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生物:見證西北環境變遷

作者:鄧濤   在1927年開始的西北科學考查團的諸項考察中,古生物只是屬於地質學中的一項內容,但袁復禮和步林發現的古生物化石卻為這次考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穫。袁復禮發現的爬行動物統治著中生代,在它們絕滅後,步林發現的哺乳動物在新生代開始欣欣向榮地發展起來。遺憾的是,限於當時的條件,西北科學考查團擦肩而過了一個偉大的發現,即沉睡著豐富而多樣的新生代哺乳動物化石群的臨夏盆地。近年來臨夏盆地發現的新生代晚期哺乳動物化石群,與袁復禮和步林的發現相銜接,共同組成了地球生命演化的重要篇章。

  袁復禮在天山北麓發現的大批爬行動物化石曾在國際上引起轟動      1927年5月9日註定將在中國科技史和對外交流史上寫下重重的一筆:由中外科學家組成的西北科學考查團在這一天從北京西直門火車站起程,前往廣袤的中國西北去開展後來竟持續了8年之久並行程上萬里的偉大考察。這次考察由北京大學教授徐炳昶和在世界歷史上備受爭議的瑞典人斯文?赫定分別擔任中、外方團長。作為中方10名團員之一的袁復禮教授日後在新疆和寧夏等地採掘到大量爬行類動物化石,其中包括新疆二齒獸、布氏水龍獸、赫氏水龍獸、魏氏水龍獸、袁氏闊口龍、袁氏三台龍、奇台天山龍和寧夏繪龍等。一次考察發現如此眾多的爬行動物化石,這在以往還是不多見的,袁氏因此為考查團贏得了巨大的聲譽。   袁復禮能夠做出如此成績並非偶然,他在參加西北科學考查團之前已有相當豐富的經驗積累。袁復禮1893年生於北京,1913年在清華學堂高等科學習,1915年赴美深造,先後在布朗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學習教育學、生物學、考古學和地質學,1921年回國後受聘為中國地質調查所技師並任教於北京大學地質系。1921年,袁復禮和安特生共同發掘仰韶文化,揭開了我國史前社會研究的序幕。1923年至1924年袁復禮在甘肅做地質調查時,首次確定了我國具有距今約3.3億年前的早石炭世晚期地層,為我國南、北方石炭系地層古生物對比和古地理研究奠定了基礎。   1928年1月,袁復禮一行經內蒙古進入新疆。在這一年的大多數時間裡,他在天山和準噶爾盆地卡拉麥里一帶工作,並深入到奇台縣的將軍戈壁和孚遠縣(今吉木薩爾縣)的三台等地進行科學考察和考古調查。他冒著生命危險跋山涉水,酷熱嚴寒、風沙侵襲已是家常便飯,斷糧缺水也習以為常。在艱苦的條件和惡劣的自然環境里,袁復禮終於獲得了驚人的科學成果,採集到的化石足有200餘箱之多。   中方團長徐炳昶到新疆後即於翌年返回北京,1928年12月以後由袁復禮任考查團代理團長,由此他在野外一直工作到1932年,以至他成為團中連續考察時間最長、工作任務最重、採集品最多的一位科學家。在新疆的考察結束後,團員多取道西伯利亞乘火車東歸,而袁復禮則選擇一條新考察路線返回,並於1932年3月在寧夏荒無人煙的沙丘中,又發現了一具大型恐龍——寧夏繪龍的化石。   袁復禮在天山北麓發現的大批爬行動物化石曾在國際上引起轟動。一位瑞典地質學家寫信給斯文?赫定說:「你們費巨款做考察,即使只得此一件大發現,已屬不虛此行。」我國古脊椎動物研究的奠基人楊鍾健也認為:「此其重要,殆不在中國猿人之發現以下。」後來斯文?赫定在世界各地演講,談到西北科學考查團的功績時,總是把袁復禮的發現放在第一位。鑒於袁復禮教授在西北考察中的重大貢獻,瑞典皇家科學院特別授予他「北極星獎章」。

