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做一個勇敢去愛的人

文：Joy Liu丨壹心理專欄 · 繁榮成長工作坊

其實寫這篇文章就讓我有種恐懼感，因為我怕大家來批判我，對我評頭論足：Joy她自己還是單身，並且也沒有看她積極主動的想要擺脫單身，她有什麼權利告訴我們要勇敢去愛？但是我實在太想寫這篇文章了，以至於此刻我戰戰兢兢的坐在電腦旁，做著深呼吸，然後想把最近一直在我心頭的這些話分享給跟我一樣不敢去愛的朋友們。

對愛的恐懼

在親密關係中，愛其實是一件非常令人恐懼的事情。當我們愛上另一個人的時候，她/他就變得對我們非常重要，重要到會影響我們的人生幸福。我們容許這個人進入我們最隱私的世界，甚至是我們從來沒有讓任何人知道的世界。所以我們需要投降（surrender），不是向我們愛的人投降而是向我們對這個人的感覺投降。沒有這樣的「投降」，愛情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會夭折。

所以讓一個人變得對我們如此重要有什麼問題呢？問題就在於我們可能會失去—這個人可能不愛我們，或者開始愛我們但後來不愛了，或者這個人死了。

在這裡我想給大家講兩個發生在我身邊的故事。

我有一個男閨蜜，他人非常好並且也很會照顧人，只是他有一點特別：他喜歡男人，這本身也很正常，畢竟我們的性別取向是由基因和環境共同打造。但他曾經跟我說的一句話讓我對他十分的擔憂，他說：我以後要找一個已婚的男人，這樣我們都可以「穩定」的跟對方在一起並且也不用擔心這個社會的輿論壓力。我們暫且不提這個社會對於同性戀的歧視和輿論壓力，但為什麼要找一個跟其他女人結婚了的男人呢？當然首先這個男人也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而跟異性結婚，我們也假設這是在雙方都知情下達成的共識（可能嫁給他的女性也有自己的打算），但是難道這個社會的輿論壓力真的大到我們不可以做自己，不可以讓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著，而僅僅只有委曲求全的成為他婚姻之外的一個人嗎？

其實這個情況就像有些人不停的會成為婚外戀中的第三者一樣：因為我們在內心深處覺得自己並不值得另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我們，所以我們願意僅僅得到這個人的一部分關愛。讓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著並容許自己全心全意的愛著對方，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這個人變得對我如此重要，萬一她哪一天不愛我了怎麼辦？但如果我只是對她投入我的一部分，也只是得到她的一部分，我在失去的時候就不會覺得那麼難以承受了，不是嗎？但最有趣的是，往往當這些第三者糾纏的對象真正放棄了自己的家庭來跟她/他在一起時，這個第三者往往覺得難以承受。這，就是我們對愛，或者說失去愛，深深的恐懼。

第二個故事是親密關係小組中一個姑娘的故事。這個姑娘是一個很「獨立」的姑娘，她說幾乎所有男人能幹的事情她都可以干，她可以換水管、換飲用水、換燈泡、修東西，所以她問我：我為什麼需要一個男人？然後我問她：那你願意成為這麼獨立的人嗎，還是說你也希望有個人可以幫你？她想了想，然後告訴我說：其實我並不願意這麼獨立，但是男人都靠不住啊！我頓時明白了！其實她是害怕去依靠，害怕讓足夠信任一個人到可以放心的依靠他並且不擔心被他拒絕或者拋棄。

我聽過太多的在非常不理智、感覺到受傷、懷疑或者憤怒的時候，男人說女人的話或者女人說男人的話，都僅僅是他們過去經歷的拒絕或者拋棄的產物而已。我們親密關係小組裡的這位姑娘首先經歷的就是自己家庭的破裂和父親的離開，所以對「男人都靠不住」的信仰，也就不是很難理解了。人們總有這樣一種傾向，一種不去承認自己的害怕、不去面對它，而用各種理由去解釋它的傾向。他們更願意去把這件事情過分推廣為「男人們」或者「女人們」的問題，而不願意麵對自己的恐懼或者是受傷。當我們小時候的經歷給我們留下了創傷經歷並讓我們對親密關係產生不安全感時，我們不願意去接納和承認自己的恐懼，而更願意去告訴自己：我就是「知道」，男人就是這樣！

