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文】李星興:母親的家族記憶
後來請得道高人來安墳,起卦說,一輪甲子後子孫方可轉運……此後趙家的男丁開始害上鴉片,土地日漸轉賣到大土司頭上……上高中時,我與年齡長我四十歲的媽媽相依為命,黃昏,媽媽經常會唱一首老歌「只有你的女兒喲!已長得活潑天真,只有你留下的女兒喲,在安慰我這破碎的心……」這時,媽媽常常在飯桌上回憶起她的一些童年舊事……那時侯我們住在幾近幾齣的大院子里,四合天井,三道槽門,兩個巨大的石獅子守著八尺寬的幾十級台階,加上花園和煤場就有現在的棲霞小區這麼大,高高的大青石院牆,連竹子尖都伸不出去,院子里有16根大石柱,每根大石柱上都盤龍捲鳳,半鏤空的雲霞走獸精工細作,比起現在留下的那些殘牆斷垣的文物不知精美多少倍,那時侯我還小,只記得丫頭們叫我二小姐……我們趙家老天天那一代,在京城做了翰林,告老還鄉時,皇帝給了很多土地、銀子和特權,譬如當時過往官員經過趙家,文官必須下轎、武官必須下馬,可養3百家兵等等……當時官屯的大土司家有財、有錢,但卻得不到像趙家這樣鄉鄰和官員的尊重,就起了妒忌,後來就開始謀劃怎麼讓我們趙家衰敗,先是買了陰陽先生來害,說趙家祖墳重啟,就會兒女雙發,福祿長盛,不啟墳災禍近在眉睫,於是趙家五老四少請了無數族人隆重地辦了啟墳儀式,土石挖開後,看見一棵碗口粗大的樹藤把棺木盤起來,懸在空中,挖墳的勞力就去砍藤,那老藤先是冒血珠子,然後就大流血,接著藤像手臂一樣逐漸軟化,啪」一聲棺木摔在青石砌的墳基上,啟開棺木,大紅的綾子鮮得耀眼,老祖宗的鬍子上粒粒露珠鮮活,皮膚紅潤,如生前睡去一樣,這時棺木中突然飛出一對白鶴,穿雲而去,老祖宗身體見風即黑,有年長的族人反應過來,驚叫,快蓋棺木,封墳!等這一切煙消雲散,再找那個陰陽先生,已經逃得不見蹤影,後來請得道高人來安墳,起卦說,一輪甲子後子孫方可轉運……此後趙家的男丁開始害上鴉片,土地日漸轉賣到大土司頭上……你外婆是遠近聞名的才女,畫畫、繡花、文章、書法樣樣精通,女校畢業就當了女中老師,30歲才從四川劉家嫁到貴州趙家,一百多人抬著嫁妝從四川送來,殺了十頭豬都不夠款待,十年中生了我們四個孩子。你外公年輕時喜歡聽戲,迷戀城裡的名旦角「月月紅」,聽說相好了幾年,30歲時娶了你外婆便收了心,在家種花養草,侍弄蔬果,但就是戒不掉吹大煙的毛病,為這你外婆常常哭,但兩人關係極好,那時我們家每個月由各房媳婦輪流值管家務,輪到你外婆時,她總是急得直跳腳,(外婆雖有才,但家務一竅不通),你外公總是幫忙打理菜譜,並親自種些難得見到的瓜果菜蔬奉上,每每讓你外婆在老祖宗面前掙得滿臉的喜氣,也幫你外婆在複雜的妯娌關係中得以安身。天氣好時你外公就帶著家裡養的陰陽先生拿了儀器、羅盤,騎著騾子到處去選風水寶地,四十歲那年他抽鴉片時突然染上傷寒,從他開始,傷寒在全族人中開始蔓延,直到你外婆死才結束。