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生死觀》第五講
《莊子生死觀》第五講
生和死都不是我們能夠做主的,但是保持我們作為人尊嚴的部分,我們應該為遲早要到來的「死」做一些安排。所以我原來準備講述如何能夠尊嚴地死?結果本周正好遇到書院何杰的父親過世了,那麼我們就先講人死後的葬禮,也就是莊子關於如何辦喪事的論述。
在《四季禪》裡面有一段是這樣說的:今之學者未脫生死,病在什麼處?病在偷心未死耳。也就是說我們實際上是心不死,我們總說了生死,了生死,為什麼又了不了?就是我們心不死。即便我們這個四大和合的身體死了,這個過程已經結束了,為什麼還了不脫生死?因為心不死。對於走了的人來說,他已經死了,但是我們很多活著的人一直在挂念他,在想著他,其實就是他沒有死,心生種種法生,我們的心還在想著他,讓他不得死,尤其是我們現在還在想方設法增加的一些枷鎖更讓人不得死,如果有靈魂的話,其實死去人的靈魂也不得安。所以,如果我們真的想讓死去的人得安,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其安安靜靜離開,不要去打擾他們,也就是不要再去舉辦什麼追悼會,哀思會,這種儀式那種儀式的活動,對這個事情,活著的人對這件事情心要死,這樣死去的人才能真正離開,真正死去。我們都做不到心死,所以都不能了脫生死。
下面我們看莊子是怎麼說的?
莊子妻子死了。這個公案大家都很熟了。關鍵我們要注意哪一點?莊子妻死,惠子弔喪的時候,看見莊子在「鼓盆而歌」。對於這個行為,惠子不理解,就問莊子,太太和你生活了這麼多年,為你生兒育女,主持家務也不容易,現在她死了,你不但不悲傷,居然還鼓盆而歌,是不是太過分了?我們聽莊子怎麼講的。我太太剛死的時候,我也悲傷了一下,後來我就想到「其始本無生」什麼意思?就是說這個人,即便活了100歲,但100年前有沒有她?沒有嘛,沒有我這個太太,本來就沒有的,那我們還去紀念什麼呢?紀念個沒有的啊,有這個道理嗎?我們純粹就是多此一舉。還要去舉辦各種形式來紀念這個「本無生」的東西,通知各方人士前來此地,一同對著本來沒有的東西,嘴裡還要念念有詞:睡在這裡的人走過什麼樣的道路,曾經任過什麼職務,渡過了怎麼如此輝煌的一生,給社會做過什麼貢獻,給我們留下什麼寶貴遺產之類的~~~~按照莊子這裡的說法,真是多事。100年前沒有她,100年後也沒有她,現在卻還要費心地去找她,有意思嗎?沒有意思,我們看破了這個嗎?沒有看破。因為沒有看破,所以一方面讓已經死去的人不得安,另外讓活著的人也不得安。
本無生,本來就沒有的,所以我們也不要拘謹著,人死了需要個什麼形式。當時的因緣,大家在一起了,突然一個走了,肯定心裏面也是「緊」了一下,難受一下,這個很正常,所以莊子一開始也感概了的,但隨後一想,想到「其始本無生」,我就「故止也」我就止住了,沒有悲傷,返歸極樂,就是鼓盆而歌了。
實際上現在的很多形式也是做給活人看到,是不是心中都那麼悲戚?按照《大學》裡面講的「誠其意不自欺」,我們自己不自欺,那我們可以想一想,現在舉辦的各種追掉會,到底是在追悼故人還是在炫耀活人?是真哀悼還是其他什麼目的?莊子這裡講「其始本無生」,佛陀講,一切都是夢幻泡影,真正悟到這個,那就不在乎是不是鼓盆而歌還是「嗷嗷隨之而哭」了,不存在樂和悲,就是順其自然去「物化」了,肯定沒有開追掉會,至於惠子去不去,估計莊周都不在乎的,也不會特意通知他,知道了,他來就來了,不來莊周肯定也沒有意見。
「其始本無生」,本來沒有這個人,走了也很正常,地球上幾十億人,還有個概念,如果在其他星球這個是什麼呢?可能也說不清楚,我們看蝸牛頭角打架肯定很可笑,那麼其他星球看我們難道不是如此嗎?所以,本來沒有的事情,我們也不要再去增添一些什麼活動來拘謹自己,我們一定要站在莊子教給我們的境界上,看開一切,做自己位置上應該做的事就行了。
二,老聃死,秦失吊之,三號而出。
