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們一生都沒有愛情 | 有故事的人

圖：電影《80"後》劇照

但他們從來不做愛，她感受不到愛情，她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她以為她一輩子都那樣了。可是她後來出軌了，她遇到了那個會蹲下給她系鞋帶，會帶她去森林裡看昆蟲，聽到蟬鳴會打電話讓她聽的生物老師。

劇裡面說，其實，所謂愛上一個人，就是聽到風吟你想讓他聽，看到雲過，你想讓他看。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想與一個人共享。

>>>人人都有故事

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972個作品

作者：桉宇樹

這一次，我來講五個故事。

1

「媽，我不是沒人要。」

「二丫頭，那樣的人家我們配不上。」

「媽，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怎麼就配不上啊。我走的那天，他開著寶馬車找了我兩天兩夜，大年夜他發了幾百條簡訊，下那麼大的雪，電話都不敢接，我當時就蹲在雪地哭，我當時就眼睜睜看著……」

「二丫頭，是媽的錯，媽不好……」

這是我12歲的時候，放學回家聽到姑媽和奶奶的對話，當時她們都哭了。然後，小小的我也在門外抹著眼淚，雖然我還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

姑媽看到我在門外紅了眼眶，便快速擦乾眼淚起身抱著我：「宇宇怎麼哭了，是誰欺負宇宇了。快到大堂客廳去，你姑父給你買了好多水果呢。」

我起身離開的時候，聽到奶奶小聲道：「二丫頭，算了，以後這種話別說了。」然後，就是姑姑的斷斷續續的哭聲。

那是童年的一段往事。只是，曾經那一幕卻定格在我年少時很多年。

我知道他們一生都沒有愛情。

很抱歉，我也是。

其實，突然回想起姑姑那段往事，是因為在我剛工作一年後，和我談了四年多的女朋友分手了，那麼猝不及防，然後蹲在燈火搖曳的馬路上大哭。

2

十八歲的我大一，第一次接觸愛情，覺得愛情是相濡以沫的小江湖。

姑娘是我校友，英語系的，我是土木工程狗。本來完全不搭邊的兩個人，卻轟轟烈烈談起了戀愛。

2012年的夏天，我搖搖晃晃騎車，高度近視再加上北京霧霾嚴重，過十字路口的時候不小心擦到一個姑娘。

我摔倒了，沒什麼事。姑娘摔倒了，挺嚴重的，胳膊有淤青，眼淚嘩啦啦往下掉。帶她到了醫務室，校醫說沒什麼大礙，過幾天就好了。付了醫藥費，我還留了手機號碼。

我那時候是愣頭青，再加上比較有冒險精神，雖然那幾年開始流行扶老人訛人事件，但是我依然回寢室給她發了條簡訊還好么。姑娘馬上回個笑臉，就這樣一來二去在簡訊里聊了一會。晚上打了電話，第二天又互加了微信，一個星期後一起看了電影，一個月後我們正式在一起了。

後來每次拼酒的時候，我都會和我哥們說，那姑娘是我從馬路上撿來的。

據她說當時人被撞蒙了，開口就準備罵瞎了狗眼啊，後來抬頭一看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然後就一秒鐘變乖乖女。這個世界，果然還是看臉的。

那時候我在學校算是標準的文藝青年，經常有大批姑娘迷倒在我的文字下，加上我眉清目秀口才了得，向我眉目傳情的學妹實在不少。

我記得有一次她抱著我，然後吻我，她說：你不可以再喜歡上別人。

我點點頭，說好。那一幕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我還記得，她大學畢業回廣州工作的時候，我寫信寄給她，是很慢那種，那封信足足「漂洋過海」兩個月她才收到。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後來，我去見姑娘父母，再後來姑娘和我分手了，雖然我知道這並不是她的本意。

