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更需要斯托雷平還是更需要王莽？

王莽和斯托雷平基本上不具有可比性，前者本質是個中二少年，其實也不是他缺心眼，主要是秦政才實行了兩朝，加起來不足三百年，他本人可供參考的歷史遺產實在不多，你讓他去給秦政帶來的問題擦屁股有點強人所難。但斯托雷平不一樣，今天主要說斯托雷平的問題。首先簡單描述一下俄國土改。斯托雷平之前，俄國的農村大概是這樣的:農民依附於公社， 農民不能亂跑，不能自由退社，不能隨意居住，偶爾亂跑要公社開證明，公社負責分配土地的使用權；而公社依附於土地，向貴族負責，土地則屬於國家，國家分給貴族，貴族給國家納稅。這裡要說明的是俄國的貴族和歐洲國家的不太一樣，分世襲貴族和終生貴族，前者基本上是皇親國戚，數量有限；後者佔大部分則不是世襲的，要有軍功才行，也就是說貴族的土地實際上不屬於他們，人一死土地要還給國家，兒子想繼承對不起你要有自己的軍功才行。所以俄國的貴族有一個特點即不是很忠於沙皇，所以從十九世紀就走了貴族造反的傳統，因為他們和沙皇的利益關係捆綁得不是特別緊密。俄國人渴望土改的呼聲由來已久，他們對土改的大概是這麼看的：首先貴族深受法國文化影響，渴望憲政，另外他們也覺得公社制度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束縛，因為公社效率低，土地國有也限制了他們投資再生產的意願；其次工商業人士渴望把勞動力從公社裡解放出來，自然支持土改；知識分子不用說，社會民主派就是來干這個的，他們在歐洲見到了現代社會爆發出的巨大能量，自然反對這種落後的土地制度。這當中就有我們的列寧同志，要注意的是，這時候他還沒有走上民粹化的道路，這時的他，還在將集體生產斥為亞細亞生產方式；沙皇其實也是要土改的，但他本人實際上不清楚土改的意義在哪裡，只是基於一病急亂投醫的心態，當時農民騷亂四起，他覺得這樣或許能把俄國的民間騷亂壓制下去；最後就是農民，農民實際上是最渴望土改的人，第一公社這個東西就不經濟，第二公社或許可以搞，但不能在俄國搞，因為俄國的特點就是地廣人稀畝產低，自然適配的是美國農莊模式，在此之前農村經常發生饑荒，農民也是為了這個起來鬧的。唯一反對土改的人就是民粹派，這些人實際上也是一些知識分子，他們的道理只有一個：公社是俄國集體主義傳統不可變。當時這個主張還沒有和馬克思主義結合得那麼緊。當然民粹派實際上在當時和社民黨一樣，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力量。說到這裡大家或許就明白了，公社分家是幾乎所有人的願望，唯一的分歧就是怎麼分家，這裡斯托雷平就就來了。斯托雷平改革主要幹了兩件事，第一是解散杜馬，因為他覺得杜馬這個東西礙手礙腳。但這個相當於給沙皇扇了一個耳光，因為沙皇一直聲稱他是站在無產者那一面的，杜馬這個東西就是他為了諮詢民意而設的，同時鉗制一下貴族和官僚，你把杜馬一廢就相當於沙皇宣布：我從此不再管窮人死活了。第二個就是分家，簡單講就是土地貴族拿大頭農民拿零碎，同時給農民自由遷徙權。就是這個問題實際上要了沙皇俄國的命。首先農民肯定不買賬，就像我們國企改革一樣，美其名曰分家實質上是在下者拿著牙刷毛巾滾粗了，他們怎麼可能滿意？就算他們得到了一點犄角旮旯的土地，到這也意味著農民要直接面對帝國稅吏，也沒佔到任何便宜。但農民不滿意不要緊，農民再兇殘也干不過職業軍人。其次是貴族們滿意嗎？貴族們也不滿意，你把農民解放了我要土地幹什麼，難道要我自己去種地嗎？土改之後大量農民遷往西伯利亞，按理說農民有點地了種一種也能過活，實在不行了可以當佃農嘛，但實際上行不通。因為農民適應不了以個人身份直接面對帝國行政體制，面對稅吏法官只能任人宰割，所以他們的選擇只有一個，跑到天高皇帝遠的西伯利亞，那裡雖然又冷又偏僻但還能過活。結果是農民一跑，貴族也不能忍了。這下麻煩就大了，因為這些人本身就是職業軍人家族，他們不滿意，皇帝的項上人頭就要交待了。這裡我們就要問，斯托雷平到底做錯了嗎？當然做錯了，搞砸就是搞砸了。錯在哪裡？因為他沒看懂兩件事情。第一，他光看到了大家都想分家，在這個節骨眼上，誰上來都得分，但他沒發現，貴族要的分家是貴族和帝國分家，農民要的是農民和公社分家，而並不是農民和貴族領個離婚證就可以且行且珍惜了。斯托雷平的土改實際上是一種帕累托負優化，土改的主要當事人貴族和農民，同時都被損害了，另外還弔死了大量的知識分子，甚至有了"斯托雷平領帶"這樣的說法。這怎麼能算一次成功的改革呢？改革難免有人受損，不求所有人都高興，但你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誰又能保得了你。第二，改革的本質，實際上是要穩定人們的預期，要素分配只是一種手段。而他的眼前只有所謂的『』普魯士道路『』和"美利堅道路』『，說到底就是在就土地而論土地，他沒發現俄國和歐洲不一樣，土地不是真正的稀缺資源，俄羅斯真正稀缺的是一種對財產自由的制度保障。大家都急切地渴望走向現代化道路，這種道路的本質是一種制度道路，你光把土地一分解決什麼問題呢？他解散第一屆杜馬覺得自己是可以那個不痛一身輕鬆了，卻不料把帝國運用內生力量對抗貴族的最後一張牌給丟棄了，也把農民和貴族利益妥協的唯一機制給廢除了。這樣一來，社會只能進一步割裂，不可能再彌和了。也是正因為斯托雷平，列寧才能登上舞台，用一個流亡文人組成的假多數派，最終站在了權力的頂峰。綜上所述，斯托雷平改革，的確是一次徹頭徹尾失敗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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