這一段我們應該注意什麼呢?老聃死了,他的道友「秦失」知道後,去悼念,結果就是「號」了三聲就出來了。這一下,老聃的弟子就有意見了。虧你還是我們師父的好友,我師父走了,你就這樣的表現?秦失當然有他的道理,講了一番他看見的情形,隨後就說了我們應該注意的兩句話——,(生死)古者謂之遁天之刑。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
生死都是天賜予我們的,生,是恩惠,死,是解脫,生死都是天在懲罰我們,我們誰也沒法逃脫,只能老老實實地遵循。在該來的時候,你們老師就來了,他是應運而生,適者夫子時也。但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他也就走了,也就順從大道的安排,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我們在社會上,要安時而處順,其實「順不順」也是我們心裏面的感覺,我們把這些事情看透以後,就不存在順逆了,這個境界當然很好;如果我們沒有達到這個境界呢?那我們要學會「轉」,轉順,把逆境轉為順境。我在這個社會上可能沒有順心的事,《菜根譚》就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八九。我們一生中百分之八十、九十都在不如意中,也就是所謂的不順。只有一、二順,怎麼辦?日子還得過下去,所以我們要學會「轉」,一轉就順了,就像禪宗裡面講的,如何轉山河大地歸自己?這個可能嗎?山河大地能夠歸你嗎?多少人為了這個目的,捨身試法而不得。其實很簡單,何不轉你歸山河大地?這不就解決了嘛,你和山河大地融為一體,誰歸誰?所以,逆境一轉就順了。
我們要學會「轉」,轉順心。比如我們現在從事的職業,你能說都是我們喜歡的?不見得吧。我們經常掛在口上一句冠冕堂皇的話「只要小孩喜歡的,我們就讓他去做」是這樣的嗎?其實我們讓他們做的很多都不是他們喜歡的,彈鋼琴,學國學,打太極拳,真是他們喜歡的嗎?真是我們喜歡的嗎?我們經常說,自己是陪太子讀書,我們做的很多事情也不是自己喜歡的。怎麼辦?學會「轉」,轉成喜歡,還是熊谷公司那句話「勉強成習慣,習慣成自然」,我們是社會人,如果我們已經在這個崗位上了,不管是螺絲釘還是齒輪,你都得在自己的位置上,隨著大家一起轉。否則,你就被淘汰了。至於你是不是很舒服、很安心在自己位置上,就在於你怎麼樣去「處順」,不管怎麼樣,轉成順境。怎麼轉?就是轉心,只要我們心順轉了,也就不存在順不順;不存在順不順,就是我們心中無礙,無礙就通,高速公路暢通無阻,多痛快。這個痛快也是你自己的感覺,別人也不知道。比如我們很多人看一些老闆在人前很風光的,但你也不知道他們在人背後面心酸的一面,因為他們總是把喜悅的一面,光輝一面,漂亮一面展現在世人面前,就像孔雀展翅一樣,大家都看它展開的漂亮的翅膀,一片歡呼,如果看見它屁股呢?所以,我們在社會上,面對其他事和人,我們也要展示自己漂亮的一面,把自己喜悅帶給大家,不要把痛苦帶給別人,不要妄想引起別人的同情,因為人家也解決不了你的問題,解決問題最終還要靠你自己,反過來別人也會把你看白了,這個人,哎呀沒搞!本來,你把歡喜,高興帶給他人,傳遞給別人,用佛教的話來說,也是布施,是喜悅布施,微笑是布施,歡樂是布施,語言是布施,你沒有錢,就用這個人人都具有的去布施。
這一段,我們記住這個就行了: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我們生都是應時而生,那我們已經生了,就要好好過這一生,不管在這個世界上是幾十年還是一百年,都要「安時而處順」;我們離開,也是順時而走,也是時代需要我們走,所以也要「哀樂不能入」,不要讓大喜大悲在我們的心裡「住」,《金剛經》裡面講: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所住,一定要注意這個「無所住」。我開始學習的時候,老想著無眼耳鼻舌身,在公交車上,我可以閉著眼睛,不看,但是耳朵怎麼辦?沒有辦法不聽。當時還是有點硬逼自己,不聽不聽,結果越這樣越是聽見很多;過了一段時間,我試著「不住」,看也看,聽也聽,聞也聞~~~~但不住,不入我心,結果這樣反而心裡就清凈了。過河當然需要筏子,但是已經過河了還要筏子幹嘛!我們學了那麼多年的傳統文化了,如果事事都還要去「住」,那我們仍然沒有學到精髓,沒有入心。
