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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與納蘭] 《失心》 BY invi44

[康熙與納蘭] 《失心》 BY invi44發表時間:2003/10/21 14:432012/10/31..............................................................................................非關癖愛輕摸樣,冷出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納蘭容若(性德)第一章順治十一年臘月十二,明珠府邸中一位公子呱呱落地。宰相明珠為自己這個粉團也似的漂亮兒子取名納蘭成德。乳名成哥,字容若。那時,正是大雪紛飛、寒冷無比的季節。轉眼,納蘭已滿周歲,明珠在府邸宴客。席間,傭人們擺了滿滿一桌子的玩意。乳娘把成德從後堂抱了出來放在桌上,一干人等都屏氣相看。幼小的納蘭坐在桌子上,不知所措,只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眾人。明珠輕聲道:「成哥兒,去,抓一個給阿瑪拿來。」納蘭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後好似聽懂了一般,慢慢的向桌子上的東西爬去。一桌子的東西在小納蘭的眼前,他先是受了金閃閃的鳳釵的吸引,一隻小手向金釵伸去。明珠十分不悅,客人們都暗自緊張著。然,納蘭並沒有抓住金釵,而是把桌上的一本書看了看,寶貝似的抱在懷裏,然後回頭向明珠「啊,啊」的叫著。客人們都鬆了口氣,一位長者拿過小納蘭手中的書看了看,恭賀道:「納蘭公子抓的是晏叔原的小山詞集,晏公才華出眾,非愚等可及。今兒公子爺抓了晏公的東西,將來必不是池中之物。」明珠淡淡道:「不過是個善賦濃詞豔曲的敗家子罷了。」又一位客人上前道:「大人所言非矣,情詩亦是詩,這證明小公子定是有情有義之人。況且,晏叔原雖不能得道於仕途,卻能留名千古,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現如今納蘭公子抓得晏公詩集,將來必能千古留香。一翻話說的明珠更為受用,微笑道:「什麼千古留香,出身於我們這樣的家庭,仕途顯達才是正經。不過犬子抓得的這本書卻是陛下所賜之物,這才是要緊。眾人不禁倒吸冷氣,一方面明珠竟敢於用聖上所賜之物抓周,足可見明珠與聖上關係之親密,另一方面納蘭成德抓到此物,也著實令人吃驚。眾人各懷心事的向明珠道喜。小成哥完全不知自己的未來,只是把書從乳母手中接過,抱在懷裏,珍之重之。一轉眼,納蘭成德已6 歲。納蘭天性聰慧,明珠對其極是重視,教育也是文武並重。納蘭也不負父親期望,文學武功都學得出類拔萃。京城也都知道明珠府有個出色的少爺,才舞象勺,已通六藝;數歲即善騎射;過即不忘,善為詩,在童子已句出驚人。最讓人呀然的是,納蘭不止課業優異,相貌也愈是出落的粉妝玉砌,見之忘俗。忽的又到了大雪紛飛的季節。一日,納蘭送走了師傅,正要隨丫頭去向母親請安,父親忽然打發人來叫他,來人道:「有緊要的客,老爺請公子爺去呢!」納蘭微感不悅,他一直不喜歡父親的朋友,那些人都一副諂媚的醜惡嘴臉,讓人見了就感到討厭。可他還是向父親處走去。去父親的客房要經過花園。這個花園是納蘭最喜歡的處所,這裡種的花四季均有得開。尤其冬季,雪落紅梅,煞是好看。快步來到花園裏,昨夜一場雪果然落在了紅梅上,黑的枝、紅的花、白的雪,好一副濃豔的景象。納蘭一邊看,一邊輕輕拂去花上的新雪,漸漸忘我。「好一個漂亮的人啊……恩……冬兒!」一個童稚的聲音響起。納蘭嚇了一跳,抬頭看時,一個身著黃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男孩子正直盯盯的看著他。「冬兒?我不是冬兒。你是誰?」納蘭問。「你又是誰?」那男孩毫無禮貌的反問。納蘭生性不與人爭,於是答道:「我是成哥。」「成哥?」男孩念了念,然後張大眼睛吃驚的道:「你,你是男的?」然後搖搖頭:「真是可惜。」說完一溜煙跑了。納蘭奇怪的看著那個男孩奇怪的舉止,心中暗道:「從沒有見過他,他是誰呢?真是好沒有禮貌。」然後繼續對著傲雪紅梅發幽思之情。納蘭成德並不知道,那個沒有禮貌的男孩竟是個如此重要的人物,他的名字叫愛新覺羅玄燁,是當今皇帝的三阿哥。此時玄燁正跟著劉公公在明珠家做客,劉公公是明珠在後宮的依靠,能結交到三阿哥玄燁,劉公公功不可沒。劉公公卡著尖細的嗓子道:「明珠大人您在這宮外待的長,可不知道宮裏的事兒,連個灑掃的老嫫嫫,咱也不敢得罪。更別說是三阿哥身邊的人啦!這一年啊,老奴為了大人能多和三阿哥結交,陪了多少笑,砸了多少的銀子啊!咱的俸祿一點不剩不說,就連棺材本都陪沒了。」明珠賠笑道:「公公辛苦了。」劉公公道:「誒喲,辛苦啊,咱倒不怕,就是擔心不能幫大人您做事了。」明珠心裡暗罵:臭太監,不就是想要錢嗎!臉上卻依然笑著道:「公公您別擔心,明珠自有安排。」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塊雞蛋大的碧玉道:「這個是我前些年從江南的一個富商哪兒得的,據說是前朝宮裏的貢品,連宮中都沒捨得用過。今兒送給公公湊合頑吧。」劉公公接了,反反復複的看,口中道:「這咱怎麼受得起喲。」一邊就揣進懷裏。明珠見機不可失,道:「劉公公,昨兒我聽宮裏人說宮裏有動靜兒?」劉公公望外看了看,悄聲道:「明珠大人,您就別打聽了。老奴帶了三阿哥來,您還不明白?近期宮中一定有大事兒,明珠大人即交上了三阿哥,就擎好吧。明珠會意,與劉公公相視而笑。「劉公公!」稚嫩的童聲傳來。劉公公和明珠忙的站起來,劉公公道:「喲,我的三阿哥,您出恭出哪兒去了。」原來來人是玄燁,玄燁道:「我剛才在那邊的花園裏看見個叫成哥的,真是好模樣。」明珠忙答:「那是犬子,犬子為人執拗,沒得罪三阿哥吧?」玄燁搖頭,稚氣道:「沒有。原來那人是明珠大人的兒子,若是女兒就好了,我很喜歡,正好帶回宮做我的愛妃。」明珠突然對自己沒有女兒感到後悔萬分起來,道:「雖然不是女孩,若太子喜歡,犬子不才,可進宮為太子伴讀。」玄燁道:「得了吧,這麼個可人兒整天在我身邊卻不是女孩,我才不要呢!若真有一天我把令公子留為龍陽,明珠大人不恨我才怪呢!劉公公,差不多到了上課的時間,侍郎大人在等我們,我們回吧。」劉公公立刻告辭而去,明珠送到門口。納蘭遲到趕來,沒見到玄燁,反倒被明珠責駡了一翻。童言無忌,卻最易一語成真。第二章隔年,順治駕崩,玄燁以8歲之幼齡登基,為康熙帝。玄燁登基後,明珠官途愈加坦蕩。康熙三年,明珠升為內務府總官;康熙六年,明珠即官拜弘文院士。此時的明珠更顯意氣風發,他在眾皇子中獨賭玄燁,證明了他目光獨到。時年納蘭已是一少年。少年最易經歷的是什麼呢?是風月情傷。一日,納蘭與朋友暢飲歸來,意外見到遠客,原來是明珠的兩姨妹帶著女兒來京城入選秀女。納蘭第一次見到了表妹秀兒。秀兒年方十四,風華絕代、秀外惠中。漆黑的發絲,如花的雙眸,唇瓣嫣紅,體態婀娜。特別是她顧盼的神態,眼波流轉,雙頰微紅,好不惹人憐愛。秀兒見到納蘭,手撚裙帶,道聲:「表哥。」俏麗的臉頰慢慢的紅如蘋果,聲音也如黃鶯出穀,清脆悅耳秀兒不僅善女紅,秉月貌,而且詩詞歌賦,無一不精。與納蘭背一首李易安的《聲聲慢》,言語淒切,字字入耳。納蘭本就對這個遠來的秀麗表妹有一絲好感,今又知秀兒對詩詞也有研究,就更覺得秀兒貼心。幼小的年紀,還未背負世事和責任,又有金童玉女一般的模樣,怎能不生情愫?!連一向不諳家事的明珠都笑說要把秀兒留給自己當兒媳婦。秀兒入住明珠府邸的第十天,納蘭就廣邀摯友,品茶詩會。秀兒作為此次詩會的上賓,也是唯一女性。那日春光明媚,納蘭把詩會開在淥水亭畔。納蘭雖為八旗貴府公子,結交的朋友卻無一不是浪蕩落魄,而且多為漢人。秀兒第一次見到這些人也著實嚇了一跳。但秀兒與納蘭一樣,本性閑淡,愛好著漢文化,所以雖然初時拘謹羞澀,不一時就與這些落魄文人混為一談。席間這些文人談到了他們走蕩大江南北的一些趣聞逸事,秀兒聽的入迷,然後對著納蘭哀歎道:「人人羨慕我生於富貴家,誰知富貴卻害我誤終身。」納蘭聽得此話甚覺入耳,他又何嘗不是如此感歎!於是道:「有一天,我定將散發弄扁舟。小隱于山林也好,大隱於塵世也好,只是能夠逃離我這個富貴的臭皮囊。到時,表妹可否與我同往?」其實此話已是相當大膽露骨的示愛了。秀兒微笑不答。其實以秀兒之聰慧她對此暗示豈有不知!但前途茫茫,怎能輕易逃離這個他們所處的世界因有秀兒存在,納蘭府的宴會多了起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納蘭認識了生命中唯一知己顧貞觀。納蘭十分欣賞顧貞觀的才智和性情,顧貞觀也對這個濁世貴公子另眼相看,知無不言。他把納蘭對秀兒的情愫看的清楚,心中暗暗擔憂。一日無人,貞觀對納蘭道:「容若兄乃性情中人,但性情中人卻大多一生為情受困。如今我見容若兄對令表妹一往情深,但令表妹的前途卻註定與你無緣。」納蘭一愣,問:「此話怎講?」貞觀道:「怎麼,容若兄忘了令表妹到這裡來所為何事?」納蘭忽的想到秀女一事,笑道:「貞觀兄多慮了,秀女豈是人人得以中選的,何況我們這樣的家庭大都不願女兒進宮的。」貞觀一聽也無懈可擊,只是心中仍覺不妥,卻不知從何說起。何況他也看得出這兩個小兒女是兩情相悅,他又何苦棒打鴛鴦!於是只好作罷。一晃一年的時間在兩小無猜的甜蜜日子中過去了。日入深秋,離秀兒入宮的日子不遠了。秀兒畢竟長納蘭兩歲,對自己的未來已有不祥預感。一天夜裏,納蘭本想找秀兒對月小酌,卻見秀兒母親在秀兒房中議事,等了一會,見天色漸晚,只好轉身回房。走到迴廊處,忽聽得一聲悲泣,這悲泣之聲如此真切痛楚,讓人斷腸。納蘭立刻回頭望向聲音處,黑色樹影間只有靜悄悄一片。但那悲泣聲卻如驅附骨,揮之不去。第二日,秀兒約納蘭在花園見,納蘭依約前往,秀兒未語先哭,道:「容若表哥,你我這樣的日子,惟恐沒有了。」納蘭一愣,一方面用欣賞的眼光看著秀兒的梨花帶雨貌,一方面心疼她的泣不成聲。秀兒哭了一陣,安穩了一陣,又道:「憑他是再難得到的東西,只要是容若表哥想要,也就能輕易得到,可是,生於這個時代、這樣的家庭,若想隨心所欲的過日子,擁有一般的快樂,怕是難於上青天啊!」納蘭不解,道:「表妹何以如此說話?」秀兒不答,偏道:「如若有得選擇,秀兒情願生在貧苦人家,免得這樣身不由己。」說完,款款而去,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明珠府邸。隔天,一乘小轎載著秀兒入了宮。從此,秀兒成了皇上眾多女人中的一個。納蘭幾乎不敢相信,前些日還與自己念著「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女孩轉眼間就成了別人的女人,而且是住在那個自己無法進入的紫禁城!納蘭找到秀兒的母親,半老徐娘的女人正需要找個人哭訴一翻:秀兒雖是明珠的親戚,也是大戶旗人,但家族已逐漸敗落,早已成了個花架子。秀兒此次入京就是她父親為她入宮做的準備。秀兒也不知道父親其實早已把她拋開,斷了她一生的幸福。此時,納蘭才知道那時那聲悲鳴何以如此淒切,一個被至親出賣的女孩,失去了愛情、失去了自由,在那個埋葬了太多紅顏的地方有著不知的未來。秀兒入宮,對納蘭來說是個無以彌補的傷害。誰說初戀膚淺,初戀往往刻骨銘心。秀兒走後,納蘭曾日日買醉,以逃避現實的傷害。顧貞觀常常勸慰納蘭道:「容若兄,天涯何處無芳草,以容若兄之品貌才智,何苦為一個交情淺淡的女子自苦?!」納蘭搖頭道:「一生一代一雙人……貞觀兄,你可知我有多麼恨我的家庭!」顧貞觀歎氣搖頭,他知道容若是個最重情誼的人,何況是生命中第一個喜愛的女子?!那日,納蘭大醉,哭一陣,笑一陣,然後昂首念道:「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容若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貞觀聽了這闋詞,也覺得心酸不已。想了想,把這首詞記下,當晚送納蘭回府時交與明珠。貞觀也看不起明珠追名逐利的嘴臉,但他知道,只有明珠能挽救納蘭,以納蘭之才,長此以往,太浪費了。明珠看了詞,又聽了貞觀的一翻話,不動聲色的謝了貞觀。當晚,一直留在納蘭身邊直至納蘭酒醒。納蘭一張眼就看見明珠坐於床前垂淚,嚇的忙站起來道:「阿瑪何以深夜不睡?這樣傷身。」明珠泣道:「如今我明珠後繼無人,還要身體幹什麼!」納蘭惶恐道:「阿瑪何以如此說話?」明珠道:「我明珠一生,只得你一個好兒子,自問關懷照顧無微不至,對你的管教也儘量自由,你結交什麼朋友,做什麼事情,只要不走大摺我可曾干涉?!我對你如此,只不過盼望我老了能有依靠。可現如今你為了兒女私情,居然墮落到如此境地,我還有什麼指望!」納蘭低頭不語,心中愧疚。明珠繼續道:「如今我家族正旺,你也年齡漸大,本以為我兢兢業業為官十載,終於苦盡甘來,誰知……我明珠自問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老來居然要受兒孫的罪!我十幾年的心血,眼看付諸東流,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一死!」說畢老淚縱橫。納蘭忙跪於父親腳下,哭道:「阿瑪如此說,成德如何擔待的起啊!阿瑪,成德知錯了,讓阿瑪如此年紀還為兒子操心,兒子慚愧。成德發誓,今後再也不過如此生活,阿瑪放心吧!」明珠撫了撫納蘭的頭,讓納蘭趴在自己膝頭上,然後微微笑了。他知道,自己官場上的一套,對付不諳世事的兒子,必定手到擒來。第三章時光飛逝,轉眼納蘭成德已是17歲的少年。那年冬天,納蘭即將進入國子監。一日,明珠早朝歸來,把納蘭叫到身側,道:「明兒你就進入國子監,今兒阿瑪要帶你去見幾位大人去。納蘭暗暗歎氣,他一直不喜歡父親這種醉心仕途的作風,可是父親對他一向千依百順,又不好回絕,只好道:「我今兒請了客,失約惟恐落人口實。」明珠不悅道:「又約了那些窮儒書生?」納蘭不語,明珠又道:「你的朋友何時不能見,今兒的客就只今兒能見著。你也別再推辭。」納蘭不能忤逆父親,只好打發貼身的小廝去向朋友致歉,自己則隨父親出了門。納蘭以為父親讓他見的客無非就是達官貴人,卻不料只是個滿頭銀髮的老公公。這個老公公就是劉公公。納蘭拜過劉公公,明珠道:「犬子進了國子監,離仕途之路就不遠矣。明珠今兒來拜會公公,是想讓公公在各大人面前,尤其是陛下面前為小犬走動走動。」說完,從袖中摸出一塊白漢玉茶壺遞與劉公公。納蘭認得那個茶壺,那是當年舅舅送的,據說是漢武帝的陪葬品。劉公公收了茶壺,笑眯眯的說:「明珠大人真是來對了,今兒有個大人物要來這兒,讓公子也見見?」明珠問:「大人物,誰呢?」劉公公嘿嘿一笑道:「在咱眼裏,誰能稱之為大人物?!」明珠會意,悄聲對納蘭說:「是陛下要來。」納蘭也是一愣,畢竟是皇上,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等了不知多久,才有一個小太監急急的跑來,在劉公公耳邊說了幾句,又匆匆去了。劉公公立刻起身對明珠道:「大人今兒來的不巧了,萬歲爺才在圍場惹了氣,此時面聖惟恐不妥,還是改日吧!」明珠無奈,只好帶著納蘭離開。只有一步之差,康熙與納蘭彼此交錯而過。納蘭正在欣賞院落裏的雪景,而康熙正好在遠處的小橋走過。康熙瞧見了納蘭,面目雖然模糊,但是感覺非常熟悉,他看著納蘭依依不捨的看著一處景緻,出了門,心中忽然一動。那是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只有一瞬間,然後納蘭就無影無蹤了。康熙向別院走去,把剛才之事忘諸腦後。雖然是錯過,也是一種緣分。雖然沒有得到面聖的機會,但是納蘭容若憑著聰慧的頭腦、出眾的才華、良好的為人和不懈的努力,在國子監的日子還是一帆風順的。不僅如此,因為文采出眾,納蘭還受到祭酒徐元文的器重,在次年的順天鄉試中輕鬆中了舉人,並且與座師徐乾學成了好友。當時人謂納蘭公子談經史原委及文體正變,老師宿儒有所不及。在康熙十二年,納蘭18歲時,終於參加了會試。在會試中納蘭輕鬆做答,讓閱卷師傅都對他的文章讚不絕口。時年康熙帝玄燁20歲。玄燁自親政以來,因朝中忠臣多是上朝元老,雖親政已6、7年、且除去了奸佞之臣螯拜,但朝中一干元老眾多,他還是有被架空之感。玄燁心思縝密,知道改變局勢的方式就是培養一批年輕的心腹愛臣逐漸取代老將,而科舉就幾乎是唯一選舉人才的機會。經過幾年的努力,已可見成效,所以玄燁對科舉重之又重。今年會試結束,玄燁照例派心腹太監小桂子去籠絡閱卷大臣,為了比朝中所有大臣都早知今年科舉中那些有才幹的年輕人。小桂子打探回來,玄燁問:「可有什麼出色的人才?小桂子跪在康熙身邊小聲道:「回萬歲爺,聽說今年有個18歲的年輕舉人得到眾大臣的讚賞,說他今年的文章是好的十幾年也碰不到一個。」「哦?」玄燁沉吟片刻問:「此人是何出身,叫什麼名字?」小桂子回道:「恩……是明珠大人的兒子,叫……納蘭成德。」「明珠的兒子?」玄燁覺得沒有什麼印象,又問:「別的呢?」小桂子恭恭敬敬的答:「回萬歲爺,聽說別的和這納蘭公子一比就顯不出來了。」說畢,把一張折的小小的紙遞上道:「小桂子冒險求大人為我抄了納蘭公子考卷的一部分。請萬歲爺過目。」玄燁接過笑道:「朕就是喜歡你聰明伶俐。」說完仔細看了納蘭的文章,然後毫不遲疑的對小桂子說:「這個納蘭成德,朕要會會了。」命運之網,已經打開。第四章時年,明珠已經官拜兵部尚書。明珠為人十分聰明,他知道自己的官銜就是升的再高再快,也無法得到保障。他注意到康熙近年開始招兵買馬,朝廷裏的高官越來越年輕,揣測皇上的心意,明珠就明白,能讓自己高官厚祿、長盛不衰的唯一辦法就是讓自己的兒子——納蘭成德成為皇帝的心腹。這天,明珠府邸來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明珠正好出門會客未歸,管家無奈,只好把正在內堂用功準備殿試的納蘭請出。納蘭來到客廳,見是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孩子,就問:「家父出門未歸,請問您有什麼事?」男孩反問道:「公子是明珠大人的公子納蘭成德少爺嗎?」納蘭見男孩說話斯文,提起位高權重的阿瑪不亢不卑,於是興趣大增道:「我就是,你又是誰呢?」男孩不答,只從懷中摸出一物遞給納蘭,納蘭接過一看,臉色大變,問:「你到底是誰?是哪位大人嗎?男孩低頭道:「不敢當,小人名叫小桂子,我家老爺想見一見公子。」納蘭想,小桂子,好象太監的名字,太監?!!納蘭愣了,看著自己手中的東西,又抬頭看著小桂子的服飾。小桂子笑道:「我家老爺說,納蘭公子聰慧異常,一定猜得出老爺的身份。納蘭公子,我們什麼時候走?納蘭從鎮靜下來,笑道:「你家老爺想見的人,誰能耽擱呢?!我們立刻走吧!」說畢,把手中的東西擱在桌子上,隨小桂子出了門。管家見少爺臉色凝重,並不敢問原因,只送了少爺出門,回頭見到少爺放在桌上的東西,揣在懷裏,以防萬一。納蘭跟著小桂子進入了那個雄偉的、威嚴的、壯美的、恐怖的紫禁城。小桂子為人機靈精明,一路上只和納蘭打著哈哈,並不說重點。而且還帶納蘭從後角門進的皇宮。來到禦書房,納蘭立刻低著頭下跪道:「草民納蘭成德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哈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在頭上響起:「你一定早知道是朕要見你了吧!」納蘭應道:「草民惶恐。」玄燁微感不悅,他想見納蘭一方面是被他的才華吸引而希望籠絡人才,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文章中透露的閑淡超脫的文人氣質讓他這個喜愛儒學的康熙大帝感到親切,沒想到納蘭居然表現的這樣迂腐。「你知道朕見你的目的嗎?」玄燁問。納蘭依然低著頭,思道:我雖然知道原因,卻是絕不能明白說出口的原因,可是如果我答不知,可能也不妥。納蘭雖為人閑淡,但是有明珠這樣的父親,又在國子監生活了2年,怎麼可能纖塵不染!何況此時的納蘭,也有一腔抱負。玄燁看著左思右想的納蘭,也不出聲。納蘭見康熙不出聲,心裡就有了底線,於是低著頭答道:「草民想,陛下是見了草民的文章喜歡,陛下想和草民切磋。」玄燁哈哈大笑道:「說的不錯。明珠雖有才幹,卻不善文章。朕的確是想看看,明珠的這個善文章的兒子是什麼樣!」納蘭不答話,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玄燁見納蘭一直低著頭,就命令道:「朕准你抬起頭來。」納蘭抬起頭看向前方,兩個人同時愣住了。納蘭不能成言的看著康熙,他沒有想到康熙竟如此年輕。雖然他知道康熙只大自己一歲,但是見到本人仍然被其的年輕是嚇了一跳。而且,這個皇上不僅年輕,還……還非常俊朗。飽讀詩書而顯得聰慧的眼睛,經年鍛煉而顯得強健的體格,睿智深邃的目光卻帶著坦率的表情,貴氣的臉龐卻有著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納蘭真的沒有想到,管理一個國家的人竟然是這樣一個年輕而英氣逼人的青年。但是,他的整個人卻散發著一種魄力。納蘭在那一瞬間就被眼前這個自己的同齡人折服,納蘭相信,他將來一定是個好帝王。可是……他為什麼這麼獃獃的?玄燁看著納蘭,久久不能成言,俄頃,玄燁口唇微動,道:「冬……兒……」小桂子見兩人氣氛怪異,連忙退了出去,帶上門,在門口侯著。納蘭奇怪的看著康熙,冬兒?是誰?是我嗎?玄燁知道自己失態了,忙道:「別跪著了,朕賜你座。」納蘭站起來,坐在一邊的一把鋪著紅色錦緞的椅子上玄燁癡癡的看了他一會道:「你覺得朕有點奇怪吧?納蘭想了想,點了點頭。他看到康熙以後,畏懼之情完全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尊敬和信賴。玄燁自嘲般的笑笑道:「朕長久以來一直有一個夢,夢見冬日在一個小花園裏見到一個粉妝玉砌的小女孩兒,站在紅梅邊,好一幅美景,悠閒而單純。這是朕非常嚮往的一種幽情,可是朕也不知道是真實發生還是做夢。而這些年,朕也沒見過那個小女孩,想來是夢吧……」納蘭看著如此神情的康熙,更是沒有了距離感,就笑著答:「陛下是看草民象那女孩,可是草民是男人!「是啊……」玄燁長長的歎了口氣。兩個人之間寂靜了片刻,玄燁恢復了之前的精神又爽朗的笑道:「朕看你的文章,還以為出自一個七老八十的老秀才之手,沒想到納蘭公子如此年輕。」納蘭也定了神,微笑道:「陛下也是少年英雄。」兩人相視一笑,覺得距離拉進了很多,玄燁道:「朕只把納蘭公子你的文章窺了冰山一角,不知公子可否把文章的全部說給朕聽呢?」納蘭點頭,心中蕩氣萬千,把為國的一腔熱情全部付諸自己的講解中。玄燁也聽的心醉神迷,不時提出疑問和表示贊許。不知不覺,天已過了五更。納蘭聽得更聲,道:「五更天了,陛下應該安寢了。注意龍體啊。」玄燁微微笑道:「說晚了。已經睡不成了。」說畢,小桂子就已經拿了早朝的衣服和早餐進來,玄燁道:「納蘭公子也累了,和朕共進早餐後再回去吧。」納蘭點頭。經過一夜的相處,他已經瞭解了康熙些許的性格,他是不喜歡別人和他太有距離,也不喜歡太過虛偽和官腔的人的。所以納蘭也沒客氣,坐在康熙禦桌下的腳凳上進食。吃畢早餐,和康熙閒話一翻,康熙準備上朝,納蘭依然在小桂子的帶領下出宮去。小桂子此時的態度去昨天大有不同,臨到宮門把一個玉質環配遞給納蘭道:「這是萬歲爺給的,公子拿好,有了這個,公子入宮就無須小人帶著了。但有一點,這東西收好,別讓人看也別丟。前兒有個小太監出門辦事拿著個信物炫耀就給丟了,打的叫一個慘!公子小心!」納蘭喜歡小桂子一幅聰明像,也喜歡他與眾不同的感覺,就微笑道了謝。小桂子笑了笑又道:「公子別小看這個環配,這可是萬歲爺的愛惜之物。不知多少人要過,萬歲爺都捨不得給。萬歲爺說,士為知己者既然可以死,一個愛惜的玩物又算什麼,只有納蘭公子這等人品才配的上這纖塵不染的良玉。玉質地美不算什麼,能辟邪才是要緊。這玉通靈性,好幾代帝王都帶過,還救過先帝,算是遺物呢!小桂子斗膽,希望公子能愛惜此物。」收到這麼貴重的東西,納蘭非常意外。但是既然是個信物,又無法退回,只好煩小桂子謝了又謝,才收好離開。回家的路上,納蘭慢慢的走著。他心潮澎湃,仔細的回想著和康熙的每一句對答,越發覺得康熙為人宏圖大志,談吐見識也非常人可比。到了家門,意外的,明珠居然迎了出來。明珠微笑的把納蘭帶到內堂,喜道:「見著大人物了!」納蘭一愣,道:「阿瑪從何而知?」明珠拿出昨天納蘭留在客廳的東西,道:「這是什麼?!昨兒總官一給我我就知道了。除了陛下,誰能把應試文章拿出來!」納蘭一笑,父親的智慧,他太清楚了。