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加，從學院派到印象派的蛻變

（他的作品）是準備好的，計算過的，不斷實踐的，以舞台感呈現的。它由每個部分組成。將每個部分融入整體的調整以及它線性的整合是讓一個讓人無限反思與實驗的契機。

——Andrew Forge

埃德加·德加（EdgarDegas）被認為是十九世紀法國印象派的代表畫家之一，他因他大量的芭蕾舞者的繪畫出名。但德加本人卻拒絕「印象派」這個名詞，他把自己看做一位反映生活本質的現實主義畫家。是否德加偏離了他的藝術追求踏上了印象派的道路，或是德加本身就與印象派的風格有所區別呢？當我們觀察德加六十餘年的創作軌跡時，便會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德加的藝術生涯在他1855年於巴黎遇見新經典主義大師安格爾之後而開始，而在那一年，德加也被巴黎藝術學院錄取。顯然，德加是擁有學院派出身的畫家之一，他早期的作品中能夠體現出他對經典作品的致敬，其中不乏諸多對經典作品的臨摹與復刻，從這些畫作中我們不難看出德加早期的審美取向。

《年輕男人頭狀的酒桶》（Oenochoé en forme de tête de jeune homme），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約1855年，奧賽博物館，巴黎

Photo (C)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年輕男人頭狀的酒桶》（Oenochoé en forme de tête de jeune homme），盧浮宮博物館，巴黎

Photo (C) RMN / Hervé Lewandowski

於此同時，他當時的畫作主題也是圍繞著所謂最早的藝術主題階級的頂尖——歷史繪畫而創作。例如他在1860年左右創作的《年輕的斯巴達人》和《沙米拉姆建設巴比倫》等作品，都可謂是典型的歷史繪畫主題。而我們也能在他當時的繪畫中看到之前的新經典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影響，尤其是來自他的老師安格爾以及另一位浪漫主義的大師，歐仁·德拉克羅瓦。

《沙米拉姆建設巴比倫》（Sémiramis construisant Babylone），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1861，奧賽博物館，巴黎

Photo (C)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在這段時間，他也創作了他早期最知名的作品《貝雷麗一家》（La Famille Bellelli），這幅人物群像利用精妙的構圖以及細緻的心理肖像描寫呈現了貝雷麗一家。於這幅作品中，德加就微妙的展現出男女兩性之間那種特殊的張力與疏離感，這是一種不僅僅浮於表面的人物關係的深度闡釋，而這種傾向也影響了他之後作品的基調以及他獨有的旁觀者視角。

《貝雷麗一家》（La Famille Bellelli），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1858，奧賽博物館，巴黎

Photo (C)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1865年，他憑藉《中世紀的戰爭場景》（Scène de guerre au Moyen-?ge）參加了沙龍，儘管並沒有收到過多的關注，一直到1870年，他每一年的作品都被選擇進沙龍中，這種榮譽也是他的作品能夠被學院派認可的一個重要體現。但是，自1865年之後，他就停止了向沙龍提交歷史繪畫作品，而是選擇了更能體現當代社會生活的題材。據說這種轉變是源於他在1864年結識了馬奈，而轉向對現代社會的關注，這種繪畫主題的轉變也奠定了之後德加創作的基調。

《遊行》（Le Défilé），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1866-1868，奧賽博物館，巴黎

Photo (C)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1873年，德加從美國新奧爾良返回到巴黎，也揮別了學院派的沙龍，加入了當時由年輕藝術家，也就是之後的印象派團體組成的展覽社團。印象派在1874年到1886年舉行了8次重要的印象派展覽，其中不乏為人所知的塞尚，雷諾阿與馬奈等藝術家。德加也在這幾次展覽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向公眾展示了他最重要的作品，例如他的芭蕾舞女等現代題材的作品。

《休息的舞者》（Danseuse au repos），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奧賽博物館，巴黎

Photo (C)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儘管德加參加了印象派藝術家舉辦的展覽，但是在他的創作方式上仍與主流的印象派畫家有很大的區別。印象派的宗師畢沙羅開啟了印象派在室外作畫的傳統，這種繪畫方式也是同學院派對抗的方式之一。典型的學院派畫家都是依照印象在畫室內作畫，而印象派正是要走出畫室，追求研究自然在光影之下的變化並對其進行完美再現，無論是莫奈，西斯萊等人都在他們的創作中踐行並發展了這種創作方式。但德加的創作確是完全在室內進行的，他的人像都是來自記憶，照片或是室內的模特，甚至他的部分風景作品也是源於他的印象或記憶。並且與典型印象派藝術家所追求的既視感與隨機性不同，德加的作品都擁有經過編排的構圖，精妙地通過對不同元素的重組而創作出來，而他自己也曾說過：「在藝術中，沒有任何作品應該像是隨機創作出來的，甚至是一個動作。」而他的這種角度，也與他的老師安格爾代表的新經典主義的信條不謀而合。

《舞蹈課》（La classe de danse），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1871-1874，奧賽博物館，巴黎

Photo (C)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德加在現代主義上的革新又是與印象派的理念所契合的。在德加的繪畫中，除過他最經典的芭蕾舞女，同樣還有很多種不同的現代生活場景的展現，例如交響音樂會，室內的修腳者，咖啡館裡的賓客。所有這些主題無一不是在反映社會的變革。並且，他在描繪這些場景時，善於尋找一個特殊的時間點，利用一個特殊的視角，對其進行重現。德加在很多場景中，像一個誤闖入演出的觀眾，隨機地一瞥，便重現了這些富有張力的場景。而這種創作方法也是受了當時新科技攝影術的啟發。

《修腳者》（Le pédicure），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1873，奧賽博物館，巴黎

Photo (C)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在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後，德加逐漸改變了他的創作技法，從傳統的油畫轉移到了彩色粉筆畫，在這些作品中，我們看到不同材質與顏色的疊加，也反映了他在這個時期對鮮亮明快的顏色的渴求。

《賽場上》（Le champ de courses），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1877-1880，奧賽博物館，巴黎

Photo (C)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顏色與肌理伴隨了德加的下半生，隨著版畫技術的發展，德加也像當時的藝術家一樣熱衷於在繪畫中展現版畫的影響。在這段時間，德加創作了一系列裸女的繪畫，同樣是利用粉筆創作，利用不同顏色的交織與覆蓋打造了一種曖昧私密的場景。這些作品中，德加的筆觸變得更加大膽，他利用不同筆觸創造的抽象的圖案代替了本身具象的背景，而對女性軀體的描繪也變得更加抽象與模糊。

《出浴後》（Après le bain），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奧賽博物館，巴黎

Photo (C)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德加憑藉他的作品，無論是在學院還是在印象派畫家中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儘管在他的一生中，同樣也有很多不同的聲音，例如批判他後期的作品完成度不高，或是他對選題處理的爭議性。但是毫無疑問，德加在他的創作過程中跨越了非常多不同的藝術領域，追求技術與主題上的革新。而他在後期對於現代主義的探索，也讓他被學界冠以了印象派創始人的名號。而回到我們最根本的問題，我們是否應該為德加冠以印象派的標籤，我想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藝術家的創作是立體的，是多層面的，也是如同他們所創作的自然一樣是處在永久的運動之中，而這種不確定性也正是大師所具有的獨特魅力。

《梅尼爾-于貝爾的撞球室》（La Salle de billard au Menil Hubert），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1892，奧賽博物館，巴黎

Photo (C)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