不住,但並不是不做事。我們做事也要採取這個態度,做事做事,做了就了。該我做的我義不容辭去做,絕不推二推三;做過了就放下,就不要再去想其他的了。這裡說的不要想其他,並不是不總結,也要總結,也要「三思」,但已經不是孔夫子講的「吾日三省吾身」,而是當下即「省」,隨時省,馬上改過,當然我們達不到顏回的「不貳過」,同樣的錯誤不犯第二次,但我們要馬上知錯就改,不要等到晚上回去「思過」,當然這個是境界也是功夫,也不是短期可以做到了,但堅持長期學修傳統文化就可以做到這個。就是馮老師講的腦門上立了個警察,這個警察能夠盡職,不下崗,我們馬上就可以感覺到「對朋友忠乎,傳不習乎」,比如我們中午在這裡交流的時候,馬上就分享,你根本不用去多想,已經融入你的血液中,變為你自己的東西了。當你的警察已經習慣於站崗的時候,他真的就可以起到警察的作用,很盡職盡責的,不信你們試一試嘛,很爽的,根本不用你去找個警察,他很自覺地隨時在那裡,最後根本就不用去想他了,他在不在都一樣了,你也不會違紀違規「習慣成自然」羅。
我自己準備這一段的時候,還有個例子,就是《世說新語》裡面的王粲死的時候,曹丕率領眾人去送葬。怎麼送的?曹丕說,王粲生前最愛聽驢叫,那我們大家一起學一次驢叫,為他送行吧。這個也沒有違反世俗的習慣,也不違反道家思想,根本沒有什麼物質的,名稱,敲鑼打鼓放鞭炮之類的,就以死者生前喜歡的方式歡歡喜喜送一程。
三,子桑夫死。這是一個道人死了,「未葬」還沒有下葬。孔夫子聽說後,趕快派子貢去幫忙。這裡面就講了儒家怎麼辦喪事,道家怎麼辦喪事。結果子貢到了那裡,一看,怎麼搞的,這些人居然在那裡「編曲,鼓琴」還要相合唱歌,就是一起合唱。子貢是儒家思想,很講究禮儀的,看見這種情形,肯定接受不了,很氣憤向前,質問「敢問臨屍而歌,禮乎?」以前沒有火化,屍體等著土葬,現在還沒有下葬,屍體就停放在邊上的。你們這樣當著屍體唱歌,合乎禮儀嗎?結果子桑戶的兩個道友「孟子反」和「子琴張」相視笑了,反問他「是惡知禮意!」你知道什麼叫禮?因為這裡面道人講究的是「天道之理」並不是人道之禮。天道之理,就是適時而來,順時而走,總不能「來」高興,走,就哭哭啼啼,來去一樣,來去不二。我們相尚以道,就是順應自然,一切都是因緣和合,早把生死看透了,我們見面都是「相視一笑,莫逆於心」,我們這樣歡快,歌唱是合乎子桑戶的意志的,是遵從他的意願,並不是遵從社會上流行的那一套禮儀。遵從死者的意願,我認為是大禮。所以,我們明白這個,在我們死之前最好把自己的想法交代清楚,最好是能夠按照我的意願辦理。當然既然已經死了,也就由不得你了,至於他人要怎麼辦,你也就不要在糾纏,也不能去糾纏,乾脆就「順」之。
既然,能夠稱得上是「道友」,那麼這些事情生前已經達成一致看法了,所以子琴張和孟子反這種做法肯定是得到子桑戶認可的,只不過子貢肯定不理解了。
這一段我們注意什麼?「彼,遊方之外者也」就是方外之士的生死觀,他們是「與造物者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氣。彼以生為附贅懸疣,以死為決huan潰癰,夫若然者,又惡知死生先後之所在。」天地把我們造成了「人」,現在又回到天地之中,他們已經達到與天地一氣了,時候到了,他們就來世間走一遭,該離開的時候,他們自己回到該去的地方去了。他們認為現有的形體其實就像附著在身體上的瘤子一樣,應該割掉,現在時候到了,瘤子已經潰爛,不割都要自行掉了。現在瘤子掉了,得到解脫,痛快得很,高興都來不及,還有什麼好痛苦的,戀戀不捨似,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所以他們以編曲,鼓琴,唱歌來擁抱這個變化。這些人早就解脫了生死,根本就沒有生死的分別,沒有先後的區分,生死不二。
四,孟孫才母死。就是小輩子怎麼給長輩辦喪事?
