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中國「90後」為什麼要移民義大利

澎湃新聞記者 林夏

2015-07-13 09:43 來自 翻書黨

當葉佩2011年春天第一次出現在馬柏珊(Suzanne Ma)面前時,這位16歲的浙江女孩很快就要前往義大利威尼斯與母親團聚。在葉佩的腦海里,威尼斯是個有聖馬可大教堂、嘆息橋、文藝復興以及裝飾華麗的貢多拉遊船漫遊其中的魔法城市,而母親就在那座魔法城市裡,光鮮亮麗、事業有成,張開雙手擁抱許久不見的女兒。然而,馬柏珊在威尼斯見到葉佩時,她一眼就發現葉佩的手腫起來了,皮膚皸裂流血,因為她要在酒吧上班最少12個小時,她甚至都沒有機會見到真正的貢多拉。而她的媽媽也要在一家中國人開的工廠里每天工作15個小時。

葉佩在義大利街頭 圖:馬柏珊為什麼像葉佩一家這樣的中國人即使面臨艱難險阻也會選擇移民到其他國家?出生於加拿大多倫多,身為華人移民第二代的記者馬柏珊開始探尋答案,她將葉佩的故事寫成《威尼斯見:一個中國移民從遠東到遙遠西方的旅程》(Meet Me in Venice: A Chinese Immigrant"s Journey from the Far East to the Faraway West)。而在這一過程中,她也對自己的身份以及移民本身有了更多思考和新的發現。

葉佩的理想與現實從技術上來說,馬柏珊不是移民,因為她在加拿大出生,但她的父親來自台灣,母親來自香港,父母的故鄉都是廣東。馬柏珊對記者說:「我從小父母已經很清楚地跟我說,你是中國人,你應該去學中文。每個星期六,爸爸帶我去學普通話。我懶得早上起床,非常討厭去上課,對爸爸很生氣。不過,我20幾歲的時候,中國開始有意思起來,新聞上都是有關中國的故事。我在渥太華做記者,有一天要採訪一個中國人,要跟他聊關於政治的話題,但是我的中文真的不行,什麼都不會說。那一天我打電話跟媽媽說,我很想回中國,其實也不是回中國,因為我不是從中國來的,我說我很想去中國學漢語。「於是,2007年,馬柏珊來到清華大學讀漢語,在那裡認識了世界各地來的華裔,也認識了她今天的老公Marc Kuo。老公出生在荷蘭,父母來自浙江青田。「認識他以後,我對歐洲華僑的故事很好奇,有很多問題問我老公,但他無法給我答案。」青田是浙江麗水所轄的一個縣,但1963年前則隸屬溫州。青田人僑居國外已有300多年歷史,現有華僑約25萬,遍布世界120多個國家和地區。和福建人大多向美國移民不同,青田人則沿著家族的歷史痕迹集中湧向歐洲,其中又以義大利和西班牙為最。如今,「歐陸風情·山水家園」成為這個縣城的最新定位。帶著疑問,馬柏珊從清華大學畢業後又攻讀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的碩士,畢業時候拿了普利策旅行獎學金,得以回到中國來調研華僑的淵源。「我做記者的時候就很喜歡寫移民的故事,不僅僅是華僑,我喜歡寫任何國家的移民故事,但是我對中國有很大的好奇心,因為我是中國人,所以我想寫關於中國人的故事,但我的目的並不是要寫華僑的歷史,而是想跟蹤記錄一個當代中國人的真實移民故事。」2011年1月,在香港工作的Marc Kuo帶馬柏珊回到青田看望祖母,Marc Kuo的父母在當地還有一處空置的寓所。馬柏珊於是在青田住了將近一年,為了尋找主人公去了很多地方,外語培訓班、烹飪培訓學校等等,後來她到了當地的一所高中,因為想認識留守兒童,去的時候就和他們聊天問問題:你那麼久沒有見到父母,在中國生活得怎麼樣?你們想出國嗎?想跟父母團聚嗎?那天,馬柏珊採訪了十幾個個學生,葉佩就是其中之一。「我跟她們說加拿大,她們不知道加拿大是什麼國家,所以我說我來自美國,我是美國的一個記者,我想寫青田華僑的故事。她們說你長得不像美國人,葉佩說話很快,我每次都得和她說:你可以慢一點嗎,因為我要用筆記本寫下來。她說,你長得很像中國人,但你不是中國人。她很直率的。」 馬柏珊向記者回憶道。