明珠追問納蘭和皇上的對話,納蘭簡要答了,又道:「阿瑪,我有點累,想回房睡一下。」明珠點頭,看著納蘭離去,心裡喜不自勝,知道自己官途有靠了。納蘭躺在床上,此時與康熙的對話已經全想過了,心裏不禁想到了另一事,立刻追悔莫及,秀兒!!納蘭把頭鑽到被子了,心中默念:秀兒!!這個見秀兒最好的機會,錯過了!有時就註定了無緣第二日,明珠家又來了個人說老爺要見納蘭。納蘭以為是小桂子,出來見是陌生人,來人道:「桂公公事忙,打發小人來請納蘭公子。」納蘭點頭,隨來人進得宮去。玄燁已在禦書房等候。玄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如此急切的想見到納蘭。玄燁對自己說:可能是被他的才華和風度折服吧!納蘭見了玄燁,玄燁也不解自己這蠢蠢欲動的心思是什麼,也不去理會,就問納蘭道:「納蘭公子可有字?」納蘭立刻答:「字容若。」玄燁道:「朕與公子一見如故,就稱公子表字如何?納蘭笑道:「謝陛下抬愛。」玄燁見納蘭這朵春花綻放般的笑容,心情莫名的輕鬆。道:「朕聽說容若善詞,可否有幸聽得一首?」納蘭想:皇上聽的詞必不該是溫軟的,忽想起從前與梁紛喝酒時寫的一闋詞,就朗朗念道:「德也狂生耳。偶然間,緇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洲土,誰會生成此意。不通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娥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恐結他生裏。然諾重,君須記。」念後, 才不禁一驚!怎麼能把這樣的詞念給皇上聽呢!納蘭低著頭,不知所措。玄燁自然聽到詞中他意,也不理會。只看著納蘭低著頭尷尬的可愛表情,欣賞了一會,大笑道:「容若不必拘泥。容若是明珠之子,是八旗子弟,朕豈會怪罪?!不過依朕之見,此詞是容若酒醉之作吧!」納蘭問道:「陛下如何得知?」玄燁笑道:「容若為人細膩感性,又系出侯門,段不會做這樣粗曠之作。」納蘭一笑道:「陛下明見。」玄燁歎了口氣道:「容若,你不是朝中大臣,與朕也非君臣。朕與你相談甚歡,也希望能交你這樣的朋友,你,可不可以不這般疏遠?」納蘭低頭不答。皇上和草民的差距,又比君臣遠了更多。玄燁度步到他身邊,歎氣道:「朕自幼長於帝王家,早年喪親母。雖有皇太后寵愛,但朕一直希望能交到與朕年紀相仿的朋友。可是在這樣的帝王之家,年紀相仿的只有宦官和眾兄弟,兄弟也是仇人。朕登基後,滿耳官腔,更沒有可以說話之人了。容若,你也長於侯門,其中滋味你很清楚,朕比你更甚。」納蘭無話可說,心中不禁酸楚。他清晰的記得自己小時侯那種寂寞和恐懼。一個朋友也沒有,還要每天提心吊膽。那時自己並不知道自己害怕和缺少的是什麼,待知道後,就已經不是孩子了所以,得到了榮華,便失去了單純的快樂。納蘭抬起頭,看見康熙的悲哀目光。納蘭不覺一震。康熙帝雖年少,但其雄才偉略、堅韌不拔,已非尋常人可及。在納蘭心中,康熙是一個堅強內斂的人,但這種目光,不覺讓他覺得害怕。悲哀的目光稍縱即逝。玄燁看見納蘭充滿恐懼的看著自己,笑了,道:「容若在想什麼?」納蘭見康熙已經不復悲戚,便立刻低下頭道:「沒有,草民沒有想什麼。」玄燁又是歎氣,道:「你與朕的生疏隔閡,不知什麼時候能消除……」話未說畢,小桂子跑了上來,道:「萬歲爺,平西王世子晉見。」玄燁收起與納蘭說話時的態度,道:「宣。」然後又對納蘭道:「你且到耳房聽著。」納蘭走到耳房,掩上門。此時他看不到外面,卻聽得到書房的聲音。一時,一個雄厚的聲音響起:「臣吳應雄,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納蘭想,這就是被他那些漢人朋友所不齒的吳三桂的兒子了。於是細聽。其實吳應雄此次進京別無他事,最主要是來探聽康熙的口風。納蘭聽得吳應雄對康熙雖處處恭敬,卻並不順從。康熙年較吳應雄略輕,吳應雄也持父之名,對康熙的態度顯得非常隨意。反之,康熙對吳應雄倒是恭敬異常,對吳所談之事從不反駁。納蘭暗暗奇怪,他知道康熙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甚至帶一點專橫的味道。吳應雄道:「臣聽聞平南王尚大人請求告老還鄉,而把爵位讓給尚之信世兄,不知可有此事?」康熙道:「確有此事,如何?」吳應雄道:「既然同僚已走,家父年邁,也想圖點清閒,不知陛下可有他意?」康熙沉聲道:「依世子之見呢?朕應如何?」吳應雄道:「家父稱,若陛下認為藩王已老,留之無益,不如……撤去?耿大人也有此意。」康熙笑道:「世子如此說,朕倒不知如何是好。何況又是這麼大的事!不如請平西王寫一份奏摺,讓朕與眾位大臣商議後再做定論,可好?」何以對吳應雄如此的小心順從?!納蘭覺得自己實在摸不透康熙的心思。一頓飯的工夫,吳應雄走了,納蘭從耳房出來,玄燁就問他:「別和朕打官腔,你覺得如何?」納蘭想了想道:「草民愚見,藩王的勢力……可能比京城傳聞的要大!」玄燁哈哈大笑道:「還是容若深得朕心啊!那依若容之見,又當如何?」納蘭抬起頭看著康熙,見康熙氣度非常,威儀不凡,低頭道:「草民不敢講。」玄燁知道納蘭心中有數,就笑道:「但說無妨。」納蘭與康熙對視,心中坦蕩蕩,道:「花木若有太大的分枝,會影響生長,甚至搶了主桿的地位。花木農就把這些吸取了太多養分的分枝削掉。而對於陛下的問題,若依草民之見,唯一可行之計就如對待強壯的分枝,就是——削!」玄燁見納蘭目光清亮無比,整個人顯得格外燦爛,說的話更是深和己意,心中珍愛異常。呆看著他不語。納蘭見康熙不語的看著自己,眼睛裡看著說不出的味道,以為他不高興。過了一會,康熙還是沒有動靜的看著自己,納蘭就感到有點不安。於是輕聲叫道:「陛下!」玄燁醒悟,微感尷尬,道:「啊,容若之言深和朕意。但朕有所顧慮,三藩長年手握兵權,若削之,畢遭到劇烈反抗,到時,朕恐怕生靈塗炭,受苦的是黎民百姓。」納蘭對康熙此言深感敬佩,歷來君主為明哲保身,不以平民的生命為意,而康熙則為顧慮黎民,讓自己陷於危境。康熙在納蘭心中的形象,從一個孤獨的孩童升格為一個名君,使納蘭更對康熙有了好感。當晚,納蘭與康熙討論削藩事宜,小桂子在門外伺候兼望風。不知不覺,天又五更。玄燁發現天又濛濛亮了,就對納蘭笑道:「為何朕每次與容若暢談,時間總是過的特別快!」納蘭見已經五更,知道康熙要準備早朝,就打開門叫小桂子伺候康熙梳洗進膳。康熙見納蘭為自己奔走,心中非常幸福。飯畢,康熙衣帶整齊,準備出門,回頭忽然看見也準備回家的納蘭不時偷偷打著哈欠,憨態可鞠,笑道:「容若你就別回了,耳房中有床,就睡那裏吧。等朕早朝完畢,還要與你討論昨晚未盡之事呢。」納蘭不敢推辭,也不願推辭。他身體本就孱弱,經過兩晚未眠,也著實睏倦。待康熙出得門去,他就由小桂子引到耳房中和衣而臥,不一會,就酣然入夢了。一覺睡的好沉,納蘭張開眼睛,日已偏西。忙要坐起來,忽然覺得身邊有聲音,看時,嚇了一跳。原來康熙也和衣在他身邊睡的正酣。納蘭怕驚醒康熙,不敢動了。躺在他身側看著他。康熙與納蘭年齡相仿,但卻顯得比納蘭成熟的多,臉面上雖還有未脫稚氣,但身體已經魁梧結實遠勝納蘭。睡著了的康熙還皺著眉,顯得心事重重。納蘭看著這樣的康熙,心中不禁充滿了憐憫和莫名其妙的感覺。他只是一心想伸出手來,撫平康熙的眉間正在緩緩的伸手,康熙忽然張開眼睛,納蘭立時尷尬非常。想他正與帝同榻,死死的盯著人家的臉看不說還伸出手。納蘭的臉慢慢的紅起來。康熙本不以為意,忽然見到納蘭的臉紅了起來,心中立刻「平,平」的跳個不停,想把這樣的納蘭容若擁在懷中。清代年間,王公貴族幾乎全部眷養幸臣,康熙年間雖此風不盛,但大多貴族卻有幸臣。帝王雖不喜孌童,但都有幾個親近的重臣。然是否有寵倖,只有自知。康熙並無此好。也不提倡。可是,康熙不知自己此時是怎麼了。納蘭雖貌美但稱不上絕色,性格溫順卻不怯弱,身體雖然孱弱但因為多年武術訓練體格也算強健,並不似一般的幸臣,可是,也許就是因為他不似一般的幸臣,所以康熙才對這個漂亮而有才幹的年輕人有特別的感情。納蘭紅著臉不肯抬起來,玄燁笑道:「容若你就想一直賴在朕的床上嗎?」納蘭一聽此話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怒視著康熙,對他這句些微有調戲意味的話表示不滿。玄燁也玩心大起,站的稍遠於納蘭處道:「容若你睡了朕的床,什麼時候打算做朕的媳婦兒呢?」納蘭臉更紅,惱羞成怒的揮拳打去,康熙微微一側身,躲了過去。嘴裡道:「不嫁給朕,也不至滅口吧!」完全是戲言的口吻。玄燁也是故意激怒納蘭,剛剛早朝過後,他見過明珠,明珠說了不少關於納蘭成德的事,也包括他的學業。玄燁才知道納蘭的武術居然也學的不錯,故以身相試。納蘭見康熙輕鬆的躲過自己必中的招式,一時忘記眼前的人的身體是龍體,就認真起來。十幾個回合下來,納蘭和玄燁居然都沒有碰到對方的衣角,兩人興致大起,忽然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哎喲我的萬歲爺喲,這,這不是要老奴的命嗎!」納蘭聽得「萬歲爺」三個字,嚇了一跳,這才想到自己在做什麼,立刻要跪下請罪。康熙忙的扶住,不允他跪。向來人看去,卻是劉公公。劉公公原本是玄燁做太子時貼身的太監,可玄燁登基以後,一來劉公公年事已高,二來他在宮中地位高,三來康熙也防魏忠賢案重演,就不要劉公公伺候他的寢室,而是讓他主管後宮眾太監們。劉公公也許久不曾出現在他的寢宮了,而是由小桂子代勞。而今他出現,必有異事。果不其然,劉公公待納蘭整理衣冠完畢,就說道:「萬歲爺日理萬機,經受不了夜夜議政,恐龍體報佯。要不要也請納蘭公子回家稍歇,明日在來與萬歲爺議事?」話說的如此明確,康熙也不好再留納蘭,便對納蘭道:「容若明日早朝畢請再來與朕議事。」納蘭應了,待要離去。剛剛轉身,康熙又道:「容若明日請早。」納蘭只得回頭應,康熙又癡看一陣,才依依不捨的放納蘭回去。劉公公不語,心中卻有數。劉公公眯起眼睛目送納蘭離宮,又打發身邊一個小太監出門去了。時光依然在快速前行。第五章這日,康熙一早就打發一個小太監來叫納蘭,納蘭納悶,因為康熙昨日曾說今日事忙,不必他去了。到了禦書房,康熙正在更衣。納蘭一見康熙的衣服,就道:「陛下,今日可是要打獵?」康熙笑道:「是啊,今日朕去圍場是保密的,只有容若要隨行前往。近日容若在宮中煩悶,正好去散心。納蘭立刻道:「草民榮幸。可是,陛下,今日不是還有政事要處理嗎?」康熙哈哈大笑道:「朕的『正事』就是與容若去打獵啊!我們滿人最喜愛的娛樂就是打獵了。朕一早就聽說容若數歲即善騎射,今日可要大開眼界了。」納蘭微笑,小桂子立刻奉上衣物,為納蘭換過。來到馬房,康熙道:「朕許容若先挑。」納蘭看馬房中的駿馬,必然都是好馬。其中有一匹周身漆黑如墨、只有額頭一點雪白的馬,名為黑星,甚是惹人注目,但納蘭即知此馬必是陛下御用。再看此馬旁邊,是一匹與之相反的,周身雪白的一匹,名為雪花。雖不如那匹黑馬,可也知是難得的良駒。納蘭牽過此馬。康熙大笑道:「容若聰明,不過太小心了。如果喜歡黑星,朕也捨得割愛。」納蘭笑道:「良駒必擇良主,黑星草民無福消受。」康熙道:「容若此言讓朕舒服至極。就把雪花賞給你吧。」兩人並著小桂子和幾個貼身侍衛匆匆趕往圍場。一出宮,康熙興致大增,對納蘭道:「容若,你看此處之人,都是朕的子民。」納蘭微笑不語,心中想道:若能讓他們富貴和樂就更好了。一時到了圍場,康熙道:「前日聽說,圍場裏有麋鹿。今日且看,朕與容若誰更善騎射!」兩人策馬急奔,康熙大聲道:「圍場之上無君臣,容若可不能相讓啊!!」納蘭點頭,兩人尋找獵物蹤影。不知不覺的奔出了很遠。轉了好久,都沒有看到麋鹿的蹤跡,兩人都各有所獲,但不免遺憾。來到一處高地,康熙忽然停住,極目遠望。納蘭也停在旁邊,與康熙一同遠望。康熙道:「容若知朕此時在想什麼?」納蘭道:「如此大好河山,陛下自是要登高遠望才看的真切。」康熙轉頭看納蘭,深邃的、悠遠的,然後道:「悠悠山河,知朕者僅有容若一人而已。」納蘭不覺心中一動,低下頭。康熙依然遙望遠方,道:「河山大好,卻難以抵禦風吹草動。子民眾多,卻難以抵禦人心動搖。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要平穩,就要保證水的流暢。朕常想,為何天下的百姓不能人人都安居樂業?為何美麗的土地不能永遠安詳穩定?朕眼前的子民雖然安居樂業,但遠在南方的,北方的,西方的,南方的呢?天下財富,半耗於三藩啊!」納蘭見康熙自言自語,詞不達意,一時不解,仔細想了想,大驚。然後定了定神,想著康熙此話,心中更是佩服,道:「陛下能為國為民,實乃我大清之福。戰爭雖然能給百姓帶來短期的煎熬,但這是為了長久的安寧而付出的細微代價啊!請陛下不要猶豫了!草民雖毫無建樹,但願為陛下的撤藩盛舉盡犬馬之勞!」康熙轉頭看著納蘭,一時間天地無色。只有這個人,才是朕的知音。「容若,」康熙輕聲道:「答應朕,別離開朕行嗎?如有一天,容若你離開朕,朕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了。」?納蘭不解的看著忽然柔情的康熙,被他眼神驚了一下,道:「陛下何出此言,只要陛下喜歡,天下有才之士必會趨之若騖。」康熙歎氣道:「朕讀漢人的詩,有一句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對嗎?」納蘭臉微紅,低下頭道:「此句用來形容的事物不適於草民。」康熙看著這樣的納蘭,良久良久,一絲奇異的感情,油然升起。這日,納蘭回家,明珠本要找他問話,可剛到明珠房裏,明珠就被人叫走了。此舉正和納蘭的意,納蘭立刻回房仔細思量今日之事了。一宿無話,納蘭清早起床,就準備進宮去。到飯廳,明珠竟在。納蘭忙的請安,又問:「阿瑪身體不爽利嗎?」明珠默然不語,等了一會,道:「這幾天你……陪在皇側覺得如何?」納蘭道:「陛下雄才偉略,是個明君。」明珠又默然了一會道:「陛下……陛下待你如何?」納蘭心中奇怪,道:「陛下待孩兒很好,很平易。孩兒與陛下相處也覺得十分開心。」明珠竟然長歎一聲,滿臉悲戚。納蘭更覺不解,問:「阿瑪,出了什麼事嗎?……是孩兒這兩天得罪了陛下而連累阿瑪嗎?」明珠搖頭,低聲喃喃道:「恐怕今後阿瑪也要依仗你的……了。」納蘭沒聽清楚,明珠也無意重複,胡亂吃了幾口,道:「你快點吃,早點去陪陛下去吧!」然後明珠離去,形容很是黯然。納蘭心中疑惑,以為明珠只是失意於官場,也不以為意。飯畢,納蘭依約前往。到得宮門,門口太監顯得客氣異常。納蘭還是到了禦書房中等候康熙。差不多中午十分,康熙才回來,見了納蘭,顯得很高興,但眉宇間難掩疲憊。納蘭請安後問:「陛下因何事煩惱?」康熙微微一笑道:「見到容若朕稍感安慰。」然後又微笑問道:「容若猜朕因何事煩惱呢?」納蘭也微笑道:「陛下已定削藩之心,……難道陛下已經下詔了嗎?」康熙歎了口氣道:「朕怎敢輕易下詔,只是問尋,群臣就已惶恐不已。看來三藩這些年雖人不在京,但在京做的功夫卻比得上京裏任何人。」納蘭點頭道:「想來也是。但削三藩之事刻不容緩。康熙也同意,道:「朕心裡十分明白,朕這些年已經開始部署削弱三藩兵力。可是……唉!」化為一聲歎息。納蘭見康熙愁容,心中也頗為難過,想了想道:「陛下,有沒有想過逐一破之的方法呢?」康熙一聽納蘭似有良方,忙命小桂子關門放風。自己則與納蘭並坐,道:「容若有何良策請講!」納蘭道:「雖有三藩,陛下可曾想過,三藩之力其實並不相同。」康熙點頭道:「自然。」納蘭道:「三藩彼此相顧,千絲萬縷。但只要找到線頭,再難以理順的絲線也不在話下。」康熙想了想,忽然微笑道:「容若好聰明的頭腦。朕不得不佩服。」納蘭一笑以謝,康熙又道:「今朕與容若相談中,可否確立削藩之法?」納蘭見康熙興致高昂,且納蘭本人也正屬意報國、貢獻才智,便與康熙細談削藩之法。連續數日就寢於御書房耳房中。政治,居然也能聯繫感情?!!只是,因政治而維繫的感情,還是感情嗎……回到宮中,康熙見納蘭的獵物中有幾隻野雞,就道:「你隨朕去一趟慈甯宮,太后最喜食此物。」納蘭道:「草民去見太后,可能不合適吧。」康熙笑道:「容若何出此言!這是你的獵物,難道還要朕冒名嗎?」笑畢,康熙又嚴肅的低聲道:「朕把藩王之事稟告太后,太后極力贊成容若之見,何不趁此時……」納蘭會意,與康熙向慈甯宮走去。孝莊皇太后是少年康熙的精神支柱,在漫長的奪權鬥爭中,康熙的信心很大程度來源於皇太后。康熙先進去,不一時,一個宮女把納蘭帶入房中。納蘭請了安,太后用她輕柔的語氣賜了座。納蘭偷去看她,愣了。太后如此的美麗端莊,養尊處優的生活帶又給了她閒雅高貴的氣質,但是,無論有多麼安靜的儀態,都不能掩蓋她一雙無比精明的眼睛。太后看著年輕俊雅的納蘭,笑道:「你就是明珠的兒子啊,明珠好命,生了個這麼漂亮的公子。」納蘭謙虛一翻,太后又道:「謝謝你獵的野雞,也勞煩萬歲爺記著哀家的口味。憑這點,就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納蘭微微一笑,太后的聲音雖然柔和,語氣也親切,但是她的眼睛始終一眨不眨的看著納蘭。納蘭知道,太后在用自己的方式評價他。好個精明的女人!!康熙道:「今兒朕帶容……恩……納蘭公子見太后,還有別的事,就是上次朕提到的……」「不忙。」太后打斷康熙的話,對著納蘭笑道:「今兒先不談此事。納蘭公子,哀家聽皇上說你這次的會試考得好啊。明珠大人的教育功不可沒。等殿試結束,公子就可為朝廷效力了,敢問可有屬意的職務?」是試探嗎?納蘭看著太后沒有傳到眼中的笑容,道:「回太后,草民參見殿試只為天下蒼生。至於職務,高官不是草民所欲,厚祿更不為草民所齒。草民只希望能為百姓造福,能幫助陛下成為能為天下黎民真心愛戴的君王。」太后「呵呵」笑著,納蘭看時,太后的眼神已經不再那麼銳利多疑了。康熙也看出端倪,就立刻不矢時機的說道:「太后,納蘭公子並非奸佞,也並非一般的官宦家族貴公子。是朕最貼心的……朋友。朕希望太后不要懷疑納蘭公子。」太后用眼角瞟了康熙一眼,微笑又嚴肅道:「萬歲爺此言斷不可張揚!」康熙笑道:「太后過慮了,朕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然後又看著納蘭道:「容若,太后喜歡你的獵物,還不快讓太后賞賜些!」康熙知道納蘭不喜,只是出言調節而已。納蘭看康熙的眼色,心中明白,微笑。這一切都看在太后眼裏,太后心中微微有種擔憂。兩個還可以說是孩子的人,有太多的智慧和能力,也有太多的心事和潛在的威脅。康熙又提出削藩之事,這次太后沒有顧左右而言他,而是提出了自己的見解。直到此時,納蘭才明白陛下為何如此敬重這個深宮中的女人。太后聰明果斷,冷靜心細,是個既有智慧又有謀略的精明能幹的角色。因為得到了太后的大力支持和建設性的意見,當晚,康熙就確立了削藩之法,與納蘭商量明日就下昭。納蘭也覺得時機幾乎成熟,但太后卻道:「萬歲爺切莫焦急,削藩之事關係著大清命脈,除了還要再多計議幾次外,還要等待一個最佳時機。另外,萬歲爺可知道,朝中大臣和全國各地的官府意向如何呢?黎民百姓意向又如何呢?要知道,只有得民心者,才可得天下啊!」康熙聽後,低頭不語,思量一番後立刻對太后作揖道:「太后明鑒,朕得太后,就距得天下不遠矣。」太后微笑,愛憐的撫摩著康熙的頭髮。納蘭在一邊看,心中居然也升起孺慕之思來。想著自己的寂寞,看著康熙的家庭溫暖,險險掉下淚來。太后看在眼裏,心中酸楚,道:「都是可憐的孩子。生在我們這樣的皇族王室和貴族之家,也不是什麼好事。」說罷伸出另一隻手去撫摩納蘭的頭髮。納蘭終於流出淚來,康熙見狀,也有說不出的心疼。就把納蘭的手抓住、握緊,納蘭抬起頭,接觸到了一雙無比溫柔的眼睛。太后看著兩人的樣子,暗暗的歎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第六章由於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納蘭就繼續逗留在宮中與康熙繼續商討。住在宮中期間,納蘭除了為康熙貢獻才智外,也在想著另一件事:秀兒,我的秀兒……這天,恭送康熙早朝後,納蘭度步於御花園中。在皇宮住了這麼長時間,他卻不知道秀兒的一點音信。當然其中也有沒有人會和他這個草民講後宮之事,最主要的是,皇宮裏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納蘭度步於御花園,對面是雕欄玉砌,隱隱有幾個小宮女匆匆走過。納蘭對著對面的石橋發呆,忽然,一個聲音響起:「納蘭公子,您有事嗎?」原來是小桂子。納蘭從容的微微一笑道:「啊,對面的風景美不勝收。」小桂子也是一笑,不語,只是佇立在納蘭的身後。納蘭問:「你有何事?」小桂子恭謹笑道:「沒別的事,是萬歲爺怕納蘭公子一個人在宮裏不便,特派小桂子來聽候吩咐的。」納蘭心中不解,是監視我嗎?於是不語,繼續看向對面。忽然,一個桃色的身影映入眼簾,流轉的眼波,泛紅的雙頰……難道是……小桂子機靈的發現納蘭的僵直,立刻問:「納蘭公子可有什麼不妥?」納蘭充耳不聞,只是直直的注視著那個女性的方向,心中巨浪翻滾。小桂子順著納蘭的目光望去,道:「是,淑妃娘娘……喲,謝貴人也出來了!」那兩個女人只是逗留了一瞬,就消失在納蘭眼中。納蘭此時也忘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身邊是什麼人,就抓住小桂子問:「剛剛,剛剛那,那是什麼人?」小桂子見納蘭如此慌張,立刻道:「納蘭公子問的是對面的人嗎?紅衣的是淑妃娘娘,桃紅的是謝貴人。「謝貴人?……」納蘭喃喃的,心中無比悲戚。秀兒,你已忘記容若了嗎?納蘭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沒有注意到康熙已經立在他的身後注視著他。「容若?」康熙輕聲叫他。納蘭回頭看見康熙關切的目光,心中五味攙雜,就是這個男人,奪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恨他,實在是該恨他……可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就是無法憎恨他!!!!!他的目光是那麼真誠,他的神采是那麼飛揚,他的人格是那麼富有魅力,他的身影是那麼孤寂,他的……納蘭覺得自己眼中金星亂蹦,然後就一陣天旋地轉,人事不知了。這,是命運嗎?張開眼睛,明珠的臉出現了。納蘭立刻坐起來,道:「阿瑪。」明珠按住他,目光中是化不盡的悲哀:「你……你是怎麼了,身體,恩,身體不適……?」語氣吞吐。一幕幕的畫面在納蘭心中閃過,心痛的滋味。納蘭不解父親的吞吐,道:「孩兒沒事,只是這幾天和陛下討論一些事,沒睡好罷了。」明珠的目光更加悲切,看著納蘭蒼白的臉,一語不發,然後轉過頭去,依袖拭淚。納蘭好奇,問:「阿瑪,你怎麼了?……孩兒的身體,難道……」明珠立刻道:「啊,你的身體沒事……只是,只是阿瑪,阿瑪對不……」「容若!」一個聲音打斷了明珠的話,玄燁推門而入明珠立刻收斂起剛剛的表情,轉身向康熙請安。康熙簡單應付幾句,就走到納蘭床邊,按住要起身的納蘭道:「都病了,還請什麼安?!太醫說你失於調養,心緒煩躁,是不是朕這幾天難為你了?」納蘭搖頭道:「陛下待草民很好,只是,恩,只是草民有擇席之癖,睡的不好。……可否,讓草民回家調養?」康熙還未說話,明珠立刻道:「陛下,犬子在家失於管教,讓陛下見笑了。」然後又對納蘭道:「陛下為你奔勞,你怎麼能辜負陛下的好意?!」康熙笑道:「愛卿所言甚是!容若,哪裡比得上朕這裏。放榜的日子就要到了,你這個樣子如何參加殿試?」康熙已經如此說,納蘭無語。他只是不懂,為何阿瑪執意要自己留在宮中,難道是要自己探聽宮中動靜嗎?看向父親是,明珠只把頭低低的垂著。掌燈時分,康熙和納蘭討論完政事,吃畢飯,康熙忽然問:「我剛剛聽小桂子說,你十分欣賞御花園對面的景緻?」納蘭一愣,難道陛下已經知道了?……康熙又道:「如果你喜歡,朕可以帶你去瞧瞧。你去嗎?」納蘭忙點頭,不管皇上是不是知道,能有個接近秀兒的機會,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的。康熙帶著納蘭走向石橋。石橋所在之處與嬪妃住所已非常接近。納蘭無心去看康熙所指景緻,眼中不斷搜尋那個魂牽夢縈的影子。康熙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問:「容若,你在想什麼?」納蘭看著康熙那雙年輕的、坦蕩蕩的眼睛,鼓起勇氣道:「陛下,今日草民在這裡見到了一位身著桃色的貴人。」「哦?」康熙挑起眉毛,道:「如何?」納蘭見康熙並沒有發怒或不滿,就道:「那位貴人很象草民的一位表親,不知……」康熙大笑道:「你所說是謝貴人吧,的確是和明珠有親。如此甚好,待朕叫她過來,你也和你這位表親聚聚。」這翻話帶著說不出的刺耳,但又挑不出什麼別的情緒。納蘭不知如何回答,於是只好低著頭。不一時,小桂子帶著一個麗人來到康熙臨時所設在涼亭的酒席旁。麗人低眉斂首,福福拜下,道:「參見陛下。」果然是秀兒!!! 