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四平攻堅戰之最後碰撞：李天佑無奈陳明仁，林彪二次飲恨四平街

1947年6月14日，東北民主聯軍打響了夏季攻勢的收官戰——四平攻堅戰，集中李天佑第1縱隊、鄧華遼吉縱隊猛攻國民黨軍陳明仁部固守的四平街。經過3天突擊，攻勢進展遲緩，部隊傷亡很大。6月17日凌晨，四平攻城總指揮、第1縱隊司令員李天佑向在前方總部的東北民主聯軍總司令兼政治委員林彪、副政治委員羅榮桓報告了作戰情況：

「我們於13日開始肅清主攻方向之敵外圍據點，14日黃昏在強大優勢步兵下實行突破。經三晝夜巷戰與打垮敵人反衝鋒，我1、2師各付出1500人以上之傷亡，但進佔地區仍是狹小，俘虜不足千人。基本教訓如下：……」

李天佑在報告中明確寫出了四平攻堅戰鬥的殘酷激烈程度。他憂慮因東北夏季夜晚時間太短（僅有8個小時），部隊集結後進攻不了幾個波次天就亮了，因之發展程度不大。而白天敵人的空地火力非常猛烈，城內突擊部隊所佔地域狹小，難以活動，遭受傷亡之大還要超過晚上作戰。加上敵人施以火攻，我軍打到哪裡火就燒到哪裡，造成了極大困難。如此惡性循環，導致攻擊部隊傷亡越來越大，卻遲遲難以進展。

林彪、羅榮桓接到李天佑的報告後進行了認真研究，為擴大突破地區加速向縱深發展，決定改變部署。他們電告李天佑：「凡我攻擊兵力較少或多之處，須特別注意近迫作業，逐步逼近敵人。」同時命令鄧華縱隊調一個師支援第1縱隊向縱深突破，總預備隊第6縱隊17師全部投入縱深戰鬥。

6月17日，攻城總預備隊第6縱隊17師在師長龍書金率領下從第1縱隊方向加入戰鬥。由於突破地域狹小，17師如直接在1、2師之間進入戰鬥，不但人員密集擁擠更加難以展開，還會遭到敵人空地火力襲擊而增大傷亡。李天佑等人經過研究後，命令17師以49團歸1師首長指揮，從1師左側進入陣地，向北側縱深發展，擴大佔領面積並援應一直未能突破城區的鄧華縱隊；以50團歸2師首長指揮，從2師右側進入陣地，向北側敵核心守備區發展進攻；51團擔任第二梯隊，與師部暫在城外靈神廟地區待命。為了解縱深戰鬥情況，萬毅政委也進入城內，到2師指揮所指揮戰鬥。同日，鄧華縱隊獨立2師奉命調出，從城西方向支援第1縱隊向縱深突破。

17師的戰鬥風格獨特，部隊老底子中有不少是山東煤礦工人出身，精於爆破技術，經過傳幫帶後發展到全師多數人員都能熟練運用爆破手段與敵作戰。而且17師上下對鑽研戰術頗有心得，已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打法。在東北解放戰爭中，17師越戰越精，逐漸打出了擅長攻堅的名氣。林彪很欣賞17師，喜歡將該部單獨調出來打攻堅。加入四平攻城戰鬥後，17師果然身手不凡。他們的進攻方法與別的部隊不同，採取一個營攻一條街及「四組一隊」的戰術，用穿牆打洞推進的方式避開敵人的交叉火力，並且以繳獲的7門美式火箭炮進行清障，不斷拔除敵人的火力點，一碉一堡、一房一屋的攻擊前進。這樣就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因突破地域狹窄、攻擊隊形密集而遭敵火力殺傷的弊病，同時又能互相配合進行縱深巷戰，增強了攻擊持續性，從而大大加快了推進速度。戰後林彪曾詳細詢問了17師的攻堅戰術經驗，又經過自己的思考和總結，於是提出了著名的「四組一隊」戰術並向全軍推廣。

6月17日戰鬥一夜，17師兩個突擊團就已從1、2師的原佔領地域大大向前擴展。李天佑非常高興，決心抓住時機趁熱打鐵。他命令17師第二梯隊51團於18日全部進入縱深戰鬥，並由該師統一指揮所屬各團，全力向敵核心守備區突擊。同時1、2師除協同17師向縱深發展外，還要將分割兩師突破地區的敵據點殲滅，使兩個突破地段連成一片。

18日凌晨，鄧華縱隊獨立1師終於突破守軍陣地，從城區西北撕開了口子。獨立1師師長馬仁興立即指揮先頭突擊團1團擴大突破口，向城區北側猛插。國民黨軍88師一部衝上來拚死反擊，被獨立1師堅決擊退。此時，在獨立1師右翼進攻的獨立2師也掃清了外圍之敵，從西側向城區突破。這樣，鄧華縱隊獨立1、2師與第6縱隊17師從南、北、西三面并力攻擊，已全面取得突破，矛頭直指陳明仁的核心守備區。防守城西區的敵88師和保安團經連續惡戰傷亡大半，無力反擊，只能節節敗退。

由於戰鬥已引向城區縱深，國民黨軍的飛機雖然每天都要飛來十幾架次助戰，但下面兩軍混戰在一起，難分敵我，無法像前幾天那樣集中轟炸第1縱隊突破的狹小區域，空中支援的威力不免大減。李天佑抓住戰機，命令各部於白天連續攻擊，猛打猛衝，緊緊與敵人扭在一起，令敵人的飛機失去效用。

