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寶魁 一、話題的引起 中國有五千年不間斷的文明,這是全世界都承認的。孔子正生活在這五千年的中間,他用畢生精力研究、收集、整理、傳述前代兩千五百年的所有優秀文化,使這些文化得以流傳下來。而孔子回答弟子子張的一句話,便預測他身後中國歷史三千年的發展走向。
孔子生活的春秋後期,出現禮崩樂壞的趨勢,天下動蕩不安,戰亂頻仍,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實在難以看出前景。因此很多人都很迷茫。孔子弟子子張便向老師提出疑問:三百年後天下將會什麼樣子,老師可以知道嗎?於是孔子便回答幾句非常精彩的話。那是《論語·為政》第二十三章記載的,為更清楚全面地認識這句話,我們引證全章的原文。 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翻譯過來大意是:子張問老師:「今後十代的社會發展到什麼樣子可以預先知道嗎?」孔子說:「殷朝沿襲夏朝的禮儀制度,減少什麼和增加什麼,是可以知道的。周朝繼承殷朝的禮儀制度,減少什麼和增加什麼,也是可以知道的。有哪個朝代興起而繼承周朝,即使是一百代,也是可以知道的。」 一代為一世,古代以三十年為一世。這是子張和孔子關於歷史發展與未來展望的對話,內容豐富而深刻。孔子多次談到自己「述而不作」,即強調其繼承前代已有的知識和文明,不是自己創造。孔子反覆提倡的禮,就是對於西周禮樂制度的恢復和修整。而他認為禮是一代一代流傳下來的典章制度,每一代對前代都有所損益,即繼承和革新,按照這個邏輯推演下去,百代以後也永遠是損益而已。既不能全面繼承,也不能全面廢除,代代損益而已。這充滿了歷史辯證法,睿智高明。
二、孔子不是心血來潮 孔子的預言絕對不是天才的靈光一現,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推理結果。孔子是真心要為普天下的百姓創立太平世界的模式,並成為永遠。正因為有這種偉大的抱負,孔子一生都在積極追求。他仔細思考天下不安寧的原因,並在歷史上尋求規律性的制度和社會狀態。離孔子最近的歷史便是三代,因此他尋求的只能是夏商周三代的制度,從中尋找最合適最優秀的文明。他在夏禹後代封國杞找到夏代遺留的曆法,在宋國發現了殷商時代的「易」,注意到商朝的車實用簡樸。因此顏迴向老師請教一旦擔任宰相而治理國家的時候,應該如何做。孔子當即回答說:「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論語·衛靈公》)推行夏代的曆法,乘坐商朝的車,穿戴周朝的衣服。可以看出孔子對於前代優秀文化的全面繼承。他還說:「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征之矣。」(《論語·八佾》)可見老夫子是下過很大功夫的。正因為他非常清楚夏商周三代政治制度和文化制度的前後傳承,每一個新朝代的興起都是對前代文化的繼承與革新。因此,當子張問起這個話題的時候,他才很有把握地說:「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或者哪個朝代繼承周朝而興起,但依舊是損益而已。其後再有新起朝代代替前言個朝代,依舊還是損益而已。這樣推衍下去,即使一百世也是可以知道的。一世是三十年,一百世便是三千年。老夫子回答弟子的問話,一句話便預測中國的歷史走向三千年。最值得深思的是,老夫子的預測是準確的,最起碼一直到今天,中國依舊還是三代文明的延續。語言、文字、倫理風俗、生活習慣甚至都沒有本質的變化。我們之所以能夠根據文獻推測出古人的生活狀況,便是這種延續不斷的文明所至。我們今天閱讀五經四書,二十四史,依舊非常明白,可以再現當時的場景。我們閱讀《尚書·益稷》篇時,當時幾個主要人物舜、皋陶、夔、禹等對話的場景歷歷在目。 三、堅定的文化自信 還有一點我們應該注意,即孔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正是天下大亂,禮樂文明遇到極大挑戰的時候。夷狄戎蠻異族文化中有一些強大的部族時常把華夏民族文化的諸侯國滅掉。華夏民族諸侯國內部不遵守禮樂制度的情況非常多見。衛國、邢國都被異族滅掉過。後來華夏文化諸侯國中的大國又出兵干涉,幫助其恢復國家。春秋五霸的歷史功績就在這方面。這樣,孔子之前發展傳承下來的華夏文化便遇到內部和外部的挑戰,能否繼續保存下來在當時看也是問題,因此子張才會有那樣的疑惑。孔子的回答表現出他對於華夏文化持續發展的堅定自信,是一種文化自信。歷史證明了他自信的正確性。我們生活在今天的中國人,不是更應該具有強烈的民族文化的自信嗎? 孔子當年回答弟子的問話,一句話便預測中國歷史發展走勢三千年。我們既驚嘆孔子的高瞻遠矚,敬仰他老人家的文化自信,也驚嘆我們華夏民族文明的旺盛生命力,更應該挺起腰板來繼承發揚我們華夏文明的優秀傳統,堅定我們文化自信的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