納蘭的情緒立刻翻湧起來,雖然她沒有抬頭,但是那清脆如黃鶯出穀的美妙聲音,他又怎麼會不認得?!秀兒,秀兒,你可知道容若的思念??秀兒沒有得到康熙的回答,只好拜著。而康熙則是盯著納蘭蒼白的臉頰泛起的激動的紅暈,目光如箭。小桂子輕輕碰了碰康熙,康熙醒悟,慢聲道:「謝貴人,朕今日帶了你一位表親來聚聚。」秀兒慢慢抬起頭,看見納蘭,大震。秀兒的臉還是一樣美麗,氣質上多了華貴,顯得更為出眾,納蘭癡癡的看著秀兒,淚泫欲滴。秀兒卻很快鎮定下來,道:「謝陛下,這位是納蘭表哥,臣妾入宮前曾居於納蘭表哥家中。納蘭表哥,一別經年,一向可好?」語氣只是淡淡。如一盆冷水,納蘭從沒有想到重逢時,秀兒竟然表現的如此生疏客氣。秀兒又道:「陛下叫臣妾來,只是聚親嗎?陛下,您上次來臣妾這裡吃的那種茶,臣妾又得了,不知陛下何時來嘗嘗?」納蘭呆若木雞,秀兒居然已經不看他了。康熙淡然一笑道:「茶?朕已經不大記得了。不過勞煩謝貴人還記著。」秀兒微微尷尬,不過很快恢復,又道:「既然是聚親,陛下是否可以和臣妾喝上一盅?」康熙道:「是聚親,應該和容若喝一盅吧?」納蘭看著秀兒依舊美麗非凡的冷漠容顏,眼圈紅了。秀兒一幅不甘願的樣子,舉起杯道:「納蘭表哥,您曾經對秀兒的照顧,秀兒無以為報,薄酒一杯,望表哥領情。」說罷一仰而盡。納蘭心頭冰涼,含淚飲下。康熙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今容若與謝貴人宮中重逢,朕主持酒席,不知可否傳為千古佳話?!!哈哈,如此甚好。」納蘭和秀兒各懷心事,笑容牽強。這時,一個執事太監過來對康熙耳語幾句,康熙站起來道:「朕先離開一會,你們兩個也敘敍舊情。」然後和執事太監離開。康熙的身影消失後,納蘭對著秀兒念出了他酒後寫的那首《畫堂春》:「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然後道:「這是我為表妹所寫,難道是我自作多情嗎?」秀兒張惶的看向四周,然後悄聲道:「你,你想害死我嗎?」納蘭不解的看著她。秀兒見四周並無康熙的親信,就悄聲道:「表哥,容若表哥,我,我已不是從前的秀兒了……」說罷淚如雨下。納蘭一見秀兒又似往昔的情景,一時心中梢寬,又見秀兒痛哭,不知如何是好。秀兒道:「表哥,你我一別,已經多少年了,你可知我在這宮中,過著什麼日子?表哥,你我曾說散發弄舟之語,如今,你還是這麼想嗎?表哥,你應該知道,什麼是身不由己。」納蘭道:「表妹何以如此說,我如今的心和從前是一樣的。如果表妹同意,我還是可以……」秀兒嗤然一笑道:「表哥怎會有如此幼稚想法。我已是謝貴人了。」納蘭為之口結,秀兒又道:「表哥,你別怪我變了。如今表哥也伴在君側,最知伴君的苦惱,寵愛和冷漠都象徵著危險。冷漠則會失去存在的位置,寵愛則為人妒。既伴君,就會不知不覺的去爭取一些東西,表哥如今不也是為陛下出謀劃策以爭取陛下的重視嗎?我也一樣,陛下已經有些日子沒有……沒有去我那裏,表哥,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對於我們這種皇宮中的女人,陛下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不,是奢望。」納蘭搖頭,想反駁,卻無法成言。秀兒飲盡杯中酒道:「表哥,從此一別,老死不見了。如若還年舊情,就煩請表哥為我祈福,讓陛下能愛惜表妹就好了。」說畢轉身離開。秀兒的的被挺的很直,步伐緩慢卻安穩,顯得堅強卻落寞。納蘭淚眼模糊,秀兒,你是永遠的離開我了……康熙回來時,納蘭已大醉,正趴在桌上念著:「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容若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你,你是在騙我嗎?你是要殺了我嗎?……」康熙看著一直都是翩翩公子模樣的納蘭居然象孩子一樣的哭鬧中,而且是為了……他的妃子,眼中不覺升起了騰騰火焰。如此這般,納蘭與康熙都過了些渾渾噩噩的日子,殿試的日子就已經來到了。因為第二天就是殿試,所以納蘭在下午康熙空閒的時候來別康熙。康熙道:「從明日起,容若就是朕的愛卿了。」納蘭道:「承陛下美言。」康熙見納蘭從別謝貴人後一直都顯得無精打采,尤其是對自己,更是從沒有過的疏離。就道:「既然成為臣子,容若往後就不能常常於朕晝夜相對。今天,可否與朕對飲一杯呢?」納蘭心中十分不願再留在宮中,又不能回絕,只好道:「草民因要好好休息以應付明日的殿試,所以要早些回去,也可不落其他考生口實。今天只能小酌。」康熙點頭,納蘭命人擺酒,與康熙對飲。康熙酒量超群,納蘭卻只是寥寥,加之心事重重,雖是小酌,不一時,就已醉了。康熙手撫杯口,道:「常聽聞容若善詞,不知是否能如古人般酒後即興,出口成詞呢?容若還沒有與朕寫過一首詞呢。」納蘭醉眼朦朧,看著康熙的笑臉,想到寂寞的秀兒,心中酸楚不已,一口飲盡杯中之物,用筷子敲著杯口,朗朗念道:「非關癖愛輕摸樣,冷出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謝娘別後誰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萬里西風瀚海沙。」而後痛哭不止。康熙聽後心中不禁大怒,道:「謝貴人,那個謝貴人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心心念念。『謝娘別後誰能惜』,誰能惜?是你,還是朕?容若,我不要你一直想著那個女人,不許你還想著那個女人!」納蘭完全不知道康熙在說什麼,反復念了幾遍這首《採桑子》後又開始念《畫堂春》,之後,一口酒,一行淚,一句「秀兒」。康熙發了一陣怒,開始可怕的冷清下來,拿起酒壇咕嚕咕嚕的喝起來。放下酒壇時,雙眼通紅,看著納蘭道:「你是我的,我不許你想著任何人!」然後把納蘭擁入懷中。納蘭本來武藝不錯,可惜在醉中不知施展,在康熙懷裏只是掙扎著,蹭來蹭去的。康熙本來就有此意,被納蘭一蹭就更加難以自制,對著納蘭的眼睛說:「容若,從今以後,你就永遠屬於我了。」然後打橫抱起,向禦床走去……註定的,無法改變……第七章納蘭的皮膚是襲自母親的潔白如玉甚至彷彿泛著柔光的細嫩,因痛哭過而濕潤的雙眸,因酒醉而嫣紅的臉,因掙扎而微微喘氣的淡色粉唇,一切的一切,都好象寫著「誘惑」二字,康熙看著一直在自己身邊談吐優雅、形容俊朗、氣質華貴的濁世佳公子模樣的年輕男子,此時顯現著不同以往的別樣風情,不禁更是食指大動,向那不斷翕張的、期待已久的唇親去。納蘭感到重物的壓制而使自己呼吸不暢,就開始不斷向康熙推去。康熙一邊躲閃納蘭的手掌,一邊褪他的衣衫。最後一件底衣褪去,納蘭精瘦但結實的身體完全呈現。康熙的手在他敏感的地方撫摩著。納蘭張開醉眼看見陛下在自己的身上壓著,而自己的身體居然會舒服起來。於是一邊呻吟,一邊無力的推著。這種拒絕簡直是一種邀請。康熙控制著自己如巨浪般的慾望,把納蘭的腿抬了起來,然後緩緩推進。處子般的身體完全無法承受,洞口立刻迸裂,鮮血四溢,納蘭的酒也被痛醒了大半。看見自己的情形,再純潔之人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立刻呆了。康熙也發現納蘭的情況不好,可是在慾望洪流中的男人,又怎麼能控制的住,只盡最體貼之事的道:「你,你要儘量,儘量放鬆。」「不要——」納蘭用手肘支撐著身體想起來,無奈下身被制,無法行動,只能以不斷擺動上身來分解疼痛「陛下,陛下,是,是草民,啊,草民有,有什麼過錯嗎?啊——」問句化為一聲痛叫。「沒,沒有,只是,朕,朕喜歡,你。」如此告白…納蘭不斷扭動著腰以減輕壓力,但疼痛卻如蛆跗骨,難以消除。「陛下,不要,陛下,啊啊啊……」納蘭搖著頭,扭頭去看床幔上不斷搖動的穗,眼中只剩下一片絕望的黑暗和壓在自己身上為自己帶來心靈身體雙重痛苦的這個曾經被自己深深信賴敬重的人。這是個沒有星星的夜晚,還有一個沒有希望的未來。當納蘭再次張開眼睛,已經日上三竿。納蘭忽然想起今日是殿試之日,想翻身坐起,卻發現自己的全身象散掉一般的疼。一瞬間,所有的記憶象潮水一般湧現:醉酒、作詩、擁抱、親吻,還有……納蘭痛苦的錘著床沿,卻錘不掉心中的屈辱和傷害。門「吱呀」一聲開了,小桂子手捧一身衣服走進來,然後小心的把門關緊。納蘭看著小桂子的動作,心中更是難以忍受,連一個小太監也知道我的屈辱了嗎?小桂子見納蘭已經醒了,便道:「納蘭公子,萬歲爺讓奴才服侍您起床。」納蘭想把他吼出去,想向他丟東西,可是他卻只把頭轉開,淚水劃落。現在,沒有小桂子的服侍,自己恐怕連站都站不了。小桂子揭開被,納蘭看見自己赤裸的身體上虛虛的掩著一件白沙的外套,若隱若現的身體上到處是黑紫的痕跡,雙腿上有一圈手印,也已經紫了,身體雖然被擦拭過,但顯然是一個不善做此事的人擦的,因為在自己的大腿上依然可見點點血跡。身下的床單卻乾淨異常,顯然是換過。小桂子非常聰明的裝做什麼也沒有看見,但當他想去扶納蘭的時候卻猶豫了一下,因為此時納蘭的身體上沒有什麼沒有完好的地方。小桂子也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把納蘭扶起。在小桂子吃力的攙扶下,納蘭覺得自己沒走一步都象踩在刀刃上,走到佈滿花瓣的溫水木桶浴盆時居然滿身大汗了。比納蘭瘦小許多的小桂子也是一身大汗,把納蘭扶入木桶中後,用絲質毛巾慢慢的擦拭,一言不發,小心翼翼。納蘭慘然一笑道:「你,同情我嗎?」小桂子不語,納蘭又道:「今天,是我殿試的日子,我一直盼望著的日子。可是如今我變成這個樣子,小桂子,你覺得可笑嗎?」小桂子輕聲道:「萬歲爺從來沒有寵倖過男子。」納蘭靠在木桶邊淒然道:「所以,我該榮幸嗎?」小桂子道:「萬歲爺非常反對貴族養幸臣。索額圖大人還因此得罪過萬歲爺。萬歲爺常常說,把男人當成玩物,會使國力衰弱,所以貴族們所眷養的幸臣多數是太監。」納蘭哈哈大笑道:「你,你是說他,他把我當成……小桂子繞到納蘭正面,正色道:「小桂子是一個奴才,是愚人,可是小桂子也能看出萬歲爺對公子的真心。您以為萬歲爺是對誰都那麼親切嗎?小桂子幾乎和萬歲爺一起長大,萬歲爺那麼小就繼承大統,身邊的人都如狼似虎。萬歲爺除了小桂子這個奴才從沒有和誰像和公子一般親近開心,就是小桂子,也沒見過萬歲爺這麼多笑容。」納蘭看著如此正色嚴詞的小桂子,怒從心起,道:「憑什麼,對我親近就要如此不堪!」小桂子歎氣道:「以陛下的身份,對一個人的感情,就只能這麼表示。」說完,又繞到後面給納蘭擦背。納蘭噤聲。他第一次聽小桂子說這麼多話,沒有什麼比一個聰明的僕人說的話更值得信賴了。可是……小桂子又細聲細氣的說:「公子您別怪罪,是奴才把公子和謝貴人的曖昧告訴萬歲爺的,萬歲爺會過分,可能和這有關吧!」納蘭回頭,小桂子低著頭,道:「奴才也是為您和萬歲爺好,如果納蘭公子和宮中的貴人有什麼謠言,會損害您和萬歲爺的聲譽,……對謝貴人也不好。既然在宮裏,清心寡欲就是福。」納蘭怒道:「我,我沒有想到你,你竟是這樣的一個人!」小桂子笑的很悲戚,還不停手的給納蘭擦背,道:「公子說錯了,人家都說太監根本不是人。」一句話把納蘭說的愣住,那時的確有很多人瞧不起太監,說他們根本算不上是個人,納蘭自己家裏也有太監服務,納蘭平時對他們的態度也比較輕視,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太監也有自己的思想和悲哀。小桂子的臉上還是那種笑容,抬頭道:「公子覺得水涼嗎?」納蘭用手去抓小桂子細小的手臂,這手臂的皮膚光滑異常,連汗毛都沒有。納蘭問:「小桂子,你多大了?」小桂子微微一笑道:「奴才今年剛好22歲。」!納蘭心中震驚,甚至忘記了自己目前的窘境。小桂子看上去就象一個還沒有發育好的孩子,居然年紀比自己還大好多。他那張沒有一絲英氣的白淨臉上機械的笑著,在這樣的笑容下,是什麼呢?小桂子忽然道:「小桂子心裡除了萬歲爺什麼也沒有。」納蘭更為震驚,如此的聰慧,如此的機靈,如此的善解人意。小桂子道:「小桂子8歲就入了宮,跟著劉公公,日子過的生不如死,是萬歲爺把在柴房裏整天挨餓的我給救出來的,萬歲爺對我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義,太監也是一樣。』我的意義就是服侍萬歲爺。」納蘭由衷的說:「小桂子,你和一般的太監很不一樣。」小桂子微笑,表情非常放鬆可愛,道:「小桂子沒有什麼,都是這些年萬歲爺手把手教的,如果沒有萬歲爺,小桂子早就沒有了。」然後又充滿渴望的看著納蘭道:「公子真的恨萬歲爺嗎?」一經小桂子提起,納蘭想到了自己的處境,一種難以忍受的情緒又升起,道:「小桂子,陛下曾救你一命,但他卻害了我一生。我從不心系仕途,科舉的目的只是報答父恩。我的憧憬是平淡的生活。他,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可是……」「這就是了。」小桂子把毛巾放在一邊,為納蘭輕輕的按摩著,「萬歲爺就是知道你的想法,不想讓你去只羨鴛鴦不羨仙。」「什麼?」忽然從小桂子口中聽到詩文,讓納蘭的頭腦一時亂了。小桂子道:「萬歲爺的心思小桂子是最明白的。公子有這樣的想法,萬歲爺又知道,知道您早晚要離開。萬歲爺從小就寂寞,沒有母親,先帝又冷漠,兄弟象惡狼,朝臣象猛虎,那些世家子弟都是貪婪嘴臉,貧家子弟又太惶恐,沒有一個可以傾心相談。萬歲爺第一次見到你以後和小桂子說:『朕覺得心裡暖烘烘,不知何故』,那時侯,奴才真高興,只是可惜公子不能這樣長伴萬歲爺。如今,萬歲爺可能也和小桂子一樣的想,納蘭公子要是走了,該怎麼度過時光呢?公子,您要是能陪伴著萬歲爺,小桂子願意把命都給您。」納蘭無話可說,小桂子的話他又怎會不明白,只是,只是,這個樣子,如此下賤,讓自己有何顏面去見阿瑪?!小桂子又說:「還有一事,小桂子從沒和萬歲爺說過。就是……就是……」吞吞吐吐的。納蘭問:「何事?」小桂子歎氣道:「其實公子和萬歲爺這樣的家庭真是……唉!有一回,萬歲爺打發奴才到劉公公哪兒問件事,正好看見明珠大人在和劉公公議事。您知道,咱們內臣是不能參與朝政的,看見這樣,小桂子就不能進去了。可又怕劉公公說什麼對萬歲爺不利的事兒,所以就在外面聽著。聲音小,聽不真切,但是,是在說公子您的。」納蘭呀然問:「在說我什麼?」小桂子又歎氣道:「小桂子只聽到隻言片語,劉公公說:『令公子得萬歲爺寵愛,是您修來的福氣呢!』明珠大人道:『小犬嬌生慣養,不懂得順從之道。』劉公公又說:『只要萬歲爺喜歡,那又有什麼,萬歲爺說不定就好這樣。』明珠大人道:『陛下還說不準是否有此意。』劉公公道:『大人就擎好吧,咱在宮裏服侍了這些年,從沒有看錯過。本朝的帝王,有幾個沒有個幸臣的。明珠大人無非是捨不得,大人,有句老話說的是真好: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明珠大人想了很久,劉公公又道:『萬歲爺這些年已經不太喜歡老臣了。明珠大人的仕途,其實已經到頭,如果還想天長地久的穩穩的,就看令公子的。其實大人啊,這對令公子也不是壞事,他自己不也有了靠了?』明珠大人又想了很久才道:『如果小犬也覺得陛下不錯的話……就有勞劉公公以後的照顧了……還有一點,我畢竟也是正黃旗,傳出去惟恐不光彩……』劉公公說讓明珠大人放心,奴才害怕,就跑了,不知道還談了什麼。」納蘭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的父親,這樣算計自己的父親。原來自己只是父親試圖的一顆棋子。納蘭覺得天地一瞬間崩塌,自己竟無處容身。小桂子按摩完畢,扶納蘭起來,細細的擦去水滴,用最柔軟的絲絹把納蘭的身體包起來,又扶到床上。然後從床下拿了個被單,納蘭看去,那是自己最恥辱的被單,上面的大片大片血跡已經凝結成紫色,淫蕩的在鵝黃的綢緞上昭示著,納蘭彷彿聽到了心散碎的聲音。一失足成千古恨,何況是這樣的傷害?這種心靈的創傷是無法癒合的。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張開眼立刻就看見了那個魔鬼一般的人。納蘭擁著被坐起。睡眠使他恢復了不少體力,雖然那個被穿透的地方還是刺痛著,但納蘭咬著牙坐了起來,存心懲罰自己。康熙立刻把他按倒道:「怎麼就不會愛惜自己呢。」按倒的重力使那裏更疼,納蘭吸了好幾口氣,才恨恨的瞪著康熙。康熙其實非常慚愧,道:「是朕的錯,朕不該在你殿試的前一天影響你。我已經和明珠大人說你不幸身染寒疾。」納蘭別過頭,不去看康熙那雙現在看還是讓他感到尊敬的眼睛。低聲道:「我要回家。」康熙歎氣道:「容若,朕喜歡你。朕不是要討好你或者說謊話,朕無須這麼做。比你的容貌好上千百倍的少年不知有多少,可是,朕只鍾情於你。」納蘭依然別著頭道:「陛下可以遍訪全國尋找與草民容貌相似或者更好的少年,為何要折辱於我。」康熙把他的頭轉過來,使納蘭的眼睛和自己的對上,道:「朕喜歡你,無關外貌,朕喜歡的是你的心靈,你的才氣,你的思想,你的……容貌會衰老,朕怎麼會因為美色而做出朕一向不齒之事呢!」康熙的眼睛熾熱無比,真誠坦率,納蘭茫然的與他對視,感覺自己的心輸在對視裏。陛下本是他一直尊敬熱愛的物件,可是,對於這樣侮辱,任何藉口都無法承受。納蘭喃喃的:「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康熙長歎一口氣,道:「也好,回家……」忽然,納蘭一震,回家?回家幹什麼呢?是父親,是他敬愛的阿瑪把他送來的,送給皇上的,回家,回家又如何呢?納蘭看著窗外被風吹的無依無靠的綠葉,落下淚來,天下之大,竟無自己的一席溫暖之地!!康熙把流著淚如木雕般的納蘭抱在懷中,道:「容若,容若,朕真的愛你,愛你……」窗外掛著強勁的寒風,納蘭又被康熙壓在床上,他覺得自己就好象窗外被風吹動的葉子,只能隨風其舞,不能自已。這次的床事雖然依舊疼痛,卻遠比上次享受,納蘭帶著微笑看著自己墮入萬丈深淵。第八章時間依蝸牛般速度緩慢前進著,一晃,距第一次被康熙寵倖已經有數月之久了。不知何時,已入冬季。納蘭直睡到日上三竿,一張開眼,就看見忙忙碌碌的小桂子。納蘭看著小桂子,用手玩弄著自己的辨稍,辨稍上是一縷黃色的穗,那是皇上的專用飾物,是皇上在昨夜的寵倖中為他繫上的。小桂子感覺到身後的動靜,立刻回頭看去,見納蘭已經醒了,便道:「納蘭公子,小桂子幫您預備飯食可好?」納蘭點點頭,又問:「什麼時辰了?」小桂子看看天道:「快到晌午了吧。」說畢,出去準備食物。納蘭慢慢的坐起來,身上的被是上好的錦緞,也是鵝黃色。他已經能夠進入皇上的寢宮,納蘭嘲笑的想,這是否是一種榮耀?沐浴後,納蘭坐到書桌旁,開始為康熙處理一些公文。小桂子的飯食依然沒有拿來,納蘭倒也不覺得饑餓,只是這種坐姿有些不適。納蘭動了動,然後開始看康熙的公文。納蘭與康熙初識的幾個月,康熙雖然敬佩納蘭的才華學識,卻缺乏信任,直到寵倖以後,也不算十分信任。到了康熙十二年十一月,吳三桂起兵造反,朝中人心惶惶,一向沉著鎮定的康熙也有些焦頭爛額,這才委託納蘭幫他處理一些無關緊要的公文。康熙說,在眾多的臣子中,納蘭是他最信任的一個。納蘭當時心中的確感動,康熙8歲登基為帝,其中辛酸無人可知,對人的不信任也是出於一種保護。康熙曾隱隱提到顧命大臣螯拜的一些事,話語中透露著說不盡的恐懼,那是康熙少年時代的一個巨大的陰影。自從幫助康熙處理公文以來,納蘭做的也算兢兢業業。康熙也非常滿意,慢慢的,康熙開始和他討論一些朝中更為機密棘手的事件,納蘭也能對答如流,還能夠提出不少有意義的提議。康熙對納蘭的信任也越來越變的依賴。自從康熙有撤藩之意,朝中就有不少重臣激烈反對,明珠雖不至於激烈反對,卻因為接受過不少吳三桂的賄賂,又深知三藩的兵力,而不太贊成。一日,納蘭回家,明珠曾與之商討,納蘭對父親說了康熙的意向。第二日早朝,明珠成了撤藩派的頭領。康熙對他也甚為器重。康熙以吳三桂請求撤藩為契機,下昭削藩。11月,吳三桂就起兵造反。吳三桂造反後,朝中不少大臣倒戈。只有明珠堅定不移的支持著康熙。大臣們都不理解,一向如牆頭草般的明珠,這次為何如此堅持?!只有納蘭明白,因為有自己,父親等於是一直在看著這場戰爭的進行,明珠雖然圓滑世故,卻也是一個人才。象當年,他就曾接近還是三阿哥、年僅數歲的玄燁,而且,他還曾非常明智的支持過康熙除去螯拜,就可看出,明珠的非凡眼力。明珠在聽了納蘭所述的,關於康熙的種種和這場戰爭的種種後,便確定,吳三桂此役必敗。納蘭有時會嘲笑的想,阿瑪的智慧和遠見卓識,遠勝於自己。正在發愣,冷不防有人在自己後面「咳——」了一聲,嚇了一跳,回頭看,是康熙。玄燁早朝歸來,聽小桂子說納蘭才起,就命小桂子擺飯與納蘭同食。進房來,見納蘭只披著單衣坐在書桌前看公文。自從第一次寵倖後,納蘭常常住在宮裏。有時沒有寵倖任務,玄燁也喜歡和納蘭喝酒品茶,討論學問國事。錦衣玉食,沒有讓納蘭長出一片肉,反倒越發清瘦。玄燁不是不知道原因,只是……納蘭的確是一個人才,雖在政治上沒有任何野心,卻有常人難及的卓越表現。他的提議常常可以實行並收取良好效果。剛開始,玄燁雖然喜愛納蘭,卻不能全心信任,沒有辦法,他畢竟是老狐狸明珠的兒子。可是後來,玄燁在一次次看到不利於明珠的奏章後,並沒有什麼表示,而且對於玄燁的賜官提議嗤之以鼻,玄燁才開始信任他。一個才華橫益卻毫無野心的人,是皇上最好的助手,玄燁相信自己的判斷。就是現在,玄燁也確認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玄燁開始只是試探性的給納蘭一些小事去做,他做的太完美了。玄燁開始讓他介入一些大的政事,納蘭也能完成的天衣無縫。玄燁知道,自己得到了一塊曠世奇葩。自從吳三桂起兵造反以來,玄燁覺得自己的肩上彷彿有千斤重擔。朝中大臣十有其九是吳三桂的信徒,就是不敢表示支援也反對自己對吳三桂用兵。整個國家有這麼多的人,玄燁只覺得納蘭是自己的避風港。而且,因為納蘭,居然還有一個以外的收穫,就是得到了明珠的支援。明珠雖然是老狐狸,在才華上面卻也可傲人。明珠的極力支持,讓康熙減輕了不少的負擔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得到了納蘭成德。輕輕的咳嗽,驚了桌邊的人兒。玄燁看著納蘭回頭,是一張白皙的、無比俊逸臉。納蘭道:「陛下已經退朝了?」玄燁點頭,道:「你在看什麼?」納蘭把桌上的公文遞給康熙,又談了自己的看法,康熙點頭道:「依你。你批吧!」納蘭低頭寫著,玄燁看著窗外,道:「今夜要下雪了,你就留下吧。」納蘭不語,能拒絕嗎?小桂子擺了飯,康熙拉了納蘭來吃。飯中,康熙道:「容若,今夜若是雪降的早,可否與朕同賞?」納蘭應允,又道:「無論如何,還請陛下今天把那幾份奏章批了。」康熙笑道:「容若尚不是朝中大臣,竟比朕的顧名大臣還關心朕。」納蘭一笑。康熙歎道:「如果不是因為朕,你或許早已是朕的朝臣。不過,朕其實並不願意你為官。為官者,沒有一個不是沽名釣譽,朕喜歡的是你的『不是人間富貴花』的閑淡,而害怕你變成明珠一樣的人。」納蘭微笑道:「陛下在草民面前說草民的阿瑪,是為不妥。」康熙大笑道:「朕這麼說不是一回兩回了,如果不妥,早就不妥了。」納蘭也大笑起來。笑聲稍歇,納蘭一邊吃飯,心中一邊默想,不知從何時起,自己和皇上之間居然可以談笑風聲!怨恨之情呢?憤怒之情呢?在信任中、在談笑中、在互相欣賞中,已經消失了嗎?納蘭不能回答入夜,下起了大雪,因天色尚早,康熙命小桂子點了燈,拉著納蘭出門賞雪。康熙道:「後宮賞雪的最好地點,莫過於那邊的一處庭院。」隨手指去。納蘭看去,見已到嬪妃所處之處,就道:「陛下,此乃後宮重地,草民去恐怕……」「沒關係!」康熙拉著納蘭冰冷的手,又道:「你的手怎麼這麼冷?是不是沒有喝朕預備的參茶?」納蘭微笑,他哪裡有時間去喝那勞什子。到了迴廊,小桂子指揮太監們鋪了棉墊,布了暖腳爐、暖手爐等一些保暖設備。納蘭笑道:「還賞雪呢?這麼一折騰,還有什麼情致!」康熙道:「賞雪本是風雅之事,若圖添咳嗽發熱等風寒症狀,豈不掃興?」納蘭一笑,扶康熙坐在棉墊上,康熙又硬拉了他坐在一個墊子上。納蘭環顧四周,見這個迴廊的四周視野異常開闊,這在後宮絕無僅有。忽然,牆角一株紅梅應入眼簾,納蘭便指著那初道:「陛下,草民想去那邊看看。」康熙看了一眼,咳嗽一聲,不理他。納蘭微微一笑,皇上畢竟還是個青年,偶然也會有孩子般的舉動。他曾與康熙約法三章,若有所求,便要自稱其名。納蘭立刻笑道:「是容若,容若想去那裏看看。」康熙這才道:「你的記性還不錯。走吧。」眾太監立刻跟上,小桂子接到康熙的眼神,立時道:「你們不用跟著。」康熙贊許的沖小桂子點點頭。納蘭來到紅梅前,道:「好像失於護理。」康熙道:「這株梅花可能並沒有被人知曉。你和它有緣分!」納蘭微笑,然後走到紅梅前,習慣性的用手去撫去花上的積雪,道:「草民從小就喜歡梅花,因為它比草民堅強。」「容,容若……」康熙的聲音異常的顫抖。納蘭不解,回頭去看,只見康熙嘴唇微抖,雙臂似張非張,雙腳似動非動,眼神迷離,叫著他的名字。「陛下?」納蘭驚訝的叫。