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帖]胡不歸兄大作：鍾嶸論陶淵明 - 文學編年 - 國學論壇

06-17

[轉帖]胡不歸兄大作：鍾嶸論陶淵明

鍾嶸論陶淵明——摘自《讀陶淵明集札記》　　在蕭統之前，鍾嶸即推淵明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詩品》卷中：「宋徵士陶潛詩，其源出於應璩，又協左思風力。文體省淨，殆無長語。篤意真古，辭興婉愜。每觀其文，想其人德。世歎其質直。至如『歡言醉春酒』、『日暮天無雲』，風華清靡，豈直為田家語邪？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也。」鍾嶸注意到淵明詩「質直」而外，亦有「風華清靡」者，蓋自然之本來面目即如此也。然後人於陶詩之品第多有非議。王士禛《漁洋詩話》：「陶潛宜在上品。」仲偉何以將陶詩置於中品，袁行霈《鍾嶸詩品陶詩源出應璩說辨析》曰：「細察《詩品》對詩人的品第，凡居上品者，其源必出於上品，或直接源自『國風』，『小雅』、《楚辭》；而源出於中品者，只能居於中品或下品；毫無例外。應璩既然位居中品，那麼源出應璩的陶潛也只能屈居於中品了，雖然鍾嶸給予他崇高的評價，也不肯改變他的品第。」觀其所言，似鍾嶸因體例所限，始將陶詩置於中品。豈然，其豈然也？《詩品》體例固審，然仲偉著例以品詩，安能因例而廢詩哉。唐人直到杜甫始陶、謝並稱，皎然後於杜甫，其論詩專尊康樂；其《詩義·論文意》曰：「論人，則康樂公秉獨善之資，振頹糜之俗。沈建昌評：『自靈均已來，一人而已。』此後，江寜侯溫而朗，鮑參軍麗而氣多，《雜體》、《從軍》，殆淩前古。恨其縱捨盤薄，體貌猶少。宣城公情致蕭散，詞澤義精，至於雅句殊章，往往驚絕。何水部雖謂格柔，而多清勁，或常態未剪，有逸對可嘉，風範波瀾，去謝遠矣。」《詩式》卷一《重意詩例》：「兩重意以上，皆文外之旨。若遇高手如康樂公，覽而察之，但見情性，不覩文字，蓋詩道之極也。」（張伯偉《唐五代詩格彙考》）葛立方後於蘇軾，其《韻語陽秋》卷一曰：「詩人首二謝，靈咴謨蘭危驂艋莪I，遂有『池塘生春草』之句；玄暉在宣城，因登三山，遂有『澄江靜如練』之句。二公妙處，蓋在於鼻無垔，目無膜耳：鼻無垔，斤將曷擼磕繜o膜，篦將曷施？所謂渾然天成，天球不琢者歟！靈咴娙紜婷啦蛔悖m己物可忘』、『清暉能娛人，遊子澹忘歸』、玄暉詩如『春草秋更綠，公子未西歸』、『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等語，皆得三百五篇之餘韻，是以古今以為奇作，又何嘗以難解為工哉。」嚴羽於朱熹為後，論詩亦極崇康樂。《滄浪詩話》曰：「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惟悟乃為當行，乃為本色。然悟有溕睢⒂蟹窒蕖⒂型笍刂潁械靡恢虢庵頡h、魏尚矣，不假悟也。謝靈咧潦⑻浦T公，透徹之悟也。他雖有悟者，皆非第一義也。」又曰：「謝靈咧姡瑹o一篇不佳。」又曰：「顏不如鮑，鮑不如謝，文中子獨取顏，非也。」唐宋之論詩者且如此，安能要求仲偉處六朝間，置淵明於康樂之上哉！《詩品》非品一人之詩，乃品歷代之詩，將詩人放於詩歌長河中考察，非嘗鼎一臠而已，仲偉欲取江左文壇之代表，以殿上品之末，舍康樂而取淵明，於理亦不合也。