大學哥們安慰我：「愛情只是荷爾蒙的催化品。你啊，別太放在心上。」

另一個哥們調侃道：「其實，兄弟你和丈母娘的距離只是北京一套五環的房子。」

那晚我喝醉了酒：「可是，我擁有的那一切，那他媽的就是愛情嗎？愛情不是純粹的嗎，不是乾淨的嗎，不是說好讓我這輩子只愛她一個嘛。」

吼著吼著，我又大哭起來。

後來，跟她再也沒有了聯繫。只是依然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無聲息打開她的朋友圈，她哭了她笑了，她的男朋友給她買一束花了，她去廈門旅遊了，她又在嚷嚷喊減肥了……我和她的故事靜靜躺在過去的角落裡，再無漣漪。

有時，我會猝不及防點上一個贊，更多時候是什麼也不做安安靜靜當一個看客。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很久之前的一個朋友圈分享被她點了贊，我才發現原來我們都做著一樣的事情。

只是偶爾我也會想，若是四年以前，以我當時不顧一切去愛一個姑娘，我一定會很勇敢、很認真地對她說：「是的，我沒車沒房，但我有一顆愛你的心。」

其實，有時候我多麼想我們的故事可以像電視劇《奮鬥》里的陸濤和夏琳一樣。我希望我深愛的女人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就像陸濤問夏琳那樣。陸濤：夏琳，如果我一輩子窮困，你還會愛我嗎？夏琳回答：如果你一輩子努力，即使窮困，我也還愛你。

有時候我拚命工作到深夜，我突然很想把對話那一幕截屏發給她，沒有什麼原因，就是特別想。

3

2011年，我高中班長結婚了。他是我高中的傳奇人物，長得陽光帥氣，最重要的還是學霸一枚，記憶中從沒有跌出年級前五。

最讓我羨慕的，其實是他和女朋友的愛情故事，堪稱一段傳奇佳話。初一的時候，一個胖胖的女孩做他同桌，後來懵懂地愛就發芽了。

中考時，班長成績年級第一考上了全省最牛高中華師一附中，女孩卻只上了縣裡一所普通高中。

後來，高一時候的哥們是我室友，哥們告訴我見到她第一感覺就是驚為天人。高一下學期我終於見到本尊，覺得哥們眼光真有問題。

高二的時候，哥們又退回本縣讀書了，理由是他要幫女孩補課。後來，這事鬧得沸沸揚揚，連我們學校校長都親自出動了，那時候他期中考試考過年級前五，調考全省67名。

後來，哥們父母找過女孩，甚至我們班主任也電話聯繫過女孩父母，後來，哥們還是去了。當時這事，鬧得滿城風雨。高三的時候，哥們又回來了，一回來就考了年紀第五。只是，哥們變得沉默寡言了，變成了作家蔣方舟口中那種「最努力型的」。

有一天，這哥們半夜寫練習撐不住了，突然大哭：「她要是沒考上怎麼辦。我答應我媽了。她要考211，她壓力也很大，她現在會不會還在啃數學……」

原來，那是一場大人口中的賭局。

高三那年，真的是我見過那哥們最拚命的一段時光，每天是寢室起床最早睡得最晚一個，如果他的目標只是一個985，或許就不會那麼累了。高考的時候，哥們真的上了清華，打破了他們縣十三年沒人上清華的記錄……

可惜的是，女生儘管三年很努力很拚命，但高考也只是過一本線三分，到了南方一所普通學校讀書……

那四年異地戀，我知道，他們愛得很心酸很艱難。哥們很少在朋友圈發過什麼，但是我太知道那種不容易了，那種萬人阻擋的絕望……父母阻撓，親人不理解，家境懸殊太大。(女孩家境太普通，男孩是高知家庭)

收到請柬那一天，我們朋友圈都炸鍋了，這就是現實版的梁祝啊。婚禮那一天，高中全班同學有一大半都來了，看著新娘披著婚紗那一刻班長眼睛濕潤了……他那天喝醉了，爛醉那種。