康熙忽然飛身奔來,把納蘭緊緊的抱在懷中,抱的如此之牢,讓納蘭的呼吸都困難起來。「陛下……」納蘭在康熙的懷裏怯怯的聲音,還未說完,就被封在男人熾熱的口中。一個熱烈的、憐惜的吻。皇上從沒有這樣吻過自己,納蘭不解的想,不知不覺的就沉醉其中。太久了,被這個男人寵愛著,難道連心都不自由了嗎?納蘭開始劇烈的掙扎,後面還有很多太監啊!康熙也同時放開他,然後用從沒有過的熾熱目光看著他。這樣的熱,彷彿能把人融化。就是在激情中,也不曾有過。「陛下,您……」納蘭問。「……冬兒……不。冬……郎!你就是我的冬郎!」康熙大聲道。納蘭被康熙突然的瘋狂舉動驚呆了。康熙從不在公共場合對他親熱,因為不想讓自己和他落人口實,更別說是吻了,還有這麼大聲的說話。納蘭撫摩著自己的嘴唇退了一步,靠在梅樹上。康熙哈哈大笑,道:「朕,朕終於找到你了。」納蘭一臉的疑問。康熙把納蘭的手拉住,鎮靜了一會,道:「你還記得朕曾經說過,朕一直做一個夢,夢中有一個站在紅梅邊的粉妝玉砌的小女孩兒,其實是否是女孩朕也說不清,是否是夢也未可知。可是,可是,剛剛容若你,站在梅花旁邊的時候,朕就知道,你就是那個人!朕想,朕與明珠交情甚密,幼年之時曾去明珠府邸的可能性很大,而就是在那裏,朕見過你!」「這……」納蘭一時暈頭轉向,道:「陛下,那時的事,陛下真的不會認錯?!」康熙大笑:「不會,朕的記憶力和眼力都是不同尋常的,因為那時都是孩子,所以朕一時認不得,可是……可是……」康熙拉著納蘭的手已經微微滲出了汗。納蘭覺得不可思議。當然,因為有劉公公,他依稀記得曾有人說過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曾到訪過自己的家,可是,他沒有什麼見過皇上的印象……沒有……等等!納蘭忽然想到一事,驚訝的看著康熙。康熙見納蘭的眼神變了,就問:「怎麼了?」納蘭想了想道:「啟稟陛下,草民依稀記得草民5、6歲光景,曾見過一位不禮……恩……不同尋常的男孩兒,當時草民正在整理梅花上的雪沫,難道……那就是陛下?」「哈哈,是的,一定是的!」康熙大笑道:「朕雖然不大記得,但是那種姿態,那種表情,決不會錯!容若,從今起,朕賜你乳名冬郎可好?」納蘭下跪謝恩。心中不禁暗湧翻滾,這就是老人家所說的孽緣嗎?第九章不知不覺新年已過,宮中卻出了大事。新年一過,宮中開始陸續有宮人突患惡疾,而且迅速蔓延開來。納蘭正在家中,小桂子忽然來訪,道:「萬歲爺傳話,讓納蘭公子近期不必到宮中。」納蘭心中奇怪,問:「因何事?」小桂子道:「宮中近來許多人風寒,還有人因常發高熱就忽然沒了。萬歲爺說納蘭公子身體不好,在家裏以免被染。」小桂子走後,納蘭長籲口氣。近來與皇上接觸頻繁,能夠清閒一陣也不錯。納蘭休息了2天,又開始恢復從前的生活,因常常進入宮中,冷落了朋友,正好趁此機會聯絡一翻。9天以後,明珠早朝歸來,納蘭正好撞見,驚訝的問:「阿瑪因何這麼早就回來?」明珠道:「陛下病了,並沒有早朝。」納蘭聽後,心中不禁擔憂,問:「阿瑪可知是什麼病?」明珠道:「可能是風寒,宮中現在很多人得風寒……納蘭還沒等明珠把話說完,轉身就跑。到了康熙的寢宮,小桂子正好端著藥碗,納蘭就問:「陛下身體可好?」小桂子見是納蘭,一驚道:「萬歲爺不是不讓您來嗎?這,您要是染上……」納蘭心中一痛道:「陛下,陛下染上了嗎?」小桂子張大嘴看著納蘭,道:「誰,誰說的?萬歲爺只是昨夜出門看梅花,被風吹到,略有點咳嗽。」納蘭一時張口結舌,然後想到自己這樣急匆匆的不雅舉止,感到尷尬不已。小桂子又道:「公子既然來了,就去看看吧。萬歲爺因近日不見公子而心煩氣燥呢!」納蘭臉微微一紅,隨著小桂子進去。康熙正歪在床上看大臣送進來的奏章。小桂子輕聲道:「萬歲爺,納蘭公子來看您了。」康熙聽見,迅速抬起頭來,看到正在門口候著的納蘭,大喜道:「冬郎。」親密的稱謂讓納蘭的臉更紅了,訕訕的進得屋來。機靈的小桂子對他說:「既然公子來了,就請公子伺候陛下吃藥吧,小桂子還要去大夫那邊拿單子。」藥碗交到納蘭手裏,納蘭只好坐到康熙床邊,拿著金湯匙把藥送到康熙嘴邊。康熙張口含下,笑道:「朕平生最討厭吃藥,可是今天就喜歡起來了。」納蘭紅著臉把頭轉開。康熙見納蘭如此羞澀,玩心大起。故意裝做一本正經的樣子道:「朕有一事吩咐冬郎去做。」納蘭見皇上口吻認真,忙站起來等候聽旨。康熙的嗓子微微沙啞,清了清,道:「朕命你一口一口的喂朕吃藥。」納蘭見康熙的口吻玩笑,又坐下,道:「草民尊旨,草民正在一口一口的喂陛下吃藥。」康熙搖頭道:「朕並非此意,朕的意思是要你親自喂朕——以唇。」納蘭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康熙,康熙的表情玩笑,眼神卻無比的認真期待。納蘭拿著已經微微有些涼的藥,進退兩難。康熙微笑道:「冬郎,你要抗旨嗎?」納蘭咬牙,怎麼用這種帽子壓我?!含了一口藥,抬起頭,納蘭以怨恨的眼神盯著康熙。原本只是玩笑,但被納蘭以如此誘惑的目光盯住,康熙不禁食指大動起來。從沒有的主動的湊進的粉唇,幽怨的眼睛,因羞澀而泛紅的臉蛋,當納蘭把這口藥度入康熙的口中時,康熙覺得天地也為之變色。就勢把他攔入懷中,貪婪的吸取他口中的蜜津。當納蘭覺得不對的時候,自己的中衣都已經被丟在地上了。納蘭慌忙叫道:「陛下,不可,要保重龍體!」康熙粗重的喘息著道:「朕,朕不讓自己積壓就是保重身體了。」趴在皇帝身上,納蘭把頭轉開,任陛下把自己翻來覆去。沒有選擇,雖然已經能夠享受到魚水之歡,但心中的恥辱之情從沒有稍減。陛下,陛下,為何你不能以朋友之宜對待容若?!康熙絕不會猜到納蘭的心思,他一邊吻著納蘭如水的肌膚,一邊喃喃念道:「冬郎,冬郎……」……一時事畢,本就十分疲倦的康熙沉沉睡去。納蘭也和目小睡一陣,醒來時分見康熙睡的正酣,不便打擾,就輕手輕腳的拿起衣服穿上,又探了探康熙的額頭,覺得沒有熱度,這才出去。門口一成不變的看到望風的小桂子。小桂子微笑道:「您不多睡了?」每次皇上寵倖自己的時候小桂子都會在門口或者外間裏把風,康熙並不在意被人知曉納蘭的身份,可是納蘭非常抗拒,所以才命小桂子守著。初時,每次雲雨後都見到小桂子令納蘭尷尬不已,後來慢慢的習慣了,而且小桂子的確能幫助自己。就象此時,納蘭剛剛邁出門口,就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後庭順著大腿緩緩流下,粘膩異常,非常不適。小桂子立刻道:「公子需要沐浴嗎?小桂子已經備下熱水,請公子跟奴才來。」對於小桂子的機靈,納蘭早有領教,他知道皇上為何會重用小桂子。一個機靈卻不狡猾,聰明卻沒有野心的奴才,任何皇上都會喜歡,可能自己也是這樣才受到皇上的寵愛?沐浴過後,小桂子被其他太監叫去,納蘭披上康熙送的狐狸皮披風,在後花園散起步來。沒走幾步,小桂子忽然趕來,躊躇的看著納蘭,想了一會,道:「公子,請您跟奴才來一會。」小桂子帶著納蘭神秘的走到後宮,因近來惡疾氾濫使後宮顯得有點淒涼,納蘭心中忽然有了不祥之感。小桂子停住腳步,輕聲道:「公子,恕小桂子斗膽,請您答應小桂子,一會一切要聽小桂子的!」見小桂子神色凝重,納蘭嚴肅的點點頭。小桂子這才道:「唉,奴才真不想說。……是,是謝貴人……謝貴人一直病著,這次居然染到重疾,已,已……」吞吞吐吐的語氣。納蘭腦袋「轟——」的一聲,眼前一片金星,耳朵裏瞬間聽不到任何聲音。呆了片刻,納蘭忽然給小桂子跪下,哭道:「小桂子,容若有一事相求!」小桂子忙把納蘭扶起,道:「小桂子知道,所以小桂子才帶公子來這裡。」說畢往前面一指道:「那就是謝貴人的寢宮。萬歲爺因有些時日不曾來了,所以這裏比較清淨。一會奴才把人支開,公子只有一刻鐘的時間。」納蘭又要下跪,被小桂子扶住,納蘭道:「小桂子,大恩不言謝。容若今後,一定報答!」小桂子笑道:「納蘭公子賞賜小桂子的東西不知有多少了,對小桂子也比一般達觀顯貴好得多,除了萬歲爺,小桂子沒有見過這麼好的人,小桂子一直想報答公子。小桂子也同情公子的遭遇。」納蘭抱了小桂子一把,小桂子羞澀的去了。不一會,就帶著一眾人出門來,沖著納蘭打眼色。納蘭立刻沖進屋裏。穿過廳堂就是臥室,納蘭見廳堂裏落滿塵埃,顯見是許久無人打掃。心中劇痛。進入臥室,更是淒涼,雖然依舊有往昔的富麗,卻到處陳舊非常。榻上臥著個人,素被薄帳,顯得寂寞無助。這裡到處彌漫著腐爛死亡的氣息,讓納蘭窒息。腳步聲驚醒了榻上的人,她緩緩轉過頭來。納蘭一見到她的臉,淚水就溢了出來。榻上之人也驚奇十分,張開嘴動了半天,才道:「容若表哥……」聲音嘶啞如老婦。納蘭抹著淚走近秀兒,秀兒已不成人形。美麗的連頰可怕的凹著;明媚的眼睛暗淡無光,死魚一般;紅潤的櫻唇變的紙片一樣白,還不斷的抖個不停;漆黑的秀髮因為汗水和藥物而變的粘膩而枯黃,還不斷的掉;手腕更是有如竹枝一樣的細,彷彿一折就會斷掉。這是秀兒?納蘭不斷搖頭,這是敏捷聰慧、傾國傾城、水晶一般的秀兒嗎?不相信!!不相信!!!!秀兒喘著氣,好容易才道:「表,表哥,我,我要水……」一句話驚醒納蘭,納蘭忙倒了一杯茶,茶水冰冷冷的,納蘭在手裏握著,希望握熱它。秀兒伸出竹枝般的手臂顫抖著,納蘭扶起她,喂她喝水。感覺她好象已經不存在的重量,淚水不停的落在她枯葉樣的秀髮上喝了水,秀兒順了順氣,咳了幾聲,才道:「表哥怎會來此?」納蘭強做笑臉道:「思念你,來看看你啊!」秀兒無力的躺在床上,苦笑道:「不是說此生不見嗎?想是我快死了,表哥來見我最後一面。」納蘭搖頭道:「怎會!表妹只是微染風寒,不出幾天就好了,我,我,是我沒守承諾。」秀兒又咳幾聲,道:「表哥不用安慰,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表哥,我現在醜陋嗎?」納蘭忙握住她的手,道:「表妹一直是一個絕色美女,何苦還問我。」秀兒慘然一笑道:「容若表哥,你太好了,我一直負你,你卻對我這麼好。表哥,其實我一直很想死,這個皇宮,這個紫禁城,太可怕了。」納蘭搖頭道:「表妹何出此言!你我已不是年少時的無力改變命運的人,如表妹不願待在皇宮,我也有辦法讓表妹出去。只求表妹一定要養好病!」秀兒用複雜的眼神看著納蘭,道:「是啊,你我已不是從前的你我。容若表哥正當寵,當然可以心想事成。」如此的語帶雙關,納蘭心中一抖,難道,她已知道自己和皇上……秀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漢人的話真是不錯的。」納蘭的手一抖,卻被秀兒狠命抓住。納蘭悲哀的看著此時殘忍微笑的秀兒。秀兒道:「容若表哥,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居然會做這樣的事。陛下居然為了你而故意冷落於我!我,我一生都夢想得到而不得的東西,表哥居然可以手到擒來。」納蘭搖頭道:「不是,不是這樣,秀兒,事實並非如此……」秀兒又咳,咳畢又笑:「我心高氣傲的容若表哥,也如我一般的墮落了!」「不!」納蘭摔開秀兒的手,邊退邊說:「君命不能不受,表妹,你怎會如此說我,怎會如此傷我?」秀兒哈哈大笑,還沒有笑完就劇烈的喘氣,流著眼淚,拚命的咳嗽,直到臉漲的青紫。納蘭立刻上來輕拍,遞水,剛要叫人,秀兒忙制止,道:「不,別……」然後又是一陣喘一陣咳。鬧了一會,平靜下來,納蘭扶秀兒躺下,秀兒看著納蘭,忽然道:「容若表哥,我剛剛說了什麼?」納蘭不解,秀兒此時的臉色平和安靜,雖然不美,但不若剛才可怕。秀兒歎氣道:「病了幾個月,不停吃藥,吃的腦袋渾渾的,常常不知不覺說些怪話。表哥,我沒有什麼不得體吧!」納蘭又淚下,道:「沒有,表妹放心。」秀兒點頭,道:「其實我一直想見表哥,上次見到表哥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想來表哥討厭我了。可是,在這深宮,每一個錯處都暗藏著殺機。表哥,這幾年,我過的生不如死,想來是當初辜負表哥的報應。」納蘭搖頭道:「沒有,秀兒沒有辜負我,我一直都是出自真心的思念你。我感謝你,給了我這樣美好的一段少年時光。」秀兒微笑,蒼白的臉有一絲紅霞:「表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表哥,我快死了,想這也是最後一面。我想一氣說完,不然就沒有機會。表哥,小時候我們與那些才華橫溢的漢人在一處,我也覺得他們對於政治的看法是真知灼見。可是進得宮來,我才知道他們的想法多麼幼稚。跳開紅塵有什麼用?不滿現狀有什麼用?表哥,我知道你淡薄名利,視人生如浮雲,可是,也不該糟蹋自己。我就說吧,我看過許多史書,其中不乏被皇帝寵愛的幸臣,可是,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我平日留意表哥的行蹤,所以捕捉一二,別人自然還沒有理會到,可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我也曾恨過表哥,以為表哥是為了報復我的負心薄倖,可是細究表哥為人,知道表哥不致如此淺薄。表哥,你若聽我一句,就請你趁早離了皇上,考個功名可以成為朝臣,皇上必會收斂;再不行,就娶親吧。儘量離開皇宮,就可免人話柄……」一口氣說畢,秀兒俯在枕上劇烈喘氣。納蘭剛要開口,小桂子忽然闖進,急道:「納蘭公子,快,快走,有人來了!」納蘭自是萬般不願,可是如果此時被撞見,連累了小桂子也連累了秀兒。只好一步三回頭。秀兒在屋裏叫:「表哥,表哥,聽秀兒一席,聽秀兒一席話。表哥,原諒我,原諒秀兒,原諒我,原諒秀兒,原諒我,原諒——!」如撕斷的棉布,聲音嘎然而止。納蘭覺得心跳似乎也停止了。秀兒,秀兒,你已燈枯了嗎?果不其然,晚餐時分,康熙對他欲言又止。納蘭道:「陛下有事和冬郎說?」康熙歎氣,道:「真是個噩耗,你的表妹,謝貴人沒了。」言畢,看納蘭臉色。納蘭低著頭看著盤中菜道:「陛下,冬郎有一事,請陛下如實相告。」康熙看不到納蘭的心思,只好點頭。納蘭抬起頭,悲切的看著康熙,道:「陛下長期冷落謝貴人,是,是因為,草民嗎?」康熙微微一怔,看見納蘭悲痛欲絕的眼神,氣不打一處來,道:「雖不為你,但你對他不加掩飾的感情,卻是朕厭惡她的一個原因。」納蘭放下碗筷,淚水劃落,喃喃自語:「果真,果真,秀兒,我實在對不起你,實在是無顏見你了……」康熙怒摔飯碗,道:「為了這麼一個女人,你怪罪朕!!」納蘭看著康熙,緩聲道:「草民不敢。秀兒對草民來說,就象冬兒之於陛下。當初,草民以為陛下會寵愛與她,才斷了這份情思,專心服侍陛下,如今,陛下,草民心中的最後一塊淨土已被毀去,草民懇請陛下讓草民回家。草民定勤奮讀書,報效國家,請陛下不要再寵倖草民了。」「什麼!」康熙怒不可劫,一把抱起納蘭丟在床上,道:「你有什麼資格來懇求朕!朕偏偏要寵倖你,如何?!居然為了一個賤人……!」納蘭如死人一般任憑康熙晃動著、親吻著,無動於衷。他感覺到赤裸的胸膛上有一滴一滴的液體在流淌著,卻也不去想。難道只有陛下的眼淚才是滾燙的?!秀兒的死,帶走了納蘭的熱情,皇帝的粗暴、任性妄為,帶走了納蘭最後一絲溫情。這一夜的纏綿,只是痛苦和絕望的交媾。第十章天色一明,康熙就醒了,枕邊之人已無影無蹤,只有那個可以任意出入宮憑證的玉佩,丟在床邊,已經碎成兩半了。那是他送給納蘭唯一的東西。康熙拾起破碎的玉佩握在手中,直到疼痛。把頭壓在昨夜納蘭躺過的位置,不一時,就濕透。冬郎,冬郎,朕已永遠失去你了嗎?我的冬郎……嫣紅的花瓣中央出現了一張無比蒼白的臉,納蘭已經在這個木桶中沐浴了好幾個時辰。身上的污垢容易洗去,可是那一串開在胸口的點點紅花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除去。納蘭一隻手臂搭在木桶的邊緣,手腕上有一道淺淺的淤青。水已經冰涼,摸去了胸口上曾經滴落的水珠,可是這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寒冷卻摸不去胸口那份滾燙的感覺,那是愛恨交加的痛苦滋味。「公子,老爺回來了。」門口的僕人敲著被納蘭鎖住的門,大聲喊道。納蘭不語,依然把頭靠在手臂上沉默著。急促的敲門,然後是用力的衝撞,明珠終於打開了大門,看見了蒼白如紙的兒子。「成哥!」明珠叫他的乳名。納蘭抬起頭,看見明珠擔憂的眼神,想笑,卻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阿瑪!」明珠籲了一口氣,看見納蘭裸露在水面的肌膚上斑班駁駁的紅點後,對身後的下人道:「你們先出去,把熱水給我吧!」下人們掩上門,明珠提著銅壺給冰冷的洗澡水添上一點溫暖。道:「怎麼了?是因為謝貴人?」明珠不是不瞭解自己的孩子,只是在利益和親情的兩頭,做了取捨。納蘭因為突然的溫暖而一抖,道:「秀兒走了,走的非常孤獨。」明珠點頭道:「是個苦命的孩子!你去看過她?」納蘭點頭,道:「如果不是因為要入宮,如今阿瑪或許已經有孫兒。……我們被命運分開,無奈。我只願她能幸福快樂。可是,到了最後,秀兒居然……因我而苦!臨終,她卻只要我原諒她……」納蘭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眼裏的淚緩緩劃下。明珠歎氣道:「阿瑪都知道了,是阿瑪對不住你。可是,成哥,就算是再大的悲痛,你也不應該忤逆陛下啊!」「陛下!」納蘭看著父親,明珠滿臉的關切,他到底關切的是什麼!!納蘭搖頭,泣聲道:「就因為他是九五之尊,他就可以把別人的幸福剝奪,把別人的尊嚴踐踏,把別人的生命玩弄嗎?!陛下!我終生也不原諒他!!」一翻話把明珠嚇了一跳,忙道:「別,你別這麼大聲啊!」納蘭搖著頭道:「我並非因陛下,並非因秀兒,我,只是難以原諒我自己!!我納蘭成德,居然也是一個自私自利的無恥小人!!!!」明珠又做噤聲的手勢。納蘭看著明珠,父親雖然上了年紀但一張臉依然英姿勃發,父親的心裡到底裝著什麼呢,只有他的前途嗎?納蘭忽然笑了,道:「阿瑪,兒子對不起您,今後不能在為您在陛下那裏效力了……」明珠心中一動,看著納蘭,心道;他……他已知道?口中卻道:「什麼話,等過了悲痛,就又能幫阿瑪了。」納蘭哈哈大笑道:「阿瑪,我一直在宮裏,什麼不知道!」看見明珠瞬間慘白的面孔,納蘭悲切的問:「阿瑪,在您的心裡,成哥是個什麼,是個什麼呢?……」激動的話語出口,孱弱的身體再也經受不了大起大落的情緒,納蘭終於倒了下來。明珠看著納蘭比去年消瘦蒼白了好幾分的身影,無力的掛在木桶邊緣,心中不能不湧起憐憫的溫情。可是,在這個勾心鬥角的官場和中慘無人道的仕途上,就算是摯情摯愛,也只能奉獻出來當保命的籌碼。明珠撫摩著納蘭濕漉漉的頭髮,喃喃道:「你還太年輕,看不到這個社會的殘酷啊!」納蘭因此得了一場重病,拖延著醫治了許久。康熙曾派御醫來為他診病,可在納蘭拒食拒藥幾次後作罷。待納蘭身體康復時,已經是春暖花開了。明珠慣例來看他,噓寒問暖一翻。待明珠走後,納蘭微微歎氣,明珠雖然還是那樣生氣勃勃,但是畢竟已經是一個老朽的背影。納蘭知道明珠如今的官運不順,無論自己是否起了決定性作用,但是卻不能說與自己無關。明珠一生,除了仕途沒有別的追求,可是,可是……納蘭又歎氣,親情和思想之間的選擇……「少爺!有幾位公子來看您了。」僕人對納蘭說。自從身體轉好,納蘭的心情也不象初時那樣悲痛,只是無論如何也提不起興致。就是這時,他的幾個布衣朋友在他身邊給他以安慰。「容若!」顧貞觀笑道:「你想窩多久,你答應請的淥水亭之約你想賴掉?」納蘭微微一笑,道:「我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你們來。」淥水亭已經成為納蘭與他的布衣友人們談論詩文,抒情達意的去處。朋友們把酒言歡,盡興的抒發自己的思想。在這裡,納蘭雖然身處其中,和樂融融,但總是一種閒愁摸不去。貞觀看到了他的愁緒,知道納蘭本性憂鬱,若逢什麼變故,怎麼能怪他的心不在焉?!納蘭見貞觀總是看他,就問:「貞觀兄,何事?」貞觀年紀較納蘭大很多,自然猜測這個年輕俊俏又感性的貴公子的心意乃為情所困,道:「老朽在想,公子可是又遭情劫?」納蘭微微一笑,不語。他不知從何說起,如果說了真相,只會失去這些朋友。大家都看著納蘭,貞觀又道:「容若可有號?」納蘭笑道:「貞觀兄不知?」貞觀道:「老朽年邁,許多事都記不得了。」大家知他玩笑,就笑一陣,納蘭道:「號楞伽山人。貞觀又道:「容若可知其解?」有幾人猜到貞觀的心思,納蘭也略有所知,低頭不語貞觀道:「曾染戒香俗念。容若,為何看不透紅塵?納蘭想了一回,心有所感,險險滴下淚來,道:「知我者,貞觀兄也。紅塵俗事容若從不掛心,只是,人間的摯情摯愛,如何看透?」貞觀也歎道:「世間最難以逃脫的就是情劫,老朽也無能為力。容若,你既為情所困,可見你是個摯情摯性之人,為何不能盡孝?」納蘭道:「家父的情景,貞觀兄最清楚,容若空有孝心,苦於道不同,不相為謀。」貞觀搖頭道:「非也,非也。容若此言差矣!古云:不孝有三,無後才為大。容若已二十,若為漢人已是晚婚,為何還不娶妻生子?」納蘭一愣,萬沒料到貞觀居然出了這樣的主意,心中一動,忽然想到秀兒臨終的話……為何,為何你們都要我娶妻?!真所謂無巧不成書,納蘭回家後,明珠居然說起他提親之事。明珠自有一翻道理。明珠以為納蘭鬱鬱寡歡,甚至得罪皇上,只是因為青梅竹馬——謝貴人之死。所以只要娶一房或幾房媳婦,就可相安無事。明珠的介紹是兩廣總督兵部尚書督察院右都禦史盧興祖的女兒盧氏。明珠道:「此女年方十八,為人聰慧賢淑,出身名門貴族,做妻子自是上上之選。」納蘭不語低思,兩廣總督?兵部尚書?督察院右都禦史?對明珠來說這是甚至可以說是算是高攀了。明珠見納蘭不說話,揣測不出他的意思,就拿出盧氏的畫像遞給他。納蘭見畫像中的女子相貌只是中上,但自有一種嫻雅之態。想了片刻,雖不喜她系出名門,但如自己的出身,再挑來挑去也都是這樣的女人。於是低頭道:「一切請阿瑪做主。」明珠喜不自勝,道:「往後成家立業,有了賢妻,有了好岳父,再做了功名,阿瑪也就不操心了。」納蘭見父親此情此景,只是冷冷一笑。第十一章康熙十三年夏季,納蘭與盧氏結為夫妻。大婚當夜,眾家禮物收入房中,納蘭正和明珠整理。忽然,一位僕人上前道:「少爺,有一位自稱叫小桂子的少爺想見您。」!納蘭大驚。皇上的禮物早已送到,還打發小桂子幹什麼?!納蘭不禁不安。不理阿瑪的反對,納蘭把小桂子讓到內堂。小桂子笑道:「納蘭公子大喜。」納蘭回禮,又道:「小桂子你……你有何事?」說話的聲音居然打顫。小桂子歎氣:「公子不必擔憂,萬歲爺不是讓小桂子來搗亂。雖然奴才多次規勸萬歲爺,公子大喜之日不便打擾,可是萬歲爺執意要小桂子來送一份賀禮。」納蘭一愣,心中不解道:「陛下的禮物已收到了。」小桂子從懷中拿出一個錦盒,道:「公子不明白麼!萬歲爺定會單獨送公子賀禮啊。那份禮物是送給尊伉儷的,而這份是送公子一人的。」納蘭接過,打開,赫然見到一個——不,是半片玉佩「這……」納蘭看著此物,忽然想到出處,正是自己最後在陛下身邊時丟還的。大驚,道:「陛下,陛下是何意?」小桂子湊上去一看,道:「奇了,小桂子還以為萬歲爺送了什麼奇珍異寶,竟是一個破了的玉……這玉佩不是……」小桂子登時噤聲。納蘭把錦盒丟在桌上,驚駭的大叫:「我,我不要!小桂子面有難色,道:「小桂子知道公子的難處,可是,如果公子不收,奴才如何向萬歲爺交代……」納蘭看著小桂子為難的表情,定了定神,歎氣道:「陛下到底何時才放了草民……小桂子,你為我帶個話,就說草民問陛下,玉既碎,失而復得有何意義?」小桂子點頭,告辭而去。納蘭看著錦盒,感覺雖是盛夏,卻寒冷異常。盧氏乳名阿溫,正如明珠所說,聰慧嫻雅,清純無瑕,毫無富家官小姐之作風。不僅如此,婚後,納蘭驚訝的發現,盧溫居然飽讀詩書。一日飯後,納蘭回到房中,盧溫正在看書。納蘭好奇,湊近一看,居然是司馬遷的《史記》!盧溫見納蘭湊近,一驚,要把書收起,納蘭按住道:「你怎麼會看這種書?有興趣?」盧溫臉一紅,低頭道:「夫君見笑了。妾身對此書沒什麼特別的愛好,只是見夫君這裡有,妾身又沒有看過,所以好奇。不過,還真是好書。」納蘭微笑,心裡高興異常。就道:「夫人有何看法?盧溫道:「妾身愚見,夫君不要見笑才好。」納蘭道:「但說無妨。」盧溫娓娓道來,納蘭聽的心醉神迷。討論完史記,又談詩書,歌賦,一直談到天黑。納蘭從沒有想過,自己無意之中,竟得到了曠世奇葩婚後生活中,納蘭在盧溫的幫助下,開始鑽研漢文化,並開始撰寫《淥水亭雜識》,其中幾乎無所不包。納蘭與盧溫的感情,從相敬如賓到伉儷情深。雖然生活如此美滿,但納蘭心裡始終有難解之事。盧溫對他婚前之事一無所知,雖然也曾提到過覺得以納蘭之人品才情,婚前定有一兩個紅顏之己,但因納蘭婚後生活檢點,甚至象守舊,盧溫也不以為意。但納蘭知道自己,每次看見陛下送的錦盒,他就覺得如梗在喉。盧溫也曾見過盒中之物,見到只是男人所用之物也就沒有在意。因從小錦衣玉食,卻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再加之為人頭腦聰慧,心智單純,讓納蘭更為擔憂。皇帝,就象一個巨大的陰影,始終罩在納蘭心中。一年的時光轉瞬既逝,在盧溫的悉心照料和無微不至的柔情中,納蘭的心中的傷痕漸漸癒合。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他覺得自己都不會再想到秀兒和皇上。