  步林發現的新生代哺乳動物化石對了解青藏高原的地質歷史非常重要      西北科學考查團的17名歐洲團員中有一人專門負責古脊椎動物,尤其是哺乳動物化石的考察和發掘,他就是瑞典古生物學家博格?步林。步林1898年生於瑞典烏普薩拉,1927年在烏普薩拉大學獲得博士學位,他的博士論文是有關安特生收集的中國山西保德等地的長頸鹿化石的研究。博士畢業後,步林來到中國,但一開始並沒有加入西北科學考查團,而是參與周口店北京人地點的發掘工作。儘管袁復禮發現了大量爬行動物化石,但他是一名地質學家而非古生物學家,並有大量的地質工作要做,因此斯文?赫定迫切感到需要有一名專職的古脊椎動物學家來擴大考查團在化石方面的成果。於是,1929年1月斯文?赫定返回北京時找到步林,請他參加考查團。步林當然很高興,隨後開始了他在中國收穫最多也是冒險最大的考察活動。   

  步林1929年11月11日從內蒙古中部的百靈廟出發,在1930年春季和初夏穿越內蒙古西部,於盛夏到達甘肅。他花了10個月的時間在北山中段的南坡考察,最西到達疏勒河尾閭,沿嘉峪關—回回鋪(現在的玉門)—繕馬城地區採集恐龍和哺乳動物化石。1931年6月,步林在敦煌北面遭遇馬仲英軍隊的搶劫,並被迫改變西行計劃,轉而向南,由此幸運地在祁連山北麓發現了他自認為是西北科考成果中最重要的漸新世(距今3390萬—2303萬年)以小哺乳動物化石為主的塔奔布魯克動物群。1931年10月,步林繼續向南翻越祁連山,到達柴達木盆地的托素湖地區,發現了中新世(距今2303萬—533萬年)以大型哺乳動物化石為主的柴達木動物群,包括無角的柴達木犀、「獨角」的柴達木獸和掌狀角的皇冠鹿等許多奇特的種類。他發現的小哺乳動物主要包括食蟲目、兔形目、嚙齒目等,而大哺乳動物主要包括食肉目、長鼻目、奇蹄目、偶蹄目等。對於科學家而言,它們在動物群中的比例,是解讀生態環境變遷的一個重要標尺。通常來說,在乾旱的環境中,小哺乳動物佔有較大的比例;相反,在濕潤的環境中,大哺乳動物更為豐富。   步林在結束西北科學考查團的工作於1933年返回瑞典後,撰寫了大量有關中國古生物方面的專著。《中瑞考察出版物》的第1卷就是步林的「柴達木第三紀哺乳動物群」,第6、20、26、28、35、37、44卷也全部是步林撰寫的報告。儘管步林最廣為人知的是他參與了周口店北京人地點的早期考察和發掘工作,但作為西北科學考查團的專職古脊椎動物學家,其貢獻同樣、甚至更為重要。他的開拓性工作為青藏高原及其周邊地區新生代哺乳動物進化研究奠定了最初的基礎,他在甘肅西部祁連山北麓的黨河地區(塔奔布魯克)發現的哺乳動物化石還成為漸新世最晚一個哺乳動物時代(塔奔布魯剋期)的主要內容。   在西北科學考查團的諸項考察中,古生物只是屬於地質學中的一項內容,但袁復禮和步林發現的化石卻為這次考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穫。袁復禮發現的中國西北部中生代爬行動物化石,為遠古時期非洲、亞洲之間的動物遷移和演變提供了新視野,並推翻了一些地質學家認為天山東段無動物化石的論斷。步林對青藏高原及其北緣新生代哺乳動物化石的發現,為了解高原的地質歷史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證據。顯然,袁復禮和步林的發現對於我國古生物學、地層學和構造地質學的研究都具有特殊的意義。

