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紀霖：真正的崛起是文明的崛起

　　□陳淑華／整理

　　許紀霖，華東師範大學歷史系教授。作為一位公共知識分子，他針砭時弊；作為一位歷史學者，他讀通古今，幫助我們從歷史現象中看懂今天的中國。

　　文明積累需要好的制度

　　現在中國成為了世界工廠，而不是思想工廠，真正的崛起是文明的崛起。我很擔心中國會成為蒙元帝國的第二，成吉思汗靠的是軍事實力征服歐亞大陸，但是蒙元帝國很快就垮台了，沒多少年就被朱元璋趕到了沙漠地，因為蒙元帝國沒有文明，他可以馬上打天下但是不能馬上統治天下，統治天下靠的是文明。今天中國靠的是強大的經濟力，不差錢，但是僅僅靠這個是不行的，崛起不僅靠的是經濟更靠的是文明。19世紀英國是世界的霸主，英國征服世界的不只是其殖民地經濟與軍事，更是因為背後依靠的制度，英國大思想家亞當·斯密等提供的自由思想，即使大英帝國已經不再，但是其背後的精神文明仍在。美國也是這樣，你不得不承認美國價值有時候比軍事力量更強大，中國有一批反美的人士哀嘆，毛澤東解決了挨打問題，鄧小平解決了挨餓問題，而今尚未解決的是挨罵，我們沒有自己的一套主流文明話語。我們不能說已經崛起。

　　有觀點認為，美國經濟崛起的時候，知識分子也經歷邊緣化，但是隨著經濟的進一步發展，文明與文化會自覺跟上。但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雖然政策永遠告訴我們，經濟決定政治與文化，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覺得經濟好了，文化就會跟上。但是我很負責地告訴你們，未必如此，文化與經濟有聯繫但是絕對不是被決定的關係。如西班牙、葡萄牙當年也是世界霸主但是他衰落了，背後因為他們沒有像美國一套的文明，30年代的時候，美國文化不太發達，海明威等作家到歐洲，後來他們都回來了，有了《流放者歸來》。美國在它經濟還沒有發展的時候就有了它的政治文化，憲法。

　　奧巴馬去年講了一句很牛的話，在大國裡面，美國的歷史是最短的，但是美國的憲法歷史是最長的。美國在建國開始的時候就奠定了制度文化，提供了制度空間，這空間使得文明文化生長起來。如果我們沒有這制度架構的話，我們永遠看到的是沒有文化的暴發戶。沒有等到好的制度架構，革命發生了，權貴被拉下來，新貴上去這樣周而復始。如果沒有好的制度，文明積累，經濟再發達也是跟不上去的。

　　文化建設不能用工程的方式

　　中國著名電影演員趙丹一生拍了很多電影，公認最大的傑作是自偏自導自演的《武訓傳》，但是50年代初，有一次批判《武訓傳》的運動，他的一生非常坎坷。趙丹平時並不關心政治，1949年之前也想跟上時代，臨死前說了一句話，「管得太具體的文藝沒希望」。

　　實際上，文化、文明建設不能用工程的方式，最重要是有自由、寬鬆、有秩序的環境，讓搞學術文化藝術的人能夠有安全感，活得體面就行，在精神人格上獲得尊重，隨他們去。這玩意兒就像風險投資一樣，風投有一家成功就行了，學術也是這樣，一個成功成為大師就行了，九個即使沒成才自娛自樂也不錯。但是現在又太多的工程，作為太多，反而束縛文化的復興與繁榮。

　　要相信自己的良心

　　最近暴露出的伊利嬰兒奶粉出現汞超標，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他沒有什麼恐懼的，哪管死後它洪水滔天，無法無天，這是中國很大的情況。但是古代儒家會講天地良心，天地與良心相通，儒家相信「士志於道」的「道」就是天道人道，天道人道在哪裡？在自己的內心，惻隱之心，看到小悅悅都會有於心不忍，惻隱之心去救她。最近廣州的「托舉哥」，這都是本能的反應，哪能想到什麼董存瑞，儒家過去講的就是這種惻隱之心。

　　背後很深刻的問題，與「信」有關，只要你很真誠地相信，關鍵是口頭上談馬列的人有多少是當作信仰來談？還是當作飯碗來談？中國人儒家要相信自己的良知，有些時候會不安，這是與生俱來的良心，要尊重自己的良知尊重這份不安。

　　這份不安會被慢慢麻木了，就會消失。但是你會不安的話，內心還有這份良知。我相信絕大部分中國人哪怕沒有信仰，這種良知是有的，2008年汶川大地震的時候，我發現每個人內心都有一種不安，總覺得應該為同胞做些什麼，只是不知道怎麼做。哪怕平時再自私，那一刻有什麼東西被打動了，你相信自己的一套良知，你不一定要相信什麼，你要相信自己的良心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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