西區國民黨軍殘部拚死堅守在核心陣地外圍的日本神社、游泳池、電信大樓、中央銀行、市政府、油庫等重要據點中，利用堅固樓房設置防線，縱深分層配置輕重機槍、衝鋒槍、步槍、60炮等火器，進行瘋狂頑抗。當民主聯軍部隊發起攻擊時，正面防禦的國民黨軍就以密集交叉火力封鎖外圍道路，同時向攻擊路線上大打燃燒彈及投擲起火的可燃物，企圖用彈雨和火海來阻止民主聯軍前進。在城東區的國民黨軍炮兵則不斷炮擊民主聯軍的二梯隊和後方，竭力遮斷孤立其前沿突擊部隊。到了夜間戰鬥時，哪裡有聲響國民黨軍的火力就向哪裡打，城東區的敵炮兵則是看步兵火力打到哪裡就向哪裡開炮。面對如此密集猛烈的火網，民主聯軍各部不畏犧牲，前仆後繼，奮勇突擊。只見到處是衝天的烈火和你死我活的爆破戰、對射戰、追逐戰、肉搏戰，每前進一步都是屍橫遍地，血漫街渠……

戰至19日拂曉，17師部隊已突入了西區敵核心陣地外圍，並開始縮緊包圍圈。李天佑在城外的前方指揮所再也待不住了，遂率領指揮所人員進入城內，來到17師指揮所，與龍書金等人共同研究消滅敵核心陣地的部署。此時，在陳明仁的連連呼救下，蔣介石已命令將駐華北的第53軍調往東北增援，並限令杜聿明於6月30日前解四平之圍。杜聿明抱病進行了籌劃，準備調集所有能動的9個師部隊北援四平。接到總部通報後，李天佑下令將已傷亡嚴重的第1縱隊1師撤出戰鬥進行休整，並防備一旦外圍有變好及時進入阻援戰鬥。同時命令17師集中兵力奪取敵核心陣地，所屬3個團分別從東北、西北、東側發起攻擊，以穿插包圍的戰術各個殲滅守敵。

19日白天的戰鬥達到了白熱化程度。17師部隊不顧傷亡奮勇突擊，一個一個爆破敵堅固樓房工事，並將美式火箭炮前推猛烈射擊，打得守敵暈頭轉向，相繼掃清了中央銀行、市政府、電信大樓、88師師部等外圍據點。19日晚，民主聯軍已逼近陳明仁的軍部大樓。在軍部特務團團長、陳明仁的胞弟陳明信及其他部下的苦勸下，陳明仁離開軍部大樓，轉移到城東區繼續指揮戰鬥。陳明仁走後僅幾個小時，軍部大樓及附近的省政府、中山堂等核心工事就被17師部隊緊緊包圍。

當日，鄧華縱隊獨立1師也在北側鐵路附近發展進攻，掃清了守敵大部分據點，並開展政治攻勢促使敵交警大隊200餘人投誠。打到這時候，城西區絕大部分地區已被民主聯軍佔領。

20日白天，民主聯軍各部繼續清除西區零星的敵據點。由於在陳明仁的絕望呼叫下，國民黨軍出動近20架次飛機對核心守備區周邊進行狂轟濫炸，為避免不必要的傷亡，李天佑命令17師和鄧華縱隊主力轉入防空，並繼續進行攻堅準備。黃昏17時許，17師向敵軍部大樓及核心工事發起了總攻。陳明信指揮所屬特務團等部近千人依託堅固建築物負隅頑抗，雙方展開了激烈爭奪。17師部隊仍以爆破開路，勇猛突擊，連續攻克了省政府、中山堂等核心工事。在最後圍攻敵軍部大樓時，啃上了硬骨頭。這座樓原是日本小學校的教學樓，又稱大紅樓，非常高大堅固，樓內從上到下都布滿了火力點，樓外還有若干地堡構成的交叉火力網。17師突擊部隊不斷組織爆破組衝上去爆破大樓，遭到守軍各種火器的瘋狂阻擊，攻擊道路上到處躺著爆破隊員的屍體。雖有幾次爆破成功，卻只能炸出幾個小洞，對大樓損傷輕微，敵人火力不減。突擊部隊不顧傷亡一次次衝上去，又一次次被打回來。樓前的街道上積滿了一灘灘血水，衝擊部隊一不小心就會滑倒。17師51團一個連不斷發起衝鋒，最後全連134人打到只剩10人，可見這場戰鬥的激烈殘酷。

17師部隊經過反覆爆破衝擊，付出重大傷亡，逐個摧毀了樓前的地堡，並往返多次運上去許多炸藥將大樓炸開了缺口，艱難突入了樓內。雙方又在樓內進行了逐屋逐層的近戰惡鬥，大樓里到處回蕩著槍聲、爆炸聲和慘叫嘶吼聲。一直血戰到晚20時，突擊部隊終於肅清了軍部大樓內的敵人，陳明信也被俘虜。在指揮所臨陣觀戰的李天佑不禁被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所震撼，感慨地對龍書金說道：「你們這支部隊好厲害啊！」林彪在前方總部接到報告後，下令發電報予以嘉獎：「十七師作戰甚好，甚慰。」