  限於當年的時間和條件,袁復禮和步林在中國西北發現的脊椎動物化石數量和地點畢竟還太少。袁復禮發現的爬行動物統治著中生代,在它們絕滅後,步林發現的哺乳動物在新生代開始欣欣向榮地發展起來。中國西北正好位於青藏高原北緣,要探究這個非常重要的地質塊體的隆起過程,埋藏在地層中的化石,尤其是新生代的哺乳動物化石,是最理想的解讀線索。遺憾的是,西北科學考查團當年擦肩而過了一個偉大的發現:考查團的線路經過蘭州,而就在其南100公里的臨夏盆地,正是一個化石儲藏極其豐富的聚寶盆。這個盆地中堆積的巨厚新生代晚期積物來自青藏高原的快速隆升,接續了中生代大陸漂移和新生代早期古地中海封閉的歷史。袁復禮和步林的發現分別來自中生代和新生代早期地層,與臨夏盆地新生代晚期地層中的發現前後貫通,共同組成了地球生命演化的重要篇章。  3000萬年前,巨犀等動物可以在「青藏高原」南北之間自由遷徙  臨夏盆地位於甘肅省東南部,地處青藏高原和黃土高原過渡帶,地勢南高北低。南部是秦嶺山系西延形成的石質高山區,北部為黃土高原的丘陵溝壑區,平均海拔2000米。從解放前開始,在臨夏盆地就有老鄉進行「龍骨」的挖掘。解放後,在大興農田水利的建設中,盆地中的「龍骨」又被大量發現。1962年,和政縣政府向國家反映發現「龍骨」的消息,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隨即派遣當時從蘇聯留學回來的邱占祥前來考察,他發現這裡有很好的科學研究前景,但之後的「文化大革命」使所有研究工作都停頓下來。直到20世紀80年代,對臨夏盆地的科學研究工作才走上正軌。

  在地質構造上,臨夏盆地由青藏高原東北緣雷積山深大斷裂、秦嶺北深大斷裂和祁連山東延余脈馬銜山所環繞,發育並出露距今約3000萬年以來的晚新生代陸相沉積。自從10年前開始參與到臨夏盆地哺乳動物化石的考察和研究中以來,我關注的目光便一直聚焦在中國的西北,包括西北科學考查團發現的繕馬城、塔奔布魯克和柴達木盆地,以及臨夏盆地。我們已在臨夏盆地發現了150多種哺乳動物的大量化石標本,其中以距今約3000萬年的巨犀動物群、距今1500萬—1200萬年的鏟齒象動物群、距今1200萬—700萬年的三趾馬動物群和距今250萬年的真馬動物群最具代表性。由於生物與環境密切相關,而哺乳動物對環境的變化尤其敏感,因此我們可以從臨夏盆地的化石中了解過去地球環境的特點和變化。正是氣候環境和地質地貌的改變,導致了臨夏盆地分別以巨犀、鏟齒象、三趾馬和真馬為代表的各個動物群的演替。袁復禮在新疆發現的水龍獸等爬行動物反映了中生代從南方大陸向北方大陸的生物擴散,而在新生代時期,臨夏盆地的哺乳動物中有許多類型的親屬或後代則從歐亞大陸遷徙到了非洲大陸。  臨夏盆地的巨犀動物群生活於3000萬年前的漸新世晚期,那時以溫暖濕潤的森林環境為主,間雜有一些開闊地帶。