是年已經二十一歲的納蘭仍沒有參加科舉之意。明珠知道他的心結,也不便明說。眼見明年已是殿試之年,卻苦無勸說之詞。只好悄悄說給盧氏聽,叫盧氏幫忙遊說。盧氏心知夫君並不屬心仕途官場,可是畢竟是已經成婚之人,鎮日賦閑在家中做學問也會被人閒話。就答應明珠遊說納蘭。這日晚飯畢,盧溫與納蘭回房,納蘭擺一本棋譜打算與盧溫討論。盧溫道:「容若,今日阿溫想談些別的。」盧溫與納蘭的稱謂在無人之處已非常親密。納蘭笑道:「想談風月嗎?」盧溫微笑道:「恰好相反,想談科舉。」納蘭笑容僵了,道:「這有什麼趣味。」納蘭的反映早在盧溫預料之中,盧溫依然微笑道:「阿溫知道你就會這樣,可是,阿溫必須要說。容若對於功名的淡薄,到底是出於本性還是因為能夠手到擒來,阿溫不敢妄說。阿溫只知道,以容若之才,如貢獻於國家,必可成一翻作為。阿溫並不是為自己,也並非為夫君家族,只是為天下黎民。前日容若邀朋友小敘,阿溫聽得徐元文公子對於索額圖索大人的一席話,很不以為然。就是因為朝中有如索大人這種重臣,才令得如貞觀兄這等有才幹之人如此淪落。容若不喜官場幕僚、結黨等不正作風,與其怨天尤人,發憤慨之言,為何不去改變?!貞觀兄等人因是漢人,只有無奈,可是你我是旗人,徒有機會,為何不伸展一翻?」一席話說的納蘭也熱血沸騰起來,他又何嘗不是有此抱負?!只是,一想到要與皇上見面,就……盧溫見納蘭面有難色,道:「阿溫不知夫君有何難處,不敢妄加臆斷。只是,大丈夫為民報國,又怎能拘於小節?!容若心胸是寬廣之人,為何不能用在為國為民上面?!」納蘭哈哈大笑道:「容若只知夫人才華橫溢,卻不知夫人口才竟也如此厲害。」盧溫臉上飛紅,笑道:「哪裡,讓夫君見笑了。」納蘭站起來,道:「夫人所說甚是,大丈夫為民報國,應不拘小節。我容若有寬廣胸襟,怎能不為天下蒼生盡力?!阿溫,你放心,明年科舉,我定拿回功名!」盧溫微笑的拉著納蘭的手道:「阿溫曾受公公所託,遊說容若,容若不會怪罪吧?!但剛剛一翻話,是阿溫的肺腑之言。」納蘭攔盧溫入懷,心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從此納蘭開始讀書,準備殿試。第十二章康熙十五年,納蘭參加殿試,以「條對凱切,書法遒逸」博得眾考官的讚賞。時年,康熙已二十三歲。殿試結束,康熙批閱榜單,見到一個名字:納蘭性德這是何人?康熙心中奇怪,忽然想到,是容若!!!因去年立太子保成,為避諱而更名的容若。康熙覺得瞬間手抖的不能自已。冬郎,時隔二年多,朕終於能看到你了!永無休止的糾纏又開始了。放榜,納蘭中得二甲第七名,御賜進士出身。當晚,明珠府一片歡騰。明珠猶為欣慰,雖然未入一甲,但以納蘭之年輕而中,實屬難得。明珠設宴慶祝自病後,納蘭從未見阿瑪如此開心。心中不覺有愧。阿瑪雖然與自己道不同,但畢竟是人父,關心之情怎會減?!明珠大醉,被僕人扶入房中。納蘭與盧溫對飲。盧溫道:「妾身敬夫君,祝夫君從此大展鴻圖。為黎民造福。」納蘭飲下,道:「從今日起,前事種種仿若昨日死,容若在成為翰林院裏的庶吉士後一定盡心盡力。不但為社稷造福,還要名垂青史。阿溫功不可沒。容若敬夫人一杯。」兩人飲下,相視大笑,憧憬著明日。誰知明日如何呢?面聖後,納蘭居然沒有得到委任。納蘭心中奇怪,連明珠都不得解。眼見其他同榜生都相繼得到指派,納蘭不禁焦急起來。明珠帶納蘭去見劉公公。劉公公看上去更老了,滿面紅光,行若老婦。劉公公先恭喜了納蘭,明珠送上表禮後,劉公公胸有成竹的笑道:「大人大喜了,令公子定會飛黃騰達。」明珠覺得心中有了底。可是,委任下來後,竟然授以三等侍衛。朝中譁然。明珠呆了,他猜不出聖意。侍衛一職,大出他的意料。明珠又開始奔走打聽。納蘭也呆了,他當然明白皇上的意圖,如今官銜已授,反悔已來不及了。硬著頭皮來到養心殿,康熙正在低著頭處理書信,聽見太監來報,立刻抬起頭,迷茫的看著納蘭。納蘭則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康熙依戀的看了很久,見納蘭始終不肯抬頭,也不說話,就道:「好像,好像又從頭開始了。」納蘭身體一震,依然低頭不語。一旁的執事太監暗暗的為納蘭捏了一把汗,一個小太監悄悄的對納蘭耳語道:「大人,您請安啊。」納蘭反映過來,想起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在宮裏和陛下隨意遊戲的少年,便跪下請安。康熙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著跪在地上的納蘭,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寂寞難過。一天無事,納蘭心情不禁好了許多,擔憂之情也去了大半。回到家中,盧溫正在門口等候。納蘭看見焦急張望的阿溫見到他後欣慰的微笑,心中忽然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激動,一個心中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女人!盧溫問道:「夫君今日可辛苦?」納蘭搖頭,道:「害夫人擔心了。」明珠見小夫妻如此恩愛,笑了。明珠知道納蘭心事最重,如今有一個人在身邊撫慰,他相信兒子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在陛下身邊……納蘭見阿瑪一直盯著他看,知道阿瑪一定有許多事要談,就對盧溫道:「你先回房,我要和阿瑪談話。」一時盧溫去了,納蘭對明珠道:「阿瑪擔心孩兒嗎?明珠道:「阿瑪沒有想到陛下居然會調你入宮做侍衛。」納蘭微笑道:「阿瑪不必擔憂,如今孩兒在宮中做侍衛,也能有一番作為的。」明珠道:「陛下能夠賜進士以侍衛之職,原本是一種恩寵,只是阿瑪擔心你……如今你既然已經想開,阿瑪就沒有什麼顧慮了。」納蘭道:「勞阿瑪費心,孩兒真是不孝。」明珠一笑,離開了。納蘭獨自坐在廳堂,心中五味雜陳,他怎會如此灑脫?!他去殿試原本是要有一番作為的,誰知卻得到了這樣一個根本就無法施展手腳的厚祿,而且還要常伴在陛下身邊,他又怎能灑脫起來呢?納蘭一直坐在椅子上,手撫額頭,心緒難寧。「容若?」盧溫的聲音有一種安穩。納蘭抬頭,微笑。盧溫卻為納蘭的樣子震驚的。呆看了好一會,才伸出怯怯的細弱手臂,把納蘭攔在懷裏納蘭笑道:「我沒事,你這是……」伸手去推盧溫的手臂,不經意碰到自己的臉,一種濕濕的觸感流在了手指上。納蘭愣了,又摸臉,一把的水,是鹹鹹的眼淚。盧溫哽咽道:「容若不喜為官,就不要做了。妾身願伴夫君遠走天涯。什麼樣的貧苦日子,都好過夫君如今的強顏歡笑、自傷自憐。」納蘭感覺到了盧溫的顫抖,感到她滾燙的眼淚落在自己的額上,這樣一個不知人事、天真爛漫的富家小姐,居然因為自己的痛苦而落淚。納蘭第一次有一種被人全心全意關愛的溫暖感覺。納蘭穩定情緒,摸掉眼淚,扶起盧溫,道:「容若讓阿溫擔心了,真是抱歉。只是,既已做,容若必會做好它,今日自憐一次,以後就不會了。」盧溫拉了納蘭的手,心事重重的一笑。這是場註定了的悲劇。第十三章居然相安無事的來到冬天。隨著康熙的年長,他的事物也變的多起來,而他處理公事的速度也令人歎為觀止。拋去個人的恩怨和喜好,納蘭不得不承認康熙是不可多得的才俊。「昨日朕交代的事全做完了?」康熙問道。「是,臣已經交給多大人了。」納蘭回道。康熙點頭,繼續批閱奏摺。納蘭偷看康熙忙碌的神情,三年的時光,讓康熙更為英挺。消除了少年的印記,此時的康熙,是個萬人之上的天子。康熙忽然抬頭,納蘭正在看他,兩人的目光碰上,納蘭無比尷尬。康熙卻立刻轉開目光,道:「小桂子,朕上回讓你送給劉貴妃的軟塌,你送了嗎?」一旁的小桂子忙道:「奴才今早已經送了,劉貴妃謝恩呢。」康熙微微一笑。納蘭見康熙此情此景,與三年前完全不同。在康熙身邊做侍衛,除去康熙命令他必須跟在身邊外,沒有對他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特別之處,彷彿三年前根本就不認識自己一樣,就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正在胡思亂想,康熙忽然道:「朕累了,你們都下去吧,只留小桂子一人伺候就好。」就是這樣,康熙好象一點也不想見到納蘭。納蘭奇怪的想,每次都不出二個時辰,就會把自己從他的眼前調開。納蘭無處可去,對這個皇宮也沒有新鮮感,就一個人坐在門外的石敦上發呆。不一時,朦朧睡去。「啊欠!」好冷!納蘭打了個噴嚏,醒來。怎麼睡著了!他暗暗責怪自己。定定神,發現自己身上居然蓋著一件外衣。納蘭看著這件外衣,是蘭色的緞子披風。質地柔軟輕滑,雖然舒適,但顯然並不名貴。納蘭透過窗子看在裡面辦公的康熙,是他?不是,這樣的衣服他又怎麼屑於穿呢!況且,如今他對自己還哪有這份心思。納蘭看著皇宮裏這一小片天,這就是今後自己的所有,只是這樣一小片天空。皇宮裏有數不盡的奇珍異寶,數不盡的榮華富貴,數不盡的皇恩浩蕩,可是,自己只想得到的,是在廣闊無垠的天地間做一番大事。就算得不到人間富貴,也可以此生無憾。納蘭在石敦上仰天長歎,沒有注意到,身後是一雙無比憐惜的眼睛。一日午飯畢,納蘭照例到南書房去幫助康熙處理文書。天快黑的時候,忽然下起雪來。小桂子道:「萬歲爺,下雪了,要不要奴才給您添個暖爐?」「哦?」康熙抬起頭,見到屋外飄飛的大雪,忽然急道:「遭了,這麼大的風,不知能不能熬過去!」說完就往外走。納蘭不知何事,只好跟上。來到了一處熟悉的地方,納蘭環顧四周,這裡是……陛下所說的賞雪的好去處……是來賞雪?納蘭不解。康熙並沒有帶什麼人,也沒有命人鋪墊子,急匆匆的走著。小桂子急道:「萬歲爺,萬歲爺,小心著點,哎喲,萬歲爺……」康熙不答,從迴廊穿過,不理會地面上的溜滑,直接跳下欄桿,搖搖晃晃的跑著。納蘭急忙追過去,想扶住康熙。康熙忽然停下腳步,長抒了一口氣,微笑道:「還好沒事。」納蘭疑惑,四處看著,忽然……呆住。面前是一株傲雪的紅梅,正是當年自己發現的那株!納蘭低聲喃喃:「陛下,陛下……」不知所言。康熙輕手撫摩著梅花花瓣,並把花瓣上的雪花拂去,自言自語:「幸虧上回做了保養,你可得挺住啊……納蘭也走上去,看著康熙看梅樹時的柔情,不能自已,那是多麼熟悉的目光,納蘭記得那目光,那是陛下曾經看自己時的目光啊!雪漸漸歇了,天色卻陰暗異常。康熙輕聲道:「朕很愚蠢吧?」納蘭不知何事,不語。康熙道:「你就在朕身邊,朕卻只能寄情於梅花。這株梅樹,是朕與冬郎最後的維繫。」一聲「冬郎」帶動了納蘭的思緒,往事也一瞬間如忽然蹦斷門鎖的房屋裏的擺設一般的清晰出現。納蘭想到了康熙對自己的無微不至、柔情蜜意;也想到了被強迫時的痛苦,墮落的無奈,情感的矛盾;崇拜、愛戀、悲哀、痛苦、同情、寵愛,各種感情傾巢而出;還有,秀兒……納蘭搖著頭,不要,不要再想起這些,我不要在想起這些!!!康熙的手依然在梅花上流連,眼睛卻緊盯著納蘭,他知道,納蘭是矛盾的,他的表情如此痛苦。康熙心中一陣難過,朕帶給你的回憶,就這麼痛苦嗎?就只有這樣的痛苦嗎?!康熙在不知不覺中把手握緊,只聽一聲清脆的「喀嚓」,梅樹的一枝被康熙掰斷了。康熙把斷枝握在手裏,納蘭也看那斷枝,道:「就如臣一樣,在陛下的用心呵護下,反而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康熙愣了,悲聲問道:「朕,朕……就因為朕愛你,你就受到傷害了嗎?」納蘭輕輕點頭道:「臣感謝陛下的錯愛,但臣不能……」一句話沒有說完,就消失在康熙的嘴裡。熟悉的柔軟和強硬,熟悉的溫度和兇猛,被這突然的一吻弄的驚慌失措的納蘭卻控制不住的去尋找那一份熟悉的感覺。那是一種被人強烈需要的情感。「冬郎……」離開了眷戀的唇,康熙緊緊的抱著納蘭,低啞的叫著他為他起的名字。擁抱的溫度這麼暖,呼吸的氣息這麼柔,納蘭不能自已的去沉溺,忘記身份,忘記家庭,忘記一切……白茫茫的大地上,一株美麗的紅梅,紅梅下,一雙擁抱的人。一時間,心意表露無疑。但是只有那麼一瞬。「陛下,請您放開臣。」納蘭恢復了冷靜,淡淡的說康熙感到明明已經非常柔軟的身體忽然變的僵硬了,看納蘭的臉色,仍然是冷冰冰的表情。「冬郎?」康熙輕聲叫道。「陛下,臣的名字是性德。」納蘭推開康熙,恭謹的說。康熙的手在空中懸著,無所適從,滿目孤寂。「冬郎,已經三年了,你還恨朕?」康熙顫聲問,他害怕聽到任何答案。納蘭低著頭,不肯看著康熙的臉,道:「臣不敢對陛下有微詞。」如此的客氣恭謹,是康熙從來沒有在納蘭口中聽到的,這般的話語,比納蘭說任何怨恨之詞都讓康熙傷心。這就是絕望嗎?「是的,你恨朕,雖然已過經年,你卻依然恨著朕……」康熙喃喃自語。納蘭苦笑道:「不,臣從來沒有恨過陛下,臣所恨的,一直是臣自己一人而已。」康熙緊盯著納蘭,納蘭把眼睛垂下。雪,又下起來。康熙久久不曾發出聲音,納蘭忍不住偷偷的抬眼看他,雪霧濛濛中,康熙的臉看不真切,但總有一種傷感情緒在彌漫。納蘭抬起頭仔細去辨認,首先看見的是一雙悲哀絕望的眼睛,睫毛上掛著雪沫,眼角結著一道冰淩……這是什麼?納蘭疑惑的看著,慢慢的湊進,一淌,兩淌,三淌……「陛下……」納蘭輕聲叫道,這是眼淚嗎?「冬郎,你,你要棄朕而去了嗎?你要朕真正的成為一個孤家寡人嗎?」康熙的聲音劇烈的顫抖,從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康熙皇帝。康熙又念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納蘭的身體在雪中劇烈的顫抖,聲音哽咽,道:「臣曾經說過,這句詩不適於臣。那時不適,如今依然不適。」康熙不語,從懷中拿出一物,放到納蘭眼前。是那半片玉佩。康熙道:「既然冬郎決心已下,朕就把它物歸原主。不要拒絕,你拒絕朕的太多了。希望你能讓朕安寧。納蘭看著碎掉的玉佩發怔,心中思緒更是巨浪翻滾,不能承受。康熙不敢看納蘭的臉色,低著頭道:「你曾經問朕,失而復得的意義。朕今日終有答案,要冬郎你自己回答。拿走它,昨日種種就死了,我的冬郎就沒有了……」一刀兩斷嗎?納蘭心中沒有原由的痛起來,霧氣濕潤了眼睛。與陛下一刀兩斷,不是自己的夢想嗎?為何?為何?為何?伸出如篩糠般抖動的手,近在眼前的玉佩彷彿遠在天涯,手臂也似重了萬斤。納蘭覺得自己的眼前已經模糊的什麼也看不見了,只有與自己一樣在發抖的握著玉佩的手。在立刻要接觸到玉佩的一剎那,那手忽然向後縮了幾寸。只有幾寸,打碎了納蘭最後一絲堅強,他只記得自己忘卻所有的沖到眼前這個人的懷裏,貪婪的吸取熟悉的氣味,感受令人心安的擁抱。為什麼要逃避呢,既然要去地府,為何不同往?溫柔的把納蘭放在柔軟的床上,輕手解開他煩瑣的衣物,康熙用迷戀的目光看著他依然白皙精瘦的身體。時年納蘭已婚,身體已經不復少年時的清澀馨香,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子特有的結實溫暖。「我的冬郎,依然這麼的美。」康熙吻著光滑肌膚,喃喃的說道。納蘭壓抑著喘息,道:「冬……冬郎,已經不如少年時美,美好……啊——」控制不了的輕叫。「在朕眼中,沒有,沒有什麼人,能,能和朕的,朕的冬郎相提並論……」聲音消失在納蘭的口中。激情的碰撞和曖昧的喘息,能作為兩情相閱的證明嗎第十四章一夜瘋狂的纏綿,納蘭在天還未明時就離開了皇宮回到家中。忍受著因為忘我而帶來的疼痛,納蘭立刻去沐浴。沐浴中,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何如此脆弱,會這麼容易就被陛下感動?沐浴後,回到房中,盧溫立刻撲上來抽泣道:「阿溫以為看不到容若了……」畢竟是教育良好的大家閨秀,一時忘情有所放肆,立刻就收斂起來。紅著臉推開納蘭,獨自哽咽。「你,你一夜沒睡?」納蘭看著整齊的床鋪,黑著眼圈的盧溫不可思議的問。盧溫帶著鼻音道:「阿溫怎麼睡的著?昨日阿瑪並沒有帶話說你不歸,這是從沒有的事。常人道:伴君如伴虎。阿瑪也說陪在君側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你毫無音信,怎叫阿溫不憂心?容若,到底何事?」感到胸口有一種灼熱的濕意,納蘭從沒有這麼慚愧過他是愛著盧溫的。這感情如白水一般,不似對秀兒的激情,也不若對皇上的迷亂,但這涓涓溪流卻是納蘭所想希望的,在共同的志向和相互的理解建立起來的一點一滴,是納蘭發誓要一直珍惜下去的東西。如今,他居然在破壞!納蘭不顧禮儀的抱緊阿溫,感受她的溫順和柔軟。只在半個時辰前,自己就是這樣被另一個人抱著,但是心情不同吧,一個是充滿愧疚,一個是劫後重逢。搖搖頭,納蘭甩開繁雜的思緒,他已不是當年那個輕狂少年,他是已有妻室的男人。在人的感情裏,也有情意道義責任種種,還有自己也承認的愛情。是的,都是類似於愛情卻不能肯定的感情。只是,對她的感情會讓所有人都幸福;對他的卻只有災難。溫柔的情感沉淪的快感,一種令自己平靜一種令自己墮落。還有什麼迷茫呢?寂寞又如何,空虛又如何呢?人是不能只想到自己的,他擁有全天下而她只有他。他的寂寞,是他得到江山所有的代價,而她呢?在付出所有之後,讓她得到寂寞嗎?納蘭確定了心中的答案。一瞬間,剛剛在皇宮的熱情褪去,冷靜下來的納蘭,只想呵護懷中溫柔的妻。一無所知的盧溫,在納蘭的懷裏,似乎嗅到了奇怪的味道,那是不屬於家裏的、也不似女人的味道。盧溫拚命忽略自己的懷疑,只是安然溫順的給納蘭以柔情。心中,卻縈繞著一個揮之不去的巨大陰影。第二天,納蘭依然如往日一般來到南書房,康熙還未歸。等了好一會,康熙才回來,神情疲憊不堪。看到納蘭,微微一笑,十分勉強。納蘭本來想說的話只好吞回去,問道:「陛下因何事煩惱?」康熙歎氣道:「東南西北,在在鼎沸。」納蘭道:「叛軍又增加了?」康熙道:「是!雖然朕一直集中兵力去攻擊吳三桂的據點,但是如果叛軍繼續增加,可能會顧此失彼。那些在叛軍處的百姓,真是苦不堪言了。」納蘭見康熙眉頭緊鎖,雖然戰事如此吃緊,卻還惦念著百姓,就道:「陛下請寬心。龍體要緊。」康熙微笑道:「看到冬郎,朕的心情就已經好多了。納蘭微微臉紅,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但是在這個時候,有些事情就要為大局讓路了。納蘭道:「陛下,叛軍如此之多,戰事如此吃緊,以臣之見,有兩點。一是許多大人都與三藩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都害怕三藩兵敗,會受牽連。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揭竿而起。康熙立刻道:「朕早在戰事初時,就曾說過:既往不咎的。」納蘭道:「只是不咎還不足以撫平焦躁,要使之有實質性的恩惠!」康熙尋思一翻,微笑道:「即與保全,恩養安插。冬郎與朕的想法總是不謀而合。那第二呢?」納蘭有些驕傲的一笑,道:「就是戰鬥力吃緊啊!」康熙道:「朕何嘗不知?三藩,尤其是吳三桂,手中擁有精良的軍隊。而朕之所以到這是才敢於撤藩,就是忌諱他們的兵力。朕排兵佈陣了許久,依然有所不敵。看來,朕在佈陣,吳三桂也在佈陣啊!」納蘭道:「陛下明鑒。三藩坐守邊疆,自然兵力勝於京城。當年,臣也沒有想到吳三桂居然在兵力上勝於陛下這麼多。可是,臣雖有一計,卻不敢講。」康熙笑道:「冬郎在朕這裡有什麼不敢?別賣關子,朕要你快說!」納蘭微窘,低頭道:「臣不敢造次。」康熙隨手把一本書丟出去,道:「你在吊朕的胃口,朕的冬郎也學壞了。」書並沒有丟中納蘭,只是擦邊而過,納蘭聽康熙的語氣輕佻,感到非常難為情。正在調整心緒,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不知怎麼,就坐到康熙的身邊了,康熙還伸手緊緊的摟住他。「陛下!」納蘭不安的掙扎著。康熙笑道:「別這樣動來動去,我們在討論正事,你想撩撥朕,考驗朕的耐性?」納蘭不敢動了,彆扭的坐在康熙的身畔,感到康熙的大腿挨著自己的大腿,又熱又癢。納蘭的心跳的快起來。康熙卻依然沉著,道:「冬郎剛剛的話呢?朕等著聽。」納蘭立刻偷偷的深呼吸,在私情和公事上他當然不會糊塗。心情平靜下來後,納蘭開始考慮他剛剛冒出的大膽想法。納蘭的朋友大多是漢人,閑來無事,會談論這場戰爭。雖然大多數漢人都抱著坐山觀虎鬥的心情,還嘲笑說這是狗咬狗的鬧劇,但是偶爾,他們會提出非常有建設性的意見。納蘭當時對於康熙的事深惡痛極,自然不會理會。可是今天,他忽然想起當時的話,但是,對於大清王朝,是不是太大膽了?康熙見納蘭陷入深思中,知道他的提議為難,就重重的捏了他的腰,不滿的道:「你怎麼如此不信任朕,就算朕不同意你的意見,還會斬了你不成!!」被康熙捏了一把,又痛又酸,差點呻吟出來。納蘭生氣的瞪著康熙,康熙用「是懲罰」的回答堂塞。納蘭歎氣,道:「並非臣不信任陛下,而是怕臣說得不好,陛下不採納而耽擱正事。既然陛下一定要聽,臣……唉,其實臣的方式很簡單,就是能夠啟用忠於我大清的漢族綠營將領,如趙良棟等。漢族將領人手眾多,又善於征戰,而且他們在鬱鬱不得志多時,恰可加倍表現。豈不……」康熙歎氣打斷,道:「朕當然明白,不但冬郎所說,而且畢竟漢族將領較得人心。但是,我大清怎麼可以啟用漢人?朕肯,眾臣也……」康熙停下來,愁眉緊鎖。納蘭輕聲道:「陛下不避忌諱的執意削藩,勇氣實在令臣欽佩。如今只是提拔漢族將領,怎麼瞻前顧後呢?臣有很多漢人朋友,他們才華橫溢遠勝於臣,但卻沒有任何機會施展。如此長久,自然生出許多怨言。雖然怨言,但他們對我大清卻忠心耿耿。臣相信,只要有機會,他們都能為我大清鞠躬盡瘁的。陛下仔細挑選那些漢族將領之時,就會明白了。」康熙陷入沉思,他當然是顧及漢人強大而威脅到大清江山,可是,如果真的能夠得到漢人的支持,對於大清江山反倒是益處。想了很久,才道:「冬郎說的是,朕明白。但是朕還是不敢下這個賭注。」納蘭想了想,道:「陛下,臣斗膽,請陛下徵求太后的意見。太后如果肯支援陛下,陛下便可以放手去博了。」康熙大笑道:「你知道朕一向聽太后的意見,就想出這個法子?……既然敢這麼說,你就確定太后可以支援你了吧!好,朕會和太后商量,請太后為朕想一個說服朝臣的方式。」如此就是……納蘭大喜,這就表示康熙對於自己的意見採納了。大喜過望,納蘭忘記自己坐在康熙的身邊被康熙摟著,就直接跳起來,結果沒有站穩,摔到在康熙懷中。軟玉溫香,康熙自然享受。納蘭大窘,放鬆了政治的神經忽然想到了妻子盧溫。心中涼了,用力掙扎,離開康熙,跪下道:「臣斗膽,請陛下把臣調往別處。」態度的轉變如此的快讓康熙措手不及,好一會才反映過來,問:「冬郎這是怎麼了?昨不是還好好兒的?朕哪裡做的不好?」納蘭抬起頭正視著康熙,道:「陛下對臣的寵愛,臣惶恐之及。但臣,臣早已不是當年的冬郎,臣已有妻室,臣對臣的髮妻愧疚萬分。臣,臣只希望陛下不要讓臣做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人。請,請陛下成全。」康熙愣了,昨夜還在自己身下輾轉承歡的人兒忽然就拒人於千里之外了,他不懂,他怎麼都不懂。可是,不懂又如何呢?康熙看見納蘭堅定的眼神,那已是成熟男人的眼神。身為男人的自己,怎會看不懂?!「你愛你的妻子?」康熙假裝鎮定的問。納蘭道:「愛她,臣愛臣的髮妻。」毫不疑惑?康熙沒有問,他看著納蘭,心中忽然就痛的無法忍受起來。剛剛才和自己討論政事進獻忠言的愛卿,剛剛還在自己身邊肌膚相觸甜言蜜語的近臣,這一刻,就毫不留戀的走開嗎?「那,你……你愛朕嗎?」膽戰心驚的一句疑問,康熙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樣的喪失信心。「……」納蘭的回答是一陣沉默。愛嗎?不嗎?自己對陛下毫無疑問的是一種感情,是愛嗎?納蘭低下頭,自信堅定的眼神沒有了,他不能對陛下洩露自己的心事。離開他,徹底的離開他,為了自己,為了阿溫,也……為了他。「臣對陛下的感情……」不看康熙的臉,屏除任何雜念,納蘭緩慢的說道。「別說了!!」康熙打斷,他害怕答案。「昨天,朕要你的回答,可是,是朕退縮了,讓朕在退縮一次吧。」康熙的聲音帶了一些鼻音。納蘭抬起頭,接觸到康熙的目光,一瞬間,他真的後悔了。他想像昨天一樣撲到陛下懷裏去沉淪,醉生夢死。可是,阿溫,阿溫等待的焦急,胸口濕意的灼熱。對!陛下的傷感自有紅袖來撫慰,而阿溫的生命裏除了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陛下,其實陛下並不是個孤家寡人。陛下有三千粉黛,有忠誠大臣,有大好河山。何苦執著於容若呢?!其實,冬郎只是ㄧ場夢。臣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怎麼能裝載陛下的希冀?!」納蘭朗朗的說道,不去理會喉中的哽咽。康熙疲憊了,這種對話比在朝中對付各懷鬼胎的群臣還辛苦。為何,為何這樣殘忍絕情呢?「你,你下去,朕要靜一靜。」康熙輕聲道,然後俯首於奏摺書簡之中,等關門的聲音消失,康熙才放心的流出淚水來。