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律詩發展簡史

　　「青梅煮酒，談古論今」、「詩詞曲賦滿庭芳」群分享實錄

　　今天和大家簡單分享一下格律詩的發展史。

一、概念

　　在分享之前，我們先明確幾個概念。

　　古詩，通常是指古人寫的詩。如果卡時間點，就是1840年。當然，古體詩也可以簡稱古詩或古風。

　　舊體詩，包括古體詩、近體詩，也可以包含詞。也可以稱作舊體詩詞或舊詩。

　　古體詩，是與近體詩相對而言的詩體，是近體詩形成前的各種詩歌體裁的總稱，分歌、行、吟三種。

　　近體詩，又稱今體詩或格律詩，句數、字數、平仄、押韻都有嚴格的限制，分絕句、律詩、排律三種。

　　新體詩，也是與古體詩相對而言的，其主要特徵是講究聲律和對偶，是由古體詩到近體詩的過渡形態。又稱永明體，流行於南朝的齊梁陳。

　　新詩，指五四運動前後產生的、有別於古典詩歌的、以白話作為基本語言手段的詩歌體裁。

二、簡史

　　（一）近體

　　近體詩的形成和發展是個比較漫長的過程。五律的緣起可以追溯到蕭綱的宮體詩和沈約、謝朓的新體詩，而七律則是從歌行體演變過來的。

　　五律大致成熟於宋之問、沈佺期，完備於王維、杜甫，而七律成熟、完備於杜甫。

　　（二）古體

　　至於古體詩，五言詩和七言詩差不多同時出現的，大約都是西漢。

　　五言詩應該是從《詩經》等四言詩演化過來的，在東漢末年就很成熟了，取代了四言詩，成為詩文的主流。五言詩到了陶淵明的時代，已經是高峰了。

　　七言詩則是從民謠之類的演變過來的。最早的文人七言詩是曹丕的《燕歌行》，那也是東漢末年了。南北朝時期開始有更多的文人嘗試，直到唐朝才上得了檯面。

　　（三）五言和七言

　　在古代，七言詩的地位一直遠低於五言詩。這個局面經過李白、杜甫、王昌齡等人的努力後，才得以扭轉。但即便如此，明清科舉也只考五律。

　　七言詩的地位不高，應該是因為相對好寫，即使格調不高，依然可以通過對帳等文字功夫來彌補。所以學寫詩的人，一般都是從學寫七律開始入手。

三、三曹七子（古體）

　　要談近體詩，就要從三曹七子說起，因為他們是第一批職業詩人，至少是第一批准職業詩人。我這樣說，是因為他們的文學創作是自覺的，是為藝術而藝術的。

　　三曹是曹操和曹丕、曹植父子。七子就是建安七子，即孔融、陳琳、王粲、徐幹、阮瑀、應瑒、劉楨。

　　曹丕只活了39歲，而曹植活了40歲。但曹植被說成英年早逝，曹丕從來沒人這樣評價過。

　　對於他們的文學成就的評價也是如此：因為曹植是個失敗者，被同情，所以他被嚴重高估了。

　　曹丕是鄴下文人集團（三曹七子）的實際領袖。他被低估是兩方面，一是文學成就本身，二是文學理論上。

　　曹丕的《燕歌行》是中國現存最早的文人七言詩，曹丕的《典論·論文》是中國最早的文學理論與批評著作，提出「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

　　「七子」以寫五言詩為主，其優秀五言之作，寫得情采飛揚，變化多致，使五言詩在藝術上更臻於精美。單就詩歌的成就而言，王粲、劉楨遠勝其他五人。

　　　　下面分享幾首三曹七子的代表作品。

　　　　短歌行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曹操的《短歌行》是政治性很強的詩作，將政治內容和意義完全熔鑄在濃郁的抒情意境之中，準確而巧妙地運用了比興手法，來達到寓理於情、以情感人的目的。

　　　　燕歌行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鵠南翔。

念君客游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

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

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曹丕的這首《燕歌行》是今存最早的一首完整的、真正意義上的七言詩，在文學史上的地位頗高。

　　　　白馬篇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

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

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

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曹植的這首《白馬篇》，風格雄放，氣氛熱烈，語言精美，稱得上是情調兼勝，詩中的英雄形象，既是詩人的自我寫照，又凝聚和閃耀著時代的光輝。