最後人散了，我和高中時最熟悉的同桌胡侃，我們站在天台上吹著風。

「你知道，所有人都在羨慕我，可是我過得一點也不幸福。我很羨慕班長，真的很羨慕。」這位同桌也早嫁作人妻。

「你老公很疼你啊，他很紳士。」

「可是，我沒有愛情。我渴望屬於我自己的愛情。」

我沒有說話，或者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

她一身酒氣又在絮絮叨叨：

「今天是我和我老公的結婚紀念日，可是我一點也不期待。不是沒條件，是我嫌費事，我覺得那不重要。說到底，是我不在乎。

結婚以後這幾年，七夕，端午，情人節，過年，沒有任何時候讓我想過要去期待，去哪裡要去吃什麼做什麼我都無所謂。

可是，我知道不能離婚，我還有孩子，我要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你說，我這麼想會不會對我老公太殘忍……我現在所有的希望都是孩子。

他們都說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可是愛情不可以，我沒有一點心動的感覺……你說，我當初要是再堅持一下該有多好啊，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好意思，我說多了。」

「沒關係，發泄一下就好了。」

我還記得那一晚，我腦海都是她那一句「我當初要是再堅持一下該有多好啊，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我拚命跑回家去，用電腦給她寫了一封郵件。很晚，很晚之後她告訴我，她要結婚了。我知道，我的夢想結束了。

我一生，都不會再有愛情了。

然後，接下來整整一年我都陷入了一種深淵中，工作打不起精神來，做任何事都覺得沒有意義。

我想起大學時候她曾經和一起看過一部叫《皺顏》的日劇，裡面上戶彩扮演的主婦紗和跟她的丈夫相敬如賓，她的丈夫每天出門都會擁抱她，禮數周到。

但他們從來不做愛，她感受不到愛情，她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她以為她一輩子都那樣了。可是她後來出軌了，她遇到了那個會蹲下給她系鞋帶，會帶她去森林裡看昆蟲，聽到蟬鳴會打電話讓她聽的生物老師。

劇裡面說，其實，所謂愛上一個人，就是聽到風吟你想讓他聽，看到雲過，你想讓他看。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想與一個人共享。

後來，婆婆知道她出軌，她的婆婆哭著告訴她，她公公當年也出軌了，她婆婆當時告訴她說：「我看見他在那個女人身邊，笑的很開心，那是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的燦爛笑容.....」

說這句話時，那個古怪的婆婆哭得稀里嘩啦。

我也是。我好怕將來自己的枕邊人，跟自己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那麼開心過。我也好怕，將來自己的枕邊人不是因為愛情。

我還記得熱播的電視劇《何以笙簫默》中有一句台詞：「如果世界上曾經有那個人出現過，其他人都會變成將就。我不願意將就。」

然後，這種誠惶誠恐在我心裡埋藏了很多年，我沒有約會，沒有談戀愛，我想，自己再也不會遇到那樣一個姑娘了吧。

我還得很久前有一次我和女性同事聊天，她追憶著與四年前男友種種美好，說到情深處忍不住傷嘆「我再也遇不到那樣一個人了。他會笑著說你笨會給你擦鼻涕會每天晚上都等你一班回家……」