至此，四平城西區的國民黨軍已全部被肅清，17師也與鄧華縱隊勝利會師。經過整整6晝夜浴血廝殺，雙方都付出了重大傷亡，均打得筋疲力盡。在陝北轉戰的毛澤東率領的中共中央很關心攻擊四平的戰況，於6月20日致電林彪、羅榮桓，詢問戰鬥進展情況和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四平守敵表現如此之頑強，也出乎了林彪的意料之外。此際瀋陽和長春之敵都已有增援四平的動向，雙方進行主力會戰眼見勢不可免。這時能夠追求到的最好的戰役結局，就是在阻擊南北援敵的同時堅決打下四平，爾後再進行決定性的大反擊消滅援敵。如此，東北戰局將得到根本性扭轉。這是一個氣魄宏大的構思，顯示出了林彪咄咄逼人的決心。此時的林彪正挾夏季攻勢大勝之威，還沒有最後吃下四平攻堅失利的苦果，尚無一年後遼瀋戰役之時那種對大城市攻堅顧慮重重的心態。

6月21日，林彪向各縱隊首長下達了命令：「四平戰鬥自總攻開始後，已激戰8晝夜。敵頑強抵抗，逐屋爭奪，目前我已佔領半個城市，上午傷亡已逾8000餘人，決付出15000人的傷亡，再以一個禮拜的時間，將此仗打到底，達到完全殲滅敵人和打垮敵之守城信心。目前敵南北增援部隊已出動，我軍決待敵進至昌圖、郭家店附近後開始大反擊。我各部皆應振奮精神，準備苦戰，以不惜付出15000人的傷亡，血戰數晝夜，採取戰場上的各個擊破方法，求得大量殲滅敵人。」同日，林彪向毛澤東電告了自己的決心。不過，性格謹慎的林彪還是說了兩頭話，在電報中估計了可能發生的不利形勢：「估計以後形勢，敵必更據城死守。而我方則因傷亡過大，須休整一時期，才能作新的行動。」顯然，林彪不想在領袖面前把話說滿，給自己留了餘地。

6月21日，根據前方總部的指示，第1縱隊2師撤出戰鬥到後方休整，3師從路東調到路西準備與17師協同作戰。同時調第6縱隊16師、18師向四平集結，作為總預備隊。當日下午，李天佑統一指揮第1縱隊3師、第6縱隊17師和鄧華縱隊全部投入戰鬥，向四平城東區發起攻擊。其中以3師、17師在南側攻擊敵第二守備區，以鄧華縱隊在北側攻擊敵第一守備區。

戰鬥打響後，3師、17師並肩從南橋洞一帶突入鐵路以東市區，很快突破敵外圍據點，包圍了城東南的國民黨軍重要支撐點天主教堂。與此同時，鄧華縱隊從天橋北側向康德火磨方向發起突擊。馬仁興指揮的獨立1師仍然擔任尖刀部隊，奮勇攻佔鐵路公園，又經連續爆破摧毀了攔路的數個敵軍地堡，一路殺上了鐵道天橋。這時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攻擊部隊誰也沒注意到，在天橋上邊懸吊著兩隻沉甸甸的大麻袋。當部隊衝上去時，兩個麻袋突然張開了大口，只見黃澄澄的堅硬滾圓的黃豆傾瀉而下，瞬間撒滿了路面。突擊部隊沖在前面的戰士猝不及防，踩到黃豆上立腳不住，全都摔了跟頭，武器也甩出老遠。他們想爬起來，卻因黃豆滿地亂滾，無從借力，要不就是手刨腳蹬站不起來，要不就是起來了復又跌倒。這時對面國民黨軍的密集火力已如雨潑下，突擊部隊的戰士站不起來，無法撤退，紛紛中彈，鮮血隨即流滿了街道。後面衝上來的部隊看著這慘烈場景不禁目瞪口呆，有的戰士甚至當場痛哭起來。

這一著玩得堪稱又狠又損，正是陳明仁從第十九路軍「一二八」上海抗戰的戰術經驗中學來的。當時第十九路軍也是撒豆成兵，然後戰士們衝上去用大刀片猛砍日本鬼子的腦袋。誰也想不到，這一禦侮成名的戰術十幾年後卻又用在了打內戰上。獨立1師遭到挫折後，轉而採用了腳下鋪衣物、棉被、麻袋、帆布等方法克制敵人的「黃豆戰術」，艱難地一步一步向前推過了天橋。但國民黨軍依託樓房、地堡的交叉火力極其猛烈密集，突擊地域又很狹窄，難以展開兵力，獨立1師連攻數次都未能奏效。由於傷亡太大，突擊部隊已經失去了繼續發展的能力，鄧華、馬仁興只好命令他們撤迴路西，輪換再戰。

22日，李天佑指揮3師、17師和鄧華縱隊繼續向城東區之敵發起猛攻。然而國民黨軍的抵抗出乎意料的兇狠頑強。在陳明仁的指揮下，東區殘敵打得很沉著，頗有章法。他們首先利用地堡、高樓隱蔽自己，將衝鋒的民主聯軍放近，爾後以猛烈炮火打後邊的攻擊部隊第二梯隊，分割其前後的聯繫，再以步兵輕重火器掃射衝到前沿的民主聯軍，將其大量殺傷。趁民主聯軍突擊部隊攻勢鈍銼之機，國民黨軍又組織兵力發起反擊，將立腳未穩的民主聯軍趕回去，並趁勢恢復部分陣地。同時國民黨軍將有限的炮火威力發揮到了極致，對民主聯軍所到之處進行覆蓋性射擊，將房屋統統打爛，讓民主聯軍攻擊部隊無處立足藏身。這樣打下來，雙方又進行了反覆爭奪，拼得你死我活，均付出重大代價，戰鬥之殘酷激烈程度毫不亞於在城西區的爭奪。