他是九五之尊,是上天之子,就是要流淚,也不能在人前。乾脆把納蘭遠遠的調開好了。康熙想,反正他也是個人才,到地方當個道台,不也是問黎民造福?!可是,那樣朕就看不到他了。不能聽到他柔和的聲音,俊雅的面容,溫柔的笑容了,當然,就不能再去擁抱他修長清瘦的軀體、讓他在自己懷裏呻吟哭泣叫喊了。這樣,這樣,真的可以嗎?康熙煩躁,他從沒有如此的不安躊躇。他是個果斷的明君啊!可是,面對愛情,又有誰能成為明君呢?!守在門外的小桂子,聽到房中壓抑的男人的哭聲,持續了很久很久……他又能怎麼樣呢?第十五章最後,納蘭到底還是沒有離開康熙,他依然擔任三等侍衛,只是被康熙調離了自己身邊。納蘭終於不用與康熙亦步亦趨了,看著高聳的城牆,納蘭笑了,如此苦澀,他自由了,他終於自由了嗎?為什麼如此的寂寞。盧溫感到了丈夫的變化。納蘭對她還是一如既往,只是讓人感到有著說不距離。納蘭總是顯得那麼寂寞。他常常望向遠方,明顯是在思念什麼人,是誰?盧溫不知道。作為丈夫,納蘭是極其忠誠的。可是,敏銳的盧溫,感到了一絲危險和不安。這年冬天很少雪,只是乾冷。轉眼已是又一年。春天剛到,盧溫見納蘭閑極無事,就私自邀了好友聚會。多日不見的顧貞觀忽然出現在此次聚會上。見到貞觀,納蘭明顯興致高昂了。但貞觀卻憔悴不堪「怎麼了?」納蘭見貞觀憔悴疲憊,就問。「唉——」長長的歎氣。貞觀難過的說道:「容若可認得吳兆騫?」納蘭想了一會,道:「模糊的記得,可是前日流放的……」「正是!!」顧貞觀道:「吳兆騫是貞觀好友,前日見到,落魄淒慘。兆騫與我相交一場,如今如此境地,貞觀實在不忍。但老朽能力不及,不能救他與水火,所以,只好難為容若了。貞觀知道容若在皇上身邊辦事,又深蒙皇寵,雖然勉強,也請容若幫忙。」「深蒙皇寵?」納蘭苦笑,世人只是看他表面的風光,誰又知道他的辛酸?顧貞觀見納蘭猶豫,又道:「老朽從未麻煩過容若,如今要不是為兆騫,老朽也不會開口。只望容若答應才好啊!」顧貞觀曾給過納蘭太多的幫助,可是納蘭覺得自己真的沒有為他做過什麼,就道:「貞觀兄莫急,容若定會辦妥此事。」顧貞觀看到納蘭眼底的憂愁,就問:「老朽久不曾來,容若可好?」納蘭立刻笑道:「當然,貞觀兄呢?旅途勞頓嗎?」如此閒話,叉開了貞觀的疑惑。當晚,納蘭找到明珠,開門見山道:「阿瑪,孩兒想托您一件事,您認得吳兆騫嗎?」明珠立刻道:「不識。是被流放了吧!」「是。」納蘭道:「有人委託孩兒幫忙營救。」明珠看著他,歎氣道:「阿瑪有此能力?!近日索額圖那老匹夫到處找我麻煩,我怎能在此時添事?」納蘭心中對阿瑪所言反感,頓了一會,道:「孩兒知道阿瑪為難,只是希望能看在孩兒開口相求的份上,幫忙。」明珠又歎氣道:「不是不幫,如果是你自己的事,阿瑪當然答應,如果不在這個時機,阿瑪也願意送個人情。可是……話說回來,你在陛下身邊,應該更容易辦到吧!你這孩子,就是不知道適時動用權力。你也不幫幫阿瑪,讓被索額圖逼到如此境地,倒來懇求阿瑪做事?!!」早知如此,納蘭心中苦笑。明珠又道:「你得罪陛下了嗎?為何不是陛下的近身侍衛了?」明珠仍在算計。納蘭搖頭,告退出門。仰望星空,心中不禁悲傷到極點。明珠還在寄望於自己嗎?還打算著出賣自己來獲得官爵嗎?又想到答應貞觀的事,更是煩惱。陛下,容若一生,都要和你糾纏不清嗎?雖然煩悶難堪,納蘭卻是一諾千金之人,還是硬著頭皮去見康熙。康熙正在南書房後面的寢宮休息。小桂子見到納蘭,喜不自勝,連忙道:「納蘭大人,小桂子以為您再不來了。」納蘭對小桂子依然友好欽佩,道:「桂公公,真是好久不見了。」小桂子問:「大人找萬歲爺?萬歲爺在裡面歇中覺。您等會,小桂子看看去。」一時回來,小桂子道:「萬歲爺還沒醒,大人等等吧。」納蘭點頭,問:「陛下下午有事嗎?」「沒事。」小桂子疑惑的問:「不是萬歲爺喚大人來的嗎?」納蘭搖頭,小桂子道:「大人有事啊。您略等等,小桂子去催催。」納蘭拉住小桂子道:「不用了……」話未說完,裡面一個宮女出來道:「桂公公,萬歲爺起身了。」不一時,納蘭又站在康熙的面前了。康熙午睡剛醒,衣著不整,還留有慵懶之意,神色如常。納蘭不禁失望,他以為康熙必然會消沉一些,可康熙卻依然如故,問:「納蘭大人見朕有何事?」完全的公事化口吻,讓納蘭更為失望,便道:「臣受人所託,為吳兆騫請命。」「救人?」康熙輕笑:「你居然會做此事?」強烈的恥辱感浸透了納蘭,可是受人所託,必要終人之事。他接受了太多漢人的思想了。康熙摒退左右,對納蘭道:「納蘭大人是清廉之人,朕摒退左右不讓你名聲受損,算是對你的寵愛了吧!為什麼要羞辱我?納蘭看著康熙用眼睛詢問。康熙仿佛未覺,納蘭只好道:「謝陛下。」康熙哈哈大笑,道:「沒有奴才,朕的衣物要勞煩納蘭大人整理了。」什麼!!納蘭覺得自己的臉一定紅了,羞辱憤怒。可是,可是,納蘭慢慢的走向康熙。康熙只是穿著簡單的服侍,納蘭用顫抖的手去繫康熙的衣帶。康熙彷彿欣賞的看著納蘭顫抖的連衣帶都握不住的樣子,忽然說道:「吳兆騫啊,你不遠讓他流放嗎?」納蘭穩定心神,點了點頭。他沒有勇氣去看近在咫尺的陛下的臉。「這是你求人的態度,為什麼不看著朕?」康熙厲聲問道。納蘭抬起頭,看著康熙那張英姿勃發盛氣淩人帶著憤怒的臉。康熙也看著納蘭,納蘭的臉頰因為羞怒而漲紅,眼睛裏擒著不肯滴落的倔強淚花,粉唇已經被咬成紫色了康熙迷茫的看著納蘭,喃喃道:「答應你很簡單,你要付出代價!」說畢就伸手去褪納蘭的衣服。「陛,陛下!」納蘭驚叫。用手去護領口,要往後退「你不管吳兆騫了?」康熙陰沉的問。納蘭呆住,進退兩難。康熙又伸手把納蘭拉過來,直接推倒在地上。地上鋪著厚厚的氈毯,但在兩個男人的體重下依然硬的難過。納蘭任康熙撕掉了他的外衣、中衣,用力過度的粗暴手指劃傷了納蘭雪白的肌膚。康熙以從沒有過的毫不留情的粗魯去親吻納蘭的身體,然後在還沒有完全脫掉他的衣服的時候就撩開他的下擺,分開他的雙腿,托起他的臀部,準備進入了有生以來都沒有被這麼恥辱的對待的納蘭已經不知反抗,他不相信陛下會如此待他。這種完全是對待下等娼妓的態度。當自己的雙腿被強行打開,後庭被陛下以蠻力擴張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的流出淚來。康熙以自己的分身頂住洞口,想立刻就進去,可是實在太緊,只好用手指把洞口打開,然後把根本不是時候進入的分身頂入了。一瞬間,就有鮮血湧出。康熙心情得到了極其舒暢的宣洩。忽然,一聲低低的哭泣傳入耳中,抬眼看,納蘭空洞的眼睛看著他的粗暴,淚水靜靜流淌,因為疼痛而把呻吟轉化成了哭泣表達出來。立刻,康熙覺得自己所有的慾望消失了,已經軟化的器官依然卡在納蘭的身體裏,康熙退出來,鮮血也跟著大量湧出,康熙的眼睛紅了。「朕居然無法恨你,在你這麼絕情的離去後,朕居然還是無法恨你!!!」康熙埋在納蘭胸口痛哭。他有生以來都沒有這樣不知節制的哭過。剛才還生不如死憎恨康熙的納蘭在感受到康熙的傷心後也無法再怨恨了。陛下畢竟還是沒有傷害他!納蘭摟住康熙的頭,象對待一樣珍寶一般,柔聲道:「謝謝陛下……」康熙哭了一陣,平靜下來,就翻身坐在一邊並把納蘭扶起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道:「朕從來沒有這樣在乎過一個人,卻覺得你一點都不在乎朕。你來找朕,朕高興極了,沒想到你居然只是請求朕救人。朕氣瘋了。冬郎,朕沒有傷到你吧?」納蘭溫柔一笑道:「如果陛下就這樣侵犯了臣,臣一定會恨陛下的。可是,陛下,臣……,不,冬郎知道陛下的心意了。陛下,請原諒冬郎的薄情。」康熙終於笑道:「果真如此?冬郎是否願意回到朕的身邊呢?」納蘭點頭道:「冬郎當然願意在陛下身邊為陛下解憂。可是,不是以這樣的方式。冬郎希望對髮妻忠誠。康熙失望到極點。見納蘭的表情溫柔沉靜,知道他的堅持,就歎氣道:「沒辦法,朕只能依你。只是以後朕親親你總可以吧!」納蘭微笑,把嘴唇在康熙嘴唇上輕點,然後紅著臉別看眼睛。康熙抱著他,微笑的想,這也算是圓滿幸福吧?……第十六章當晚回家已經很晚了,盧溫依然沒有睡。盧溫已身懷六甲,且最近染了風寒,正在床上休息,時不時還讓一個貼身丫鬟去看看。納蘭回來,盧溫忙想起來。納蘭按住她道:「別起來了,這麼晚怎麼還不睡啊!」盧溫道:「容若不歸,阿溫無法安睡。」納蘭笑笑,抱著盧溫拍了拍,寵逆的說道:「像個孩子。」然後又輕輕摸著她隆起的肚子,笑道:「今天孩兒乖嗎?」盧溫微笑道:「很乖啊!他很疼他的額娘,都沒有搗亂。」納蘭輕笑,道:「是我的孩兒嘛!和他阿瑪一樣,最疼愛的人,就是你。」盧溫笑著躺在納蘭懷裏,享受溫情脈脈。忽然,一股熟悉的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又從納蘭身上傳出。盧溫不禁抖動。「冷嗎?」感到盧溫抖動的納蘭以為她發寒,立刻扯過被子與她同蓋,並且摟住她的身體,問:「還冷不冷?」沒事的。盧溫安慰自己,她知道納蘭是真心疼愛她。在納蘭懷裏緩緩閉上眼睛。忽然,一個紅點映入眼簾,納蘭的脖子上有一個清晰的紅點,盧溫問道:「容若,這是什麼?」沒有回答,納蘭居然已經睡了。他真的很疲憊,身體和心靈都需要休息。而且後庭的傷口雖然已經用了藥,卻讓人不舒服至極,而且那種藥也帶有安神嗜睡的功用。納蘭本想與盧溫說話,可是卻無法克制的沉沉睡去。盧溫輕手打開納蘭的衣領,震驚的看到了成串的紅斑、大片的淤青還有一道道明顯是指甲的劃痕佈滿了納蘭整個胸口。盧溫感到自己的手在發抖,而心更是如雷鳴。脫掉了納蘭的外衣,盧溫看見了一件明黃色的中衣穿在納蘭身上,那是屬於皇家的顏色啊!天旋地轉!盧溫使勁捂住自己的嘴。她已不是未嫁人婦的青純少女,當然能猜到納蘭身上那些印記都是什麼。最讓她驚慌的是,通過納蘭手臂上清晰的五指印,就可以確定,這些東西並非女人所留。是男人,而且是……盧溫用發抖的手去摸納蘭明黃色中衣的質地,那是上品,不,是……貢品!!!盧溫已經不能哭了,她覺得欲哭無淚。她當然知道納蘭愛她,可是面對這殘忍的事實,她也不禁動搖。是強迫?看樣子是的。可是,可是……盧溫覺得自己的世界已經崩塌了。早上醒來,盧溫已經不在房中,納蘭見自己外衣已經沒有了,而在半透明的中衣裏自己的肌膚清晰可見,當然包括那些陛下留下的痕跡。「阿溫——」納蘭披了外衣到院子裏叫道。沒有回答。納蘭急衝衝跑到飯廳,原來盧溫在這裡。納蘭用眼神詢問盧溫,盧溫微笑,兩人沒有了默契。吃畢飯,納蘭和明珠一起出門,納蘭感到心緒不寧。不巧,正好多大人有事差遣納蘭出門,納蘭只好領命。在懷柔辦事十幾天。然後回到家中。剛進門,一個僕人趕上來道:「少爺,夫人的狀況不大好。」納蘭忙跑到房中,盧溫虛弱的躺在床上,聽見聲音,睜開眼睛,臉色蒼白,深情萎靡,眼中一片的紅。「阿溫,怎麼了?」盧溫從旁邊拿出一物,遞給納蘭。正是半片玉佩!盧溫一邊流淚一邊說道:「包這玉佩的盒子是宮中的東西吧。容若,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阿溫。」納蘭把玉佩丟在一邊,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全告訴你。只有一點,你要相信,我愛你,我從沒有對不起你。」盧溫依然不斷流淚,道:「阿溫當然相信。阿溫怪自己啊!這幾天阿溫已經把事情的前後都想透了。那是天子,是皇上啊!而且公公也會極力促成此事的。阿溫只是責怪自己,阿溫一直知道容若有不能擺脫的心魔,同床共枕整三年,居然都沒有發現。容若心中一定很苦吧!!」納蘭不禁流淚,道:「世上最解容若之人,非阿溫也。容若不苦,只是感到對不起阿溫。」阿溫微笑,非常淒慘的笑容。道:「容若沒有對不起阿溫,阿溫知道容若的心。阿溫才對不起容若,身為夫人,不能為夫君排憂解難,還要徒添夫君的煩惱。我,是個不稱職的妻子。」納蘭搖頭,把盧溫抱在懷裏,感覺到她的弱不禁風,悲痛道:「得阿溫為妻,是容若今生之幸。容若一直對阿溫間薄如此,不夠體貼關愛,容若慚愧。」盧溫微笑道:「容若如此說話,阿溫可以放心了。阿溫累了,想小睡一翻。」納蘭看著盧溫不安穩的睡眠,心痛至極。盧溫此病一直不起,再加上臨產,身體更弱。又偏趕連日大雨,氣溫冷冽。盧溫高熱不退,讓納蘭甚為著急。這日在南書房與康熙處理國事,康熙見他心神不寧,就問:「怎麼了?」納蘭把盧溫的病情說了一翻。康熙道:「既然病到如此,又是產期,怕是不好。你今日回去吧。還有,朕准你帶張太醫一塊回家診病。張太醫是宮中最好的太醫,輕易是請不到的。納蘭謝了康熙,就找到張太醫急忙回家。到底是晚了一步,張太醫到達明珠府時正趕上盧溫早產,折騰了兩天三夜,終於不治,年僅21歲的盧氏香消玉隕了。那日,是康熙十六年五月三十日。只有短短的三年婚姻生活,納蘭覺得失去了生命中的瑰寶。盧溫不但是善良的女人、賢慧的妻子,還是他的志同道合的朋友,相知甚深的知己。失去盧溫,納蘭覺得生命中有一種不知什麼的東西毀滅了。居喪期間,納蘭一直把自己關在房中,盧溫的音容笑貌還留在這個地方,但她的人已經入了殮,很快就變為一掊黃土。納蘭思念的同時,也深深的自責。盧溫生前,納蘭待她很好,可是因為他自己有太多心事,對盧溫自然不夠坦白。納蘭趴在桌上,眼前是那個裝著半片玉佩的錦盒,是自己,沒錯,納蘭流著淚想到,是自己害了她,讓她青春韶華就香消玉隕。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盧溫出殯以後,納蘭就一病不起了。在與盧溫結婚前,納蘭就曾生過一場重病,雖然恢復了健康,可是壞了身體的根基。而今自責悲痛交加,在加上食不安寢,睡不安枕,自然會病倒。明珠知道他自苦,雖請了大夫,卻也沒有什麼效果,明珠也束手無策。一連二十幾日,納蘭都沒有起色。明珠一家自然是手忙腳亂,連康熙也擔憂起來。上回讓納蘭帶回家的張太醫沒有為盧溫看病,卻逗留在明珠府為納蘭診病。康熙每日都要聽張太醫的報告。張太醫心中知是心病,卻不敢明說,只好每日搪塞,倒更辛苦。康熙也是心急如焚,但納蘭只是一介侍衛,總不能因為死了夫人就要親自去看。苦等了一些時日,康熙實在忍不住了,就和小桂子商量偷偷溜出去看納蘭。小桂子道:「小桂子也擔心納蘭大人,只是……要不萬歲爺,小桂子替萬歲爺去看看行嗎?」康熙搖頭道:「還要你去看,張太醫每天都來報告了。朕就是想親自去看看,勸一勸。」小桂子憂慮道:「萬歲爺,如今朝中事忙,三五不時就有大臣來參,如果萬歲爺偷偷走開的時候,有大臣來參見怎麼辦?」康熙心中也是如此想法,他知道如今戰事吃緊,離開皇宮是為不理智,可是,他真的擔心啊!正在猶豫,忽然門口的太監高喊道:「太后駕到!」太后進到書房,見康熙愁眉緊縮、心不在焉,想了一回,就摒退了左右,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問道:「萬歲爺因何事憂愁,可是前線戰事?」康熙道:「正是。」太后微笑道:「哀家身居後宮,都知道如今戰事已經大定,萬歲爺怎麼還會憂愁?想是萬歲爺嫌哀家老了,什麼事也不願意和哀家商量了。」康熙忙道:「不敢!朕一直敬重太后,視太后為良師。」太后更笑,道:「萬歲爺也會說話兒起來了。讓哀家猜測萬歲爺的苦惱可好?」康熙低頭,道:「請便。」太后笑了一聲,然後道:「萬歲爺自然不願哀家猜到,可是哀家不得不去說破,要不萬歲爺會一直自尋煩惱的——可是為了明珠的兒子納蘭性德啊?」一猜即中,讓康熙反倒羞澀了,道:「太后明鑑。朕無話可說。納蘭如今病重,朕想去看他。可是沒有皇上去探三等侍衛的病的吧,朕擔心為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朕打算微服去,可是如今戰事正緊,朕害怕耽誤正事。」太后慈祥的微笑,輕輕撫摩了康熙的頭,道:「萬歲爺為國為民,大局為重,哀家深感快慰。哀家與萬歲爺無話不談,如今即使造次,也請萬歲爺不要怪罪。哀家雖在深宮,又與那個納蘭有過淺交。那人為人重情重義,又才華橫溢,最可貴的是他生在明珠這樣的人家,居然非常淡薄,實屬難得,在京城中也算是風流人物。更難得的是他名聲又極好,出身富貴卻不紈絝,名聲在外卻沒有花名,對妻子也專情,這樣的男人實在是太少見了,也可說是人中龍鳳。哀家與他只有淺交,卻也被他的人格吸引而喜歡他,萬歲爺是否也……」太后皺眉。一語道破康熙的心事,讓康熙不承認也不行了。於是康熙的臉居然紅了,把目光掉轉開,輕聲道:「太后既然已經知道,又何苦問呢!朕把一個進士留在身邊做侍衛,太后還不清楚朕的心思?」太后倒吸冷氣,她雖然已經猜到,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的僥倖心理,只怪她太瞭解皇上了。太后悲聲道:「我朝雖然有男風,但萬歲爺從小就不屑一顧,如今又怎會……歷史多有幸臣禍國殃民,萬歲爺請思量啊!」康熙歎氣道:「朕知道史上幸臣往往不得善終,所以朕才對這份心思保密到如此,連病都不敢去探。如今太后都這麼說,朕就更知道世人的目光了。太后,朕不是糊塗之人,怎會在一個禍國殃民的佞幸身上留心?!」說罷,康熙心中難受,居然紅了眼圈,太后也不知如何安慰。康熙穩了心神,開始向太后訴說他與納蘭的點點滴滴。他太需要訴說了,他不是平常之人,傷心,難過,猶豫,煩悶的時候,卻不能以逃避現實來舒解,這就是一個九五之尊的代價。康熙向太后訴說完一切後,天已經黑了。太后長長舒了一口氣,她太瞭解自己的孫子了,玄燁為人精明謹慎,不是真心,是不會對人動情的,何況又是男人。都是苦命的孩子啊!康熙通過傾訴,一解多年累積在心中的苦悶,心情明朗了很多。他對太后道:「今日說了這麼久的話兒,想畢太后也累了。朕這就叫傳膳去。」「等等。」太后叫住康熙,想了良久,才下定決心道:「萬歲爺,哀家明白萬歲爺的心情了,哀家不會從中作梗的。但有一樣,永遠也不要讓別人知道這件事!!哀家知道這樣做傷害了納蘭侍衛,可是這是關於大局。萬歲爺不是史上昏君,哀家不擔心,只是萬歲爺才穩政權,又有很多事等著萬歲爺一一施行,都不容易,如今因此事落了口實,惟恐天下大亂啊!還有,明珠朝中受寵,已惹的許多大臣心有不滿,如果知道了明珠的公子和萬歲爺有了這層關係,那納蘭侍衛還不成為眾矢之的?!萬歲爺請細想。哀家懇請萬歲爺答應哀家這個條件。如果不能,哀家不惜動用權勢,以保全大清江山,也是保全萬歲爺和納蘭侍衛啊!一番話正中題心。康熙從沒有想過這麼遠,應該說是他從沒有想過要去面對這樣的現實。他當然懂得太后的意思,可是實在太委屈冬郎了。只是,不這樣,又能如何呢?康熙苦笑道:「若不生於這種皇室,就不會有這樣的苦惱。只是,不生於王室,就不能結識他了。真是造化弄人……朕答應太后,朕除了照這樣做,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太后安慰的撫摩著康熙,看了看天色,道:「現在天色還不是太晚,萬歲爺何不趁此機會去看看他?這個時辰,應該不會有事了。」看著康熙匆匆的背影,太后默默的歎氣道:「真是兩個生不逢時的苦命孩子……」第十七章來到明珠府,燈火輝煌。府中上下正在吃飯。門口小廝不認得康熙,見他年輕,以為只是少爺的朋友,就沒有通報明珠而直接把康熙和小桂子帶到了後院納蘭的臥室中。納蘭還沒有吃飯,歪在床上昏睡著。康熙一見他的臉,立刻悲從中來,幾十天的工夫,納蘭好象脫了像,不成人形。「冬郎……」康熙輕聲喚他。「恩……」聽見動靜的納蘭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見到了一個朦朧的影子,好熟悉的影子,讓人感到心安納蘭因為發燒而乾裂的嘴唇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聲音。康熙心疼,在旁邊的杯子用紗棒沾了水為他點在唇上。納蘭被冷水激的清醒了許多,定睛看眼前人,竟然是皇上!!!!!「陛下……」沙啞的喉嚨,激動的情緒,納蘭說不下去了,便要起身。「別……」康熙把他按下,道:「朕知道你們夫妻伉儷情深,但多麼悲傷也不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啊!看到你這樣,朕真後悔為何不在你夫人殮後就把你詔到宮中去。」納蘭微笑,笑容非常虛弱。他本應該對康熙的話生氣才對啊!可是被他這麼關心,就忍不住有點開心。納蘭把盧溫死前的諸事說給康熙聽,又道:「嚴格說,阿溫是為我而死的。陛下,冬郎覺得對不起阿溫,也對不起陛下,對不起天下人。」「傻話!」康熙嚴肅的說道:「你對夫人的感情,朕無權評說,只是你對朕,何來愧疚?要說愧疚,是朕對冬郎愧疚。令夫人,其實是被朕害死的。那玉佩,是朕送的,朕害怕你婚後帶著怨恨把朕忘了。不僅是夫人,還有謝貴人。朕真的是因為太愛惜而不斷的傷害著冬郎。朕……」說著康熙開始自我厭惡起來。「陛下。」納蘭哭笑不得,到底是誰來安慰誰的啊?只是陛下居然能提到秀兒滿心慚愧,實在令納蘭窩心納蘭主動握住康熙的手,道:「陛下不必如此自責,冬郎從沒有真正的怨恨過陛下……也許怨恨過,但是今日陛下如此說話,冬郎就什麼也不會介懷了。阿溫去了,如今世上就只剩下陛下一人能夠真心誠意的對待容若了。」說罷又流起淚來。康熙用力握住納蘭冰冷的手,正色道:「冬郎放心,朕一定會待冬郎如珍寶,連同夫人的份,朕都一併算上。」納蘭微笑,康熙把他的身體抱在懷裏,一同靠在床上。納蘭閉起眼睛,安心的睡去。阿溫,你在天之靈會原諒容若的這份感情嗎?阿溫,請你安息。過不幾天,納蘭的病情終於好轉,康熙立刻下詔讓他復職,並很快提升為一等侍衛,武官正三品。康熙正想對明珠也封賞一翻,卻被納蘭攔下了。納蘭道:「陛下此時封賞臣的阿瑪,是把臣與漢朝董聖卿相提並論了嗎?」但是,納蘭的勸阻並未生效,康熙還是升了明珠的職,明珠任命為英武殿大學士。其實,這個封賞不僅是因為納蘭,也是因為平定三藩的戰爭大局已定,康熙需要明珠這樣的人物來穩定京城吳三桂派的軍心。康熙把道理說給納蘭聽,納蘭依然不悅。康熙就道:「索額圖和明珠是朕要重用的兩人,但兩人的心術都不夠正。如今有冬郎在朕身邊,朕對明珠就比索額圖信任的多了。」納蘭只覺不妥,卻也無法反駁。此時,朝中大臣也不禁紛紛猜測明珠家族好運的原因。雖然很多人都心存懷疑,也沒有實際的證據。康熙對明珠一家,尤其是納蘭的寵愛雖重卻不明顯,讓大家也無法往龍陽的方向猜去。何況,康熙也一直都勤於政治,而納蘭也沒有再得到更高的封賞,讓即使有懷疑的人也無話可說了。於是大家只好認為:康熙愛好儒學詩文,而納蘭正是一個精於此道之人,所以皇上只是把一個文武全才之人留在身邊己用罷了。就這樣,納蘭居然平穩的留在康熙身邊過著他的侍衛生活。剛開始,納蘭還感到新奇,他對康熙的感情逐漸加強,康熙為人心胸寬廣、雄才偉略,與內心纖細、敏感細緻的納蘭正好是個互補。可是,納蘭心中始終都有揮之不去的沉重思想包袱,這些陰影阻礙著他的快樂,使他變的更加的憂鬱了。除此之外,納蘭依然覺得寂寞孤苦,他是個熱愛自然喜歡自由的人,可侍衛一職是個最不自由的職位,面對康熙無以復加的恩寵,納蘭當然不好說出自己的心思。可是,這種痛苦一天天的侵蝕著他的靈魂,讓他變的更加的清愁。這日正是十月初四,是盧溫死後的第一個壽辰。納蘭依然留在宮中,他現在越來越不願意見到阿瑪了。自從明珠知道了自己和皇上的復合,那種諂媚的嘴臉,朝中大臣對阿瑪的巴結,對自己奉承,就連阿瑪的死對頭索額圖都不免俗的對自己行賄。這一切都讓納蘭從心底裏不屑厭惡,所以,他都儘量少回家。盧溫的壽辰是納蘭一個人過的。康熙最近在忙於黃河的治理。在三藩的戰爭中,康熙基本已經能夠確立勝利之後,康熙與納蘭、太后以及一干大臣如靳輔等商量了目前的當務之急,大家一致認為黃河氾濫是一個心腹大患。康熙一向勤政愛民,自然一拍即和,雖然朝中大臣多數反對,但早已政治根基牢靠的康熙堅持了自己的意見。所以,康熙現在非常忙碌,一面不能鬆懈戰事,一面又要黃河的治理規劃。今日,康熙仍然在書房中與幾位大臣開會。這個時候,即使有再多的才華,納蘭一一個侍衛的身份是無法參加的。於是,他設起香爐,為盧溫慶生辰。雲霧嫋嫋,落花零落,寒風凜冽,納蘭寒素衣帶,手持清香仰望青天,多少愁緒無從說,只有眼淚流不盡進香敬酒,納蘭提起筆,寫道:「塵滿疏簾素帶飄,真成暗渡可憐宵。幾回偷拭青衫淚,忽傍犀奩見翠翹。惟有恨,轉無聊,五更依舊落花潮。衰楊葉盡絲難盡,冷雨西風打畫橋。」再也寫不下去了,納蘭丟掉筆,扶在案上痛哭。背上忽然暖和起來,納蘭抬起淚眼,康熙正把自己的裘皮披風披在他身上。「陛下……」納蘭哽咽。康熙拿起納蘭寫的詞,仔細看了看,歎了口氣,道:「這首《淤中好》可與那『十年生死兩茫茫』的味道相比,可是,太悲慘了。冬郎,你就真的這麼難以忘記你的夫人嗎?」納蘭慘澹一笑道:「陛下也許不會懂。陛下後宮粉黛三千,自然難以對一個女子專情,就無法懂得平凡夫妻的情深。臣的喪妻是一位賢良淑德的好女人,與臣志同道合,引為知己。臣對她有著說不盡的抱歉和緬懷。」康熙迷茫的看了他一會,又看了一遍手中的詞,無奈的一笑,道:「朕擁有天下,居然不能擁有平常人的感情。但是朕想知道,冬郎的令妻的情感到底是什麼?是夫妻之愛嗎?還是知己之愛?或者根本是歉意?納蘭一怔,低頭道:「臣不知道……阿溫對臣來說,是這個世上唯一的。失去阿溫,是臣心中永遠也不能癒合的傷疤。就彷彿失去了手臂一般。陛下,你愛你的手臂嗎?你對你自己的手臂又是什麼感情?」