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偷偷愛著你|二十多年，我終於開口說愛你

朋友親述的第3篇真實故事。

文/葉往

母親01

人的一生有多重身份，你是個好女兒就可能不是個好妻子。

我的母親當年沒有上大學，自學考上教師之後，校長拿著聘書來到外婆家，言辭懇切，祝賀母親終於鯉魚躍龍門，拿上了鐵飯碗，不料舅舅剛好回家，一把搶過聘書扔出了家門。

「我姐不去教書，我爸媽最愛我姐，你們那麼遠的學校，她什麼時候才能回家看老人。」

校長苦口婆心一再解釋，教師對女孩來說穩定，而且還有寒暑假周末，可以時常回家的，舅舅一下火冒三丈：「都說了不去，今天你就是說破大天她也去不成。」

外公脾氣不好，聽見兩個人推來搡去，一聲大吼，「砰」的一聲關掉房門，大罵著房中的母親：「當初不讓你學非要學，頂個屁用，趕緊給老子嫁人。」

校長一聽「唉」的一聲搖搖頭走了。

母親在房間里大哭了好幾天，終於服從了命運的安排，嫁給了父親。

父親是個地道的農民，不多言語，勤勤懇懇一輩子，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庄稼人，生活也算過得日漸殷實起來。

可是誰能體會到生活還有另一個面目，就像你稍微擰一下萬花筒的角度，你的世界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我是個孩子的時候，這種變化就已經慢慢凸顯出來了。

沒有對比，你根本不知道傷害從何而來。

大姨的四個兒女都是名牌大學畢業，每個人年薪百萬：二姨的兒子是國防生，吃穿國家供給，女兒專升本畢業，當了主管；小舅更是厲害，做生意發了財，在當地農村蓋了兩百萬的別墅，人人都在嘖嘖稱讚、羨慕不已。

看看我們家，我和哥哥都是專科生，親戚面前總是低人一等，有時候是自我懷疑，更多的時候是現狀使然。

我看著親姨對我媽趾高氣揚的樣子，她們根本沒有把我媽放在眼裡。小舅舅對我媽頤指氣使的樣子，也根本沒覺得這是他姐姐。

人常說「母憑子貴」，我媽依靠不了誰，只有她自己。

時過境遷，母親當了二十多年的農村婦女，隨著我和哥哥慢慢長大，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情。

短短几年，大姨夫和二姨夫都是因為癌症去世，不久之後，外公也得了胃癌，切去了三分之二的胃，做了手術之後，竟然奇蹟般好轉，至今健在，連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不好意思給別人說是我媽媽照顧得好，自從外公得病後，母親每天跑過去做飯，有時候我們家沒做飯，都要先給外公做飯，父親經常幹完農活回家，一口飯都沒有，這樣的場景我見了好多次，每次我剛一回到家，就奔進廚房做飯，不管好吃與否，只要有一口熱飯，就有家的溫暖。

「給我去做肉。」外公梗著脖子瞪著母親說。

「爸，醫生說了你不能吃肉。」母親重複著說，這句話她不知說了多少次。

「不讓我吃肉就讓我去死，一個個都是白眼狼，你是不是養不起我了，我花我兒子的錢，你還不樂意……」說著一把掀翻了熬好的稀飯，一個人氣喘吁吁地跑去睡覺。

「爸，你再生氣也要吃飯呀，我再去給你盛一碗。」母親流著眼淚跑出屋去。她又得立馬擦乾，村民都在門口閑坐著，不要讓人家看笑話，直到下午，舅舅就回來了。

「姐，你是不是惹爸生氣了，爸要吃啥你給買呀，我這就給你錢，不要有事沒事都找我，我很忙的。」舅舅不耐煩地掏出錢包。

「看看看，還不是拿了我兒子的錢，終究是別人家的人……」外公在裡屋又開始罵罵咧咧了。

母親又氣又急，出了村口跑回家裡，嚎啕大哭。

現在外公年紀越來越大，母親更得一日三餐照顧，親戚們彷彿也覺得理所應當，大姨說：「你們家哪有我們忙啊，先照看爸一陣子，回頭我換你。」

二姨說：「三妹辛苦一下，爸媽最愛你，我不常回來，多替我照顧照顧。」

小舅給家裡蓋了個「宮殿」，裡屋外屋很多間，彷彿這就是他的功勞，值得用一生不對老人負責。

只有我媽！是外公外婆最不待見的，又是最照顧最親近他們的人。

有一次，我把母親拉到鎮上去逛街，我斜看著她的側臉，染髮劑已經遮擋不住她頭上的白絲，以前我總給朋友說我媽笑起來好看，可是現在我該說慈祥嗎？母親真的老了，走路佝僂著腰，臉上的皮膚也被歲月的雙手胡亂一捏，如橡皮泥一樣很難還原。

「媽，你想吃啥用啥我給你買？」

「不用了，家裡都有。」我知道母親惹不得花錢，特意指了一個好吃的東西：「媽，這個不錯，你嘗嘗。」

「不要買了，你買了你外公吃不了，外婆又咬不動，買那幹啥……」

聽到這裡，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流了下來，我媽關心外公外婆這麼些年，誰來關心過她？那一刻我覺得好不公平，為什麼生了四個子女，只有我媽一個人要這樣辛苦，是因為我們家窮嗎？窮是錯嗎？照顧了外公外婆家，我們家又在哪裡？

我面對面站在母親面前，她見我淚水盈滿了雙眼，表情錯愕地望著我：「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朝她大哭：「媽，你心疼你媽沒人管，我還心疼我媽沒人疼呢，你媽有三個女兒，可我媽只有我一個呀！」

剛說完，母親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我們母女倆抱頭痛哭在一起。

今天我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母親一直愛著她的父母，可誰知道我從始至終也在愛著她。

這麼多年以來，她一步步成為姐妹中的犧牲品，人窮志短，其實何止是志短，是生而為人的基本尊嚴都被抹殺殆盡。

我很不爭氣，大學畢業後工作無望，母親央求二姨的女兒安排我進入了她們工廠，因此她的處境更艱難了，欠二姨這個人情，她覺得這輩子是還不清了。

我拚命努力，在工作上小心翼翼，就是為了不給表姐丟人，讓二姨對母親少說些不客氣的話。

有人說：「在你未成功之前，切勿過分在意你的尊嚴？」母親這輩子的成功點就在於她守住了中國的傳統——父母在、不遠遊，同時也耗盡了自己的一生。

我想有一天，能改善我們家的貧窮狀況，改善所有人對我們家的看法，讓時光時光慢些吧，我還在偷偷努力，請歲月還我一個溫暖的家。

無戒365極限挑戰營第二期月徵文（無戒365日更訓練營第3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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