巨犀動物群中已知的種類中以各種犀牛占絕對優勢,還有爪獸和巨豬等,捕獵性的動物相當原始,只存在少量的巨翼齒獸。   巨犀可謂是最大的陸上哺乳動物,論體量,其他陸生動物只能望其項背。在臨夏盆地發現有兩種巨犀化石,即準噶爾巨犀和副巨犀。一隻成年的雄性準噶爾巨犀站起來要超過7米,其體重據推算可達24噸,相當於4只現代非洲象的重量。在哺乳動物中,只有海洋中的某些鯨類大過巨犀。為了爭奪配偶,雄性巨犀之間也會進行殊死的搏鬥。兩頭準噶爾巨犀加起來的體重將近50噸。它們互相打鬥,每一次撞擊都勢大力沉,足以使石頭粉碎。不過,雄巨犀的頭骨具有特殊的構造,可以承受住這種撞擊。  臨夏盆地位於青藏高原北緣,而在青藏高原南緣巴基斯坦的漸新世地層中也有巨犀化石。由此可以推測,青藏高原可能在漸新世發生了第一次範圍較大的隆升,但隆升的幅度不太大,還不足以阻擋大型哺乳動物的交流,巨犀、巨獠犀和爪獸等都還可以在「青藏高原」的南北之間自由地遷徙。   巨犀家族是亞洲的土著居民,後期往西擴展到東歐的高加索等地。巨犀為什麼會在3000萬年前僅在亞洲繁榮分異呢?這顯然與其生活習性和亞洲當時的生態環境密切相關。根據現生犀牛的生態來推斷,很可能巨犀也是喜歡潮濕溫暖的動物。巨犀的體型雖然巨大,但並不像現生的犀牛那樣笨重,它的四條腿要長得多。巨犀的頰齒齒冠仍很低,構造也較簡單,顯示它是以柔嫩多汁的莖葉等為食。巨犀的頸椎較長,前腿明顯長於後腿,特別是橈骨要比脛骨長許多。這樣巨犀在站立時,其頸部像馬那樣向前上方斜伸,前半身抬得比後半身高,可以方便地吃到樹頂的葉子。   

  臨夏盆地在漸新世時期還生活著一種原始的偶蹄動物,這就是被稱為巨豬的怪獸。之所以被稱為巨豬,是因為其體型跟今天的犀牛一樣巨大,體重超過4噸。然而,巨豬雖然叫豬,卻只是在身體的某些方面像豬,而在分類上,它與今天的豬是屬於不同的亞目。巨豬腳上的側趾已經退化,變成只有兩個趾的偶蹄動物,而直到今天的豬仍然是四趾的。僅從這一點,也能看出巨豬並非是豬的祖先。   儘管巨豬的體型巨大,但它的腦顱相當小,只有橘子那麼大,所以它是一種非常蠢笨的動物。雖然蠢笨醜陋,但巨豬在漸新世時是北半球哺乳動物群中稱王稱霸的種類。巨豬十分好鬥,在交配季節,這些巨大的雜食性動物之間也互相攻擊,其可怕的牙齒將失敗的一方咬得遍體鱗傷,目的是建立自己在群體中的最高統治地位。巨豬最危險的敵人正是自己的同類,而即使是一頭巨犀,它們也可以置之不理,因為巨犀完全是食草動物,不會對巨豬構成威脅。相反,巨豬有時會進攻幼年的巨犀,甚至可以與同時代完全食肉的巨翼齒獸競爭。   在距今1000多萬年前,青藏高原隆升的高度已經阻礙哺乳動物進行南北交流      從距今3000萬年到距今1500萬年,中國西北的生物和環境經歷乾旱氣候條件的波動,但又重新回到森林環境,並比3000萬年前更加溫暖和濕潤。臨夏盆地的鏟齒象及其共生的動物群生活於距今1500萬—1200萬年前的中新世中期,那時森林茂盛,水體豐富。鏟齒象是一類現在已滅絕的古代象,最初於20世紀20年代發現於喬治亞的高加索地區,由俄羅斯古生物學家記述並發表。當時專家就已經注意到這類象的特殊之處:其下門齒變成平板狀,恰似一把大鐵鏟。沒過多久,美國第三中亞考察團在我國內蒙古通古爾地區發現了更多更好的材料。