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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構象 ——由版納寫生系列作品談起

在我從事專業工筆畫的這些年頭裡,我感覺要想真正在藝術上有所成就,必須得扎紮實實地回到傳統中去,不做表面文章,而是潛心研究古人在這一領域達到的藝術高度。宋代是花鳥畫大發展的時期,既有宮廷畫家沿襲五代「黃家富貴」的花鳥畫風,也有文人士大夫水墨花鳥的獨特面貌,在二者鮮明的風格中,既能看到工筆與寫意的流變發展,也能看到各自本質化的藝術特質,亦莊亦諧,和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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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畫家黃筌是我十分推崇的畫家,沈括在《夢溪筆談》中曾言:「妙在賦色,用筆極精細,殆不見墨跡,但以輕色染成,謂之寫生。」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黃筌對於景物摹寫的水平是深刻有力的,但同時,那種對外在物象動態把握的深度領會作為「寫生」的範疇顯現出來。可以說,寫生是作品創作的開始,也是最難把握的部分。我在西雙版納雨林寫生時,面對茂密的植被,繁盛的景緻,在生活場景轉變為藝術語境時,主要把握了以下三點:第一,主次分明,畫面一定是有主題的,所繪景物都要為主題服務,要有層次的區分與變化;第二,繁簡得體,畫面一定要有「度」的體現,該繁處就繁密,該簡處就疏簡,只有繁簡相適,才能得其「體」,這裡的「體」便是指合乎章法的「體格」;第三,形中見神,作品要有透過外在形體把握內在神韻的精彩演繹,傳達物象精神內涵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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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黃筌工筆花鳥作品的規範嚴謹對宋代影響是極大的,特別是對院體畫家而言。「院體畫」,一般指宋代翰林圖畫院及其後宮廷畫家比較工緻一路的繪畫。「院體畫」多為帝王宮廷需要,風格華麗細膩,宋徽宗便是傑出的代表。《柳鴉蘆雁圖》設色清麗,構圖簡雅,柳樹、烏鴉雖用沒骨畫法,但描繪細膩,絲絲入扣,婉約之極。這些作品給我的觸動是很大的。我善於畫鴿子,並注意觀察它們的生活習性,遵循形神統籌的創作法則。在版納寫生中結合線描功底,注意領會線條的變化走向,融情趣於物象之中,以安怡之心提煉線條的沉韻之美,以傳統意境的用筆用墨,在「三礬九染」步步推敲後呈現「懷古而不仿古」的文化內涵,既遵循精細嚴密的工筆畫創作,又把握內在文脈的衣缽傳承,畫面可以小,繪畫視野卻不能小。不能拘囿於眼前的花花草草,而是從生活中找到符合藝術規律的物象實體進行表現,一切納入到「藝術體」中,才會找到它的「精神場」。宋人之所以工筆獨樹一幟,正是在「藝術」與「精神」上找到了大視野,方能覓到自己的繪畫信仰。一切都是有根的,藝術亦是如此,只有關切周圍的生活,勤於寫生,睹物致思,才能遷想妙得。如果僅為繪畫而繪畫,則極易失去自我,更重要的是失去了藝術的「體」,也便無暇顧及精神的「場」了。沒有藝術化的過濾提升,作品便只能停留在寫生的初級階段,淺嘗輒止。只有由「外在」到「內心」,又由內而外地互動循環,才能支撐起物我之間既獨立又統一的關係,才有了「傳神寫照」的精闢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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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佶的其它工筆作品《池塘秋晚圖》、《四禽圖》,也體現了沖融淡雅的水墨品格,不敷色彩,中和清朗,在清逸的筆觸間將黑白化作寄予心間的情愫,由內而外的伸展,演繹為一種應象於心的內在感受。可以說,這種「黑白」的審美語言是心性的陶冶,它在簡約的筆墨章法中回歸本質,抵於自然,是對應著筆墨意趣的淋漓之暢快,文人心緒的豪情之洒脫,因而,它也對應著氣格的古雅雋永。具體看來黑白構象的藝術韻味主要體現在以下四點:

第一,「味象」。體會領悟客體之貌,通過外在形態的感性表徵深入到內在結構的理性特質,洞察其獨有的藝術表現力,描繪時把那種色彩絢爛的外在感官深化為黑白相合的素雅之美,這種「味象」不是簡單意義上的摹寫,而是通過視覺的遷移,賦予客體返璞歸真的生命狀態,這種黑白訴諸,不僅表現物象傳達的真實,更著力強調藝術內涵的真實。

第二,「靜思」。在黑白的藝術氛圍中,隨著情境的深遠,要逐步凸顯出靜思的氣質,讓光影變換在畫面中定格,成為能夠感染心靈的存在,淡泊暢然處安放那種超脫心性的大安靜與大自在,思是得,是悟,是擺脫自我的束縛融入萬千氣象的精神領會,而那種沉靜會讓思變得持重而具有分量。