　　七哀詩（其一）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

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

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

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

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

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王粲的這首《七哀詩》深刻揭示了漢末軍閥混戰造成的慘象及人民深重災難，是最能代表建安文學精神的詩作之一。

　　　　臨終詩

言多令事敗，器漏苦不密。

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穴。

涓涓江漢流，天窗通冥窒。

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

靡辭無忠誠，花繁竟不實。

人有兩三心，安能合為一。

三人成市虎，浸漬解膠漆。

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

　　這首是孔融被曹操殺害前所寫的詩，總結了其政治教訓，表達了斥讒指佞的激情憤心。儘管閃爍其辭，微言深旨中仍表明了其護漢貶曹的政治態度。

　　贈從弟魏（其二）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風。

風聲一何盛，松枝一何勁！

冰霜正慘凄，終歲常端正。

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劉楨的作品氣勢激宕，意境峭拔，不假雕琢而格調頗高。這首詩以松柏之抗凝寒為喻，勸勉其從弟常懷堅貞之節。

　　另陳琳的《飲馬長城窟行》，阮瑀的《駕出北郭門行》，徐幹的《答劉禎》、《室思》，應瑒的《侍五官中郎將建章台集詩》等，也都是不錯的作品。

四、魏晉南北朝（新體、宮體等）

　　（一）田園詩

　　陶淵明可以說是古體詩的第一個巔峰，他也是中國第一位田園詩人，被稱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謝靈運的詩作也不錯。

　　飲酒二十首·其五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這首詩是陶詩藝術風格的典範代表，富於理趣，詩句流暢，語氣自然，情貌親切。

　　（二）永明體（新體）

　　魏晉南北朝時期詩歌創作分成了士人之詩和貴游之詩。五言詩格律，或者說近體詩格律的形成，主要還是由貴游詩人的努力而成的。

　　貴游詩人在形式上開始下功夫，一部分詩歌開始脫離音樂而獨立存在。貴游詩的代表有太康體、玄言詩、元嘉體，到了永明體，開始了古體詩到近體詩的轉折。

　　永明詩人的代表有「竟陵八友」，是竟陵王周圍的一些好朋友。其中就有謝朓和沈約。

　　四聲八病的說法便是從沈約和謝朓開始提起的，此前根本沒有什麼平仄之分、怎麼押韻和諧之說，古詩的優秀作品都是古人們在不自覺的狀態下的天才流露。

　　詩人們最初是用口語進行押韻的，漢之前用韻非常寬，基本上念著順口就行了。到了六朝，格律要求嚴了，用韻也開始嚴格起來。

　　隋朝時有了《切韻》，被定成了官書，它就是平水韻的雛形。

　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橋

江路西南永，歸流東北騖。

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

旅思倦搖搖，孤游昔已屢。

既歡懷祿情，復協滄洲趣。

囂塵自茲隔，賞心於此遇。

雖無玄豹姿，終隱南山霧。

　　這首詩情景分詠，又相互映襯，結構完整，思致含蓄，語言清淡，情味曠逸，堪稱謝朓山水詩中的上乘之作。

　　晚登三山還望京邑

灞涘望長安，河陽視京縣。

白日麗飛甍，參差皆可見。

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

喧鳥覆春洲，雜英滿芳甸。

去矣方滯淫，懷哉罷歡宴。

佳期悵何許，淚下如流霰。

有情知望鄉，誰能鬒不變！

　　這首詩是謝朓山水詩的代表作。先寫在春天傍晚登山臨江，回望京邑所見的景色，然後抒發懷鄉之情。

　　秋晨羈怨望海思歸

分空臨澥霧，披遠望滄流。

八桂曖如畫，三桑眇若浮。

煙極希丹水，月遠望青丘。

　　沈約該詩五言六句，雖非「近體」的標準體式，但作為創製新體山水詩的嘗試，對以後的詩歌發展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全詩境界闊大高遠，給讀者展示出天水一色、煙波浩淼的海天景色。海天的空曠遼遠，正反襯出「羈怨」之情與「思歸」之念。

