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會第一次「倒孫」風潮

【民國往事系列13】

宋教仁遼東一行，不得已失敗而歸。

當他返回東京的時候，正碰上章太炎、張繼等人發動的第一次「倒孫」風潮。

短短的幾個月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同盟會內部平地再起波瀾？

宋教仁打聽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如下：

「國旗」之爭的風波發生不久之後，孫文被日本政府驅逐出境。

離開日本前，孫文接受了日本政府送的5000元，以及日商鈴木久五郎饋贈的1萬元。（按：日本政府的行為很奇怪吧？不，其實一點也不奇怪。日本政府驅逐孫文是偱清政府所請，外交上「不得不如此」；但又給孫文送錢，就是禍心包藏，與革命黨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意思了。）

就是這筆「意外橫財」，引發了「倒孫」風潮。

原來，孫文離去之前，留下二千元，給章太炎等辦報之用，餘款充作起義軍費。這在隨後引起了章太炎等人的極大不滿。

當時，《民報》經費上極為困難，章太炎幾次致電孫文，請求接濟，卻都沒有得到回應。（不要忘了，黨內分工，孫文是負責「搞錢」的，章太炎找他要錢，是理所當然的，可見大頭目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這一下就不能不生出事來。要是孫文沒有獲得前面提到的那筆「巨款」（其實數目也不大，不過當時革命黨經費短缺，這個數目已算「巨款」），章太炎等人或許也就咬咬牙，忍了。

但是，孫文手中明明有錢，卻不搭理《民報》社「諸同志」的合理請求，這些「革命同志」難免就要找孫大頭目「算賬」了。

章太炎一代學術宗師，但性格上卻極單純而易衝動，他認定孫文是濫用捐款，不配坐革命黨的第一把交椅，於是就起而要在黨內革孫文的命。時任《民報》編輯兼發行人的張繼，後來有「要革命，必先革革命黨的命」一語，亦是針對孫文而發。

章太炎把掛在《民報》社牆上的孫文照片取了下來，寄給同盟會香港分會，並附言痛斥：「出賣《民報》之孫文，應即撤去。」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一年對於孫文真可謂流年不利，《民報》風波還未平息，卻又因為購買起義用槍械問題，在黨人中橫生波瀾。

6月中旬，孫文為籌備欽廉起義，派日本友人萱野長知從香港回日本購買武器。後者在宮崎寅藏協助下，訂購了村田式快槍2000支，這在日本已經是落後的武器。此事為章太炎所知，他大為生氣：「孫某所購的村田式軍火在日本老早不用了，用到中國去不是使同志白白丟了性命嗎？可見得孫某實在不是道理，我們要破壞他！」他還主張「寧可少購，購必精良」。

章太炎的意見得到了東京同盟會本部多數骨幹的支持，包括剛從東北回到日本的宋教仁。他們用民報社名義明碼電告香港《中國日報》：「械劣難用，請停止另購。」購械計劃由此擱淺。

這件事令孫文非常氣惱，因為他和黃興二人，都認為革命經費有限，購械時「但求其多而價廉」，「械多可張大聲勢」，章太炎等人的意見真可謂「書生之見」。

因此，孫文不但讓胡漢民寫信給東京同盟會本部，譴責章太炎，接著，他還派林文返回東京，禁止章太炎、宋教仁再干預軍事。（註：林文，1887年生，同盟會福建分會會長，後為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與林覺民、林尹民同年生、同年捐軀，並稱黃花崗「三林」英烈。）

然而，出乎孫文的意料，東京本部的多數「革命同志」此時已不打算再奉他的號令。他們要求時任同盟會代理庶務的劉揆一（也是原華興會骨幹，黃興的「小弟」之一），立即召開特別會議，以期罷免孫文的總理職務，另選黃興為總理。

假如孫文真的被罷免，而黃興又「當仁不讓」，那麼，基本上也就意味著孫文在此後的「革命偉業」中「出局」了，當然，這對當時的「革命大局」，也是極其不利的。（自然，這一點上，也有人有不同看法。）

對孫文來說幸運的是，劉揆一此時力排眾議，拒絕召開特別會議，並為此不惜與昔日兄弟發生「扭打」。

關鍵時刻，是黃興的堅決反對，讓此次風潮得以暫時平息。

他對東京本部的「小弟們」「諄諄教導」：「革命為黨員生死問題，而非個人名位問題。孫總理德高望重，諸君如求革命得以成功，乞勿誤會而傾心擁護，且免陷興於不義。」

換句話說，黃興勸導在東京的章大師和其他「小弟」們：不是我對孫文有所「偏愛」，實在是孫老大的一己聲望，已經關乎於革命前途，所以，為了革命大局計，你們還是歇歇吧！

黃興這一勸，還真管用，東京的章大師，以及其他小弟們，也就偃旗息鼓了。

然而，風潮雖然暫時平息了下去，但這件事情給雙方都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風潮之後，孫文對東京同盟會本部持冷淡態度，甚至可以說是漠不關心，這就為日後的第二次「倒孫」風潮埋下了伏筆。

而經歷了這次風波，在孫文與原光復會主要會員之間，更是產生了難以彌補的裂痕。

就在這一年的7月6日，光復會會員徐錫麟在安慶起事失敗，清吏在審訊時問及行刺是否為孫文指使，徐錫麟傲然答道：「我與孫文宗旨不合，他亦不配使我行刺。」在此之前，徐錫麟因為與孫文「宗旨不合」而拒絕加入同盟會。這似乎也預示了今後孫文與光復會會員之間，還要再起波瀾。（文/孔家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