對愛的恐懼的否認

事實上，並不是對愛的恐懼破壞了我們的感情，而是對這種恐懼的否認，拒絕「擁有」這種恐懼並且誠實的面對它。她/他可能會說：「我現在不太確定我還愛你了。」因為說「我很害怕」需要極大的勇氣。當他們缺乏這樣的勇氣時，所付出的代價就是親密關係的摧毀。當別人告訴他們「愛情都只是幻覺」，他們會欣然的接受—責怪愛情總比承認自己的懦弱要好。

有些時候，我們對聽到別人說到他們對於親密關係的恐懼，但不是被拒絕或者被拋棄的恐懼，而是失去自我的恐懼。他們害怕伴侶會控制他們的人格，他們的身體和靈魂。我從來聽到過高自尊並且有很強的自主性（autonomy）的人表達出這樣的恐懼。相反，這樣非常確信並且自信的男人和女人往往是那些在愛面前投降時表現的最不焦慮的人們。其實那些說害怕在愛情中失去自我的人，是不太機智的在承認他們對愛情的渴望到了如此激烈的程度，以至於他們認為要犧牲掉自己的全部—他們的頭腦、他們的價值觀和他們的正直。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真正的問題在於他們沒有足夠的自主性，而不在於愛情本身。

人們有些時候還會說道愛情會威脅他們的工作。他們說：如果我向愛情投降，那麼就會影響我全身心的投入工作。我從來不相信這句話，我覺得這句話的背後其實是對親密關係的恐懼。我自己就是一個非常成就導向並且極其熱愛工作的人，但這跟我對愛情投降沒有任何關係。有些時候我們除了恐懼親密關係本身，還恐懼自己對工作的熱情不被愛人理解或者因為害怕伴侶的不滿而放棄對工作的投入。

其實這個問題就跟我們上文中提到的「失去自我」是一樣的。這是發展不足的自我確定性和不足的自主性導致的，或者說的再直白一些，是不夠成熟。當然了，有這樣問題的人最好不要呆在一段親密關係中而是想辦法讓自己成熟自主起來。但人們往往不是這樣做的，他們想要愛情想要一段親密關係，他們想要婚姻，但是卻不想要承擔這種嚴肅的承諾所自然產生的責任。他們希望自己的伴侶接受，並且是不帶任何抱怨的接受，去支持去假裝他們真的在一段親密關係當中。所以他們要的就很矛盾：在愛情中但同時又不在愛情中。

我有這樣一個好朋友，她每天加班到很晚並且周末也經常加班。我們經常打電話的話題就是聊她加班的內容（有時候我很想打斷她，但是我想如果她真的需要，那麼我就傾聽好了）。終於有一天她跟我聊起了一個跟她關係很好的男生，這個男生因為她師兄的緣故所以到了工作單位就非常親切，總是約她一起看電影吃飯出去玩兒。我聽著很開心啊，感覺她這是可以戀愛的節奏了。她跟我說她每次都很開心的跟他出去，接著她講起有一次他們一起去買椰子，她先拿吸管嘗了一下，後來師兄就用她用過的吸管也嘗了一下，於是賣水果的老闆就說到：「你們小夫妻兩個就買了吧，這個椰子真的不錯。」她頓時覺得特別不好意思。

這個時候我打斷她，然後問道：「你喜歡他嗎？」她說：「不知道啊，沒什麼感覺。」我追問道：「沒感覺為什麼跟人家出去了那麼多次，而且自己去山上摘了水果還特意給人家送過去？」她說：「那是因為他是我師兄嘛！」這就是我的這位親愛的朋友，永遠都不承認自己對別人的感情。當然最可怕的，是不承認自己的恐懼。她也會跟我說：「自己一個人不是挺好的嘛，有時候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麼非要戀愛結婚。」