葉佩很喜歡聊天,她告訴馬柏珊自己已經5年沒有見到母親了,會很快出國跟母親團聚。馬柏珊說,你到義大利後就上QQ發個信息給我,告訴我你在哪裡。事實上,她跟很多人都這樣說,你去了以後如果有興趣一定要找個辦法發個信息給我,我就可以找到你,但很多人說不可思議,你怎麼可以在歐洲找到我?結果,葉佩到義大利後真的通知了馬柏珊。她們再一次見面並不在威尼斯,而是在一個叫Solesino的小鎮。那是2011年11月,葉佩來到義大利剛剛3個月,她剛過完17歲生日。這裡沒有運河,沒有月牙橋,沒有貢多拉,沒有美麗的潟湖。從小鎮到威尼斯要坐2個多小時的火車,而要趕上火車,還必須坐巴士到另外一個鎮,因為Solesino沒有火車站。「下巴士的時候,葉佩在等我。我第一眼就看到她的手腫起來了,皮膚都裂了,流血了。那時是冬天,但腫起來不是因為天氣,而是因為她在酒吧每天上班最少12個小時。」 馬柏珊說。在這12個小時中,葉佩的雙手要浸泡在肥皂水中長達6小時。她要拖地板、擦櫃檯和桌子、洗盤子、給玻璃杯拋光、清潔廁所。如果客人點單比較簡單的話,有時她也會做飲料和咖啡,但她從來沒有被允許做卡布奇諾。她的老闆是一位中國女人,理由是卡布奇諾對義大利人如此重要,像葉佩這樣的新手很容易搞砸,但葉佩認為真正的原因是如果她學會怎麼做卡布奇諾,老闆就擔心她會離職。馬柏珊感覺葉佩很可憐,拉著她的手問:為什麼你的手腫起來了?葉佩說:姐,沒事的,因為我不習慣工作,沒問題的,幾個星期就好了。「她非常勇敢樂觀,我非常感動,這個女孩那時候剛17歲。我想我17歲的時候在擔心什麼?我17歲時在加拿大上學,擔心我的數學考試,擔心我可能沒有男朋友。這些都是很愚蠢的擔心。而葉佩有很多壓力,她要上班,要幫父母賺錢。」葉的媽媽芬(音)2006年來到義大利,在一家中國人開的工廠里找到一份工,每天工作15個小時,每月能掙到大約750歐元,這相當於她在中國干8個月的收入。葉佩剛到義大利的時候問母親,可不可以和她一樣在服裝工廠上班,她母親說千萬不可以,每天在服裝工廠打工的話很難學到義大利語,因為始終都在跟中國人交流,這樣的生活不好,會浪費時間,所以葉佩去了酒吧。馬柏珊說,現在很多中國新移民都不去工廠上班了,形勢發生了變化。葉佩此前對於威尼斯的認知來自於書本——威尼斯是一個美麗的水城。「她從小就知道義大利就是威尼斯,她有很多期待,以為有機會坐貢多拉,以為每天可以吃冰淇淋,以為會和媽媽一起住,但是她到義大利的時候,時間過了很快,一個月後就要出去打工了,也要搬去另外一個城市了。所以,跟她期待的那樣相比,她很失望。」中國人在義大利大約三十年前,中國人開始大規模移民義大利。大多數人在當地為義大利服裝品牌代工的制衣廠找到了工作。這裡的工作相對簡單——往成衣上縫鈕扣、拉鏈等,過了沒多久他們就紛紛開起了自己的縫紉作坊。Solesino小鎮上的當地人告訴馬柏珊,他們最初注意到中國移民是在約十年前,地點是在當地的星期天市場上。那些中國人看起來很像游牧民族,開著白色房車改裝的大篷車穿越各地。一旦抵達鎮上,那些車就像變形金剛一樣,白色隔板和頂棚伸出車身,放滿林林總總的運動衫、毛衣、假的皮夾克、內衣、胸罩和波點絲襪。過去十年間,義大利的中國移民數量增加了兩倍,據說達到20萬。在義大利的全部移民中,中國人已經佔到了20%。許多人不僅把家人接到義大利,還把親戚朋友雇來為自己打工,中國人供貨快、價格低廉、條件靈活的名聲很快就傳開了。2012年播出的日本NHK紀錄片《義大利品牌中國人造》中稱,從11世紀開始紡織業就長盛不衰的普拉托現有居民18萬多人,中國商人、勞工超過4萬人,華人企業超過3000家。但是,馬柏珊也注意到,義大利警察說,他們發現一些中國人經營的成衣作坊條件就像是「血汗工廠」。一些工廠僱傭沒有證件的非法移民,讓他們不分晝夜地工作。由於許多中國移民在過去10年間取得了經濟上的成功,也引起了當地人的不滿,鑒於義大利現在債務纏身,失業率居高不下,這種情緒進一步加劇。許多義大利人抱怨中國人打破了就業規則、剝削工人、搞低價競爭、把義大利企業排擠出了服裝行業。