淵明遺世獨立，旁無羽翼，後無承接，外在於文學主流，以筆者所見，仲偉於齊梁之際，將陶詩置於中品，與顏延之、鮑照、江淹、謝朓並舉，已冒很大風險，若置之上品，恐其書將不傳。《文心雕龍》無一言及陶，何耶？　　「其源出於應璩，又協左思風力」二句，後人議頗歧紛。葉夢得《石林詩話》卷下云：「魏晉間人詩，大抵專工一體，如侍宴、從軍之類，故後來相與祖習者，亦但因其所長取之耳。謝靈摺稊M鄴中七子》與江淹《雜擬》是也。梁鍾嶸作《詩品》，皆雲某人詩出於某人，亦以此。然論陶淵明，乃以為出於應璩，此語不知其所據。應璩詩不多見，惟《文選》載《百一詩》一篇，所謂『下流不可處，君子慎厥初』者，與陶詩了不相類。五臣注引《文章錄》云：『曹爽用事，多違法度，璩作此詩以刺在位，意若百分有補於一者。』淵明正以脫略世故，超然物外為意，顧區區在位者，何足累其心哉。且此老何嘗有意欲以詩自名，而追取一人而模仿之？此乃當時文士與世進取競進而爭長者所為，何期此老之湥w嶸之陋也。」謝榛《四溟詩話》卷二：「鍾嶸《詩品》，專論源流，若陶潛出應璩，應璩出於魏文，魏文出於李陵，李陵出於屈原。何其一脈不同邪？」胡應麟《詩藪外編》卷二：「善乎鍾嶸之品元亮也，千古隱逸詩人之宗也，而以源於應璩，則非也。」毛晉《詩品跋》：「但六朝作者，各自專攻一體，後來爭相祖述，故云某出某也。至若靖節先生詩，自寫其胸中之妙，不屑屑於比擬，乃謂其出於應璩，不知何據。豈以靖節《述酒》諸篇，悼國傷時，髣髴《百一》詩託刺在位遺意耶？」（《津逮祕書》本《詩品》）《江西詩社宗派圖錄》：「山谷云：淵明於詩直寄焉耳，絳雲在宵，舒捲自如，寧復有派？夫無派，即淵明之派耳。鍾記室謂其源出於應璩，又協左思風力，果何見而云然耶？」王士禎《漁洋詩話》卷下：「至以陶潛出於應璩，郭璞出於潘岳，鮑照處於二張，尤陋矣。」沈德潛《說詩晬語》卷上：「陶公以名臣之後，際易代之時，欲言難言，時時寄託，不獨《詠荊軻》一章也。六朝第一流人物，其詩自能曠世獨立。鍾記室謂其源出於應璩，目為中品，一言不智，難辭厥咎已。」賀貽孫《詩筏》：「鍾嶸云：『陶彭澤出自應璩。』陋哉斯言！使彭澤果出自應璩，豈復有好彭澤哉？余謂彭澤序《桃源詩》：『不知有漢，何論魏、晉。』此即陶詩自評也。後人必擬何者為漢詩，何者為魏、晉詩，字句摹倣，僅得古人皮毛耳。此無他，名心為之累也。大率世俗作詩有二病：一患不知好名，率意應酬，餖飣茍且而已；一患好古而名心太急，沿飾浮華，膾炙一時而已。必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具千古之識，乃能取千古之名。然總非所語於陶公。何也？彼不見有古今，不過孤行一意，以取名耳；陶公不知有古今，自適己意而已，此所以不朽也。」此皆以鍾氏之言為非者。許學夷認為陶詩與應詩有相近之處，然亦非源於應詩，《詩源辨體》卷六曰：「鍾嶸謂淵明詩『其源出於應璩，又協左思風力』，葉少蘊嘗辨之矣。愚按，太沖詩渾樸與靖節相類，又太沖常用魚、虞二韻，靖節亦常用之，其聲氣又相類。應璩有《百一》詩，亦用此韻，中有云：『前者墜官去，有人適我閭。田家無所有，酌醴焚枯魚。』又《三叟詩》簡樸無文，中具問答，亦與靖節口語相近。嶸蓋得之於驪黃間耳。要知靖節為詩，但欲寫胸中之妙，何嘗依倣前人哉！」（杜維沫校本，人民文學版）然亦有譽之者，王夫之《古詩選評》曰：「鍾嶸以陶詩『出於應璩』，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論者不以為然。