我沉默許久，緩緩對她說「因為我們學會了不再奮不顧身、不計得失的去對一個人好。我們怕被辜負，我們開始計較得失，我們所有的目的都是為了結婚。」

「嘿，你咋哭了。」

「沒事，就是被你的故事感動了。」

那種悲傷的感覺，一直到2013年才慢慢開始好轉。

4

2013年，我的姑父出車禍去世了。

姑父去世不久，我們一家人都去姑姑家陪她，怕她出什麼事。然後，我在某個睡不著的深夜醒來，發現姑媽坐在客廳對著姑父的遺像發獃，已是一臉淚痕卻不發出聲來。

姑媽的手裡拿著一幅字：夜黑見漁燈，孤光一點螢。微微風簇浪，散作滿河星。

姑媽見我過來了，便和我講了這幅字的來歷。在1991年的夏夜，姑媽帶著小表弟去公園散步，傍晚下了微雨，螢火蟲竟然停在二姑頭上，姑父當時見了立馬趕回家寫了這幅字……

姑媽說完在沙發上一個人哭，無聲的哭，眼淚滾滾。我沒打擾她。但姑媽的一番話，是我這二十多年來，聽得最釋懷的一個故事。

後來的日子，我慢慢去了解，姑媽也打開話匣，越來越多的提起姑父，關於他的一切，瑣碎的，平凡的，感動地，反反覆復的一遍一遍說，我才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故事。

我姑媽和姑父是相親結婚的，當年我姑父是個憨厚內向的小夥子，結婚前總共見過我姑媽三次，紅著臉在旁邊站著，連打招呼都不會。我姑媽死瞧不上他，後來兩人還是結婚，完全是因為奶奶的一句「將就吧」。

據說我姑父那時只會憨笑，不敢過份親近姑媽，就是對她好。姑媽很不待見他，結婚一年多也沒和他說幾句話，生悶氣。姑父是讀了很多書的，有胸懷，沒和她計較。

慢慢著，結婚後兩人的感情逐漸升溫，以至於我媽在看到姑父給我姑媽端茶倒水時，還經常撇著嘴對我說，「瞧瞧人家是怎麼疼媳婦的」。

小時候不知道他們這段愛情，他們從沒提過，我以為他們也就是小城李無數對普通夫妻中普通的一對，相親，結婚，生子，平淡無奇。

不曾想在平淡無奇中還有童年那無法揮去的那一幕。

這是他們簡簡單單的愛情，今年姑媽50歲了，如果姑父還活著，那麼他們一定會相濡以沫走完一生吧。

「愛情不是自然界存在，不是生物界存在的東西，這是人類文化對自我慾望的一種解釋。我他媽的真是後知後覺，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都是矯情，荷爾蒙旺盛。其實手裡的才是最好的。」

這是去年那個曾經在深夜喝得爛醉傷心大哭的同桌發在朋友圈的一句話，我欣慰一笑，然後鄭重點了贊。

我還記得去年某網一個引人深思的社會新聞：浙江有一個準新娘，婚禮當天，男方去接新娘，卻發現新娘已在當天臨晨2點多，連夜開車落跑，音訊全無。

電影中的情節成了現實。這事自然引起了媒體的熱議。女方解釋說，跟這個男人從認識到訂婚不到三個月，溝通非常少，單獨吃飯不超過3次，沒看過一場電影，甚至連吵架也沒有。

事件最後女方自我總結說：我錯就錯在，以為自己年紀大了，就可以將就，後來發現，這事壓根就「將就」不了。

我承認，我曾經也和這個姑娘一樣，以為沒有怦然心動的愛情就是將就。

可是，後來很慶幸，我看到了姑父和姑媽的愛情。或許，怎麼開局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和結局。

我還記得，有一晚我誠惶誠恐地去百度：愛情是什麼？然後頁面下出現了無數個線框，一瞬間，我忽然明白了什麼。

愛情，就是你自己的模樣啊，它沒有公式沒有標準沒有定義。它就是自己，你就是別人眼中的愛情。

「如果愛情是初戀那驚鴻一瞥的話/我想我一生都不會有愛情/也許我們大多數人也一樣/可是經年之後/躺在我身旁的枕邊人/我們都很相愛/或許/這就夠了。」

這是我在路上撿到的那個姑娘結婚那天，用簡訊發給我的話。很抱歉，我現在才看懂。

那第五個故事呢？第五個故事大概就是你自己吧。

只是，但願你的故事裡也有這麼美好的詩：

夜黑見漁燈，

孤光一點螢。

微微風簇浪，

散作滿河星。

責編：萬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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