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亦姝火了,而挑戰才剛剛開始

本文經 蘇老師來也 授權轉載

自從過年那幾天復旦附中的武亦姝同學開始刷屏以來,就陸陸續續有朋友跟我談起她;然後是央視、各路教育媒體積極跟進,不久《人民日報》也加入了宣傳攻勢,嗅著熱點下嘴的自媒體們聞風而動;到昨夜小武同學不負眾望地奪冠,朋友圈算是炸了,各路人士搶著PO出自己的推文——

其中大部分明顯是早先寫好的,就等著結果公布。畢竟節目是錄播,偷偷事先知道誰是冠軍也不是什麼特別難的事。

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小武同學雖然已經長到跟我一樣高,但畢竟是00後,年輕時暴得大名也是人生中的一次歷練。

在這個時代,「爆紅」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這個雲淡風輕的小姑娘在談笑風生間做到了,同時也把自己扔到了所有人的目光下。

就這個名叫「武亦姝」的姑娘來說,大家在銀幕上看到的她和真實的她是不一樣的,因為媒體需要達到他們的視聽效果,會通過剪輯對人的形象進行再創作。

而銀幕上的她和眾多自媒體人談起的那個她又是不一樣的,因為自古以來文人們習慣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總要借一個熱點來夾帶一點私貨——

呵呵,似乎我也不能免俗。

蹭熱點也要按照基本法啊!

對多數蹭小武同學熱點的文章,我是很理解的:小武同學賺足了眼球,寫文章的跟著分一杯羹也無妨。

比如早先小規模刷屏的《這位00後美少女滿足了我對古代才女的所有幻想》一文雖然有些溢美之詞,但總體是真心褒揚小姑娘的。小武同學氣質淡然,應該也沒那麼容易被「捧殺」。

有些就過分了,比如今天一早看到一篇《中國的未來,才不會是背詩的武亦姝》,通篇講死記硬背無用,創新才是真。

這就不厚道了。你反對背詩就反對背詩,把矛頭對準個人作甚?小武同學沒說自己是中國的未來,央視也沒說她是。給人家扣頂帽子再打翻,有意思不?

批判背生僻詩沒意義的,不知是否看過奧運會馬拉松比賽?有人會跳出來說平時人類也就散散步,馬拉松跑那麼遠有什麼意義嗎?是不是還要寫一篇《人類進化的未來,才不是馬拉松的運動員們》?一場國家級的比賽,難道你要選手們給全國觀眾背「床前明月光」?

不管別人怎麼說,這個00後小姑娘紅了。站在一個老師的角度,首先是讚賞和祝福。畢竟我們這個時代,爆紅的方式有很多。靠才華,是其中最高貴的之一。

國家可不只想搞個大新聞

央視可不是第一次推出國學競技節目。

2013推出中國漢字聽寫大會;

2014推出中國成語大會;

2016推出中國詩詞大會。

以上三個節目都播出了不止一季,然而沒有一次達到今年的影響力,也從未產生過刷屏級別的明星選手。論「造星」能力,恐怕未必超過江蘇衛視的《一站到底》。

那麼今年怎麼就突然火了?搞出這麼大的新聞,我不相信其中沒有人為操作。

但是,為什麼火的是這個節目?又為什麼是今年呢?

2017年1月,為師注意到一個不算太起眼的新聞: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於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雖然類似文件過去也不是沒發過,今上喜歡傳統文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好像是第一次出動中辦、國辦這兩個司禮監級別的部門,還用上了「工程」一詞,工程是要有步驟地實幹的。而且文件中還特彆強調傳統文化要「貫穿國民教育始終」。

央視《中國詩詞大會》只是趁著春節大家都守著電視機,放了第一把火。第二把火還不知道是什麼,但一定還會放。

節目火了,然後呢?

「貫穿國民教育始終」,說起來容易,但是怎麼穿呢?小武同學(以及為師)所在的上海市的教育部門已經有了一些想法,還署名「上海市教委新聞辦」專門發了一篇文章。

深厚的土壤?啥土壤?

有這麼好的班兒,帶帶我唄?

我就想採訪下這位作者,你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敲出YES這三個字母的?我看下面幾個知名學者都很巧妙地避開了你的問題嘛。

上海選手在詩詞大會的戰績好,就意味著上海的古詩文教育全國第一么?中國(曾經)是世界體操強國,然而中國能做5個標準引體向上的人恐怕還不到5%吧。

不管怎樣,現在的邏輯是,我們上海能出武亦姝,因為我們古詩詞土壤好;我們土壤好,因為我們的孩子們從小就學好多好多古詩詞……

不論邏輯前兩環對不對,下一環是肯定要發生的——上海的孩子們真的要從小學好多好多古詩詞了。

作為語文老師,背詩我舉雙手贊成。?