第三,明辨。探究物理,明辨是非。能跳出淺顯的審美圖式,在繁雜、瑣碎的生活語素中確立藝術化的審美構成,鑒賞出那種反映內在美的藝術韻味,融古匯今的思想通達,只有深入傳統文化,在生命情緒體驗的深層不斷作用於心靈,才能捕捉到每一個畫面片段所蘊含的思想意味。

第四,歸真。水墨作品,以墨當色,只強調心靈體驗的呈現,在陰陽變化中探究未知世界的流變,在混沌的黑色中醞釀墨分五彩的極盡變化,濃淡乾濕間皆是自由的旋律,充溢著剛柔、張弛、收放的變換,這是藝術的節奏,也是萬物相生的規律,只有在順應自然的法則中暗合心靈,投射出歸心的藝術氣質,才能在下筆時將萬千氣象瞭然於胸,做到精神與根脈的想通,在思想的停頓處覓到「真」的意味,「真」的樸素與簡約。可以說,「真」是最難獲得的,它隱藏於物象的形態中不易察覺,只有當畫家在藝術修為不斷深入積澱找到那個隱藏於心中的「真」時,才能透過客體表象發現自然存在的「真」,「真」不是奇、不是逸,不是拙,不是雅,它是一種無色無味的存在,是附著於物象的精神體。因而,黑白水墨繪畫最大的難度是怎樣挖掘這份「真」意味,挖掘出每一種物象形態獨有的「精神場」,「真」是率意而簡約的,是暢然而明朗的,是隨心而達觀的,只有在這混沌的水墨間去揣摩、聆聽抑或冥想,才能與之相遇,在深情的藝術傾訴中,從容不迫,緩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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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最近創作的黑白系列版納寫生作品中,我以墨當色,改變原有的色彩圖式,並極力探索工筆畫「意寫」的表現手法。北宋蘇軾提出「士人畫」的概念,追求筆墨意趣,作品多借物言志,以抒胸懷,打破定式法則,濃淡乾濕皆有變化。我把這些文人畫元素納入到我的創作中來,以「意寫」的特質加以表現,處處鬆動,筆觸清濁相間,濃淡相宜。作品中描繪的南國景物曼陀羅、石斛蘭、龜背竹與泡桐花等都在墨韻的流動中時而聚攏,時而散開,依物象的轉折變化起伏錯落、高低有序,那種「意寫」的墨趣隨物象姿態自由伸展,即使是南國風情,也有了另一番別緻。不得不說,在宋人筆意中,水與墨的沖融,生成象,只有透過那個外在實體的象,才能看到精神虛幻的象。我的意象訴求,正是努力沉澱隱藏在具象形態之後的文化內核、濃郁詩意。可以說,在我所描繪的諸多花鳥情景中,這種變化是最有意味的,它暗合了文化選擇的自覺性,暗合了哲學體系中「靜」與「禪」的交疊融合,在意韻的傳達上停留在玄妙與頓悟之中。老子曾提出「滌除玄覽」,是說只有去除自我雜念,萬物澄明,內心虛空,才能以沉靜之心洞察世界,看到本源。宋人在工筆畫與文人畫方面之所以取得巨大成就,正是在文化積澱、藝術修為等諸多因素中凸顯中國文化哲學的內在力量,所以他們的作品大都有一種沉靜之姿、安然之態,有著一種包容萬象的厚重感與大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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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研習宋人工筆與寫意不同的用筆用墨繪畫習慣後,我發現,當下的工筆畫創作似乎陷入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有些舉足無措。我們應該放在大視野中審視工筆畫的進程與流變,把工筆畫的「情真」與寫意畫的「意切」相互融合貫通。我在此次版納寫生中創作的黑白系列旨在表達「工筆畫的神」、「寫意畫的真」,以二者的相互支撐共同作用於筆墨,維繫於精神,不斷從外在視覺到內心感受產生不一樣的藝術張力。

黑白空間是一個相補相合的空間,是一個開放的空間,在最樸素、最原初的筆墨關係上,那種「形簡意足」的味道是最難拿捏、把握的,那種巧中有拙、藏中有露、抑揚頓挫的變化都在這無聲無色的世界中悄然變化著。只有遁入心齋,以心之高遠聆聽著萬象的變遷,才能在道的碰撞中悟透清靜與安寧。我所要闡釋的就是這樣一個富於想像、充滿生機的藝術情境:「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樊萍工筆花鳥畫暨瓷畫藝術精品展」

將於2016年11月21日——11月28日在上海壹號美術館舉辦,敬請品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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