孟孫才,其母死,哭泣無涕,中心不戚,居喪不哀。無是三者,以善處喪蓋魯國。固有無其實而得其名者乎?回壹怪之。
這一段是讓孔夫子的第一高徒顏回來提問了。孟孫才,魯國的一名賢士,馮老師說,相當於副總理級別的一位領導。大家知道,魯國是春秋時期禮儀之邦,最講究禮儀的國家。在這樣一個國家,他的母親死了,該如何辦理喪事呢?結果是他辦理得大家都認為很好「善處喪蓋魯國」。其過程是,他也哭了,但是沒有眼淚也沒有流鼻涕,不像一般人鼻涕眼淚一把一把的;那是不是心中太傷心了,俗話說,傷心過度也會沒有眼淚的,不是,孟孫才是「中心不戚」他心中根本沒有悲傷,在守靈,居喪的過程中也沒有表現出哀傷。淚,傷、哀三樣他都沒有,憑什麼說他「善處喪蓋魯國」?對母親孝順,喪事辦得好,這個人是不是名符其實,枉自得了這個虛名呢?
我們在這裡要注意的是什麼?「孟孫氏特覺,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孔夫子已經告訴顏回,孟孫才這個人已經是得道高人了,儘管他是看破了生死,但是魯國是一個禮儀之邦,在形式上是很繁瑣的,他知道不能完全按照自己所希望的來做,他還要和光同塵,所以,他也按照習俗安排了喪禮,就是也要搭個靈棚,也得有鮮花,水果,香蠟之類的,還要通知親朋好友來告別,在形式上與世同步,也就是「人哭亦哭」,總不能像子琴張他們一樣,編曲唱歌嘛,也不能像莊子妻子死了,他鼓盆而歌,因為這裡是自己的母親過世了,你是小輩,你也得陪著來人哭,也得守靈,也得給前來吊念的長輩下跪磕頭,我記得在原來工作單位,山東人特別多,有個職工的父親去世了,我們去吊念,他的兒子是要給我們磕頭的,當時還是大熱天,他已經滿頭大汗,但是禮數一定要做到,因為他是孝子,我們是祭拜他的父親。在這裡儘管孟孫才他知道這個死亡對於自己母親來說,也是解脫,是遵循自然之道,但是不能完全脫離社會習俗,該做的形式一定要做到,所以「人哭亦哭」,做他應該做的,但他內心是已經有所省略了,才能夠表現出「中心不戚,居喪不哀」來。這個也是孟孫才的智慧,也就是他表現出來讓你看不明白的樣子「是自其所以乃」。
我們今天在一起只分享幾種喪禮,其他的留到以後再說。
五,莊子自己對死的安排。
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屬於生前要把後事料理好的,他自己向他的弟子把如何辦理交代清楚了,至於是不是這樣辦理,他也管不了,只不過將自己的態度表明。他弟子想給他裝在棺槨裡面,莊子說,天地才是我的棺槨,哪裡是你們這些俗人想的用多少木料,做幾層幾層;他的弟子說,如果沒有棺槨,你就要被老鷹吃掉,莊子說,有了棺槨我也會被螞蟻吃掉,難道被老鷹吃掉和被螞蟻吃掉對於「我」有什麼區別嗎?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何必有如此的不平心呢?螞蟻和老鷹有什麼區別?被誰吃難道不是吃嗎?對於這個「吃」有什麼不同嗎?莊子是很有尊嚴地死,因為是他自己做主的,我們現在很多人是沒有辦法做主的,其實是任人宰割,儘管我們是高唱國際歌,不想任人宰割,想做天下的主人,結果連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
下面這段話,是我們應該注意的:
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征征,其征也不征。明者唯為之使,神者征之。夫之不勝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見入於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