　　　泛永康江

長枝萌紫葉，清源泛綠苔。

山光浮水至，春色犯寒來。

臨睨信永矣，望美曖悠哉。

寄言幽閨妾，羅袖勿空裁。

　　沈約這首描寫山水的名詩，清新之氣中又往往透露出一種哀怨感傷的情調，皆令人耳目一新。

　　　別范安成

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

及爾同衰暮，非復別離時。

勿言一樽酒，明日難重持。

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

　　沈約這首贈別詩，語言淺顯平易，但情感表達得真摯、深沉而又委婉，在藝術技巧上具有獨創性。在離別的哀愁之中，還含有對人生進行反思的意味。

　　　　夜夜曲

河漢縱且橫，北斗橫復直。

星漢空如此，寧知心有憶？

孤燈曖不明，寒機曉猶織。

零淚向誰道，雞鳴徒嘆息。

　　沈約此詩描寫思婦徹夜不眠，盼望久出不歸的心上人的悲愁情景，語言凝練，具有濃厚的民歌色彩。嚴格講求聲律，體現了「永明體」的藝術風格，是代表詩作。

　　（三）宮體

　　下面接著說宮體詩。

　　宮體顧名思義就是寫的聲色犬馬一類的事情，用詞華麗，音韻優美。

　　宮體指以南朝梁簡文帝蕭綱為太子時的東宮，及陳後主、隋煬帝、唐太宗等幾個宮廷為中心的詩歌。既指一種描寫宮廷生活的詩體，又指宮廷所形成的一種詩風。

　　蕭綱為太子時，常與文人墨客在東宮相互唱和。其內容多是宮廷生活及男女私情，形式上則追求詞藻靡麗，時稱「宮體」。後來因稱艷情詩為宮體詩。

　　先貼三首宮體詩的代表作。

　　南苑看人還·庾肩吾

春花競玉顏，俱折復俱攀。

細腰宜窄衣，長釵巧挾鬟。

洛橋初度燭，青門欲上關。

中人應有望，上客莫前還。

　奉和簡文帝山齋詩·徐陵

架嶺承金闕，飛橋對石樑。

竹密山齋冷，荷開水殿香。

山花臨舞席，冰影照歌床。

　　　玉樹後庭花·陳叔寶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艷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