有人說小孩背那麼多詩有什麼用?乳臭未乾什麼都不懂,死記硬背做什麼?

我堅決反對這種看法。人不是歷盡滄桑才去懂得詩和遠方,而應該是在詩和遠方的陪伴下去經歷滄桑。

年輕時為師過目不忘,背起詩來雖說暫時不懂,但常會在日後某個時刻,面對某個場景,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句詩來,算是頓悟了。

而如今雖能理解自己讀到的大多數詩詞,卻早已失去了孩童的記性。一首《長恨歌》花了三天才拿下,不由感慨歲月不饒人。

背詩是好事,問題是怎麼背呢?

小武同學母校的語文特級教師黃榮華先生接受採訪說,在中學,以古詩詞為代表的傳統文化是「在應試教育夾縫中生存」。

話說得沒錯。我甚至覺得上海的高考語文,是反詩歌的。

何以見得?

上海高考語文卷中的默寫題有一個維持了多年的固定模式:總分6分,有8道名句默寫題,也就是做對6道即可拿到滿分。而這8道題中,初中和高中課內篇目佔至少5道。理論上說課外篇目所佔的比重可以壓縮到1分。

即使有些學校要求學生背誦課外詩詞,多半也只停留在一些容易考到的「名句」,成了片段的記憶,忽略了全篇的把握——這才是「死記硬背」,沒辦法,性價比高啊。

中國詩詞何止萬首?縱使武亦姝同學,也排除不了高考默寫題拿不到滿分的風險。這樣的話,把課內的詩歌背得滾瓜爛熟即可,課外詩詞背與不背又有什麼區別呢?多出來的精力可以用在遊戲、聊天、吃飯,或者其他學科,或者語文學科的其他題型上。

除了默寫,詩歌鑒賞也難以引導學生喜愛詩歌。因為詩歌鑒賞有個出題原則:為了公平,出題需要儘可能選擇相對冷門的詩作,確保絕大多數學生之前沒有接觸過。但絕大多數人沒有接觸過的詩歌,通常不是多好的作品。

說來諷刺,考試成了學生們除了課本為數不多的接觸詩歌的機會,而他們這時接觸的卻常常只是二三流作品。

讓詩詞教育「在應試教育夾縫中生存」是極少數頂尖牛校的專利,其他學校恐怕連「夾縫中生存」的資格都沒有。

即使站在功利角度,學古詩詞長遠來看是有利於語文成績的提高的,做語文老師的都認同這個道理。這一規律在部分學生身上得到了印證,但當它成為一種集體的教學模式的時候,還能不能發揮作用,要打上個大大的問號。

因為這「長遠」短則半學期,多則一兩年。讓人為著一個遙遠的目標去努力而且幾個月看不到效果,在這個時代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師生能否堅持,過程是否可控,都是不確定因素,所以少有人敢進行這樣的嘗試。

說好的詩和遠方呢?又談回考試了,多俗啊。

然而不管你承不承認,在當今應試教育的制度發生根本性變化之前,只有在應試體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一項教育才能有效推行。

讓以詩詞為代表的傳統文化「貫穿國民教育始終」,真是一項挑戰啊。這項挑戰難就難在它連個評判成敗的明確標準都沒有。沒有明確標準的教育融入應試教育體制,結果一定是一些可量化的指標被片面強調,比如古詩文的背誦量。雖然為師說過多背點好詩好文不是壞事,但我們的教育本可做得更好的。

「在應試教育夾縫中生存」是不現實的,「跟應試教育共生」才是唯一出路。怎麼共生?

下策:增加古詩文的背誦量和默寫題分值,立竿見影,但會引起學生的反感,只有到他們若干年後「頓悟」了才能真正收到教育的效果。

中策:在教學和考試中採用更多詩歌常識、典故、鑒賞(不避開名篇),引導學生吃透名篇,適當加入對聯之類有創造性的內容。問題是挑戰教育政策制定者的智商和執行力。

上策:通過考試引導學生對古詩詞和其他古典文化產生真正的興趣,將知識內化為內在素養——怎麼化?我要是想得出來我還在這兒嗎?教育部長的位子可以讓我去坐了。

《中國詩詞大會》是春節期間傳統文化的一場盛宴,但盛宴散去後,擺在教育界面前的是硬邦邦的現實,處理現實可比辦一場熱鬧的節目要困難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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