的確，如果我們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真的認為一個人過比在一段親密關係中好，那麼我們可以選擇一個人。但如果是因為我們對愛的恐懼，因為我們害怕失去、害怕被拒絕、害怕被拋棄、或者害怕再次被傷害而不敢去愛，然後告訴自己說：我不需要愛情，那麼我們就要好好的問問自己：我到底想要愛情並且直面自己的恐懼，還是寧願不面對自己的恐懼然後逃避親密關係？

敢愛的勇氣

我不得不承認我是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對親密關係有恐懼的人，雖然這樣的恐懼更多的時候是在我的潛意識裡。在如此公開的場合說下面的話也讓我很恐懼，但是現在，就是現在，我開始學習掌握去愛的勇氣。28年以來我一直單身，上文說的所有對愛情的恐懼和那些逃避恐懼所用的防禦機制我都曾經歷過。

我曾經也問過自己：難道真的是因為他們說的「太優秀」，所以我才一直單身？還是因為有其他更深刻的我沒有意識到的原因。現在我清楚的明白，這，其實簡簡單單的就是一種對愛的恐懼以及對這種恐懼的否認。在「我有幸福恐懼症？」那篇文章里，我分享了一個人的自我價值（self-worth）感是如何影響我們對待幸福的態度的。同樣，我們對於自己這種恐懼的否認，會讓我們找出各種理由來告訴自己：我不需要愛情。

我曾經告訴自己：戀愛會影響我的學業（畢竟家長都這麼說），

曾經告訴自己戀愛其實很浪費時間，

曾經看著身邊那些吵架的情侶們然後獨自慶幸：看我單身多好，他們那個樣子還不如我一個人好，

但當我在做向死而生的練習，當我想像著自己的葬禮上，那些生前我深深愛著的並且深深愛著我的人們，會怎樣回憶我時，我希望我的丈夫（如果那個時候他還活著）可以這樣說：她用她的整個靈魂和全部生命愛著一個人，並且也燃起了這個人用整個靈魂和全部生命去愛她的夢想，然後這個人因為她，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這個人現在，就站在你們面前。

當我想到死亡，想到當我走向生命盡頭時自己如何才能無怨無悔時，當所有曾經的恐懼都暫時被我拋到九霄雲外時，我能想到的最重要的東西，就只有愛。那一刻我有種想要大聲笑出來的感覺：因為我的害怕，我一直在逃避著自己覺得最重要的東西！我為什麼害怕，因為父母在我小的時候經常吵架？因為之前自己的不自信和不相信自己值得被愛？因為害怕被拋棄，害怕用情太深而受到傷害，害怕失去，害怕對方總有一天會離開（死亡）？

也許所有的這些都是我害怕的理由，但我已經願意去面對這些恐懼了。

Ambrose Redmoon曾經說過：勇氣不是沒有恐懼，而是意識到有比恐懼更重要的東西。（Courage is not the absence of fear, but rather the judgment that something else is more important than fear.）此刻我想起大學時一位曾經追求過我的男同學，他在表白的時候跟我這樣說道：「之前我忍了很久沒有跟你說，我在畢業的時候把自己灌醉，就是怕自己半醉不醉的時候跟你表白。」當時我還在想：我有那麼嚇人嗎？現在我終於明白，其實不是我嚇人，而是對愛情的恐懼，對被拒絕的恐懼，很嚇人。所以他其實比我勇敢，因為我，都還沒有勇敢的為自己想要的伴侶去努力過。

我理解的勇氣，是真正的容許並且向自己對另一個人的感情投降；

容許自己讓對方在自己的生命中變得很重要；

容許自己變得脆弱（vulnerable）並且容許對方可能造成的傷害；

容許自己去體驗親密關係中的快樂同時也接納自己的疼痛；

容許自己去表達最本真的渴望和需要，而不是築起高高的自我防禦的圍牆；

容許自己被愛，感受愛然後接納對方的愛。

這條路很長，但就像Redmoon說的，當我們意識到愛比恐懼更重要時，就帶著我們的恐懼一起上路去愛吧！因為在我們開始去愛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學會了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