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越戰走勢的順化之戰：皇城下最恐怖的七天七夜

06-17

攝於1968年2月1日南越北部的順化市，美海軍陸戰隊和越共軍隊進行激戰，受到冷槍的襲擊，美軍士兵驚慌失措的擁往坦克周圍尋求保護。

順化是越南承天省的省會，位於越南中部的心臟地帶。從17世紀到本世紀40年代，曾先後為越南舊阮、西山阮和新阮封建王朝的京城，是越南的三朝古都，自古以來便是一座富有濃郁藝術文化氣息的歷史名城。1993年，因其悠久的歷史文化和保存完好的古建築，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順化的意思是和平、融洽。這是一座美麗的城市，蜿蜒清澈的香江穿城而過，成為新城與舊城的天然分野，南北鐵路和兩條公路相交在此，地理位置便利。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座有著悠久歷史、風景迷人的城市，1968年1月到3月卻經歷了一場讓越共軍隊損失六萬多人、全城基本被毀的殘酷戰役，史稱「順化巷戰」。這場戰役在歷史上十分著名，是20世紀最著名的五次巷戰之一。

這場戰役異常慘烈，是越南戰爭中最為血腥與漫長的戰役之一，它的進程和結果嚴重改變了越南戰爭的走向。

一個決定越戰命運的春節

越南戰爭（1959年-1975年）是冷戰期間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局部戰爭，在長達十餘年的混戰中，擁有兵力和技術優勢的美軍及南越軍隊，總在尋找與北越正規軍和越南南方游擊隊(越共)的主力進行決戰，但河內方面一直以飄忽不定的游擊戰應對。這種僵持局面在1968年突然發生變化：北越將領們決定選準時機對美軍及南越軍隊進行一次致命打擊，摧垮他們的戰鬥意志，這就造就了歷史上空前絕後的「春節攻勢」，這次攻擊的核心就是越南古都順化。因為那裡是所有越南人的「精神堡壘」。

當時，美國國內的反戰浪潮日益高漲，加上由戰爭引起的社會劇烈分化，導致約翰遜總統在越南問題上騎虎難下。看準這一有利時機，北越名將武元甲將軍決心通過給美國致命一擊來瓦解華盛頓政府繼續在越南進行戰爭的意志。武將軍的策略是速戰速決，集中力量，趕在美國1968年總統大選前給約翰遜一點顏色看看。

由於此次攻勢發起日定在1968年1月底，即越南的農曆春節期間，所以得名「春節攻勢」。

美軍以重炮實現少數人對多數人的屠殺

1968年1月30日，北越打破慣例性的停戰，以5個師的兵力對南越發起大規模進攻，以西貢和順化為主要目標。毫無準備的南越只留了一個營的兵力駐守順化。然而，卻有6000多美海軍陸戰隊員正埋伏於周圍的叢林中。這天，經過喬裝打扮的起義軍在北越正規軍和越共約10個營的支援下，幾個小時內就佔領了幾乎整個順化城，但南越軍隊第3師師部以及美軍顧問的營地此時仍然沒有落入北越的掌握之中。北越正規軍襲擊了王宮，並於1月31日早上升起了越共的旗幟，但他們沒能把仍在東北角負隅抵抗的南越軍隊驅逐出去。在佔領了這座城市後，越共得到了順化城老百姓的大力支持，隨後北越正規軍與越共迅速發起了革命解放運動，釋放了被南越政府囚禁的數以千計的囚徒。

經過近兩天的激戰之後，美軍陸戰隊和南越軍隊也開進了順化城，圍繞順化開始了激烈的爭奪戰。順化之戰讓許多美國人回想起了二戰期間那段苦澀的巷戰經歷。美陸戰隊繼續緩慢而堅定地蠶食城中敵人的陣地，北越軍和越共游擊隊則藏身於屋檐和天花板上，從每一個裂縫中射擊。在順化作戰中，美軍作戰單位的指揮官損失極大，許多連只能由中尉指揮，班只好由下士指揮。有一支越共游擊隊憑藉一座天主教堂頑強抵抗，美陸戰隊指揮官在手下付出重大傷亡也無法奏效後，乾脆下令讓M48坦克把教堂完全摧毀。隨著戰鬥進入白熱化階段，美軍也顧不上考慮間接損壞了，正如美軍在戰後所說的：「為了拯救這個城市，我們不得不毀滅它。」美軍最終決定對北越軍陣地實施大炮和飛機轟炸。因為越共當時進行了相當頑強的抵抗，如果不是美國飛機和大炮的支援，派到城裡的美國海軍陸戰隊不可避免的會遭受無法接受的損失。如果美軍指揮官注意保護這座古老而神聖的城市，美國與南越軍隊的死亡率可能還會更高。

巷戰中，北越軍和越共游擊隊共犧牲2000-5000人，美軍與南越軍合計陣亡600人。死亡人數的差別並不意味著這是一場一邊倒的戰役，而在於美軍使用大炮和飛機的轟炸，同時也將順化大部分城區都變成了屍骨遍地的瓦礫堆。慘烈的巷戰使整個城市約80％的面積成為廢墟，近12萬順化平民無家可歸，近6000平民死亡，許多人都是死於美軍的飛機和大炮轟炸。雖然美軍的傷亡數字大大少於北越，但是其大肆使用重武器連人帶房一鍋端的野蠻戰法，說明他們成了心狠手辣的屠夫，北越軍隊的人海戰術未能奏效，戰爭最終演變成美軍以重炮實現了少數人對多數人的屠殺。