美國古生物學家奧斯朋在文章中把這類象的下頜前部和一把大鐵鏟的照片並排對比,給世人留下極深的印象,從此這類象就被人們稱為「鏟齒象」了。   儘管鏟齒象的化石在整箇舊大陸到處都有發現,但最典型、最好的材料主要來自中國。就出土的數量而言,最近在臨夏盆地發現的鏟齒象化石位居全國之首。鏟齒象的鏟齒被解釋是用來從淺水中挖掘植物的,因此它適應於水邊的生活。鏟齒象在青藏高原北側的很多地點都有發現,但與巨犀的情況不同,在青藏高原南側的印巴次大陸卻見不到鏟齒象的蹤跡,這反映出青藏高原此時已經隆升到足以阻礙動物交流的高度。  

  與鏟齒象一同生活在臨夏盆地的哺乳動物還包括靈長類的上猿,食肉類的半熊、半犬、中鬣狗、假貓,奇蹄類的安琪馬、奇角犀、西班牙犀、爪獸,偶蹄類的利齒豬、庫班豬、古麟和土耳其羚等,它們都是生活於比較濕潤炎熱氣候條件下的動物。安琪馬的體重約250公斤,具有細長的腿和特別大的勺形下門齒。它們最早出現在北美,在距今約2000萬年前的中新世早期,有一些安琪馬跨過白令海峽進入了亞洲。奇角犀和西班牙犀最早發現於歐洲,它們在臨夏盆地的出現說明青藏高原的隆起雖然阻礙了哺乳動物在高原南北的交流,但東亞與歐洲之間沒有明顯的隔離。以前只在歐洲發現的犀牛也遠遠地遷徙到了中國。   在距今1200萬年的中新世中、晚期之交,臨夏盆地發生了劇烈的氣候環境變化:森林消失了,代之以半乾旱的稀樹草原,季節性變化加強。此時最早的三趾馬從北美擴散到亞洲,然後迅速到達歐洲和非洲。而三趾馬的高度適應輻射是歐亞大陸的一次重要事件,它們由此佔領了各個不同的生態領域。   三趾馬動物群是在中國進行研究的第一個大型化石動物群。山西保德是中國三趾馬動物群的代表性地點,發現於20世紀20年代,在世界古生物學界享有盛名。遺憾的是,這批化石的發掘和研究完全由外國人壟斷,全部標本至今仍被視為珍寶,收藏在瑞典烏普薩拉大學的進化博物館裡。陝西府谷的三趾馬動物群化石也很豐富,在20世紀70年代曾是盛產期。可惜由於當時沒有採取有力的保護措施,以致大批化石遭到破壞,流失各地。而最近在臨夏盆地的發現彌補了上述遺憾:臨夏盆地的三趾馬動物群化石不但在數量和質量上超過了保德和府谷,甚至也超過了歐洲最著名的希臘匹克米和薩摩斯地點。   三趾馬的特點正像其名稱所反映的一樣,每隻腳上都有三個趾(蹄),但兩邊的側趾已脫離地面,在行走和奔跑中並不起作用。實際上,許多原始的馬科動物都是三趾的,如現代馬的祖先漸新馬和草原古馬,以及鏟齒象動物群中的安琪馬等。三趾馬並不是現代馬的祖先,而是馬類進化中的一個旁支,於40萬年前在非洲最後絕滅,沒有留下任何後代。與現代馬相比,三趾馬的四肢更為細長,顯示出它具有快速奔跑的能力。

  臨夏盆地的三趾馬動物群代表性地反映出這個時期的特點:嚙齒類的鼢鼠、竹鼠和豪豬出現;食肉類的鼬類、鬣狗和貓類開始繁榮;奇蹄類除興盛的三趾馬以外,犀類佔有明顯優勢,爪獸和貘類趨於衰落;偶蹄類中,牛羊類和長頸鹿蓬勃發展。三趾馬動物群在高等分類單位的組成上已與現代哺乳動物格局相似,它們的出現,使臨夏盆地在中新世晚期成為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時期。   在距今250萬年前,真馬動物群取代了曾盛極幾百萬年的三趾馬動物群      1998年,我們在邱占祥院士帶領下參觀臨夏博物館時,在庫房中發現了幾個顯然可以歸入麝牛類的頭骨化石。