關心著進展，每次有新消息發布，他們都會拚命轉發。」

更多的「自來水」出現在19個城市的近200場點映之後。「看過的人都說好。」路偉說，電影正式上映後排片不理想，立刻就有「自來水」自發包場。

自稱《大聖歸來》民間粉絲團的微博賬號「水簾洞大聖自來水公司」轉發了大量與電影相關的內容，出現頻率最高的就是「今天你面聖了嗎」。有「自來水」留言稱：「掏著電影票的錢，操著做宣傳的心，我也是醉給自己了。」

「自來水」能夠捧紅《大聖歸來》，說到底還是因為觀眾看到了製作團隊的投入和誠意。多年來對國內電影業的痛心疾首，令觀眾為國產影片任何一點細微的成功而真誠捧場。

當然，也有人指出《大聖歸來》中存在遺憾和瑕疵，有人懷疑「自來水」的純粹性，甚至在網上引起論戰。網友「張翔」認為這不是壞事。「起碼證明，這年頭電影圈包括從業人員還有影迷，都還是有那麼點態度的。」他在知乎網上說。

齊天大聖：「俠」在先，「猴」在後

也許《大聖歸來》的英文譯名更能體現其主旨：《齊天大聖，英雄歸來》。影片講述了傳奇的齊天大聖從落魄到涅槃的歷程。

作為中國人從小耳熟能詳的神話故事，《西遊記》衍生出大量影視作品，其中不乏經典之作。無論是1964年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的動畫電影《大鬧天宮》，還是上世紀80年代的經典連續劇《西遊記》，抑或成為周星馳代表作和「80後」青春記憶的《大話西遊》，以及1999年貢獻了「白龍馬，蹄朝西，顛簸唐三藏小跑仨徒弟」的動畫片《西遊記》，每個版本都為豐富這個神話世界而添磚加瓦。

其實，田曉鵬也參加了1999年動畫片《西遊記》的製作，那時他剛畢業。時隔16年，40歲的田曉鵬期待的已不是對《西遊記》原著的複述，而是找到激動人心的原創點。

他在記者會上表示，經典的連續劇《西遊記》抓住了美猴王的形象，「表現得很有靈氣」，而他關注的是齊天大聖的「神」，是一種桀驁不馴的精神。他將之概括為「俠氣」。在張先生心中，六小齡童是孫悟空的標誌性形象。但田曉鵬認為，大眼睛、雙眼皮的孫悟空「太美，也太像猴子」。他心中的大聖是個大俠，「譬如令狐沖，或西部片里的獨行俠」。

對於這樣的設定，張先生最初感到不適，但很快就「從善如流」。他的孫女甜甜接受起來則毫無障礙，覺得「齊天大聖好像爸爸」。不過，片中她最愛的是和她年紀相仿的江流兒，以及蠢萌的豬八戒。

擺脫了「美」猴王「偶像包袱」的大聖多了大叔范兒。時光網上的網友稱，《大聖歸來》中的美猴王是「霸道總裁款的」。網友紛紛借用《大話西遊》中的經典台詞向大聖的俠氣致敬：「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

影片製作團隊透露，孫悟空「長臉失意大叔」的形象經過了反覆推敲。田曉鵬也告訴媒體：「孫悟空的個性其實不是猴子的，而是成人那種人性、佛性、魔性混雜的矛盾結合。他被壓了500年，看上去不可能還像十幾歲的少年。我們把他所有的經歷都外化到了容貌上，那麼多褶子就是讓觀眾覺得，這個大叔有故事。」

田曉鵬已經確認，《大聖歸來》的故事一部電影講不完，一定會有續集，而下一部的主題將是「信仰」。「江流兒要從一個特別純真的小孩轉變成取經人，要樹立一個信仰。悟空要解決的問題是，他要從信仰自己的個人主義，轉變為信仰小唐僧。他要認識到這個人的偉大，願意為他燃燒，願意追隨這個人。」

票房突破5億後，《大聖歸來》官方微博發布了賀圖。

「好萊塢化」是惟一的出路嗎

好萊塢拍《花木蘭》和《功夫熊貓》並且票房大賣時，曾刺痛中國觀眾的心。而這次《大聖歸來》取材中國神話經典，並且負責任地完成了製作，算是為中國國產動畫扳回一分。

《大聖歸來》在中外電影節上收穫頗豐，在戛納電影節上獲得追捧，成為有史以來海外版權銷量最好的中國動畫電影。

在上海電影節上，因《黑客帝國》而名揚海外的好萊塢著名製片人安德魯·梅森觀影后，一度不信《大聖歸來》的特效全部出自中國人之手，他表示該片的特效在好萊塢至少值1億美元。

迪士尼金牌製作人比爾·伯頓看過《大聖歸來》後也說：「中國動畫不缺人才，缺的只是時間和給予動畫人展示才華的渠道。」

稱此片為國產動畫的良心之作似乎無人反對，但「劃時代」、「國產動畫的春天」等讚譽卻引起了反彈。網友「奧特曼」在豆瓣上怯怯地問：「這就算劃時代的國產動畫了？」

田曉鵬對多家媒體表示，影片有很多不足，觀眾過譽了。他的冷靜分析是，國人可能壓抑太久，看到還湊合就過分褒獎。但他也看到，《大聖歸來》成為一種文化現象，體現了觀眾對國產動畫的善意，因此「更好的片子可能是下一部」。

有人說，《大聖歸來》的製作團隊都是中國人，卻做了一部百分百的國產好萊塢商業電影，因為除了借鑒《西遊記》的角色外，故事的內核仍是西方的，如同迪士尼、皮克斯或夢工廠在講述一個東方故事。還有人認為，片中大反派的造型和老巢的外觀有日本吉卜力工作室《千與千尋》的影子。田曉鵬承認「確實神似」，不過這種相似是無心插柳，動畫電影界眾多珠玉在前，相似之處不可避免，「閉著眼睛也會撞上」。

《大聖歸來》成功了，但中國動畫電影的前路仍然雲遮霧繞。有中國影評人認為，好萊塢化等於商業化，約等於成功。但比爾·伯頓堅持：「中國動畫電影除了具有娛樂屬性之外，還應深挖東方文化自己的態度和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