然自非沉酣六義，豈不知此語之確也。……夫乃知鍾嶸之品陶為得陶也。」又評陶詩《擬古》四《迢迢百尺樓》篇云：「此真《百一》詩中傑作，鍾嶸一評，千秋論定耳。」　　然陶詩何為源出應璩，後之釋古者亦不無揣測之言。張錫瑜《詩平》云：「今案仲偉之意，直取其古樸相似耳。若以刺在位與否定其優劣，則陶詩之諷刺者亦多矣。且淵明所以可貴者，正以其忠君愛國之忱，時時流露耳。徒以脫略世故，超然物外為美談，乃是皮相淵明，非真知其心者也。」古直《鍾記室詩品箋》：「案此說最為後世非議。然璩世以文學顯，冰生於水，而寒於水。陶詩何遽不能出璩？考璩詩，以譏切時事，風規治道為長，陶詩亦多諷刺，故昭明序云：『語時事，則指而可想。』源出應璩，殆指此耳。」許文雨《詩品講疏》：「今人逰國恩君舉左思《雜詩》、《詠史》，與淵明《擬古》、《詠荊軻》相比，以為左之胸次高曠，筆力雄邁，與陶之音節蒼涼激越，辭句揮灑自如者，同其風力。此論甚是。」逯欽立《鍾嶸詩品叢考》：「左、陶詩章，確有風力相合之作。左思《詠史》，震鑠古今，其詠荊軻，尤懍懍有生氣，然陶潛《詠荊軻》一篇，獨足伯仲之。……又陶潛之《詠三良》、《詠貧士》等作，亦皆詠史體，與左思各作，悉相彷彿，凡此皆風力之極協者也。次則隱世之作，左、陶抑尤有合者。……鍾嶸之論，甚足玩味，未可慢然視之也。」又曰：「尋陶詩所以見稱於應璩者，就《詩品》二家觀之，蓋基於三點，此三點即二家之共同特色也。」並舉例論此三點：一曰華靡，二曰真古，三曰質實。王叔岷《鍾嶸詩品疏證》：「鍾嶸謂陶詩源出應璩，尤為後世所非。……然鍾嶸並非謂陶公模仿應璩之詩，不過溯其淵源，與應詩相近，故謂『出於應璩』耳。……源出應璩之說，似偏就『文體』而言，而不重其寓意也。……陶詩之『文體省靜，殆無長語，篤意真古，辭興惋愜』，正與應詩『善為古語，指事殷勤，雅意深篤』相類，陶詩復有『風華清靡』之篇，亦與應詩有『華靡』之作相符。則鍾嶸謂陶詩出於應璩，自有見地，可無苛論也。……陶詩淵源雖出於應璩，然復時有勁氣流錄，則非應詩所具。觀其詠田疇、詠荊軻，『少時壯且厲』，『萬族各有託』諸篇，直與左思相頡頏，故鍾氏謂其『又協以左思風力』也。……後人非議鍾氏之評陶詩，但就其『源出應璩』一語為說，而忽其所謂『又協左思風力』一層，此非鍾氏不知陶公，蓋由後人不解種氏耳。」陳延傑《詩品注》：「宋濂曰：『獨陶元亮天分之高，其先雖出太沖、景陽，究其所自得，直超建安而上之，高情遠韻，殆猶太羹充鉶，不綴鹽醢，而至味自存者也。』胡應驎《詩藪》：『元亮得步兵之淡，而以趣為宗。』綜合觀之，陶詩學應璩，又充以阮籍、張協、左思而化之。蓋應璩、張協，儒家之言，阮籍、左思，道家之言。淵明之思想，沖夷抗烈，既不違反名教，又信任自然，殆會合儒家道家之言而韻之者。」　　按以上所引諸家之言，於陶詩「協以左思風力」無異論，所疑者，惟「其源出於應璩」耳。《後漢書·應劭傳》：「弟子瑒﹑璩，並以文才稱。」李賢註：「華嶠書曰：『劭弟珣，字季瑜，司空掾。珣生瑒。』《魏志》曰：『瑒字德璉，瑒弟璩字休璉，咸以文章顯』也。」《三國志·魏書·王粲傳》：「（應）瑒弟璩，璩子貞，咸以文章顯。璩官至侍中。」裴松之註：「《文章敘錄》曰：璩字休璉，博學好屬文，善為書記。文﹑明帝世，歷官散騎常侍。齊王即位，稍遷侍中﹑大將軍長史。曹爽秉政，多違法度，璩為詩以諷焉。其言雖頗諧合，多切時要，世共傳之。復為侍中，典著作。嘉平四年卒，追贈衛尉。」又《曹爽傳》：「（弟）羲深以為大憂，數諫止之。