康熙聽後笑了起來,道:「你們夫妻之間是情同手足的啊!!」然後又看手中的詞,忽然皺起眉來,低聲道:「冬郎……不願意留在朕身邊,覺得厭倦嗎?」納蘭抬頭看康熙一眼,別開,輕聲道:「臣不敢……然後從康熙手中拿回那闋詞,放在蠟燭上燒掉了。康熙與他一併看著嫋嫋升起的煙霧和不斷落在案上的灰塵,道:「冬郎對朕呢?是手臂一樣的感情?」納蘭整理案上物品的手停住了,然後背對著康熙一邊整理一邊道:「臣與陛下是君臣之誼。」康熙全身震動,用力把納蘭瘦弱的肩膀搬過來,強迫納蘭對著自己的臉,拚命的壓抑著感情道:「對於冬郎,朕就只是大清的皇帝嗎?」納蘭的腰頂著案簷,被康熙的壓迫弄的疼的要命,可是他保持著這樣的姿態,淡然道:「對於臣,陛下是大清的明君。是一個好皇帝。是天下之福。」康熙吸口氣,用手把納蘭的下顎搬起,氣息吹在他的臉上,道:「不要叉開話題,朕的功績自有後人評說,無須冬郎。——冬郎,你對朕有……有一點私情嗎?」到最後已經非常的缺乏自信了。納蘭的臉上是康熙灼熱的氣息,下顎的手指因為緊張而出汗。納蘭不禁看著康熙近在咫尺的眼睛,渴望焦急緊張,他的心不禁揪起來,道:「臣對陛下,臣非常敬重、愛戴陛下。臣對陛下即不可能是朋友之情,更不可能是……是……」納蘭紅了臉,咬著嘴唇低下頭。這樣的接近,這麼的姿勢,納蘭的表情就像是故意的誘惑,康熙的眼神渾濁起來,呼吸的聲音也加重了。納蘭沒有注意,他的腦中依然在整理。他越是想理出思緒,越是煩亂。「臣,臣有一段時間,非常害怕陛下。臣與陛下一樣,生活在一個冷漠的地方,忽然有人這樣的熱情和無微不至,讓臣很怕。臣與陛下的交往是建立在害怕的基礎上的,是什麼感情呢?……可以確定的是,冬郎並不討厭陛下……」一串話消失在了一個吻裏,康熙在用盡全力的吻他。這個吻帶著慾望襲來,讓納蘭措手不及。「陛下,恩……別,恩……」納蘭在竭盡全力的開口,但是陛下的嘴唇實在霸道,讓他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攪動的舌、吸吮的唇,還有緊貼著的灼熱身體。納蘭的頭腦開始發暈,一種原始的渴望開始升起……畢竟是兩具熟悉的身體,完全不理會主人的意志就開始猛烈的糾纏了。身體永遠比精神誠實……第十八章清晨的太陽如此刺眼,納蘭想用手去遮擋,卻沒有如期的抬起來。好重,身體好重。納蘭終於睜開眼睛,接觸到的是絲質的鵝黃枕頭。自己正以趴著的姿勢壓在這個枕頭上。而身體的重量則是來自壓在自己身體上的人。親吻、擁抱、撫摩、激烈的運動、唇齒相依……昨晚的一切開始倒著在納蘭的腦中出現,趴在男人身下一絲不掛的身體和那個難以啟齒的地方的疼痛就是明證。納蘭猛的轉過來,把康熙甩掉,坐了起來。好疼……納蘭吸了一口冷氣,頹廢的倒下。「冬郎……」康熙的聲音迷茫,但是發燙的嘴唇卻明確的找到了納蘭的位置,在他遊移的眼睛上輕輕一吻好溫暖……納蘭閉著眼睛享受著陛下的溫情,不願去想的更多。康熙清醒了很多,看看天,笑道:「幸虧今日不用上朝,不然朕可就成了迷戀美色的昏君了。」納蘭躺著,不語。康熙隨手把他摟在懷裏,道:「只有現在,朕才能感受到冬郎,我的冬郎並不是一場夢。」納蘭微微動了動,康熙立刻放開他,用眼神詢問他的不適。納蘭搖搖頭,康熙又把他摟在懷裏。納蘭掙扎,開口道:「陛下應該理國事了。」康熙道:「為何一到白日,冬郎就不是那個朕熟悉的冬郎了呢?」納蘭苦笑。康熙又道:「不要再拒絕朕了。身體的感情是最真實的,這是朕與冬郎唯一的聯繫了。只有這個時候,朕才覺得,你是屬於朕的……冬郎,朕要拿什麼來交換,你才肯在朕的身邊呢?……」納蘭感到頭髮上有熱淚滴落,陛下,您又在為冬郎落淚嗎?康熙的擁抱更緊了,帶著微微的顫抖。這是一個行事果斷的一代君王啊!怎麼能這樣失去自信?!在感情面前,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平民百姓誰又能擁有自信呢?納蘭閉上眼睛,算了,為什麼要有那麼多的想法,享受這份溫情又有何妨呢?時光蜿蜒前行,轉眼來到了康熙二十年。納蘭雖然深得皇寵,職位卻還是一等侍衛。此時的納蘭已經不再執著於調職或者升遷。他知道,陛下是無論如何不能放開他的。做侍衛當然是大材小用,但是在皇上身邊卻也有別的樂趣。此時,康熙正在和太后喝酒慶祝,只有納蘭和小桂子在陪一邊。康熙意氣風發,道:「當年吳三桂這個老賊欺朕年幼,他又遠在雲南,手握兵權,竟然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如今朕的大軍已經三路攻入雲南,他還能囂張的妄想稱帝統制全國?!只可惜他死的早,朕不能親手取他狗命!」已經29歲的玄燁正是英姿勃發的年紀,變的更加吸引人的目光。納蘭站在一邊微笑,在三藩的戰事中,他也出力不少,雖然不為人知,但他淡薄,不以為意。還是太后瞭解,倒了杯酒道:「這酒哀家賜與納蘭侍衛。這8年的戰事中,納蘭侍衛功不可沒。」納蘭接酒飲下。這幾年來,因為與太后接觸頻繁,倒贏得了太后的垂青。太后雖知萬歲爺與納蘭的關係,但在與納蘭的接觸中卻被納蘭的才情人品感染,接受了他。納蘭又把康熙遞的酒飲下,然後與康熙相視一笑。他與康熙的界限早已劃不清。身體的享樂超過了現實的清醒。時年納蘭已經再婚,他不但續娶官氏並納妾顏氏,但這都是政治婚姻,與感情無關。所以此時的納蘭更加迷戀與康熙的關係而不願待在家中。明珠心中明白,盡力幫他掩蓋。酒很甜,宮中的酒都甜的溫吞,渾渾噩噩。現在的納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感情,就象這甜酒一樣,渾渾噩噩。往昔的生活已經遠離,納蘭除了寄情與盧溫的亡靈外就是接受陛下的擁抱。幸福嗎?痛苦嗎?納蘭已經不想了,多想無益,只有快樂是真實的。喝了酒,納蘭與康熙共眠於書房後的寢宮。隨著年齡的增長,納蘭和康熙都已經學會了尋找快感的方式,每次歡愛都非常盡興。尤其是納蘭,他開始覺得這樣的床笫之事帶來的快感是什麼都無法相比的。只是,兩人都沒有注意的是,納蘭的身體本來就脆弱多病,過度的房事讓他更加蒼白瘦弱,無論如何進補都無濟於事。可是納蘭對房事卻更加沉迷。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會受不了,就是知道,才如此沉迷。納蘭彷彿找到了一種出路,一種一掃他心中糾纏不去的煩悶的方法。是什麼,他不想,也不願想。康熙看到了納蘭的變化,以往的神采飛揚被一種濁氣所替代。這樣的冬郎讓康熙心痛不已。他不是不知道納蘭的渴望,但他卻捨不得離開納蘭半步。三藩的戰事非常順利,清軍包圍了叛軍老巢,使城內彈盡糧絕,不出幾日,吳三桂的孫子吳世潘服毒自盡。三藩戰勝徹底結束。當捷報回傳的時候,正好是納蘭的生日。康熙回到後宮,欣喜異常,設宴與納蘭飲酒。康熙酒喝的很多,薄醉後問:「冬郎有什麼心願,朕都可以幫你實現。」納蘭也有些醉了,他抱著酒杯喃喃道:「我想到外面去,去一日一個時辰也好……我不要總是看這方天,呼吸京城腐朽的空氣。我想到外面去走走……」「不準!」康熙用力拍桌子,嚇的小桂子立刻打開門,看沒事,又關上了。康熙喝下一杯,湊到納蘭旁邊,用身體蹭著他道:「朕捨不得冬郎走……朕真想把冬郎藏起來讓誰也看不到……」一邊說,康熙一邊就不規矩起來。納蘭掙扎,搖頭道:「我想走,想走的遠遠的……阿溫說要和我出走,我為什麼不去?……我想走也走不了,道義、責任、親情……好重……」納蘭拚命的推康熙壓在他身上抓住他亂推的手,問:「朕呢?朕是一個原因嗎?」納蘭歪著頭好象在思索,然後詭異的笑道:「陛下啊……我——臣——冬郎……到底怎麼說呢?我不知道我是誰啊——我喜歡陛下抱著冬郎,好溫暖,可是,可是……」納蘭開始語無倫次起來。康熙也不聽他的醉話,而是用行動來代替。守在門外的小桂子傾耳聽了聽,搖頭自語道:「孽債……」次日酒醒,康熙回想起納蘭的話。醉中的話雖然亂七八糟,但是卻真實的反映了納蘭的想法。康熙開始考慮另外的事情,把一朵花長久的困在市內不讓它見到陽光,只會加速它的死亡。難道冬郎,你也是一樣嗎……康熙二十一年,康熙下旨命納蘭出使西藏。朝中又是一片譁然。一個侍衛去擔任這樣的艱巨任務,實在令人不解。可是這就是聖旨,任何人也無法反抗。臨行前,納蘭夜宿皇宮,對康熙自然有數不盡的感激。納蘭知道,康熙是真的珍惜他才會派給他這樣的任務以緩解他的煩悶。當夜,康熙並不想擁抱納蘭,害怕他上路時體力不支。可是納蘭卻意外熱情,整夜都不斷以各種表情和方式挑逗著。康熙知道這是他感激的表現,可是,即使是感激,康熙也心滿意足了。納蘭本只是擔任閒職的一等侍衛,就算再才華橫溢也無法得到表現。可是此行卻成為他生命中無比輝煌的一筆,使他在文學領域外又站了一席之地。第十九章回到京城,康熙以上賓相待。他夜夜都留宿在康熙身邊,一方面解康熙的相思之苦,一方面為康熙講述路上趣聞。這一行,讓納蘭開闊了不少,他的眼神也變的清澈了許多。只是身體卻變的更差了。康熙心痛,每日為他進補。康熙被納蘭的出行趣聞所感染,居然也對出行躍躍欲試起來。康熙二十一年,康熙以告祭的名義出行到永陵、福陵、昭陵。納蘭自然隨行。一路到達山海關,康熙一行因無法找到落腳處便安營紮寨於大地之上。一直睡在官宦家中,讓康熙無法與納蘭獨處,此時康熙得到機會,命人把納蘭安排到自己帳中,美其名曰:以策安全。康熙臥房的外間原本是小桂子並著另一個太監的住所。如今,小桂子揣測聖意,於是把另一個太監打發了出去,自己也拿了行李鋪蓋離開,把地方讓給納蘭住夜幕垂下,小桂子伺候了康熙洗涮,端了盆出去了。臨到門口,回頭看著納蘭使眼色。納蘭微微一笑,沖小桂子點點頭。小桂子放心出去。康熙在裏間笑問:「你們兩個眉來眼去的幹什麼勾當?」小桂子一縮脖子,裝做沒聽見一去不回。納蘭也不答,和衣而臥。康熙又道:「冬郎,朕睡不著,你來陪朕聊聊。」納蘭只好走到裏間,康熙披了披風坐在床沿,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納蘭歎氣道:「陛下想聊什麼?」康熙笑道:「只要冬郎陪著就行,不拘什麼話題。」納蘭無奈,也不管什麼禮節,拖了個腳凳坐下,伸了伸腿。「很累嗎?」康熙見他一臉疲態,關切的問。納蘭點頭道:「臣自西藏歸來後,就一直很疲倦,真不知為何。」康熙問:「可請太醫診治過?」納蘭又點頭,微笑道:「沒什麼病的。臣覺得臣可能不適合京城的空氣。」康熙皺眉看著納蘭,心中不禁揣測他的意思。納蘭低著頭,用手輕捶自己的腿。一抬頭,接觸到康熙疑問思考的眼神。納蘭調開目光,打量著帳篷的四壁。忽然問:「臣剛剛看見今夜月朗星析,不知陛下可有雅興與臣去賞夜色?」對於納蘭突來的雅志,康熙當然不會拒絕。來到帳篷的外面,一群隨行人員立刻上前保護,都被康熙遣退。納蘭隨著康熙向一處高地緩緩走去。「冬郎,」康熙輕聲問道:「你冷嗎?」納蘭搖頭,只是與康熙慢慢的走著。不知不覺走出了好遠,康熙忽然停下,納蘭也隨之停下,與康熙並肩遠望。好美的景緻!夜色中帳篷的燈光連成一片,與天上的星光互相輝映著。再遠處,便是望不到邊的山海關。康熙感歎道:「景色的美麗,只有登高才看的清晰。河山也是如此!」納蘭聽畢,也覺得心中澎湃,接觸到康熙熾熱的眼神,不禁心潮翻湧。道:「只有如陛下一般的明君,才能發此感慨。只有四海昇平,君王才會如此感歎。」康熙爽朗的大笑道:「真是知朕者,冬郎也!朕記得當年冬郎與朕狩獵,也曾發過如此感慨。當時朕還在為吳三桂那個老賊憂煩,如今三藩已平,邊關連年告捷,黃河治理也有了眉目,還有什麼能阻擋朕讓天下黎民都能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的理想呢?」納蘭也笑,他知道康熙的這份自信來自他的才幹精明和日理萬機。納蘭略一沉思,立刻吟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康熙聽罷,贊了一翻,又道:「好詞是好,可是未免太蒼涼了。」納蘭低頭不語,康熙把披風展開鋪在地上,拉了納蘭坐下。納蘭望著漫天星斗,還有一條清晰的銀河,道:「陛下,如今陛下可能又要憂心另一事了。」康熙也看著銀河,道:「是啊,是臺灣。」納蘭見自己與康熙居然能心意相通,不禁沖著康熙一笑。夜色掩映,天地間一片星海,納蘭沖著康熙露出的笑容就在這星海之中,掩在夜色之下,如夢如幻。自從西藏之行後,納蘭雖然經常與康熙相對,精神也大好,但納蘭卻顯得剋制而且寂寞。康熙很久都沒有看到納蘭會心 的笑容,何況是在這麼澎湃的心思下,還在這麼朦朧的地方。康熙什麼也沒有想,就立刻向著那抹笑顏吻去。在天地間被陛下吻住,納蘭驚慌起來。但是一樣在澎湃的心潮卻讓他比往常更容易激動,在康熙熟悉的挑逗下,納蘭不出兩下就臣服在了這份熱情下。天地間的一場墮落。被康熙扶著回到帳中,納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和陛下的所作所為,居然在那樣的地方和陛下……可是雙腿間不斷湧出的粘膩液體卻彷彿在嘲弄一般的證明著。康熙知道他不舒服,把他扶到床邊,立刻叫來了小桂子。快到讓納蘭想阻止都來不及了。小桂子帶著一臉的不可思議為納蘭整理,康熙出去巡視了。納蘭紅著臉,眼睛卻看著小桂子。半晌才問道:「桂公公,你今年32歲了吧?」小桂子震驚的看著納蘭,納蘭笑道:「是桂公公你自己告訴我的,十年前……已經十年了……」小桂子恍然大悟,道:「大人好記性,居然記得奴才的話。」納蘭微笑道:「如何能記不得,那天發生了多少事啊?!一晃,十年就過去,我的人生,無法再有個十年了。」小桂子聽他話語悲切,不解道:「大人正青春年少,小桂子都大大人很多,何出此言?」納蘭不答,繼續自說自話:「十年的時光,我的生活改變了多少?我失去了人生中許多珍貴的東西,可是……可是……我依然在等待桂公公你來為我整理清洗……」小桂子心中若有所感,眼中也帶著一絲悲傷的看著納蘭道:「大人請寬心。萬歲爺這十年裏又寵倖過多少嬪妃,寵愛過到少嬪妃。來來往往,小桂子都服侍過。可是,十年,小桂子就只服侍過大人一人這麼久。納蘭自嘲一笑,笑容讓小桂子有點發冷。一會清洗畢,納蘭道:「桂公公能不能為我拿些酒?小桂子歎氣點頭,出去。納蘭一個人歪在床上心事重重。端酒的並非小桂子,而是康熙。康熙道:「想喝酒?冬郎雅興倒是不小。正好,酒能取暖,朕陪你喝些。」其實此時的納蘭疲倦不堪,可是他一點都不想睡。接過康熙的酒,也不理會康熙,自己先斟了一杯飲下。康熙不知他的心思,也陪著喝。酒入愁腸愁更愁。納蘭早就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他必須用酒來麻痹,才能無礙的度過這個夜晚。還不到三更,納蘭就醉了,一邊拿著酒壺,一邊在床上歪歪扭扭。完全忘記了這是康熙的禦床。「冬郎,不要喝了,酒醉傷身。」康熙拿走納蘭的空酒壺,勸道。納蘭俯在枕上,迷糊言道:「無妨……酒醉傷身,可是,不醉傷……傷心。陛下,傷心……」康熙皺眉,他說什麼?!納蘭掙扎著要坐起來,道:「陛下,十年,冬郎還有十年嗎?……十年……沒有了秀兒……阿溫……可是,十年……」語無倫次。康熙仔細的拼著納蘭的話,還是沒有邏輯納蘭忽然吟起詩詞來:「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歸夢隔狼河,又被河聲攪碎。還睡,還睡,解道醒來無味。」康熙手中的酒壺「乒——」的摔在地上,粉碎了。冬郎,朕帶給你的,只是無奈嗎?……第二十章此翻出行很快就歸來了,眾人都不明白陛下為何乘興而出敗興而歸,甚至納蘭都不明白。歸來後,康熙對他依舊寵愛異常,可是納蘭覺得康熙眉宇之間開始隱隱有了一些與自己相同的陰影。這日,康熙早朝離去,納蘭無事,便閒步於宮中。忽的來到一處,想起此處正是自己與康熙賞雪之處,不覺思緒萬千。慢慢的步下迴廊,納蘭朝著自己當年發現的紅梅走去,現在雖然還未到深冬,但梅花應該已經新綠了。納蘭帶著笑容走到梅花前面……笑容凝結了,一株毫無生氣的梅花樹枯死在他的面前。納蘭用手撫摩著梅樹脆弱的余枝,一時感慨萬千。這是見證了許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的樹啊!如今也象他生命中的許多人一樣離他而去。納蘭仰望蒼天,頓時覺得寂寞異常。這是便是一個不詳之兆。轉眼到了康熙二十二年,康熙與納蘭討論多次的臺灣、澎湖問題終於箭到弦上,康熙下聖旨命令姚啟聖統轄福建全省兵馬並會同提督施琅,開始為這場戰役做準備。當年六月,康熙提拔施琅為統帥,進攻澎湖、臺灣,與鄭氏集團鬥爭。鄭氏集團長久的養尊處優使其軟弱不堪,不久就潰不成軍。這場戰事居然比想像的要容易的多。捷報頻頻,納蘭與康熙在南書房大笑。康熙道:「早年鄭成功將軍驍勇善戰,是個民族英豪,可歎他的子孫居然如此無能。」納蘭也十分喜悅,與以往一樣,在此戰事中他也為康熙貢獻了不少心力,只是無人知曉罷了。康熙忽然問道:「過幾日就是八月十五,冬郎要回家嗎?」納蘭道:「若陛下無事,臣自然回家。」康熙微笑道:「朕若不準呢?」納蘭莞爾:「臣自然聽從陛下的安排。」康熙大笑道:「如此甚好,太后也留你呢!太后上了年紀,也開始迷戀起與親人的團聚了。」納蘭心中明白,太后只是關心邊關戰事的藉口。康熙道:「往年八月十五宮中其實也就是賞月而已,甚為無趣。今年因有戰爭,更是不能大肆鋪張,朕就命人在後花園擺幾張桌子,簡簡單單的。讓太后隨意請幾個人也就行了。」納蘭不語,這是陛下的家務,他無權過問。其實大多數的事情,他以侍衛的職務都是無權過問的。康熙又道:「其實都是藉口,朕不過是想與冬郎過個安靜的節日罷了。只要有冬郎一人即可。」納蘭抬頭與康熙目光相接,被康熙濃烈的情誼酌了眼睛。八月十五果然辦的異常簡單,簡單到宮女太監都有些抱怨。宮中的節日是他們唯一的快樂。後花園中,金釵粉黛,讓納蘭感到不自在。康熙興致倒好,不斷與納蘭碰杯玩笑,讓到場的一些嬪妃都感到冷落。酒意正濃,忽然有前線的羽林軍快馬回報,康熙立刻請進來,眾嬪妃只好不歡而散。是個大好的消息:施琅大獲全勝,鄭客爽願意歸順朝廷,施琅進駐臺灣。康熙大喜,連忙回禦書房揮筆成章,做詩舒懷。然後遞給羽林軍讓他帶到前線慰勞軍士。納蘭也跟進書房,見康熙伴著酒興喜的手舞足蹈。納蘭不禁暗笑。康熙叫道:「冬郎真是朕的福星,自冬郎來,朕的策略就無往不利。」納蘭笑道:「與臣何干。陛下言過了。」康熙道:「怎不相干,冬郎給朕提的建議對戰事也起了關鍵的作用。」納蘭心感自豪,口中道:「謝陛下。只是無人知道……」康熙停下來看著納蘭有點落寞的笑容,道:「冬郎是想封侯高官嗎?」納蘭立刻搖頭道:「臣無此意。臣只是一時感慨。想到千年以後,竟無人知我納蘭為國為民,有點悲哀。康熙垂下眼簾,低聲道:「都是朕捨不得冬郎而委屈了你。可是……」納蘭忽然道:「陛下想放了臣?!」聲音激動。康熙看著納蘭,不知道他是高興還是著急。納蘭也垂下眼道:「是啊,已經十一年,連老梅樹都死了,何況是人心?是夠了……」康熙立刻上前抱住納蘭越來越清瘦的身體,急聲道:「不,不夠,不夠!朕要的是冬郎的一生啊!!不,一生也不夠,朕要冬郎生生世世!!!!!」突如其來的表白讓納蘭驚詫,盯了康熙一會,納蘭的眼睛就緩慢的被一層水霧罩上了。納蘭的嘴唇顫抖,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回手抱住了康熙不知不覺顫抖起來的身體,吻上了納蘭眼角的淚水。「冬郎……」哽咽的聲音消失在急切的索吻中,夜色正好。小桂子急衝衝的跑來,被屋裏的溫柔擊中,愣了好半天才想起為房中的兩人劃上了門。難得的一時情動。康熙覺得自己和納蘭忽然來到了一個最美好的時期。納蘭看他的眼神裏開始充滿了一些感情。雖然他帶著還是淡淡的哀愁。感到身心都無比快樂的康熙開始計畫明年的微服出巡了。納蘭也非常積極,於是康熙定下,明年就要帶著幾個隨從去江南「考察民情」。第二十一章康熙二十三年,納蘭隨著康熙以及一行數十人進發前往江南。康熙原本計畫的輕裝出行到底還是無法實現,畢竟是九五之尊,怎麼可能真正的做到「微服」呢?!但習慣到厭倦了前呼後擁的康熙還是對這次僅有數十人的行列感到興奮。不幾日到了江南,康熙和納蘭都被江南的秀麗山水所打動,尤其是納蘭,來到江南後他簡直猶如出籠鳥兒般的雀躍。康熙笑道:「你這人,枉你生在貴族家,卻這般的迷戀山水。朕回頭問問明珠,你莫不是揀來的。」納蘭笑道:「陛下也是如此,一路上不知有多興奮,怎麼還說冬郎呢?」康熙哈哈大笑。他們此時正坐在江南的匯賓樓上用善,納蘭不斷的看著樓下來往的行人,眼露羨慕之色。忽然,一個人影映入眼簾,讓納蘭震驚的丟了手中的湯勺,眼睛直鉤鉤的望著外面。康熙不解問:「怎麼了?」納蘭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什麼?」康熙順著納蘭的眼神看去,他也愣住,這怎麼可能!!對面的酒樓上座著一群人,正中的女子明眸秀目,眉眼居然象——很象一個人——盧氏!「阿溫……」納蘭口中輕喚,居然站起來想過去。康熙立刻按住他嚴肅道:「別傻了,冬郎。那人是個漢人。」?納蘭看看康熙,又看看對面,是啊,阿溫已經死了。那個女子雖然與阿溫相似,卻沒有阿溫那份高貴而多了一分聰慧。不是阿溫。納蘭看著看著,眼淚就流出來。康熙為他溫柔擦掉。康熙不是傻瓜,他不會浪費時間與一個死去的女人爭風吃醋。納蘭平靜了一會,朝康熙一笑道:「冬郎真傻,居然以為死人復活了。就是投胎,也不會這麼快啊!」笑容淒苦。康熙知道他沒了興致,就立刻結帳帶他離開。臨走,納蘭聽到對面樓上一個聲音很大的人說道:「……只有我們的才女沈宛才做得到……」然後那個與阿溫有九分相似的女人就立刻起身福了一福。她的名字是沈宛嗎?……納蘭默默的想。當晚,納蘭在給顧貞觀的信中就提起此事。連日來納蘭與康熙連游景緻古跡,還算盡興。納蘭蒼白的臉也逐漸紅暈起來。這日,遊玩歸來,康熙被當地的知縣請去,納蘭因勞累,就一個人回到住處。剛到大門,一個僕人跑來輕聲道:「大人,今日有個漢人女子一直在等大人您,奴才不知大人見是不見?「女子?」納蘭一愣。他到江南後的確有一些漢人朋友來探他,因怕康熙不喜,納蘭都命僕人事先通知他一聲。今日康熙不在,納蘭也沒有顧慮,加上好奇,就命人帶他到客廳會客。當場愣住!!納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是那個讓自己震驚的——沈宛!沈宛先是請安,僕人上了茶,沈宛才道:「納蘭公子請恕小女子冒昧。不過小女子是受貞觀兄所託前來。貞觀兄說納蘭公子有重要的事相告。小女子一來好奇,二來也仰慕公子大名,所以就冒昧前來了。」一翻話井井有條,反倒讓納蘭清醒了。阿溫雖然聰慧,但因不諳世事,在人前不會如此落落大方。納蘭笑道:「沈姑娘見笑了。因沈姑娘的外貌很象亡妻,容若一日在酒樓中相間,感到驚詫,才說與貞觀兄,讓沈姑娘見笑了。」沈宛先是一愣,然後微笑道:「納蘭公子對令妻之情,已動天下有情人,沈宛感到莫大榮幸。」兩人相視,會心微笑,感到距離拉進了不少。沈宛不但是當地有名望的才女,又名慧心人,冰雪聰明且善解人意。納蘭在與之交往過程中不禁被她的人格魅力折服。康熙也覺得納蘭的不對,一日飯畢,問道:「冬郎何事?近日來如此匆忙。」納蘭也不隱瞞,道:「不知陛下可記得那日匯賓樓上看到的女子?她叫沈宛,冬郎通過朋友有幸與其結識,真是個秀外惠中,聰明而才情,不可一見的難得女子。」康熙心中不禁有些嫉妒,便道:「無論如何,她可不是盧氏,你不要弄錯!」「當然。」納蘭微笑道:「阿溫是阿溫,是無人可以替代的。可是這位沈姑娘真是讓人折服。冬郎覺得與她相處非常輕鬆。」康熙耍起小孩子脾氣,甕聲甕氣的說道:「朕讓你疲憊嗎?」然後一把抱起納蘭的身體朝臥室走去。納蘭叫道:「陛下,冬郎還有約呢!」「不許你去,今天你是屬於朕一個人的!」康熙用耳語一般的聲音說道。芙蓉帳暖,兒女情長,男人與男人也是一樣。在江南的日子由於有了沈宛而變的不同。納蘭有時真覺得彷彿阿溫又回來了,有時又覺得沈宛之聰慧敏捷連阿溫都有所不及。可是,不知為何,納蘭雖然喜歡沈宛,卻無法對她產生當年自己對阿溫那樣的柔情。沈宛對納蘭更是有意。像納蘭這樣的翩翩貴公子,才華橫溢、仕途坦蕩、談吐風雅,又沒有一般滿人的高傲,任何女子都會傾心。沈宛對納蘭也一樣有情,可是不知怎麼,她總覺得納蘭心事重重的。一日與一般朋友聚會結束,納蘭送沈宛回家,沈宛便道:「容若最知沈宛的心,什麼事都是不吐不快。沈宛一直感到容若有百般的心事困擾,不知宛兒可可能分憂?」納蘭與沈宛天南地北無話不談,可是心事倒是沒有唐突的談過。沈宛既然問到,納蘭就說道:「容若的心事何止一件兩件,如何說得完。不過最困擾容若的莫過於仕途官場,宛兒一直知道。」沈宛點頭,心中依然不能釋懷,但也無法多說。納蘭又道:「還有,阿溫的離去,也是容若心中難以扶平的傷痕。容若家中雖有續,嬌妻美妾,但終究是一場政治姻緣。容若又怎會不心事重重?!」沈宛臉頰微紅,道:「妻不如意並非容若一人的苦惱,天下有多少男子都為此事憂心。但天下的男子都懂得解憂,都懂得與其傷悲,何不尋訪天下知心人的道理。」話已至此,納蘭也懂得了。他其實也有此意,但沈宛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女子,怎會屈於做妾?可是沈宛既然如此說話,必然……納蘭大喜,看著沈宛飛紅的面龐。