馬柏珊說,的確,義大利的經濟危機很厲害,對中國人也有很大影響,很多中國人的服裝廠也關門了,很多人都要轉行開酒吧,因為他們說即使沒有人買衣服,但義大利人還是要喝咖啡的,一杯咖啡一個歐元,這樣能繼續有生意。不過,她很少會碰到沒有工作的中國人,因為大部分中國人都是浙江溫州或者青田來的,他們有自己的網路,經濟危機的時候可能工作比較差,工資很低,但是都能找到工作,這算是中國人的才智。在青田據說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個已經出國定居的人都有義務把國內親族圈子中的人一個個帶出去,即使是沒有僑親的家族,通過聯姻,也能出國。在青田居住的日子裡,馬柏珊深深體會到了青田的特殊性,移民已經變成了那裡的一個習慣。「我問很多年輕人為什麼要去歐洲,畢竟那裡有經濟危機,而中國機會似乎更多。他們說因為大家都去,父母都已經在那裡,同學都出國了,所以我也想去看看。其實有很多『倖存者偏見』(survivor bias,著名而有趣的邏輯錯誤,即人們傾向於只看到少數案例,而忽略大量相反的案例。——記者注),在青田有很多華僑,他們賺錢以後會寄錢回中國或者自己回來開店,有各種各樣的生意,比如紅酒進口、開餐廳、賣鞋子,會用歐元做生意,很多青田本地人說:哇,他們掙了那麼多錢回來,帶了LV,PRADA,或者開寶馬,很多人都說,或許我也可以這麼做。如果你賺不夠錢你就不會回來,你就會一直呆在歐洲,因為回來的時候就會很沒面子。人回來是因為他們成功,本地人見到這個就想出國。」也正因此,義大利的中國人喜歡跟中國人呆在一起,融入當地社會很困難。葉佩的義大利語還可以,也習慣了那裡的生活,但她依然習慣用微信,吃中國菜,而且是青田家鄉菜。葉佩很少有當地人朋友,因為每過幾個月就要搬家,要在不一樣的城市找不一樣的工作,所以認識朋友很難,因為熟悉了以後又要離開每次都要重新開始。「說實話,她過的是一個很孤獨的生活。」相比之下,馬柏珊一直說自己很幸運,因為出生在加拿大。在她看來,今天的義大利華人社區跟50年前或者100年前加拿大的唐人街很像,因為那時加拿大人比較排外,也不是很歡迎中國人。對義大利來說,大批移民是很新的事情,很多義大利人還沒有接受這一點。義大利在歷史上都是移民出國,很多義大利人去美國、加拿大、巴西。1970年代開始,有很多人來到義大利,從東歐、非洲、中東還有中國,這樣的移民湧入對義大利人來說是一個很震撼的現實,所以他們對移民不是很歡迎。馬柏珊1983年出生,在她小的時候,與眾不同並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那時她不想做中國人,想當一個白人,因為想融入。她在多倫多長大,這個城市的文化非常多元,所以她沒有遭到過歧視。她的小學同學有很多很多亞洲人,至少有40%。她的一個同齡朋友是薩爾瓦多人,來自一個說西班牙語的南美國家,本來的名字叫Cizar,移民到多倫多時改了名字叫喬納森(Johnathan),因為他想融入。但是過了10幾年,他又改回原來的名字,因為移民越來越多,加拿大人也越來越歡迎移民,改回自己原來的名字反而更加能夠被接受和認同。馬柏珊說,反而是她在北京曾經遭遇過「逆向歧視」,因為她長的像中國人,但是中文說的不標準,如果她的朋友是白人,中國人可能會對他們更好。讓她一直耿耿於懷的是,她老公Marc Kuo在荷蘭南部的一個小城市長大。在學校里,他是班上唯一的中國孩子。有時,在學校里日子並不好過。他的同學們會開玩笑說:「屁股的中文怎麼說?Wang Snee Wang。」荷蘭人覺得這三個字聽起來像中文,它們的字面翻譯是「臀切臀」。「什麼是中國的,而且粘在牆上?Witte lijst。」意思是「白米」,但把「rijst」(米)讀成「lijst」(框)。小孩們還經常唱一首叫「Hanky Panky上海」的歌,並把眼角往外拉(模仿亞洲人的眼睛)。Marc告訴馬柏珊這些事情後,她十分生氣,但他僅聳聳肩,說這是每位荷蘭華人孩子成長的一部分。