什麼意思?如果我們自己用不平的心態對待世間事,自己去分老鷹螞蟻的,那麼即便是「平」的也變成不平了;大家想,是不是這樣的?你埋在哪裡不都是埋,有什麼區別?但是,現代人更要講究什麼風水,看埋在哪裡可以蔭蔽後世?我現有的富貴能夠代代相傳?或者可以改變現有的貧窮,求得後人脫貧致富,所以要選塊風水寶地,這裡,那裡,以不平求平,當然是「其平也不平」。俗話說,有幾個算命先生,風水先生把自己的命算好了,把自己的風水看好了的?其平也不平啊。窮搬家,富挪墳,生意不好改大門。還要棺槨幾層,陪葬品多少,穿什麼衣服,人都到了最後,還要去分別,還要去以不平的心態對待死亡。地球上,宇宙裡面,萬物除了「人」還要有如此的作為,其他任何物種有這樣的「不平」嗎?人死了就應該平等嘛,但是我們現在搞的葬禮也是不平的,把葬禮搞成是顯示自己的身價,身份,財富的活動了,最後還要以死人壓活人。
把沒有經過驗證的東西當成驗證的結果,這樣的結果也不是真正的結果。我們經常說,上天堂,下地獄。天堂地獄我們誰驗證過?這個沒有辦法驗證的東西,還要拿來約束我們,哪些人可以上天堂,哪些人是要下地獄的,大家記不記得魯迅筆下的「祥林嫂」,不就是有人告訴她,要下地獄嗎?並且在地獄裡面也不得安寧,要被鋸成兩半,分給兩個男人。所以,她到處去捐門檻,想贖罪,想死後不要到地獄~~~這樣的悲劇難道不是愚蠢造成的嗎?
馮老師講課裡面多次講過,誰從天堂或者地獄裡面給我們傳達一下那裡的情況嘛,沒有;誰寫過地獄史嗎?也沒有。儘管說,乘願再來,也不知道誰是誰乘願再來的?儘管有死後東家做牛,西家做馬,但也不知道老和尚在哪個西家做馬,做牛?其實老和尚的這個說法,是破我們的「我執」的,人和牛馬是「齊」的,沒有分別的,也就是我們給安了個名而已,如果當時把牛喚成「人」,那我們就叫「牛」,現在的牛就叫「人」,沒有什麼區別,就是一個代號,一個稱呼而已。所以,讓我變牛就變牛,吃草耕地;讓我變人就變人,搬柴運水、穿衣吃飯。如果我們還要去想一個驗證的辦法,拿一個不可驗證的事情去驗證這個事情,那就是痴人說痴話。所以,莊子在安排了自己死後的事情,又進一步把這事情說清楚,人死如燈滅,很多事情其實都是我們的心理作用。拿做夢來說吧,這個也是我們人意識裡面的想法,是我們心的作用,哪個方法驗證了這個是靈魂的作用?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帶來的信息?
莊子的這句話其實還傳達給我們一個強大的信息,就是人類其實很渺小,我們所知的與我們未知的相比,其實是可以不計的,宇宙存在多少年?137億年,人類存在多少年,人類文明又有多少年?在上一節課,我們看《秋水》裡面儘管北海若已經很是「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太大太大,也算是無限了。但是北海若還說:吾在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水之在大山也。所以北海在天地之間算什麼?而中國在海內也就是「稊米之在大倉乎?」一粒米在大倉庫裡面而已。人類社會在宇宙的時間算什麼?在大道面前,人類是何其渺小和無知啊「其征也不征」即便是已經證明了的,也不足以說明什麼問題,還不要說,根本沒有證明的呢?我們人類只能老老實實被大道驅使,少打什麼人定勝天的妄想,我們根本沒有資格說什麼替天行道,只有明心見性的人才有可能說他的一切是合於天道的。就像我們在這裡學習,也敢妄說「天道」一樣了,那些自己炫耀自己明白的人,其實是最不明白的,是在被人所役使。我來到世間是自然造化,我離開也是天道如此,這一切都是大道運行的結果,只有愚蠢的人還沉溺於棺槨,陪葬,墓地這些人間俗事,所以人們的舍本求末真是可悲啊!