沈宛用眼角偷窺一眼,回頭走掉了。納蘭帶著一心的喜悅回到住處,康熙早已回來,正在等他用善。納蘭立刻道:「冬郎想請求陛下准許冬郎把沈姑娘帶回京城。」康熙瞪大眼睛,道:「什麼意思?」納蘭道:「冬郎想納沈姑娘為妾。陛下別急,冬郎在家對著妻妾實在厭煩,除了陛下冬郎別無樂趣。阿溫與陛下曾經一起平衡冬郎比常人多得多的情愫,讓冬郎覺得安穩。如今阿溫一去,冬郎覺得心中的平衡失去了,讓冬郎很不安心。陛下,從前陛下既然能與阿溫和平,又如何顧慮一個沈宛?」康熙無話可說,沉思片刻,道:「可是你是八旗貴族,滿漢怎能通婚。」納蘭歎道:「如若娶為正妻自然不可。可是宛兒不介意做一個小妾。真是太委屈她了……」康熙不能反駁。雖然滿漢不可通婚,但是八旗子弟大多眷養漢人女子充當妾,他也不能一一查處。對於納蘭,他更是不能干涉。「那麼……」康熙抬頭看著他:「你打算如何安置朕呢——在你又找到一條手臂的時候?」納蘭一愣,隨即悟到,低頭道:「她還不能充當我的手臂——阿溫帶走的手臂永遠都找不回來了……冬郎感激陛下對冬郎的情誼,冬郎從來都沒有想過離開陛下。」康熙一笑,道:「想不到你倒貪心。」納蘭抬起頭直視康熙,道:「並非冬郎貪心。冬郎的確是性情中人,對於陛下的深情早已深埋心底,無法捨棄。但是冬郎與陛下……是不能容於天地的感情,冬郎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容於世人的依靠,如此而已。」「是朕沒有安全的感覺吧。」康熙自嘲笑道:「可是,你要如何和那位……沈姑娘說呢?」?納蘭不懂。康熙道:「不能隱瞞!當年若不是隱瞞了盧氏,盧氏也許……你也不會如此自責。對於沈姑娘也是如此。你我之事瞞得住朝中大臣的眼睛,都瞞不住太后,更何況是跟在你身邊的女人?如果那時她才知道……朕擔心她會蹈盧氏的覆轍。」納蘭大悟,是啊,這是個問題……怕什麼,你與宛兒如此知心,難道還怕她不理解?!納蘭的才華舉世仰慕,但處理感情實在是了了,這怎麼能阻止命運的侵蝕?第二十二章隔了好幾日,納蘭想好了前後,才去約了沈宛。沈宛初時非常高興,可聽到後面臉色就陰暗起來。納蘭說完,等著沈宛的回答。微風吹來,沈宛低著頭思量,風吹著她的身上的飾物,木珠子相碰的聲音悶悶的,非常令人煩躁。納蘭十分厭惡的看著那串木珠子,好半晌,才想到那正是自己送給沈宛的禮物。沈宛正好抬起頭,眼角已經佈滿淚痕,顫聲道:「宛兒與容若,恐怕是有緣無份了。」晴天霹靂!納蘭獃獃的看著沈宛堅決的眼神,他不懂,被譽為慧心人的沈宛,為何不理解他。沈宛輕聲道:「容若的坦蕩,宛兒十分佩服欣賞,倘若你我婚……婚後……宛兒才知此事,一定終生無法原諒。可是,容若,宛兒是個普通的女人,嫁與容若做妾,並非偉大,而是宛兒知你對家中嬌妻無情,婚後必鍾情與宛兒。宛兒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那樣的事情……宛兒佩服皇……那人對容若的用情之深,另人敬仰,但是,這畢竟是超出常規之事,如宛兒這種世俗之人怎能理解?!容若一方面接受著那樣深的、來自……來自……男人的情誼,一方面又會對我情深意切?宛兒真的無法相信。宛兒相信容若是個多情的、只為情忠的癡情人,可是,一個人,畢竟只能對一個人鍾情吧。容若是要為宛兒鍾情,還是要為那人鍾情?十一年啊,宛兒都數不過來是多久了,宛兒這區區幾月的情誼怎麼相提並論?!容若,你其實只需要一個陪伴,陪伴你走過世俗所不容的感情的慧心人。而不是我沈宛。」一番話讓納蘭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獃獃的看著沈宛離開,她都說了什麼?啊,她拒絕了我,因為——因為我和陛下的——難容的事。納蘭的頭立刻痛起來,沈宛的話開始在他心中重複,他無法說出一句反駁,不能反駁,可是他卻不能承認這一切。難道他對陛下已經……納蘭如踩在雲中一般的回到住處。康熙雖然看到卻沒有叫他。睡了一夜,當納蘭第二天去找沈宛的時候,發現已經人去樓空了。沈宛的父母知道沈宛與納蘭的私情,不願意女兒嫁去做妾,連夜帶著沈宛離開了江南。一時間天塌地陷,納蘭不知自己在為什麼傷心。他停留在沈宛離去的樓下,看著已經摘掉門匾的痕跡,發著呆。他的腦中不停的閃現著沈宛的話,一瞬間就像是把自己最不為人知的醜陋秘密在眾人面前血淋淋的展示出來一般讓自己難受。難道自己並非在為沈宛的離去難受?!當納蘭想到這個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並且下起雨來,他被淋的透透的站在雨裏發呆。「納蘭公子,可算找著您了——」納蘭回頭看,小桂子的身影模糊的出現在忽遠忽近的地方,然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再次醒來是在馬車上,一張開眼睛就是康熙憔悴的目光。「陛下……」納蘭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的可怕。康熙立刻命人停車,把太醫叫到車裏。太醫診了許久,對康熙確定納蘭已經恢復意識。康熙才命人繼續趕路。納蘭舒服的躺在馬車的中間,反倒把康熙擠到了一邊。他立刻想挪動身體給康熙讓地方。康熙沉痛的說道:「你就這麼不想接觸朕嗎?」什麼?納蘭不解的看著康熙。康熙把他的目光當作是默認,立刻就流出眼淚來,因為怕納蘭看見,便把來年臉轉開偷偷拭去。好半天,康熙才又轉過臉,但是卻不看他,道:「你要是真的真麼愛她,朕就把她找出來。朕還可以賜你們大婚,讓她做你的正妻。」什麼啊?納蘭混沌的腦袋一時反映不過來,康熙依然在說道:「其實也很簡單,朕是皇帝,什麼做不到。……也有做不到的……朕已經想好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再待在朕身邊,朕就放了你。你不是一直期待朕放了你嗎?朕的確是自私了一點,如果把你留在身邊反倒害了你,朕情願把你放走。已經這麼多年了,朕都無法打動你的心,算了,朕放棄了。冬郎,你不是那個冬郎。冬郎只是個朕夢想中的小孩子……」康熙依然絮絮不停,納蘭開始明白了一些了,他在說沈宛,他覺得是因為他的愛情而趕走了沈宛嗎?是因為他的愛情使自己生病嗎?啊,是的,可是與他的理解不同啊。「陛下……」納蘭伸出手去拉康熙的衣角,想讓他聽自己說話。可是說什麼呢?康熙沒有注意到,他還在自言自語一般的呢喃。連眼淚又順著眼角流下都沒有發現。情急攻心,納蘭又失去了知覺。這次的昏厥不知持續了多久,當納蘭開始對周圍的事物有些反映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明珠府自己的床上在病床上度過了整整四個月,納蘭才逐漸能夠下床走動。但是大夫們都建議他臥床休養。納蘭本來就孱弱的體質在這場大病後已經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連明珠都在考慮讓他辭官。可是納蘭不能啊,他在這恢復體力後的日子裡,心心念念的就是見陛下。可是陛下居然沒有打發任何人來探望他的病況。難道陛下真的對他死心了嗎?深夜裏,納蘭抱著被子,想念康熙擁抱他入眠時的溫暖愜意,不禁大哭起來。這一場病,讓納蘭認清了很多事情,他想說給陛下聽。他不願意自己帶著陛下對自己的誤會死去。因為心緒難甯,納蘭的身體又開始每況愈下起來。大夫們為他開許多安神休眠的藥方,希望讓他安然入睡可是納蘭身體卻難以調養。到了康熙二十三年五月,大夫們終於開始對明珠搖頭了。納蘭已經整整半年沒有到宮中去當值了。這日,納蘭吃罷早飯,正躺在床上看自己從前寫的一些詞稿,管家帶著個人進來。納蘭自病後已經很少見客,他的身體無法負荷長久的清醒。見管家居然帶人來,納蘭驚訝的看去,手中的詞稿立刻掉了,來人居然是——小桂子。小桂子進屋還沒有說話,眼圈就紅了,才道:「大人,您怎麼……病成這樣啊!」說罷偷偷擦了淚。納蘭微笑道:「謝謝你來看我,桂公公。宮中只有你一人來看我呢——是……是陛下……」話到最後猶豫緊張。「是小桂子自己來的。」小桂子道:「宮中沒有人知道大人病的這麼厲害,還道您是身體微恙而心裡大病了呢!萬歲爺好幾次忍不住要讓人來瞧,都被明珠大人擋了。明珠大人說您只是心裡煩悶,請假休息。小桂子覺得大人不是那樣的人,不放心,來瞧瞧您。怎麼,怎麼鬧得……這樣?」納蘭歎氣道:「我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我當年說我的人生再沒有十年可不是傷春悲秋無病呻吟。我小時候身體就弱,年輕的時候又大病了幾場,早就不行了。我不怕死,我只是沒有想到,陛下他居然連面都不肯……」話說不完,納蘭就流下淚來。「您別。」小桂子忙勸了幾句,又道:「您苦,萬歲爺其實也不好受。自打江南回來,萬歲爺夜夜睡在書房裏,惹的後宮閑言迭起。萬歲爺夢裏還說夢話——這其實都不該往外說,只是小桂子最知道大人和萬歲爺的事兒,豁出命說了吧——萬歲爺每天都喊大人的名字,喊的醒了,就偷偷哭一場——萬歲爺這輩子都沒哭過這麼多次——哭完了就料理朝政,再不敢睡了。萬歲爺偷偷跟小桂子說,萬歲爺害怕睡覺,一睡覺就做夢,一做夢就不敢再睡了。這幾個月宮裏安神的藥開的比十年都多。小桂子也勸萬歲爺來看看您,萬歲爺說已經答應給您自由了,就不能反悔,免得又回到原點。小桂子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小桂子這些年看大人,覺得大人應該也掂著萬歲爺呢!唉,萬歲爺不信,不讓我多說,說再過些日子就都好了。結果就拖到今天。要早知道大人病的這麼重,小桂子早來了……」「他還想著我?」納蘭驚詫的問。他以為陛下已經把自己忘記了。「唉!還用說嘛,十一年——不——十二年了。」小桂子歎氣道。納蘭想了很久,從枕下拿了個錦盒,遞給小桂子。小桂子一看就認出來,問:「這不是那年陛下送大人的結婚賀禮嗎?那半塊玉佩。」納蘭點頭,道:「納蘭請求桂公公,把這個交給陛下。再為納蘭帶一句話兒。就說,就說『陛下是冬郎的什麼,冬郎已經明白了,人沒有手腳還可以活著,人沒了心就活不成了。所以冬郎今日才病到如此田地。』可好?桂公公,如果您能為納蘭帶到,納蘭今生……今生是不行了,來世,來世一定償還。」小桂子用心把話記下,重複了一遍,又道:「放心吧大人。只有大人把小桂子當人看,除了萬歲爺,小桂子最敬重的就是大人了。小桂子一定把話帶到。」說畢小桂子匆匆去了,納蘭疲倦已及,歪在枕上再沒力氣動。手自然的伸到枕頭下面,才想起已經交給小桂子了。自嘲的笑笑,看著窗外明媚的太陽,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第二十三章「冬郎,冬郎!」急切的渾厚的聲音在喚著自己,納蘭微笑,他已經好久沒有夢到陛下了。「冬郎,是朕啊!」身體被搖晃的難受,納蘭不甘願的張開眼睛,眼中赫然出現了康熙的臉。納蘭用力揉眼,這不是夢嗎?「冬郎——」叫的好痛,康熙把納蘭已經不嬴一握的身體抱在懷裏,感覺納蘭在自己懷中制止不住的顫抖「真的是陛下嗎?」納蘭從康熙的懷裏掙扎出來,用手去摸康熙鬍子拉渣的臉,看到這張臉也比上次見到時瘦了好多,便道:「陛下您憔悴了。」康熙緊緊的握住納蘭的手,看他的眼睛連眨一下都捨不得,道:「是朕的錯,朕應該早點來看你的。都是明珠,說你病的根本不重……」聲音哽咽。納蘭搖頭道:「阿瑪只是不願意讓陛下對我失望。這一切都是冬郎的錯。冬郎浪費了十二年的時光,居然都沒有發現對陛下的情誼。其實早在冬郎擔當侍衛之前,冬郎對陛下就已經有了感情。只是旁擾太多,冬郎是個不願意受人擺佈的人。當我知道我在陛下身邊會為我阿瑪帶來多少利益的時候,我就一心想逃了。後來秀兒死了,秀兒對於我的憎恨和留戀讓我無地自容,我意識到因為我的存在而正在使許多象秀兒一樣的女子陷入不幸,於是我只好走開。其實這個時候,我陪伴陛下已經有一年之久,我都沒有發現,如果不是因為感情因素,我怎會陪伴在一個男人身邊,就算他是皇上。可是我沒有想過這麼多,與阿溫的相濡以墨讓我忘卻了那份感情。後來我又回到了陛下身邊,那時的我一心想要為國為民做一翻大事,可是我卻擔當了侍衛這樣的職位。我心中自然有些不滿……」納蘭停下來劇烈喘氣,他很久沒有說過這麼多的話了。「那都是朕的錯,朕為了把你留在身邊而故意大材小用。」康熙一邊輕撫他胸口,一邊說道。納蘭搖頭,繼續道:「不只是陛下,冬郎也一樣在犯錯。當我為吳兆騫向陛下求情的時候,陛下沒有強行侵犯我而是懸崖勒馬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了自己的心,可是不幸的是,阿溫走了。悲痛沖淡了我的真實感情,我和陛下都回到了原地。」康熙道:「朕的確曾經覺得你對朕有點感情了,可是後來你……」「又逃了。」納蘭道:「我雖然在陛下身邊,但只是覺得氣悶。我想到更廣闊的天地中去。那時我不知道我為何那麼希望離開皇宮,其實是為了逃避。我害怕因為我對陛下用了感情而對不起阿溫。——其實在娶她之前就已經在背叛了。西藏之行讓我愜意,但是一看到陛下我就不行了,那種害怕的感情又出來了。我還是想逃避。與陛下在山海關一夜讓我更加難過。因為在我和陛下的……第一次後,就是小桂子為我整理善後,一晃就十年。這個十年讓我害怕。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差,根本無法繼續活個十年。可是我和陛下不知不覺的就走了十個年頭。我真的很害怕,長久的時間讓我恐懼。可是不知為何,我覺得陛下好象發現了我的心思似的……」「朕在你酒醉後聽到了你的《如夢令》,感到你覺得在朕身邊是一種煎熬——是恐懼。」康熙若有所思道納蘭微微一笑,又道:「後來陛下和我說了生生世世的話,我就安心了。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感動,其實就是安心了。我一直都害怕,我和陛下這種非正常的關係即沒有婚姻約束,又不能造成感情牽絆。我長久以來心裡都默默擔憂,陛下有一天會離冬郎而去。到了江南,我遇到了沈宛。宛兒真的很象阿溫。可是她不是阿溫。但是我的感情一直都是風雨飄搖的,我真的需要有人來陪伴我。我應該感謝宛兒,是她點醒了我,讓我意識到,這些年來,是誰一直在我身邊呵護關心無微不至。我一直不願意承認、害怕承認的事,赤裸裸的擺在我面前。在宛兒家門口,我真的一點都沒有思念她,我在想陛下,想我的真心。陛下,失去了手臂人還是可是殘缺的活著,可是沒了心就一刻也活不成了。陛下,您就是冬郎的心啊……」納蘭與康熙相對流淚,納蘭泣不成聲道:「我淡泊的性格和敏感的觸覺註定了我和陛下的不幸。可惜,可惜冬郎知道的太晚了……」「不會,不會。」康熙立刻把喘成一氣哭泣不止的納蘭抱緊,道:「朕請張太醫來,請……照告天下,遍訪名醫,一定可以好起來的,一定可以……」納蘭伏在康熙的胸口點頭道:「恩,可以好的。有陛下為冬郎如此,冬郎一定可以好起來的……」康熙用力收緊懷中的納蘭,彷彿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一般。納蘭把康熙拉到床上,然後躺在康熙的懷裏。兩個人一直躺到天亮都沒有合眼,享受著得之不易的溫情。天一亮小桂子就進來,他的眼睛也哭的紅紅的,可是他是來請康熙回宮早朝。康熙不願意離開納蘭。納蘭道:「冬郎會喜歡陛下,是因為陛下是難得一見的明君,讓冬郎佩服。如果陛下沉浸於私情而不能勤政愛民,冬郎一定會感到非常失望。請陛下答應冬郎,不管發生什麼,永遠,永遠也不要耽誤朝政!」康熙無法,見納蘭精神還好,就覺得去早朝,臨走吩咐小桂子留下來照看納蘭。並答應納蘭早朝一畢立刻來看他。小桂子一直把康熙送到紫禁城門口。康熙不悅道:「還不回去照看納蘭大人!」小桂子才立刻跑開。康熙回到宮中,一邊更衣一邊想著等會要做的事情。帶著張太醫,弄點冬郎愛吃的紅棗糕帶著,還要帶一些補身的湯水。因近年並無大的戰事,上朝大多商量黃河致理等事。不一時,康熙就退了朝。康熙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馬虎過。回到後宮,康熙正在想帶著什麼湯水去看納蘭,忽然見到小桂子一個人站在書房門口。康熙心中感到生氣,不是要他好好待在明珠府嗎?三步並做兩步走到小桂子跟前,小桂子居然沒有發現他。「小桂子,你怎麼回來了?!」康熙不滿的質問。小桂子立刻跪下去抬起頭。康熙一看到小桂子的臉,立刻覺得彷彿被人從頭上澆了一盆冷水。小桂子的眼睛紅腫的十分厲害,並且還在流眼淚。「怎,怎麼了?」康熙發現自己居然磕巴。小桂子伏在地上,慟哭道:「回萬歲爺,納蘭大人……納蘭大人,今早——走了——」什麼?康熙發現自己居然沒有聽懂小桂子的話,他的耳朵裏什麼也聽不到,眼睛裡什麼也看不到。只有納蘭的笑容在自己的腦中回蕩著。納蘭在說話:「失去了手臂人還是可是殘缺的活著,可是沒了心就一刻也活不成了」「冬郎會喜歡陛下,是因為陛下是難得一見的明君,讓冬郎佩服」「不管發生什麼,永遠,永遠也不要耽誤朝政」是啊,冬郎在和自己說話,他不是還清楚的和自己說話嗎?康熙不知道自己在大吼什麼,在幹什麼,他只是覺得自己好象要去把微笑著的納蘭拉回來,抱到自己的懷中寵愛。冬郎,你慢點走等等朕啊——那天,正是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張開眼睛,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康熙發現眼前無數個晃動的身影在看著自己。自己怎麼了,為什麼在這裡。「陛下……」張太醫小心謹慎的聲音響起:「陛下能聽見微臣在講話嗎?」「幹什麼?」康熙坐起來,把眾人都唬的一跳,康熙大聲喝道:「你們都圍在朕的寢宮幹什麼,對了,張太醫,朕找你還有事呢!快,快跟朕去明珠府……………………」康熙的聲音停了,象錦緞被撕裂一般的嘎然而止。「……去明珠府……」康熙喃喃道:「我們要去明珠府裏……」幹什麼呢?……康熙的話就是無法說下去,他看著這一屋子的人,不知所措。為什麼他們都在這裡站著,而我的冬郎呢,他為什麼就不能站在這裡……「好了,你們全都退下。」太后的聲音響起,小桂子扶著年邁的太后緩緩走進來。所有的人都依著太后的意思退了出去,包括扶太后的小桂子。眾人在房外焦急的等待著。好久房中都沒有一點動靜「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陛下不會有什麼吧……」等等談論不絕於耳,只有小桂子在一邊靜默的等著。忽然,一聲:「啊——————————————————————————」從房中傳出。這是什麼聲音,大家都恐懼的看著房門。大家都知道,這是撕心裂肺的哭聲。可是,是誰在哭?房門打開,太后出來了。她細心的掩上房門,而後大聲道:「今夜任何人不準進去,聽好,是任何人!小桂子,你帶著這兩個侍衛在門口守著,誰要靠近,格殺勿論!」小桂子一聲「紮!」隔絕了所有人的探視。大家紛紛回到自己的住處。很多年以後,關於這個夜晚的傳說一直在繼續,大家都偷偷的說那天晚上皇宮裏有個男人在痛苦。那種哭聲只有真正傷過心的人才得的出來,悲痛欲絕、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甚至讓聽到的人也不禁會跟著垂淚,彷彿生無可戀一般。史記:納蘭性德死後,康熙大帝曾到明珠府扶靈痛苦,並在納蘭性德靈前哭告邊關捷報。納蘭性德死後,康熙曾不止一次表示思念、惋惜不已。但是讓人不解的是,納蘭性德死後不到三年,納蘭性德的父親明珠就被罷免了大學士之職,竟不復任用。但是,康熙對明珠的懲罰就到此為止,居然沒有繼續下去。這在那個時代是很少見到的。而康熙成為了歷史上少見的好學敏求、勤於政事、雄才偉略,創造了「康乾盛世」的偉大帝王。納蘭性德,原名成德,字容若。生於順治十一年十二月十二。一代詞人。康熙,名愛新覺羅玄燁,於8歲登基,次年改康熙元年。歷史明君。「失去了手臂人還是可是殘缺的活著,可是沒了心就一刻也活不成了。」第二十四章:後記歷時一周,我終於把關於納蘭的故事寫出來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認識納蘭,或者是不是喜歡我的故事。也讓我感謝看到這裡的大人們,無論如何,你算是支持了我了,鞠躬,再鞠躬,三鞠躬,默——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拉啦,哈哈哈哈哈哈————(傻笑中)最後還是要說,謝謝你忍著拿刀砍我的衝動,把這個東西看完了-_-|||||||但是看在我只能用智慧ABC打字,一分鐘打不出70個字的份上,你也不賠,是吧!!!^Q^特此說明一下,文中的各種歷史事件完全是真實的,人物大多數也真實存在著。只是那些事兒……大多數也是發生過的。文中的詩詞全部出自納蘭之手。如果看了本文能讓你愛上納蘭,那也是收穫嘛!基本上這是一個男人身女人心的貴公子寫出來的類似於李清照一樣的情詞。在歷史上,納蘭是一個政治功績很少,很少,很少,很少……(省略N個)的人。這真的非常奇怪。他是康熙爺御筆欽點的進士,雖然不是狀元榜眼啥啥的,可是到底也是二甲第七,擱現在也能上清華了……哦,對,他是在清華北大那樣的學校畢業的——國子監。他有一個非常非常熱愛權勢的老爹,看過《鹿鼎記》的人都知道,就是那個被韋小寶形容為非常有前途的明珠的掌上明珠。(真是明珠的寶貝兒子,因為明珠再沒一個有名的孩子了。)而且一生都得到皇上的寵愛(真的是寵愛,從他能輕易救下吳兆騫就知道了)。這樣的人,在政治上面就只有一次露臉,就是文中提到的西藏之行,而且史學家們還對此心存疑慮呢這樣的人奇怪吧。那更奇怪的就是康熙對他的寵愛。眾所周知,康熙是個明君,他所寵愛的人肯定不是什麼不咋地(東北方言,意為不好)的人。可是納蘭的一生,只有31年的一生,他在康熙眼前啥好事兒也沒幹過。反倒幹了一些不咋地的事兒——他的非情詞全都帶著諷刺官場不滿現狀的意思。擱到康熙大興文字獄,因為一部《明史》就株連九族的時代,還能得到康熙加倍的寵愛,實在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而且,不止如此,康熙對他的寵愛已經滲透到了他的方方面面,包括康熙不太得意(東北方言,意為喜歡)的明珠。納蘭活著的那些年,明珠的官升的那叫一個快!在明白事理的康熙那裏是絕無僅有的(他可不是漢哀帝劉欣啊,注意!),而且其實明珠是個沒啥大能耐的人,除了殺鼇拜那回站對了隊,他啥也沒幹過。奇怪吧!更為奇怪的是康熙對納蘭性德本人的所作所為,以進士的出身,卻擔當了侍衛這樣在一般人眼裏差不多是領乾薪、奴才一般的工作,實在是個恥辱啊!而且納蘭一幹就是一輩子。只是從三等侍衛升到一等侍衛,還是侍衛。別以為還珠格格裏有個侍衛就覺得侍衛是個好職務。其實它一般是被貴族(例如明珠)瞧不起的職位。但是這個職位說來說去只有一個好處:貼近皇上!(知道我的靈感了?)還有康熙十二年納蘭得的那場不能去殿試的病,也非常奇怪。據我所知,這樣的事當然有過,像范進中舉那樣瘋了的當然無法殿試了。但是以納蘭的出身,他會怯場啥的可能性非常小啊!而且他的一生,除了這次的病和後來過世的那次,就沒生過大病——而且,能擔當侍衛的人,讓我們對他的身體健康持相信態度吧!可是那麼重要的時刻,他卻病了,病得爬都不行,只好苦苦等上三年,才殿試上。我注意了,所有的文獻對他這次病都很含糊。還有好多好多關於納蘭的疑點,我在文中都自個兒編了詳盡的答案——全用我們耽美方式解決了!哈哈哈哈,耽美萬歲!在此文中為保持那個年代的味道,我儘量讓文字看上去比較古,因此也參考了不少存留於我腦袋瓜子裏的武俠小說的文字寫法。而且在稱呼上也儘量符合歷史,如後宮內臣基本要稱皇上為萬歲爺,外臣愛叫陛下等等。因本人為非文科動物,如有疏漏,請見諒。如有許多錯別字,也請見諒。在此,我要特別指出一點:文中的貼心太監小桂子是我向金庸他老人家致敬的。因為此文多少在思維上借鑒了《鹿鼎記》的方式——史實一概是真的,人物隨自己心意自己改動!正應了,文章是死的,人是活地的道理。還有,值得一提,我在寫這文的時候,基本是在後半夜,我老是覺得有點冷,總覺得後面有人似的,還持續不斷做噩夢,在這一周,我不斷的生病,並且得罪了我最好的朋友,這……不知為何,哦?鳴謝:《納蘭一派》《納蘭詞》《二十五史:清史》《古代宮廷禮節》(這個因為只有漢人統治的那幾個朝代,所以我的文章中可能會出現與清宮不符的行為稱呼——但太后都叫老佛爺實在是!@#$$#%^&^瓊瑤阿姨的墮落)「非關癖愛輕摸樣,冷出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此乃納蘭容若公子性格的最佳寫照。最後,讓我們向這個才華出眾卻天妒紅顏的貴公子——納蘭容若,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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