　　我之前看書，很多書都說宮體詩「淫」。讀了一些，但怎麼讀都覺得寫的挺好的啊，很純潔、很純粹啊。

　　再後來才明白，這是因為古今異義：咱們今天說的「淫」和隋唐時的「淫」不是一個意思，而隋唐時的「淫」又和孔孟時期的「淫」不是一個意思。

　　看完這三首，大家應該也都能明白了：宮體詩的那種所謂「淫」，更接近今天的「不夠黨性」的意思。

　　我們今天看古書，切不可字面意思理解，尤其不可輕易的簡單的按今天的意思去理解。

五、近體（格律）

　　（一）概述

　　永明體詩歌經過宮體詩的進一步發展，直到初唐，基本上還是宮體詩的天下。

　　此時，一些詩人開始從創作理論的高度有意識的開始規範五言詩的創作了。

　　宋之問，沈佺期提出「回忌聲病約句准篇」的聲律理論，基本完成了近體詩——也就是格律詩定型工作。兩人在初唐影響極大，五律受到了初唐文人的普遍追捧。

　　五律大致成熟於宋之問、沈佺期，完備於王維、杜甫，而七律成熟、完備於杜甫。

　　（二）沈佺期

　　沈佺期與宋之問齊名，並稱「沈宋」。他們的近體詩格律謹嚴精密，史論以為是律詩體制定型的代表詩人。多應制之作，流放時期的作品則多對其境遇表示不滿。

　　　雜詩三首（其三）

聞道黃龍戍，頻年不解兵。

可憐閨里月，長在漢家營。

少婦今春意，良人昨夜情。

誰能將旗鼓，一為取龍城。

　　這是沈佺期的傳世名作之一。詩人類似「無題」的《雜詩》共有三首，都寫閨中怨情，流露出明顯的反戰情緒。

　　這首詩構思新穎精巧，由情生意，由意足情，勢若轉圜，極為自然。全詩以問句作結，越發顯得言短意長，含蘊不盡。

　　　夜宿七盤嶺

獨游千里外，高卧七盤西。

山月臨窗近，天河入戶低。

芳春平仲綠，清夜子規啼。

浮客空留聽，褒城聞曙雞。

　　沈佺期這首詩是初唐五律的名篇，格律已臻嚴密，但顯然尚留髮展痕迹。通首對仗，力求工巧，有齊梁餘風。

　　沈佺期是以工詩著名的，其詩作結構完整，針跡細密。例如本詩，通篇對仗，鏗鏘協律，而文氣流暢，寫景抒懷，富有情趣和意境。

　　　　　　獨不見

盧家少婦鬱金堂，海燕雙棲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葉，十年征戍憶遼陽。

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

誰為含愁獨不見，更教明月照流黃？

　　沈佺期的這首《獨不見》是一首較早出現的優秀七言律詩。全詩辭藻典雅，華美艷麗，情景結合，意境鮮明，被歷代詩評家認為是溫麗高古之佳篇。

　　（三）宋之問

　　宋之問的詩作多為應制之作，內容比較貧乏，但在遭遇流放後，他作的一些詩有較充實的內容，例如《渡漢江》、《題大庾嶺北驛》《度大庾嶺》等。

　　在藝術形式上，宋之問的詩以屬對精密、音韻協調見長，大多詞采綺麗，對仗工整，對律詩體制的定型頗有影響。

　　　　渡漢江

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宋之問這首詩傳神的表現出詩人對家鄉和親人的摯愛之情和遊子遠歸家鄉時不安、畏怯的複雜心理。

　　題大庾嶺北驛

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

我行殊未已，何日復歸來。

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

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

　　宋之問全詩寫的是「愁」，卻未著一「愁」字。儘管如此，詩人還是表達出愁緒滿懷，凄惻纏綿。這首詩正是在道景言情上別具匠心。

　　全詩情景交融，用詞考究，思鄉之憂傷與行程之艱難緊密結合，表達了強烈的哀傷與沉痛之意，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度大庾嶺

度嶺方辭國，停軺一望家。

魂隨南翥鳥，淚盡北枝花。

山雨初含霽，江雲欲變霞。

但令歸有日，不敢恨長沙。

　　宋之問這首詩感情真摯，情景交融；章法嚴謹，對仗工整，音韻和諧，是一首成熟的五言律詩，堪稱「示後進以准」的佳作。

六、其他分享

　　下面分享一下我最喜歡的二十首唐詩佳作。

　　唐朝詩人輩出，各有特色，但格局大小、格調高下、水平高低還是很容易判斷的。

　　李白、杜甫是絕對的巔峰，王維稍次之，白居易、劉禹錫、李商隱次之，王昌齡、孟浩然、杜牧等又次之。岑參、王之渙等也多有佳作。

　　冒昧遴選了二十首最喜歡的唐人詩作，和諸位詩友分享。

　　（一）五言絕句

　　五絕以王維、李白為佳。

　　　登鸛雀樓·王之渙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鳥鳴澗·王維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靜夜思·李白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春曉·孟浩然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二）七言絕句

　　七絕以王昌齡、李白為佳。

　　　　　　出塞·王昌齡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涼州詞·王之渙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涼州詞·王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早發白帝城·李白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三）五言律詩

　　五律以王維、杜甫、李白為佳。

　　　登岳陽樓·杜甫

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

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

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

　　　山居秋暝·王維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送友人·李白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王勃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

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四）七言律詩

　　七律以杜甫、劉禹錫、李商隱為佳，杜甫尤佳！

　　　　　　登高·杜甫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黃鶴樓·崔顥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劉禹錫

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

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錦瑟·李商隱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五）古體詩

　　古風以李白、白居易、杜甫、岑參為佳，李白尤佳！

　　　　　春江花月夜·張若虛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灧灧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岑參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將進酒·李白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長恨歌·白居易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遊夜專夜。

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

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

翠華搖搖行復止，西出都門百餘里。

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黃埃散漫風蕭索，雲棧縈紆登劍閣。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無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

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

天旋地轉回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

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

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

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

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

西宮南內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

梨園弟子白髮新，椒房阿監青娥老。

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

為感君王輾轉思，遂教方士殷勤覓。

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

金闕西廂叩玉扃，轉教小玉報雙成。

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里夢魂驚。

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

雲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

風吹仙袂飄颻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

昭陽殿里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

惟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

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

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七、補充

　　本文是我在「青梅煮酒，談古論今」（歷史群）和「詩詞曲賦滿庭芳」（詩歌群）做的分享的實錄。錯誤在所難免，歡迎大家指正、賜教。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