李天佑在觀察了戰場情況後感到很吃驚。他原來估計陳明仁的部隊已損失大半，氣勢衰竭，攻擊東區應該不會費太大的事。不料敵人竟會頑強若此，看這樣子想三、五天拿下四平又要落空。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國民黨軍的火力一直保持著強勁勢頭，彈藥好像總也打不完，對民主聯軍造成了嚴重壓迫，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為了保住四平，杜聿明堅持從瀋陽派出上百架運輸機前往四平馳援，先後空運、空投了大量彈藥物資。據戰後統計，從6月1日到9日，瀋陽出動運輸機44架，向四平空運彈藥88噸；從6月17日到29日，又動用運輸機136架，向四平空投彈藥305噸。其中包括各式步槍子彈300多萬發、迫擊炮彈3萬發、山炮彈6200發、榴炮彈1300發、手榴彈11萬多枚。正是有了空運來的巨量彈藥支撐，四平守軍才將炮火打得如此毫無顧忌，給民主聯軍的攻勢造成了嚴重困難。而攻城的民主聯軍雖然火炮數量遠較四平之敵為多，但因後勤困難，總共只集中了約8000發炮彈，使用起來捉襟見肘，導致一直壓制不住四平守敵的炮火。不僅如此，運到前線的其他彈藥也很緊張，攻擊部隊攜彈量不足，往往打到關鍵時刻手榴彈、炸藥包就突然斷頓了，嚴重遲滯戰鬥進展。

這時，瀋陽援敵已在東北保安司令部副司令長官鄭洞國的指揮下北上，民主聯軍的南線打援方向明顯吃緊，北線又久攻四平不下，眼見陷入了兩面作戰的不利局面。李天佑心中著急，但攻擊部隊屢受敵炮火殺傷，又遭其瘋狂反衝擊，態勢非常不利，必須調整。他命令各師改變打法，採用土工作業挖交通溝、掩蔽部向前推進及保護自己，不斷接近敵人，包抄敵人或分割敵人防區，組織好炮火後再發起攻擊。不過這樣一來儘管打得很穩健，傷亡也大大減少，但卻耗去了大量時間，攻擊速度明顯減慢。加上白天國民黨軍又出動飛機對民主聯軍的陣地和後方進行狂轟濫炸，造成攻擊部隊的運動、集結都很困難，又使攻擊的力度進一步減弱。打到此時，四平之戰已形成了膠著局面。

23日凌晨，鄧華縱隊又組織力量對東區之敵發動了一輪猛攻。陳明仁針鋒相對，命令炮兵瘋狂射擊民主聯軍攻擊部隊的前後方，並搜羅兵員連續向鄧華縱隊進行了五次反衝鋒。雙方拚死爭奪每一條大街、每一條小巷、每一棟樓房，甚至每一堵廢墟，其狀屍山血河，凄慘至極。打到23日天亮時，鄧華縱隊傷亡過重，已失去了突擊能力，被迫後退。由於17師經多日連續作戰也戰鬥力大減，李天佑遂命令該師將傷亡最重的49團撤下去休整，並命令總預備隊中的第6縱隊18師投入路東17師方向作戰。面對艱難戰局，李天佑無奈地電告林彪：「昨日戰鬥甚慢，估計尚需三四天才能解決戰鬥。鄧縱傷亡過大，目前依靠六縱。」

由於南北方向救援四平的敵人已經迫近，林彪的決心也被迫開始改變。23日下午，他電令四平前線指揮所：鄧華縱隊1、2師撤出戰鬥，準備南下打援；第6縱隊全部投入四平攻堅作戰；四平戰鬥改由第6縱隊司令員洪學智統一指揮。得，李天佑的四平攻城總指揮職務到此結束。

6月23日傍晚，鄧華縱隊獨立1師奉命撤出戰鬥。師長馬仁興和參謀長黃忠誠、1團團長等人出去查看地形，當行至鐵路小橋子附近的塹壕時，馬仁興被一顆流彈打中胸部，當場犧牲，成為了四平攻堅戰中陣亡職務最高的幹部。馬仁興素以智勇兼備著稱，有古名將之風，曾經參加過三次四平大戰，深受部隊指戰員的愛戴。戰後，中共遼吉省委授予馬仁興烈士「遼吉功臣」的光榮稱號。經中共東北局特批，將四平市道西最好的十條街道命名為「仁興路」。

現在看一下國民黨軍救援四平的情況。在蔣介石的嚴令下，杜聿明決心出兵解四平之圍。由於腎病嚴重，杜聿明直不起腰，連下床都困難，只好找來老部下鄭洞國，將救援四平前敵總指揮的職務委任於他。按照二人的籌劃，鄭洞國首先指揮新到東北的第53軍南下收複本溪，以解除活動在遼南的東北民主聯軍第4縱隊對瀋陽的威脅。6月17日，鄭洞國揮兵進攻本溪。在夏季攻勢中奪占本溪的民主聯軍第4縱隊11師略作抵抗後便撤走了，第53軍得以輕鬆收複本溪。鄭洞國進城後匆匆布置了防務，又於20日趕到鐵嶺，部署北上解四平之圍。在杜聿明的督令下，於瀋陽方向集結了新6軍14師、新22師、169師，第93軍暫20師、暫22師，第52軍195師，第53軍116師、130師，加上長春方向抽調的新1軍新30師和保安團，共計5個軍9個多師兵力，由鄭洞國統一指揮，從南北兩個方向馳援四平。