又著書三篇，陳驕淫盈溢之致禍敗，辭旨甚切，不敢斥爽，託戒諸弟以示爽。爽知其為己發也，甚不悅。羲或時以諫喻不納，涕泣而起。」則應璩《百一》詩或亦作於此時。《文選》卷第二十一載應璩《百一》一首：「下流不可處，君子慎厥初；名高不宿著，易用受侵誣。前者隳官去，有人適我閭；田家無所有，酌醴焚枯魚。問我何功德，三入承明廬；所佔於此土，是謂仁智居。文章不經國，筐篋無尺書；用等稱才學，往往見歎譽。避席跪自陳，賤子實空虛；宋人遇周客，慚愧靡所如。」《藝文類聚》卷二十四引應璩《百一》詩一首：「年命在桑榆，東嶽與我期。長短有常會，遲速不得辭。斗酒當為樂，無為待來茲。室廣致凝陰，台高來積陽。奈何季世人，侈靡在宮牆。飾巧無窮極，土木被朱光。徵求傾四海，雅意猶未康。」李善《文選》註：「張方賢《楚國先賢傳》曰：汝南應休璉作《百一篇詩》，譏切時事，徧以示在事者，咸皆怪愕，或以為應焚棄之，何晏獨無怪也。然方賢之意，以有百一篇，故曰《百一》。李充《翰林論》曰：應休璉五言詩百數十篇，以風規治道，蓋有詩人之旨焉。又孫盛《晉陽秋》曰：應璩作五言詩百三十篇，言時事頗有補益，世多傳之。據此二文，不得以一百一篇而稱《百一》也。《今書七志》曰：《應璩集》謂之新詩，以百言為一篇，或謂之百一詩。然以字名詩，義無所取。據《百一詩序》云：時謂曹爽曰：公今聞周公巍巍之稱，安知百慮有一失乎？百一之名，蓋興於此也。」《文心雕龍·明詩》篇：「及正始明道，詩雜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湣Ｎ廄寰鈧殲b深，故能標焉。若乃應璩《百一》，獨立不懼，辭譎義貞，亦魏之遺直也。」《才略》篇：「休璉風情，則《百壹》標其志。」謂應詩能標其志，未言其文體之格調如何，「辭譎」者，曲辭以見意也。賀貽孫《詩筏》：「應璩《百一詩》，在鄴中諸體中，頗稱古澹，不獨諷諫曹爽，而一段媿勵慚負，深有負乘覆餗之意，詩品與人品存焉。視王粲《從軍詩》，豫以聖君推曹瞞，以天朝擬鄴都，而自處於負鼎之伊尹，以圖翦漢興魏之業者，相去有閒矣。」　　按蕭統《陶淵明傳》：「自以曾祖晉世宰輔，恥復屈身後代，自宋高祖王業漸隆，不復肯仕。」淵明不肯仕宋一節，論者多褒美之。元好問《論詩絕句》：「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南窻白日羲皇上，未害淵明是晉人。」（施國祁《元遺山詩集箋注》卷十一，人民文學版）張溥《陶彭澤集題辭》：「古來詠陶之作，惟顏清臣稱最相知，謂其公相子孫，北窻高臥，永初以後，題詩甲子，志猶『張良思報韓，龔勝恥事新』也。思深哉！非清臣孰能為此言乎！」（殷孟倫《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注》，人民文學版）若淵明者，亦晉之遺直也。其詩中已有「田家」、「斗酒」之句，甚類陶詩。然愚為鍾嶸斯論，非僅限於詩，蓋休璉於詩之外，復「留意詞翰」。《文心雕龍·書記》篇：「休璉好事，留意詞翰。」楊明照《增訂文心雕龍校注》：「《應璩集序》：『璩博學，好屬文，善為書記。』（《書鈔》一百三引)《文選》書類所選二十四首書中，休璉之作，即有其四。嚴可均《全三國文》卷三十所輯休璉文，全為箋書。舍人稱其『留意詞翰』，洵不誣也。」張溥《應德璉休璉集題辭》：「休璉書最多，俱秀絕時表。德璉善賦，篇目頗多，取方弟書，文藻不敵。詩雖比肩，亦覺《百一》為長。