你外公剛死,屍骨未寒,族人和親戚就開始分家和爭奪財產,你外婆是讀書人,多愁善感,不懂世態寒涼,竟活活氣死,與你外公去世僅僅相隔三個月,那時我六歲,你大姨八歲,小舅舅才兩歲,外婆死時,他還趴在外婆逐漸癟去的乳房上吃奶,那次傷寒蔓延傷了我們趙家的元氣,你外公就葬在他和陰陽先生一起去選的那塊地上,你外公下葬後,兩歲的小舅舅總是無精打采,要死不得活,族中有人說,外公看的地是塊橛子地,兩山之間,有陰水流過,害子,於是我們家再次起墳,由於家勢沒落,這次起墳沒有驚動多少族人,橇開棺木時,你才葬下三個月的外公早已化骨,並且骨頭爛在水裡,腦瓜被衝到腳骨下,小舅舅生時,頭上帶有塊白色的蒙皮,懂看像的族人曾說這孩子生來帶孝,克父、克母、克自己,塘小魚大養不長,但啟過外公墳後,小舅舅卻精神起來,並且聰明無比,23歲去出國留學,26歲就當了大學校長,但終究還是沒有逃過這惡毒的命運預言,文革時,他保管一個特務機密檔案,被人活活殺死在亂石灘上,屍首被破壞得幾乎無法辨認,那時他才27歲,連婚都沒有結……外公死後,接著就是你外公的五兄弟分家,只分了我們四兄妹十幾擔糧食,合現在8千多斤,土地也被的親戚代管,當時,我們每天都看見劃地時圍的石基往裡又挪了幾十米,沒過多久,這些地就被其它親戚和族人佔去大半,我和你舅舅幾個都是幾歲的孩子,無著無落,四川外婆家就帶了信來要接我們過去住,外公家不準,因為外公家是望族,我們去投靠外婆家就是丟了趙家的臉,怕被外婆家說幾個孩子都養不活,最後,還是和外婆相好的姑姑擔心我們的安全,怕外公外婆唯一的根系小舅舅為財產的事遭族人暗算,才讓我和小舅舅帶了幾百斤鴉片去四川外婆家避禍,我們四姐弟就這樣分開了幾年,現在川南敘永的親戚家還留著我六歲時的照片,當時,你外婆家大表哥在跑單幫,生意做得很大,雲貴川藏都有他的店鋪,家裡長輩就給我們做主,把從貴州帶來的幾百斤鴉片給了他幫我們經營,誰知半年後,他從雲南回來,告訴我們鴉片在路上被土匪搶啦,外婆姐姐信不過,教我點了火把和他在河灘邊對河神賭咒,誰撒謊吞人財物,誰被亂搶打死,就這樣幾百斤鴉片沒有了蹤影,這時,貴州的外公家帶信來,說請了私塾先生,叫我們回去上讀書,我們就又回到貴州老家,解放後,四川的親戚還帶信來叫我們分鴉片生意賺的錢和鹽巴、布匹等等,當時為了這名不符實的地主成分我們恨得要死,堅決不肯接受那些財物,後來才聽親戚說起,和我在河灘邊賭咒發誓的大表哥解放時被解放軍抓捕時拒捕,被亂搶打死。回貴州後,帶了你小舅舅去上外婆的墳,懂風水的人都說你外婆的墳地選得好,是塊羅漢地,發女兒,去上墳時是黃昏,點了香蠟紙燭,就見一條碩大無比的烏鞘蛇從墳頭饒出來,看著我和你小舅舅,你姑婆婆說是外婆放不下心,托生了來看我們姐弟,就一遍遍地祝告,「姐姐,你放心,我盡全力帶好你和四哥留下的兒女」那大蛇聽完祝告,就轉身游去。現在我還能背五歲時你外婆教我的《木蘭辭》和《增廣賢文》和幾首《千家詩》,解放後15歲我就參加了工作,實在沒有什麼幸福的童年,還背了幾十年的地主成分……責任編輯:花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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