莊子在兩千多年前就提出並且說明了這個問題,真了不起。這種妙論,就像憨山大師說的,只能是莊子給我們留下來的,其他人還說有個靈魂,莊子說「以不征征,其征也不征」;沒有《南華經》我們哪裡知道這麼高妙的論述!
最後,管仲和晏子談死。
管夷吾曰:「送死奈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將何以告焉?」管夷吾曰:「吾固欲聞之。」平仲曰:「既死,豈在我哉?焚之亦可,沉之亦可,瘞(yi)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棄諸溝壑亦可,裘衣綉裳而納諸石槨亦可,唯所遇焉。」
管夷吾顧鮑叔,黃子曰:「生死之道吾二人進之矣。」
這一段在《列子》裡面,管仲(號夷吾)在前面給晏平仲(晏子,號平仲)講了如何養生。我們知道管仲是很會生活的,好享受,這個也不耽誤他當宰相,就像他說齊桓公一樣,大王好色也不是什麼大毛病,一樣可以稱霸的。但是晏子是很清高的,生活中嚴於律己,從來不貪圖享樂,在《史記·管晏列傳》裡面說他「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妻子都不穿綢緞衣服的。他們在一起聊養生。管仲已經把養生之道向晏子傳授完了(不要拘謹自己,要快樂,要放得下)然後又說,我把養生之道說完了,那麼你告訴我怎麼送死嘛?「送死奈何?」晏子就對管仲說,我問你的有關養生問題,比較麻煩,而你問的怎麼送死,這個就簡單了。沒有什麼好說的。管仲不依,非要晏子說一下,我還是想聽你說一遍「吾固欲聞之」。晏子也很乾脆地說:「既死,豈在我哉?」我都死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嗎?我還能說了算嗎?古時候又沒有第三方律師要執行遺囑的說法,還不是由後人說了算。連偉大領袖,生前說,死後要求火化,結果還不是全國人民捨不得,保留遺體供世界人民瞻仰。所以,晏子這裡就說,我既然管不了,那我就不管,連意見都不提,隨便你們安排,火化也行,沉入水底也行,掩埋也可以,暴露在外面也行。外面用草包起來丟到溝渠裡面可以,穿上官服裝在石頭棺槨裡面都沒有問題,反正不屬於我了,隨便怎麼弄,我一概不管。
管仲聽了晏子的這番說法,就向鮑叔和黃子說,生死之道,我們兩個都通達了,我們都悟了。
我查資料的時候,看見一段齊桓公怎麼治理厚葬之風的:
齊國好厚葬,布帛盡於衣裘,材木盡於棺槨。齊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布帛盡則無以為蔽,材木盡則無以為守備,而人厚葬之不休,禁之奈何?」管仲對曰:「夫凡人之有為也,非名也,則利之也。」於是乃下令曰:「棺槨過度者戮其屍,罪夫當喪者。」未久,厚葬之風已矣。
齊國人崇尚豪華的葬禮,產的布匹都用來做壽衣了,而木材也都消耗在做棺材上。齊桓公很擔憂這樣的風氣,找管仲來商量此事。齊桓公說:「布匹用光了我們就沒有衣服穿了,木材耗盡了就沒有製作防禦器材的材料了,而豪華葬禮的風氣卻不能停息,如何禁止這種風氣?」管仲回答說:「但凡人們要做什麼事,不是為了名聲就是為了利益。」這就把齊桓公「點醒」了,於是齊桓公下命令說:「今後如果棺材做得太高檔,就把那人的屍體拿來示眾,並且要對發喪的人進行治罪」被陳屍示眾的人得不到名聲,而發喪的人得不到利益,人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了呢?所以,沒有過多久,厚葬的風氣就被剎住了。
回過頭來,看莊子最早講過的一句話: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夭折,知之盛也。這個就是最大的智慧,人總是要死的,但我這一生不要中道夭折。能做到這一點是最大的智慧。如果我們學了很久,學了很多,結果就像上次張萍講的一樣,人家都在用刀砍人了,你還要去看熱鬧,肯定就沒有智慧,所以血也會濺到你身上,你也得「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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