……規諷曹爽，殷勤指諭，憂患存焉。……而世無賞音，義存優孟，嗟乎命也。」　　《文選》卷四十二引應璩書四首。《與侍郎曹長思書》曰：「薄援助者，不能追參於高妙，復斂翼於故枝，塊然獨處，有離羣之志。幸有袁生，時步玉趾，樵蘇不爨，清談而已。……夫皮朽者毛落，川涸者魚逝，春生者繁華，秋榮者零悴，自然之數，豈有限哉！」《與滿公琰書》：「適欲遣書，會承來命，知諸君子，復有漳渠之會，西有伯陽之觀，北有曠野之望，高榭翳朝雲，文禽蔽綠水，沙場夷敞，清風肅穆，是泉台之樂也，得無流而不反乎？」又《與從弟君苗君冑書》：「閒者北逰，喜歡無量，登芒濟河，曠若發蒙，風伯掃除，雨師灑道，按耷迓罰芡揭啊Ｒ嗉戎林梗帽舜壕疲游涿┐模瑳鯗^大廈，扶寸餚修，味踰方丈。逍遙陂塘之上，吟詠菀柳之下，結春芳以崇佩，折若華以翳日，弋下高雲之鳥，餌出深川之魚。蒲且贊善，便媴稱妙，何其樂哉！雖仲尼忘味於虞韶，楚人流遯於荊台，無以過也。班嗣之書，信不虛矣。未還京都，塊然獨處，營宅濱洛，困於囂塵，思樂汶上，發於寤寐。昔伊尹輟耕，郅惲投竿，思致君於有虞，濟烝人於塗炭。而吾方欲秉耒耜於山陽，沉鉤緡於丹水，知其不如古人遠矣。然山父不貪天地之樂，曾參不慕晉楚之富，亦其志也。」《藝文類聚》卷三十五引《與韋仲將書》曰：「夫以原憲懸罄之居，而值皇天無已之雨，薪芻既盡，舊穀亦傾匱，屠蘇發撤，機榻見鄭M無顏子不改之志，退無楊雄晏然之情，是以懷蹙，良不可堪。」又《與董仲連書》曰。「穀糴驚踴，告求周鄰，日獲數升，猶復無薪可以熟之，雖孟軻困於梁宋，宣尼饑於陳蔡，無以過此。」又《與尚書諸郎書》：「夫秋節涼和，霖雨清閑，正高會之盛時，飲宴之良日也，而陋巷之居，無高密之宇，壁立之室，無旬朔之資，流潦浸於北堂，隙漏霑於衣服，槁蒸單竭，擔石傾罄，中饋告乏，役者莫興。」《與劉公幹書》：「鶉鷃棲翔鳳之條，黿鼉逰升龍之川，識真者所為憤結也。」（《文選》卷二十六陸機《吳王郎中時從梁陳作》注引）　　其言田家，言歸隱，言斗酒，言郊逰，言躬耕、言獨處，言識真、言營宅，言貧乏，言乞食，實在淵明之先。又應璩《書》：「左執屈盧之勁矛，右秉干將之雄戟。高冠拂雲，長劍耿介，簫管振音，厥聲載路。馮軾虎視，清風震疊，可謂堂堂乎難與並為仁矣。」（《全三國文》卷三十）其與淵明「刑天舞干戚，猛志固長在」亦相近。《晉書·李玄盛傳》：「玄盛上巳日讌於曲水，命羣僚賦詩，而親為之序。於是寫諸葛亮訓誡以勖諸子曰：吾負荷艱難，寧濟之勳未建，雖外總良能，憑股肱之力，而戎務孔殷，坐而待旦。以維城之固，宜兼親賢，故使汝等未及師保之訓，皆弱年受任。常懼弗克，以貽咎悔。古今之事不可以不知，苟近而可師，何必遠也。覽諸葛亮訓勵，應璩奏諫，尋其終始，周孔之教盡在中矣。」將「應璩奏諫」與「諸葛訓勵」相提並論。《梁書·劉杳傳》：「（沈約報杳書）生平愛嗜，不在人中，林壑之歡，多與事奪。日暮塗殫，此心往矣；猶復少存閑遠，征懷清曠。結宇東郊，匪雲止息，政復頗寄夙心，時得休偃。仲長逰居之地，休璉所述之美，望慕空深，何可彷彿。」亦美其閑適之述，可與仲長統比。觀上所引，知應璩心在周孔，其詩文亦「語時事則指而可想，論懷抱則曠而且真」，其為人亦「安道苦節，不以躬耕為恥，不以無財為病」，其《百一》詩所佚頗多19，意其指諷時事外，尚有詠歸隱與田家者，故鍾嶸云然，論者不留意其書翰，即肆異說，非之者固不足知鍾嶸，即是之者亦非鍾嶸知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