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夢（原創傳記體中篇小說）連載（二）

06-17

第二章 母親不慎落糞池

2014年的冬季，母親配合僅年長我5歲的小舅，共同服侍外婆，一服侍就是兩三個月。母親通常每星期回來一趟，緊趕慢趕將菜畦地里的一點活忙完，吃個簡易晚餐，洗個澡，換上乾淨衣服，睡一宿好覺，於第二日清晨又即刻出了門，到集市上砍幾斤豬排骨，稱兩斤黑芝麻餅乾，再帶上自家菜園的蔬菜，疾步匆匆地趕回娘家去照料外婆。

然而，母親的那份因服侍外婆常睡不到整夜覺的拳拳孝心，還要不明不白忍受著小舅冷遇的煎熬。母親若是連續好幾天待在他家服侍外婆，一時回不去的話，小舅那漠然甩氣的神情就全寫在了臉上。個中緣由或許是：其一，目睹母親消耗他家更多的飯食，他會感覺不自在，大米他需要拿錢買的，畢竟自己有多年的腿部跌傷殘疾，靠政府的低保救濟生活，還要頂著一家門樓子行情往費的不容易，伸手往子女要兩個吧，總覺得不是那麼太靈便；其二，恨我六安的二舅縮在城裡，不主動來上堰接外婆去城裡服侍，其中的怨氣就撒在我母親身上，暗示母親帶話給二舅，因為母親與六安二舅畢竟是同胞親姐弟倆。說實在話，二舅也不容易，五口之家，三代同堂，僅僅兩室一廳，曾在幾年前把外婆接去城裡服侍了半年，後來外婆嫌他家空間狹小，待著著急，硬是跟二舅吵著要回上堰老家，二舅只好依了她；其三，窩在鄉下照應外婆，小舅怕耽誤了自己為招了婿的女兒家幫忙掙錢，惹女兒生氣。

事實上，小舅也挺可憐的。幾年來，自己多次腿骨跌斷，多次動了接骨大手術，不能吃勁干體力活，並落下了腿部八級殘疾，蒙當地政府憐恤，領了殘疾證，辦理了低保；妻子（我小舅媽）患上嚴重的婦科病，做了子宮切除手術；女兒有一次在城區家門口又不幸跌傷，膝蓋骨裂，休養大半年才康復，真是禍不單行。家裡雖在六安城買了一套幾十萬的房子，加上要裝璜，儼然便成了一時的房奴族。因此，女兒賣手機，搞快遞，女婿忙著給小區裝空調，小舅小舅媽還得幫襯帶孫子，打理家務，掙點小錢。全家都得拚命為錢財而勞碌奔波著。另外，小舅還要硬著頭皮維持一家五口的老公親人情往費，並且時常牽掛著外婆，從六安回來照應外婆。　　

有一次，在我小舅家，發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家住六安市區的二舅，發現小舅家的廁所設計有問題：蹲位後邊就是大糞池，二者之間未設隔牆或是隔板、蓋板作防護。為此安全隱患，他曾不止一次提醒過小舅，叫其儘快找匠人解決問題，以免老年人上廁所時發生安全事故。小舅對此卻不以為然，總是一笑置之。

結果，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真的發生了。可憐的母親在一次解完大手後，剛一站起來，頭無意中觸碰到了前面的牆壁上，不幸仰倒，栽到了一人多深的糞窖里。若非上蒼憐恤，母親是極難在一分鐘左右從糞窖里爬了上來的，終於幸免於難。母親在鄰居一位好心婦女的攙扶下，瑟縮地向附近的山塘壩走去。母親在路過張姓大舅家門口時，大舅情不自禁地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似的驚愕口吻說：「大姊哎，你肯定是有神在保佑你啊！那麼深的糞窖子，今個要是擱我們，叫爹喊娘也爬不上來呀。」

母親顧不上「回敬」大舅，徑直來到山塘壩下，用塘里的清水竭力地洗濯，儘可能地祛除身上的臟污。然後，她便回到了小舅家的一樓大廳當中，鎮定而又無助地佇立於那兒。

正在牌桌上賭博的小舅見狀，仍無動於衷，繼續若無其事地玩著撲克牌。一個老牌友實在看不下去了，好幾次敦促著小舅快下牌桌，找衣服給我母親換上。母親這才得以換上外婆的舊衣服，然後，一聲不吭地靜坐在裡屋外婆的身邊，一臉失望木訥的神情。

這時，小舅彷彿倏地清醒過來，良心尚未泯滅，趕緊打電話給他小外甥——我的四弟，講明事因，叫他儘快開運沙車來把母親接回去。可四弟聽說此事，氣不打一處來，心想：「母親在你家服侍姥姥出了事，你小舅居然還打著牌，漠不關心，你難道不能自己找輛車送嗎？!」

於是，四弟以嗔責的口吻回絕說：「我沒空!」

小舅嗅出了電話里的火藥味，只得作罷，便繼續漫不經心地賭他的牌去了。結果，還是鄰居那位中年婦女動了慈心，騎來了一輛電瓶車，把我母親平平安安地送回了長塘埂老家……　

這件事的發生，四弟夫婦可能是由於還在生小舅的氣，而沒有及時電話告知我。直到第三天星期六，我們回老家看母親，方才知曉此事，當時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過後，我們姐弟五個對小舅的不作為，頗有微詞，一直耿耿於懷。第二年正月間，我們沒有一個情願去上堰村拜訪他的。直到第三年正月，看到母親一切安然無恙，我們才逐漸得以釋懷，除掉了對小舅的芥蒂，紛紛上門去看望外婆，拜訪小舅了。

在故鄉的農村，當地盛傳著這樣一種令人恐懼的說法，就是一個人如果上廁所時不慎掉落糞窖，那是很晦氣的，並且要麼當場，要麼一周，最多半月，就一定會死去的，這幾乎是老鄉們約定俗成，得到考證的定論了。甭提了，還真蹊蹺，母親2014年冬出事後，2015年正月十二日深夜，我確實得到了夢中啟示：夢中有人提醒我說，母親當年將要患絕症大病。夢中驚醒後，我輾轉反側，一直到天明。為此，我沒少為母親揪心擔憂過，唯恐就這麼看著將要失去我那親愛的母親。於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常常在心中為她默默祈求，並時常關照她的身心健康。蒼天不負苦心人，蒙上天垂憐眷顧，將要降臨於母親的大病患難，終於遠遁而去啦！

三年來，母親一直健康平安，除了左眼視力稍微有點模糊之外，身體狀況都很不錯。要知道，我這個做三兒子的，打心裡不知有多麼的欣慰!

再有，值得慶幸的是，小舅在2017年5月5日我外婆不幸病逝後，也幡然悔悟了。他終於認識到自己的虧欠，與我母親見面時，一改常態而倍感親切，並竭力熱情相待。或許是，小舅想藉此來彌補一下自己以往怠慢我母親的過失，以喚回自己久違的良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