按照杜聿明的判斷，林彪主力很可能埋伏在開原以東地區，有引誘國民黨軍主力進至鐵嶺、開原以北展開決戰的意圖。如此則很不利，北上援軍要注意規避這一陷阱。鄭洞國與各軍將領進行了研究後，決定以戰鬥力最強的廖耀湘新6軍攻佔開原以東地區，掩護主力沿中長路向四平挺進；第93軍由昌圖北進，第52軍195師緊隨其後；第53軍116師、130師則為總預備隊，隨戰鬥進展從左翼迂迴向四平以西前進。應鄭洞國的要求，杜聿明派空軍出動配合作戰，並偵察民主聯軍的動向。

6月22日，南路國民黨軍開始出動。23日，進佔肖陽堡、開原一線。24日，進至昌圖一線，與擔任中長路正面阻擊的民主聯軍第2縱隊展開激戰。同日，北路國民黨軍新1軍新30師和保安團一部也進至陶家屯地域，與擔任阻擊的民主聯軍獨立3、4師和西滿騎兵師、東滿獨立師發生戰鬥。

面對南北兩路洶洶來敵，林彪改變了決心，將戰役的核心目標由攻佔四平轉為打援。因此決定調第1縱隊1師、2師、直屬隊和鄧華縱隊1、2師南下打援，以第6縱隊全部、第1縱隊3師和鄧華縱隊3師繼續攻擊四平。同日，毛澤東發來電報，指出「奪取此戰略中樞極為正確，這不僅對於樹立我軍攻堅信念關係極大，同時對於正在鬥爭著的全國人民也是一大鼓勵。」可惜的是，就在林彪運籌帷幄之際，攻佔四平的最佳時間已悄然逝去。當瀋陽、長春方向的援敵越逼越近時，他再也無法抽調阻援部隊加入攻擊四平了。

6月24日，洪學智指揮第6縱隊16師、鄧華縱隊3師在北側，17師、18師在中間，第1縱隊3師在南側，繼續向城東區守敵發起猛攻。四平城內的混戰進行得空前殘酷激烈。雙方士兵捨死忘生地追逐廝殺，抵近對射，炮擊爆炸，刀劈槍刺，甚至用拳頭牙齒進行瘋狂拼搏。到了夜晚，四平城上空此起彼落地橫飛著照明彈、燃燒彈，被炮彈打著的民房和建築物熊熊燃燒，滿城火光，如同白晝。城內的大街小巷中到處是殘肢斷臂的屍體，橫七豎八地鋪滿了路面。到處是流淌和噴濺的鮮血，黑紅黑紅的積成大塊大塊，粘得人拔不出腳……。打到25日，第1縱隊3師攻佔了城東南要點天主教堂，四平國民黨軍殘部被壓縮在了城東北角的曉東中學、油化廠一帶。至此，四平城東區的一半以上也被民主聯軍佔領。

陳明仁已快打到山窮水盡了。他的第71軍88師打光了，87師和第13軍54師傷亡大半，直屬隊的特務團、炮兵營、工兵營、通信營打沒了五分之四，那些從城內外臨時徵召的兵員也都被編入各單位一一消耗掉了。實在無兵可調時，陳明仁甚至把直屬隊獸力營的200多名馬夫組織起來，發給武器去填補防線缺口。這些馬夫不愧是跟著陳明仁參加過滇西反攻的抗戰老兵，硬是在防線上堅守了4晝夜，還向民主聯軍發起了多次反擊。打到最後，全營已只剩下30多人。為了守住陣地，陳明仁命令把工廠、民房都拆掉、炸掉，把鐵東水塔炸倒，把糧庫里的麵粉、大米、黃豆都搬出來壘成工事沙包，將豆油用來點火照明。四平城內的老百姓都被動員起來給國民黨軍隊修工事、運傷員，而人身安全則毫無保障，在戰鬥期間死傷無數，慘不忍睹。陳明仁的這一套「焦土作戰」打法實屬竭澤而漁，不顧人民死活，是對四平人民和這座城市犯了罪的！

戰至6月26日，民主聯軍已佔領了四平全城面積的四分之三，與龜縮在城東北角的陳明仁殘部僅隔一條寬大的東西馬路對峙。陳明仁這時已沒有多餘部隊發動反衝擊了，只能指揮殘部固守殘剩的一些支撐點進行頑抗，並拚命向瀋陽和南京呼叫求援。好在守軍的彈藥還有富餘，又可得到空軍傾力支援，仍能以比較猛烈的火力封鎖民主聯軍的進攻路線。此時民主聯軍攻擊部隊也已經打得疲憊不堪，特別是炮彈、子彈、手榴彈、炸藥都所剩無幾，後方又供應不上，缺乏再向前推進的後勁。要是林彪還能壓上一至兩個師生力軍加入攻堅，陳明仁可就真的扛不住了。他自己也知道末日將盡，已準備好了自殺用的手槍。要是時間再能早上幾天，恐怕已無人懷疑民主聯軍將是這場戰鬥的勝利者了。只可惜，風雲之突變，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6月23日，南路援敵廖耀湘新6軍先頭169師在進至開原以東的八棵樹地區時，遭到民主聯軍第4縱隊的突襲。經一晝夜激戰，169師傷亡慘重，八棵樹附近高地都被第4縱隊部隊佔領。此時，北路援敵新1軍等部也被阻止於陶家屯一線。為迅速打通道路，在廖耀湘的嚴令下，169師師長鄭庭芨指揮所部繼續猛攻八棵樹諸陣地。在空軍和地面炮火的支援下，反覆激戰到25日黃昏，169師終於突破了第4縱隊的阻擊陣地。第4縱隊阻擊部隊因傷亡過大，無力反擊，遂主動撤出戰鬥。這時，廖耀湘命令新6軍14師、新22師從左翼繞過八棵樹，進至馬市堡、貂皮屯一線，並繼續向威遠堡、蓮花街前進。同日，南路國民黨軍第93軍佔領昌圖，並與在正面阻擊的民主聯軍第2縱隊進行了猛烈戰鬥。南路援敵第53軍116師、130師也迅速北上，從第93軍左翼向四平以西的八面城方向實施迂迴運動。