皇城下最恐怖的七天七夜

提到順化巷戰，就不能不提皇城下最恐怖的七天七夜。皇城位於順化京城內，京城坐落於城市的北部。皇城面對香江，背靠御屏山，呈四方形，每邊長約兩公里半，四周有護城河環繞。城牆高8米，厚20米，全部為磚砌。一共有10座城門，每座城門高約16米，易守難攻，是越南現存最大最為完整的古建築群。

順化血戰中，當時攻克它的城門花了整整一周的時間。從2月18日到24日的七天，是歷史上最恐怖的7天7夜。北越士兵被美軍的炮彈、汽油彈和燃燒彈炸得血肉橫飛、支離破碎。6萬多人尚未入城就已死了5萬。武元甲和文進勇不得不再調了2個師南下彌補虧空。幾乎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北越軍隊才攻進順化城。他們剛剛開始清洗城中的南越勢力，美海軍陸戰隊第一師就開始了反攻。

所有磚砌的物體都成了北越士兵的火力點，他們闖入民居，爬上屋頂，躲進水溝或牆後，整個順化成了巨大的碉堡。美軍一入城內就像掉進鐵桶，槍林彈雨從四面八方傾盆而瀉，每一步推進都變得異常艱難。

雙方士兵開始在順化南部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爭奪，由於戰前美軍關於巷戰的訓練很少，所以這些士兵剛開始面對躲在房間打暗槍的北越士兵束手無策。戰鬥異常激烈，美軍傷亡不斷，美軍的醫務人員顯然沒有時間休息，每一分鐘都有傷員送進來。打紅眼的美軍也開始找到對付越軍的辦法，他們8個人為一組，4人守住門、窗、牆等出口，另外4人發動攻擊，用手持式火箭炮炸開房間的牆，從側面迂迴進攻，守在外面的士兵負責消滅妄圖從房間里逃出來的北越士兵。

隨著戰鬥的升級，美軍的M16、60毫米和80毫米迫擊炮彈、M60通用機槍子彈的消耗率是平常的10倍。美軍在連、排建立小型的直升機著落點，將軍火直接投送到這些地方，著落地隨著戰鬥地點的轉移而轉移，保證軍火供應。但是會常常受到北越軍隊的40火箭彈的襲擊。

北越軍隊依託城內複雜地形和巷戰的豐富經驗負隅頑抗，美軍憑藉武器優勢每推進一步都異常艱難。整個古城變成了名副其實的「絞肉機」，雙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始終未能得手的美軍惱羞成怒，從航母起飛的F-4「鬼怪」和F-8「十字軍戰士」戰鬥轟炸機對北越軍陣地進行壓制，通過海上戰艦向小小的順化發射了8000枚炮彈，徹底摧毀了整個城市，廢墟上到處布滿了屍體。北越部隊被炸得只剩下第三師。這個師後來號稱「戰無不勝」。

改變了美越戰爭進程與走向

城市戰，也叫「巷戰」，往往意味著膠著、慘烈和巨大傷亡。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它，那沒有比「殘酷」更為貼切的了。因此，很多國家一直視巷戰為畏途，因為無論勝敗，交戰雙方都必然付出高昂代價，也可以說，在巷戰中，沒有絕對的勝者。前美軍海軍陸戰隊的一名高級將領曾說過：「打城市戰是不明智的，有經驗的軍事指揮官往往把城市戰作為最糟糕的一種選擇。」20世紀，類似「絞肉機」的城市巷戰共發生過五次，除了順化巷戰，還有斯大林格勒保衛戰、車臣首府格羅茲尼巷戰、摩加迪沙巷戰、柏林城巷戰，至今我們似乎還能聽到整座城市撕心裂肺的哭喊。

順化巷戰只是越共1968年整個「春節攻勢」中的最激烈的戰場之一，參戰雙方均付出巨大代價。儘管輿論總把它當成美國在越南戰場上最著名的一次失敗，事實上，美軍在那次巷戰中大獲全勝，但這種勝利完全是靠非巷戰、兇殘的手段獲得的。美國的媒體誤導了美國民眾，媒體的全程報道暴露了戰爭的殘酷、美軍的兇殘，尤其是美軍以炮火摧毀整座城市的做法遭到了國內與國際社會的強烈批評，獲勝的美軍被媒體渲染心狠手辣的屠夫、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在輿論上處於徹底的下風。如果說，越南的叢林是撒在美國越戰傷口上的一把鹽，而發生在這次戰爭中的順化巷戰則成為美軍敗筆的象徵。導致本國民眾的反戰浪潮迅速白熱化，迫使政府不得不暫停對北越的進攻。

雖然武元甲長期佔領順化的目的沒有達到，但他的戰略意圖卻實現了，「春節攻勢」讓美國人驚醒了，約翰遜以及美國將軍們眼中「垂死的敵人」突然間顯得那麼可怕。這場戰役導致了美國國內反戰人士的極度憤慨，大多數美國人通過新聞記者拍自現場的畫面看到順化廢墟般的景象，感到整個戰爭就像是一場沒有具體目標、無休止的殺戮和毀滅。這次攻勢結束後，美國中央情報局專門成立調查組，研究越戰繼續打下去的可能性，得出的結論是-「我們除了離開，沒有別的辦法」。從那一刻起，美國再也不奢望在越南戰場取得最終勝利。1968年3月，約翰遜政府被迫宣布部分停止對北越的轟炸。1969年，尼克松上台後提出「越南化」政策，重新採用「用越南人打越南人」的手段，同時宣布從南越逐步撤出美國部隊。

可以說，南越軍及美軍聯軍取得了戰術性勝利，但在戰略上，卻是越共及北越取得了勝利，出人意料地取得了精神上以及宣傳輿論上的大捷，使「春節攻勢」成為越戰中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