幾天後,在一位挖「龍骨」的農民家裡,我們又發現了幾個這樣的頭骨,它們和三趾馬動物群其他一些常見的動物化石混在一起。1999年邱院士受邀為和政縣新徵集的化石作鑒定時,意識到這類從未報道過的麝牛類動物乃是臨夏盆地三趾馬動物群中最有特徵的動物之一。邱院士將這種動物命名為「和政羊」,因為它雖然為麝牛亞科的成員,其頭骨的構造、角的形態和頸部的特徵與現今僅生存於北美阿拉斯加的麝牛接近,但在個體大小和體態上卻與現生的羊很相似。和政羊是麝牛類早期的祖先類型,具有短而粗的角心,其橫切面呈三角形,左右角心的基部在頭骨上非常靠近甚至癒合,這是麝牛亞科的重要特徵之一。和政羊的發現表明麝牛這類動物的起源地應該是亞洲,只是後來才遷徙至北美的,而當今世界上麝牛的分布已經只局限於北美地區。   和政羊化石在臨夏盆地非常豐富,新近建成的和政古動物化石博物館收藏的和政羊頭骨化石已達700件之多,而目前也僅在臨夏盆地發現過這種動物。和政羊在臨夏盆地的發現表明,北美麝牛的祖先在1000萬年前就曾生活在中國。在臨夏盆地發現的和政羊的模式種被命名為步氏和政羊,這是為了紀念西北科學考查團的古脊椎動物學家步林,他在青海托素湖地區發現的柴達木獸也是麝牛亞科的成員。與此類似,為對袁復禮在西北考察中的貢獻表示敬意,他發現的一種古鱷被楊鍾健在1936年命名為袁氏闊口龍,一種前棱蜥被科赫在1940年命名為袁氏三台龍。   隨著地球進入一個新的氣候階段,全球環境在第四紀(距今259萬年以來)初期發生劇變,周期性的冰期和間冰期的交替自此以後達到了頂峰。臨夏盆地也在更新世(距今259萬年—距今1萬年)早期歷經了同樣的過程,氣候變得寒冷而乾燥,環境成為多樣性較低的寒帶干曠草原,真馬動物群也隨之替代了曾經盛極幾百萬年的三趾馬動物群。臨夏盆地的真馬動物群在組成上是很特殊的:小哺乳動物特別少,缺乏食蟲類和小型鼬類;食肉類化石特別多,在種數上幾乎占目前已知該動物群總種數的一半;偶蹄類,如鹿和羚羊的數量很少。上述特點與已發現的大多數更新世早期哺乳動物群的組成都不同,這種不均衡的分布現象很可能就是臨夏盆地真馬動物群本身的特點,而且與現代高原動物群有著驚人的相似性。僅僅是乾燥寒冷的氣候環境尚不足以解釋這一特點形成的原因,另一種可能的原因是,臨夏地區在更新世早期已經達到相當的海拔高度,並超過這個盆地現在因凹陷而降低到的平均海拔2000米,因此才產生了一個高原或高山動物群。

  真馬,也就是每隻腳上只有一個蹄的馬科動物,它的最早代表自450萬年前開始廣泛分布於北美地區,然後逐漸擴散到其他大陸。真馬在第四紀初期通過因氣候寒冷、海平面下降而形成的白令陸橋擴散到歐亞大陸。臨夏盆地也接收了最早的一批真馬,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馬——埃氏馬。埃氏馬是我們最近在臨夏盆地的更新世早期地層中發現的一種新的真馬化石,用法國著名的馬化石專家埃森曼博士的名字命名。   埃氏馬不僅是世界上最大的馬,其頭骨長度達到0.73米,而且其臉部無論從絕對數據還是相對比例看,在馬類中也都是最長的。也就是說,埃氏馬具有世界上最長的馬臉。根據貝格曼法則,即在溫血脊椎動物中,在寒冷氣候中生活的種類其體型要比在溫暖氣候中生活者更大,我們可以推斷埃氏馬生存時的氣候條件,相對於更新世早期的其他地點,如三門馬生活的河北泥河灣地區來說,應該更冷一些。