而《荷蘭達人秀》評委Cornelis Willem Heuckeroth(藝名戈登)當眾調侃中國選手汪瀟的發音更加讓馬柏珊憤怒,她隨即投書荷蘭《人民報》,呼籲:聲音也是一種強有力的工具。如果你有聲音,我懇求你發聲——即使你的父母教導你不要如此。她承認,即使在加拿大和美國,華人參與政治也花了很長時間,因為當他們以移民身份來到北美後有很多劣勢,不僅僅是他們很窮,跟當地人不一樣,還包括加拿大政府、美國政府的很多政策阻止了中國人在社會上進步,所以中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很難成為專業人士。中國人別無選擇,不得不住在唐人街,開餐廳或者洗衣店,花了很長時間,幾代人之後,華人才能真正融入到加拿大的社會。而在義大利,情況更糟。馬柏珊將其歸因於政治制度,義大利政府不承認移民的孩子是義大利人。她告訴記者:義大利有一個法律,如果你出生在義大利,但你的父母是中國人,你會得到中國公民身份,而非義大利公民身份。因此從你出生那一刻起,你就被義大利政府告知,你不是義大利人,你不屬於這裡。即使你出生成長在義大利,但你還是被當做移民對待。她探訪了這種第二代中國人,他們可能之前從來沒有到過中國,不太能說很好的中文,但他們在義大利政府眼裡是中國人,而不是義大利人。他們沒有方法完全融入到這個社會,沒有方法參與政治。當他們18歲的時候才有申請公民身份的自由,但這已經耗去了他們18年時間。因此,在義大利,沒有很多中國人去參與政治。「有一個非洲來的女人Cecile Kyenge,她努力參與政治,曾擔任過義大利的融入部長,但她依然被政治家和公眾恐嚇,因為她是黑人,即使她在義大利受教育,可以說一口流利的義大利語,嫁給了義大利人,還有了孩子。」她說。從移民到「新人」儘管如此艱難,為什麼葉佩依然不願意回到中國?在馬柏珊看來,葉佩的媽媽已經在義大利5年了,做這個投資花了很多錢和時間,所以還是想試一下能不能成功。其次是因為家庭破碎了,很重要的是要團聚,所以還是要去義大利試一下。很多華人告訴馬柏珊,為什麼他們不願意回中國,因為他們發現中國很複雜,變化很快,競爭激烈。當華僑返回青田的時候,他們甚至找不到回家的路。一切都不一樣了,之前的那些關係都已經過時了。如果他們想開展一個生意的話,是很困難的。因此他們去了別的地方,首先是歐洲,然後是非洲,他們要去有空間的地方。中國人會非常擁擠,還要面臨巨大的成功壓力,就比如大學的學生以及商人,他們面臨很多壓力,所以要選擇不同的地方。馬柏珊在歐洲遇到的很多中國移民,尤其是葡萄牙的中國人,很多去了非洲,因為葡萄牙的護照在很多前殖民地都通用,很容易得到身份。她遇到很多溫州人和青田人,從葡萄牙去了安哥拉,這是新的前線,義大利和歐洲的經濟不景氣,很多人走了,因為殖民歷史,歐洲和非洲之間有一種聯繫。不同之處在於,在歐洲,有很多規則和監管,而在非洲,則相對自由,這正是很多中國人在尋找的。「中國人移民的內在動力是什麼?是你的家庭的更好的未來。一個更好的未來可能意味著錢,以及其他東西,最終意味著你給你的家庭帶來什麼。」她說。

馬柏珊 圖:Marc Kuo《威尼斯見》的封面上,隱約可見「家和萬事興」5個大字,馬柏珊認為這對中國人和中國移民非常重要,這本書就是一個關於家庭的故事,對中國人來說,家庭是核心。葉佩犧牲了很多,她媽媽也犧牲了很多,為什麼?為了家庭,在義大利生活不容易,賺不到太多錢,最重要是能和家庭在一起。「我會努力學習義大利語,獲得怎麼開酒吧的足夠技能。這樣,媽媽和爸爸可以早點退休。這家酒吧已經開了4年,現在他們成了百萬富翁。他們真厲害!我不嫉妒他們,因為我知道有一天我們家會更好。我堅信這一點!」葉佩在日記中寫道。馬柏珊總結,每一個去海外的中國移民心裡都有一個相似的計劃。給別人打工只是為了自己當老闆的跳板。不過,她也認為這並不僅僅是中國人的事,而是人類的事情,是人的本能,走出去,來到新的疆土,開始新的事業。5萬年前,當人類離開非洲來到世界各地的時候,移民的故事就伴隨著時間的開始而開始了。