鑒於南線敵情嚴重，民主聯軍布置的阻援力量不足以在運動中全部殲滅援敵，林彪不得不對整個戰局進行了重新評估。他於26日致電在四平前線主持攻城的洪學智、鄧華等將領，要求他們對四平戰鬥的現狀作一客觀估計，為總部決策提供依據。接到林彪來電後，洪學智主持召開了四平市區作戰部隊師以上幹部會議，研究攻打四平的作戰措施。他們決心重新組織兵力，集中有限彈藥繼續發起全面突擊，爭取三、四天內全部殲滅四平之敵，攻佔四平。然而，由於南線形勢愈加吃緊，阻援力量不足，林彪不再看重攻擊四平，決心在打援中分割敵人，爭取於運動中殲滅援敵一至兩個師。27日，林彪下達命令：對四平採取佯攻方針，抽調攻城的第6縱隊16師和正在休整的鄧華縱隊獨立1、2師南下葉赫、昌圖地區打援。林彪決心集中第3縱隊全部、第1縱隊和第4縱隊各2個師、第6縱隊16師加民主聯軍獨立1師，共9個師的兵力，力求在運動中殲滅南路援敵中戰鬥力最強的新6軍，先斷敵一臂。同時以鄧華縱隊獨立1、2師加入第2縱隊方向，阻擊由昌圖正面北上的援敵第93軍。

就在民主聯軍打援各軍趕往預定陣地之時，6月28日早晨，鄭洞國親臨第93軍督戰，指揮該軍向據守泉頭一線的民主聯軍第2縱隊阻擊陣地發動猛烈進攻。雙方反覆進行激戰，已進入了白熱化狀態。此時林彪的思路又有了一點變化，他想將四平作為誘餌，誘使敵人冒進從而便於民主聯軍對其實施分割圍殲。於是他電令洪學智等攻城將領：「目前我軍方針為消滅敵人有生力量，你們目前須一面佯攻四平，誘敵前進；同時須準備必要時以全力或主力脫離四平，參加四平以北或以南之運動戰。」同時發電報給四平前線部隊，指出「四平能否攻下無關重要，目前主要是利用敵人增援之機，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28日下午，向左翼迂迴的敵第53軍開始向八面城進攻，嚴重威脅了第2縱隊的右翼安全。鄭洞國抓住時機，命令第93軍在空軍和戰車配合下發起攻擊，一舉突入了第2縱隊主陣地，雙方進行了短兵近戰。經過一天鏖戰，第2縱隊傷亡很大。這時，林彪又作出了一個錯誤決定。他命令第2縱隊放棄泉頭一線，撤出戰鬥，誘敵向四平前進。待昌圖一帶敵人空虛時，即奪回昌圖，並繼續向威遠堡攻擊。接令後，第2縱隊於28日黃昏撤出了戰鬥。但是這樣一來，敵第93軍的態勢不但是迅速向四平靠攏，而且也接近了從右翼推進的新6軍。而準備殲擊新6軍的民主聯軍各師或因路途較遠，或因白天敵機威脅機動困難，並沒有集結到位，致使分割圍殲變成了一面平推，預定殲滅援敵一部的戰役企圖實際上已經破產。

突破泉頭一線後，鄭洞國指揮第93軍前進速度更快，右翼的新6軍也呼應北上。緊急南下的民主聯軍打援各師相繼與敵交火，無法再對其實施分割殲滅。戰至6月29日黃昏，第53軍先頭部隊已佔領了四平市區以南的虻牛哨一帶，第53軍和第52軍195師佔領了四平以西的八面城，新6軍先頭14師也進至四平東南的蓮花街地區。至此南路來援的國民黨軍已和四平外圍的民主聯軍形成了全線對峙，並有進一步迂迴四平的態勢，四平攻城部隊實際處於了兩面受敵的嚴重威脅下。

仗打到這個地步，林彪也沒辦法了。現在還差一口氣就是解決不了四平殘敵，南線國民黨軍又已近在呎尺，為不致兩面受敵遭到損失，只能當機立斷。6月30日凌晨，林彪、羅榮桓下達命令，參加四平地區攻城和打援的部隊全部撤出戰鬥。各部依令行動，趁夜色悄悄離開了已變成屍城血城的四平街。30日拂曉，第1縱隊3師最後撤離四平。至此，從外圍戰鬥算起歷時19晝夜，從總攻戰鬥算起歷時16晝夜的四平攻堅戰結束了。同時，也結束了歷時50天的夏季攻勢。已籌備多日中共四平市黨、政機關人員，也在中共四平市委書記、四平市民主政府市長吳甄鐸帶領下轉移到梨樹縣邊沿地區堅持游擊鬥爭。四平衛戍司令員羅傑則率領二軍分區16團主力回二軍分區歸建。根據上級命令，中共四平市黨、政、軍機構隨之撤銷。

東北民主聯軍撤離四平後，南路來援的國民黨軍隨即開進四平。已決意「成仁」的陳明仁終於死裡逃生。在鑽出多日不見陽光的地下指揮部後，陳明仁已是滿臉黑污，鬍子拉碴，鬢髮斑白，步履踉蹌。他聲音哽咽顫抖地嘆道：「當了28年丘八，從來沒有打過這樣激烈的硬仗！」