在食草動物中,絕對的身體大小對可承受的食物纖維和蛋白質比率有決定意義:越大的動物所需的蛋白質越少,所以也能承受更大比例的纖維素。因此,埃氏馬巨大的體型顯示它可能生活在一個寒冷的高纖維硬草植被環境中。在馬類的演化中擴展的臉部不僅是為了適應變大的食草性牙齒組合,以便處理低消化率的硬草,還因為長的臉部使埃氏馬在吃草的時候使眼睛位於草叢之上,能夠隨時保持對周圍危險情況的觀察,防範兇猛動物的襲擊。在埃氏馬的生活環境中,食肉類動物數量不少,其中大型的劍齒虎、獵豹和鬣狗等都是它們潛在的敵人。   披毛犀的出現,也為這一時期環境和氣候的變化提供了新的註解。披毛犀是一種著名的已絕滅的冰期動物,它具有非常粗壯的骨架、厚重的皮毛和巨大的前后角,毫無疑問也是最為人熟知的犀牛和被了解得最多的更新世動物,但化石記錄的缺乏使披毛犀的早期歷史仍然模糊不清。古生物學家曾經推斷披毛犀在更新世之前已出現於中國北部,並在更新世中期以後擴散到亞洲北部和歐洲。由於沒有可靠的化石證據,這個觀點還停留在假說的階段。我們最近在臨夏盆地的更新世早期黃土中發現了世界上已知最早的披毛犀完整頭骨化石,對於了解披毛犀的早期進化具有重要意義。新材料顯示披毛犀的鼻骨異常強壯,一個巨大而粗糙的穹狀角座幾乎佔據了整個鼻骨背面,其強烈骨化的鼻中隔也是為了支持高聳的鼻角,在額骨上還有一個小型的中央角。披毛犀寬闊的前唇和側向扁平的鼻角,可以用來刮開積雪尋找乾草,非常適應寒冷的氣候,是干曠草原上的食草者。臨夏盆地的披毛犀化石出現於第四紀初期,而也正是在這一時期,極地冰蓋迅速增長,全球氣候急劇惡化。臨夏盆地的披毛犀是第四紀冰期開始的一個重要標誌,它與其更新世晚期的同類一樣生活在冰期的嚴酷氣候之中。

  巨犀、巨豬、鏟齒象、三趾馬、和政羊、埃氏馬、披毛犀??,這些形形色色的哺乳動物都曾經在地質歷史上繁榮一時,但後來隨著滄海桑田的變化或絕滅或演變。今天我們穿越時間的隧道,從地層的深處發掘出它們的化石。化石默默無聲,卻依然為我們帶來遠古的信息。逐漸聚集的化石材料,來自袁復禮在新疆的發現,來自步林在青海的考察,來自許多前輩和同行在廣闊山野的調查,當然也來自我們在甘肅的搜尋,它們共同勾勒出越來越清晰的生命進化歷程和環境演變軌跡。就在我們多年來無數次逡巡的臨夏盆地,豐富多樣的哺乳動物化石為解釋青藏高原在新生代的隆起及其對全球氣候變化的影響提供了從年代確定到生態復原的多方面證據。然而,我們的探索可以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嗎?遠遠不能。科學研究永無止境。我們尚未了解青藏高原隆起的精細時序,我們仍在探求過去全球變化的準確規律,而我們與同行之間還有許多不同的觀點正在熱烈的討論中。當在野外凝視地球史書一樣的累累岩層時,我知道化石就在其中,也許近在咫尺。對我來講,發現更多更新的化石無疑會使自己握有更強的證據,而這也正是不斷把我吸引到西北,尤其是臨夏盆地丘陵溝壑中的巨大動力。來源:《中國國家地理》本站編輯:練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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