這就是人類做的事情,也是我們做的事情。「我不認為這本書是一個關於中國的故事,我認為這是每個人的故事。這本書出版以後,很多從澳大利亞、非洲、印度、巴西、葡萄牙來的移民跟我說,這個故事是關於一個17歲的中國女孩子從中國到義大利的移民故事,但這個移民故事也是我的移民故事。因此,這不僅是一個人的故事,這是每個人的故事。我認為這本書的目標就是將移民故事人性化,把人類的信仰帶入這個故事。當人們閱讀這本書,他們會意識到,這種感覺在很多不同的國家和不同的文化中都是相似的。」馬柏珊很崇拜移民,她覺得移民有很多特別的特質,很勇敢。但她漸漸不太喜歡Migrant,immigrant這些詞,因為在義大利或者其他地方,這些詞有比較負面的意向,他們會抱怨移民跟經濟危機有關,或者跟難民等負面的東西有關,這些詞不是中性的,帶有很多其他的意思。她的選擇是使用「newcomer」(新人):「你可能不是移民,但你依然可以成為newcomer,比如說你第一天去一個新公司上班,你是newcomer;如果你第一次去跳舞,你也是newcomer。因此,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是newcomer。」「寫書的時候,我就像一直坐在葉佩的肩膀上」澎湃新聞:你寫作這個題材和中國本土作家比有什麼不同?會帶有一些特別的視角嗎?馬柏珊:我努力從中國人的視角來寫作這本書。在過去5年做研究的過程中,我花了90%的時間和中國人打交道。我努力讓自己呆在葉佩的大腦里,寫書的時候,我就像一直坐在她肩膀上。但同時,我也以西方人的身份帶來自己的角度。比如,當葉佩17歲在酒吧工作時,我問我自己,當我17歲的時候在幹什麼,我17歲的經歷是完全不同的,這種視角可能是和中國作者不一樣的。另外,我可能比中國作者更具批評性,不過在這本書里我沒有批評任何事情,我只是說了我看到的東西。比如,中國人的工廠違反了一些規定,比如在夜間依然工作,事實上,那些服裝工廠不是按照勞動時間付酬的,而是按照量,你工作得越快,你就掙得越多,所以很多工人主動要求加班,這樣他們可以多賺一點錢。我沒有批評這個,我只是說出我看到的,我努力平衡作為一個記者要基於事實的要求,同時努力以中國視角來呈現。澎湃新聞:葉佩看到這本書了嗎?馬柏珊:還沒有,因為她不會英語,一點都不會,所以我覺得如果寄這本書給她,她沒法讀。今年10月,這本書的義大利語版會出版,她可能會看懂一點點,所以我會送給她,但她不會完全明白。我還是等中文版出來給她。我有一個在紐約的代理,我給他們很多壓力,一定要在中國出版。不過,我之前有讀一些章節給葉佩聽,她說很喜歡,因為這幾年的事情她都快忘記了。澎湃新聞:你的下一本書會關於什麼?馬柏珊:我很想寫第二本書,還是關於移民,但可能是關於北美移民的故事,因為飛去義大利很貴,過去3年里,我都要飛去義大利見葉佩,花了很多時間很多錢。現在我住在溫哥華,不打算搬到另外一個城市,我想在北美寫一個移民故事。我不僅想寫一個中國移民的故事,也想寫其他移民的故事。在這裡,我不僅有很多中國移民朋友,也有很多來自其他國家的移民朋友。他們的故事和中國故事很像,我很想把這些故事放在一些,顯示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做一樣的事情。澎湃新聞:還會是普通人嗎?馬柏珊:我更關注普通人的故事,葉佩也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很多人問,我沒有賺多少錢,也不是有名的移民,你為什麼要採訪我?其實我也跟那些比較有名的華僑聊天,他們已經建立了他們的故事,不再真實了,很像打廣告。因此,跟他們聊天沒什麼意思,相反,那些普通人,還沒有成功的人的生活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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