在整個夏季攻勢作戰中，東北民主聯軍共殲敵8.32萬餘人，繳獲大批武器彈藥和軍需物資，收復城鎮42座（其中有6座被敵軍重占），打通了南北滿和冀察熱遼解放區的聯繫，擴大解放區面積16萬平方公里，迫使國民黨軍收縮於中長路和北寧路的狹長走廊地帶進行防禦，為在東北戰場進一步集中兵力實行機動作戰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唯一感到不完滿的，就是第二階段四平攻堅戰的失利。

7月1日，林彪、羅榮桓電告中央軍委和毛澤東：「四平戰鬥，自14日總攻開始，至26日經13日激戰，我軍俘斃傷敵3萬餘人，我傷亡13000人。由於敵逐屋逐堡頑抗，後數日敵進行地洞戰，在我軍進攻時，敵從地洞中逃跑，故戰鬥後，我傷亡大，而甚難俘獲敵人。敵現以9個師向四平增援。我攻城部隊已於前晚離開四平。我外圍部隊昨日已開始打援，但對於敵人具體位置與番號不明，我作戰部隊員額不充實，而又有輕敵情緒，昨今兩日戰鬥成績均甚少，但戰鬥尚在進行中。擬經此戰後，即休整補充部隊。」

關於四平攻堅戰的雙方傷亡數字，經過史學界多年來的討論，對國民黨軍一方相對認識比較一致，即傷亡1.6~1.7萬人左右，而對東北民主聯軍一方則說法不一。按照戰後東北民主聯軍總部公布的數字，是傷亡1.3萬人左右，這一說法也比較流行。後來石家莊陸軍學院訓練部編撰了《教學參考戰例》一書，裡邊又提出了1.8萬人的傷亡數字。李作鵬在回憶錄中披露的數字，則是傷亡1.4~1.5萬人左右。

筆者對此查閱了一些資料，下邊就對各縱隊的傷亡數字作一下匯總分析。根據東北民主聯軍戰後總結撰寫的《東北夏季戰役彙報記錄》中披露，整個夏季攻勢期間東北民主聯軍總減員有3萬多人。其中第1縱隊戰鬥傷亡和非戰鬥減員共11447人（據萬毅回憶，在四平攻堅戰中傷亡6808人，此為戰鬥傷亡，下同）；第6縱隊戰鬥傷亡和非戰鬥減員共7669人（據李作鵬回憶，他後來了解到第6縱隊在四平攻堅戰中傷亡5000餘人）；鄧華縱隊戰鬥傷亡和非戰鬥減員共5416人（同樣據李作鵬回憶，鄧華縱隊在四平攻堅戰中傷亡3000餘人）。這樣計算一下，東北民主聯軍在四平攻堅戰中的戰鬥傷亡至少在1.5萬人左右。當時第1、6、鄧華縱隊的逃亡、掉隊等非戰鬥減員約佔總減員的22.7%，換算到四平攻堅戰中就是約4000人出頭，加上戰鬥傷亡共計約1.9萬餘人，與《教學參考戰例》中那個1.8萬人的傷亡數字也大致對得上。根據以上分析，筆者認為東北民主聯軍總部在四平之戰後公布的1.3萬人的傷亡數字有些偏小，李作鵬在回憶錄中披露的傷亡1.4~1.5萬人應該僅指戰鬥傷亡數字，《教學參考戰例》中提出的1.8萬人則是戰鬥傷亡與非戰鬥減員的總數。綜合來看，東北民主聯軍在四平攻堅戰中的減員總數在1.8萬人以上，與守城國民黨軍的傷亡約為1：1左右。

四平攻堅戰是東北民主聯軍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城市攻堅戰，留下了不少經驗教訓，同時也在很大程度上鍛煉了部隊。其中第6縱隊17師就是一個典型。17師在攻擊四平的戰鬥中英勇突擊，進展最快，戰術最好，攻破敵核心守備區，攻佔敵第71軍軍部，共殲敵2000餘人。該師傷亡也在參戰各師中最大，全師傷亡在4000人左右，戰後沒有負傷的人員只剩2000多人。林彪接到報告後亦很震動，特別作出指示，將東北軍區9個警衛團的1連抽出補充給17師。當時的警衛團中多是抽調老兵精銳組成，而1連又通常是全團最能打的連隊，由此可見林彪對17師的重視。東北軍區司令部也對17師不吝讚美之辭：「該部隊歷史不算很老，戰鬥作風頑強，進步快……戰士很勇猛，長於使用爆破，攻堅力最頑強……為東北各野戰部隊中攻堅力最頑強之部隊，為頭等主力師。」後來，在遼瀋戰役打錦州、平津戰役打天津時，林彪又兩次單獨抽調17師參加攻城。自此「三調17師」成為了其師史上的光輝一頁。

7月2日，林彪、羅榮桓、劉亞樓（時任東北民主聯軍參謀長）聯名致電各縱隊，總結了這次作戰的經驗教訓：

「四平戰鬥及此次威遠堡以北以東的作戰均未打好。有的系因能否勝利的具體條件，缺乏冷靜的估計，輕浮急躁攻擊，表現有信心有精神的衝動性，而缺乏老練的思想和實事求是的精神。有的系因戰鬥組織的浮躁潦草，未等待兵力集結，未注意迂迴切斷，致形成擊潰戰繳獲不多。有的系因分散兵力同時進攻幾處敵人，以致對欲攻擊之目標，不能形成絕對的優勢兵力，因而也就不能對該目標形成包圍迂迴和充分的重點突破，結果打成得不償失的擊潰戰，或成為相持不決消耗力量的不利的戰鬥。這些未打好的戰鬥除總部應進行檢討與吸取教訓外，我前線的戰場指揮機關，也應深刻接受此次教訓，進行思想上的理解與轉變。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將主力兵團的力量虛耗與下降。」

東北民主聯軍總部還專門召開了有各縱隊首長參加的座談會，對四平攻堅戰的經驗教訓進行了深入探討。會上林彪、羅榮桓和劉亞樓都主動承擔了責任，林彪更是把主要責任都攬了下來，要求全部隊開展討論，積極總結這次戰鬥的經驗教訓。

對於林彪來說，四平街血戰從此成為了其心中的夢魘。這一戰之後，使他對城市攻堅戰產生了顧慮心理，在指揮作戰中便竭力避免行此下策。到了一年多後的遼瀋戰役時，林彪先是對打長春徘徊不定，後是對打錦州猶豫不決，都是發軔於血城四平。

對於四平攻城戰鬥前期總指揮李天佑來說，這一戰實是令他抱撼終生。經過四平血戰後，第1縱隊遭受了嚴重損失，特別是1師、2師兩個主力師傷亡最大，傷了元氣，不少戰鬥連隊打得所剩無幾，連不像連，營不像營，殘缺不全，指戰員們是憋氣又窩火，個個悲憤填膺，部隊上下的牢騷和怪話很多。李天佑自知負有很大責任，心情非常沉重。林彪善於將將，知道李天佑壓力很大，於是特地寫了一封信給李天佑，幫助他總結教訓，提高認識：

天佑同志：

總部2日關於夏季攻勢經驗教訓總結電，盼切勿草率看過，而應深切具體地研究，使今後思想有個標準：要把實事求是的原則，一切決定於條件的原則（這個原則我同你談過），革命的效果主義的原則，實踐是正確與否的標準的原則，加以很好的認識。你是有長處的，有前途的，但思想不夠實際。夏季攻勢中，特別是四平戰鬥直至現在，從你們的電報和你們的實際行動的結果上看，表現缺乏思想，缺乏見識。為了今後戰勝敵人，盼多研究經驗和學習毛主席的軍事思想。凡一切主觀主義的東西，無論他是美名勇敢或美名慎重，其結果都要造成損失，而得不到勝利的。正確的思想的標準，是包括實踐在內的唯物主義，反對唯心主義，在軍事上要發揮戰鬥的積極性，而同時必須從能否勝利的條件出發。凡能勝利的仗，則須很藝術地組織，堅決地打；凡不能勝的仗，則斷然不打，不裝好漢。如不能勝的仗也打，或能勝的仗如不很好地講究戰術，則必然把部隊越搞越垮，對革命是損失。以上原則，有益於進步，望深刻體會之。這些原則同時也是我正在努力加深認識的東西。

林彪

7月13日

李天佑沒有辜負林彪的期望，在縱隊戰評會上深刻檢討了自己的輕敵思想及在組織指揮方面不夠周密細緻等問題。他還通過召開各種會議進行調查座談，深入探討四平攻堅戰的經驗教訓，認真傾聽廣大指戰員的聲音。在進行了認真調查研究的基礎上，李天佑親自組織編寫出了《四平攻堅戰總結》，比較詳盡全面地總結了這次攻城作戰的經驗教訓。後來，《四平攻堅戰總結》被民主聯軍總部指令下發各部隊進行教育學習。

死守四平的陳明仁在這一戰後成為了大紅大紫的「黨國」英雄，被蔣介石通令嘉獎，授予「青天白日」勳章，並擢升為第七兵團司令官。戰後不久杜聿明被召回上海就醫，參謀總長陳誠取代熊式輝就任東北行轅主任，並撤銷國民黨東北保安司令部，一手掌握了東北的軍政大權。陳誠與陳明仁分屬不同派系出身，早就看不慣陳明仁的傲慢抗上。他借陳明仁在守四平時用美國援助的成包麵粉壘工事，還將大量黃豆撒在地上設障為由，給陳明仁扣了個「貪污糧食」的罪名，予以撤職查辦。陳誠是蔣介石的寵臣，蔣介石要用他來振奮東北的黨心軍心，自然不會駁其面子。於是陳明仁被調離東北，改任有職無權的總統府中將參軍。像陳明仁這樣賣命的人都遭到如此不公對待，很多國民黨軍將領不覺寒了心，陳誠此舉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很快就在東北戰場上吃到了苦果。

淮海戰役開始之際，陳明仁被華中「剿總」總司令白崇禧要去，擔任了華中「剿總」副總司令兼武漢警備司令、第29軍軍長，後又任第一兵團司令官、代理湖南省政府主席、湖南省綏靖總司令兼省保安司令等職。1949年解放軍渡江南下後，陳明仁與國民黨元老程潛通電起義，宣布與蔣介石政權決裂，為和平解放湖南做出了重要貢獻。據說長沙和平解放後，陳明仁與第四野戰軍司令員林彪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林總，四平街上子良得罪了。」林彪則不動聲色，淡然地說：「如果那次你沒有頂住，今天我們恐怕就沒有這次握手的機會了，這時你會在哪兒？」二人相視一笑，風度粲然。到了1955年，陳明仁被授予解放軍上將軍銜，並榮獲一級解放勳章。多少年之後，參加過四平攻堅戰的解放軍老戰士提起陳明仁時，張口就是：「陳明仁這小子……！」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