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與秦可卿這對貌合神離的奇怪鴛鴦怎麼煉成的?

作者：山色歸讀 侵權必究，轉載授權見文尾。

《紅樓夢》作為一部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人情作品，可以說中國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作者以按跡循蹤，擺脫舊套，新鮮別緻的手法，通過家庭瑣事、閨閣閑情的鋪敘來展現家族悲劇、兒女悲劇及主人公的人生悲劇，揭示出封建社會的末世危機。

小說藝術上的巨大成就，突出地表現在塑造出成群的有血有肉的個性化人物形象，有人考證全書有名姓的人物就多達四百八十多個，其中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典型人物至少也有幾十人。作者對主要人物性格的反覆皴染，不是通過驚險的故事情節作粗線條的勾勒，而是通過日常的生活細節精雕細鑿地刻畫。

以賈蓉與秦可卿為例，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他們是一對夫妻，但整書洋洋120回里幾乎沒有任何夫妻二人對話的描寫，賈蓉和秦可卿之間私底下什麼關係？他們之間又發生了什麼？

先看看這兩人出身背景。賈蓉，賈珍之子，賈敬之孫，寧國府的創始人寧國公賈演的第五世孫。他面目清秀，細挑身材，原為監生，其妻秦可卿死後，他老子賈珍為讓兒媳出殯時喪儀風光，於是花費一千兩銀子給兒子賈蓉捐了個五品龍禁尉以期夫貴妻榮。

要說賈蓉實際上在整個賈氏家族中佔據一個無人可及的地位，風光至極。賈府的開山祖寧國公、榮國公是一母同胞的兩兄弟,寧國公賈演是老大，容國公賈源是老二。這老哥倆都曾隨先皇出兵攻城略地，兄弟二人立下殊勛受封國公。兩家府第相連，分稱寧國府和榮國府。到《紅樓夢》開篇時，第一代人賈演、賈源早已作古，第二代人——兩府各自的長子賈代化、賈代善也已過世，只有賈代善的妻子史老太君(即賈母)健在。在寧榮二府眾多的人物中，論輩分賈母的地位最高；但是在古代宗法和家族制度下，實行的是長房繼承政治權利制度，即由長房長孫繼承祖上的政治待遇、擔任族長等。管理老祖宗的墳塋和祠堂祭祀的權利和義務自然也由族長（掌門人）來負責，家族成員花名冊（戶口登記冊）即家譜同樣是由族長掌管。賈蓉就是賈府的長房長孫。

由於賈府上一屆的族長賈敬（賈母之侄）很早就歸隱京都外的玄真觀修鍊制丹，不問世事，他索性早早把族長之位傳給兒子賈珍。賈珍是一個帶頭敗家毀業的賈氏不肖子孫，他雖有一妻（續妻尤氏，即尤大姐）三妾（佩鳳、偕鸞、文花)，但仍和兒媳秦可卿、妻妹尤二姐、尤三姐等關係曖昧。很難想像這個沉溺吃喝嫖賭、亂倫扒灰、荒淫貪婪的「當家人」有很多時間、精力和興趣去一本正經地管理族務，所以日常「俗務」很多是賈蓉這個「見習」族長在打理。老虎賈珍不在，寧府里就是賈蓉這個小霸王說了算。

很多讀過《紅樓夢》的人以為賈寶玉在賈府里地位高過賈蓉、賈璉，其實是受書中以寶玉為主線的誤導。大觀園是女孩兒扎堆的地方，寶玉沒事在就在女眷處廝混；而賈蓉、賈璉作為賈府成年主事男子，沒道理和姑娘、內眷泡在一起，他們主要應付世務外場。賈璉之父賈赦降等襲爵一等將軍，老婆王熙鳳又在榮國府主事；賈蓉之父賈珍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賈蓉本人又是長房長孫，他們的地位當然不會低。很多人以為他們地位低，其實是書中描寫得少，存在感低，就如同當今社會，演員在劇中出場率不夠，人氣自然不高。

賈蓉生活上和他父親賈珍一樣荒淫無恥：一方面與嬸娘王熙鳳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程高本紅樓夢第6回「劉姥姥一進榮國府」中，王熙鳳與劉姥姥談話的當兒，賈蓉來向鳳姐借玻璃炕屏，王熙鳳與他風言風語，眉來眼去並夾雜一頓嬉笑怒罵後終於借給了他。賈蓉剛告退，又有這麼一段：「這鳳姐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便向窗外叫：『蓉兒回來。』外面幾個人接聲道：『請蓉大爺回來呢。』賈蓉忙回來，滿臉笑容的瞅著鳳姐，聽何指示。那鳳姐只管慢慢吃茶，出了半日神，忽然把臉一紅，笑道：『罷了，你先去罷。這會子有人，我也沒精神了。』賈蓉答應個是，抿著嘴兒一笑，方慢慢退去。」。這個場景有的本子是寫的：「晚飯後你來再說罷... 」。第68回中，鳳姐獲悉賈璉偷娶尤二姐後，先設計將尤二姐賺入大觀園，然後裝瘋賣傻、嚎天動地大鬧寧國府，讓尤氏進退不得，只能哭著賠不是，眾姬妾丫頭也跪了一地，賈蓉也磕頭不絕。隨後一句：「鳳姐見了賈蓉這般，心裡早軟了，只是礙著眾人面前，又難改過口來，因咽了一口氣，一面拉下來...」，「又指著賈蓉道：『今日我才知道你了。』說著，把臉卻一紅，眼圈兒也紅了，似有多少委屈的光景。賈蓉忙陪笑道：『罷了！嬸娘少不得饒恕我這一次。』說著，忙又跪下。」後文還有鳳姐用手指頭戳他額頭，欲說還休。

另一方面，賈蓉和姨娘尤二姐、尤三姐（賈珍續妻尤氏的異母妹，尤氏繼母帶來的女兒）不乾不淨。小說第63回寫尤二姐和尤三姐到寧國府時，賈蓉肆無忌憚地調戲、猥褻賈珍的情婦尤二姐、尤三姐（別忘了這是他的兩位長輩姨娘）：賈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說：「二姨娘，你又來了?我父親正想你呢。」賈蓉二姨娘紅了臉，罵道：「好蓉小子!我過兩日不罵你幾句，你就過不得了，越發連個體統都沒了。還虧你是大家公子哥兒，每日念書學禮的，越發連那小家子的也跟不上。」說著順手拿起一個熨斗來，兜頭就打，嚇得賈蓉抱著頭，滾到懷裡告饒，尤三姐便上來撕嘴。賈蓉忙笑著跪在炕上求饒，因又和他二姨娘搶砂仁吃。那二姐兒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臉，賈蓉用舌頭都舔著吃了。眾丫頭看不過，都笑說：「熱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覺。他兩個雖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裡沒有奶奶了，回來告訴爺，你吃不了兜著走。」賈蓉撇下他姨娘，便抱著那丫頭親嘴，說：「我的心肝，你說得是。咱們饞他們兩個。」後來賈蓉一邊和尤老娘（尤氏姐妹之母）說閑話，一邊對尤二姐擠眼，於是尤二姐咬牙罵道：「很會嚼舌根的猴兒崽子，留下我們，給你爹做娘不成？」

賈璉所說的「賈珍賈蓉等素有聚麀之誚」一點也不冤。「麀」（you）原意是母鹿，泛指母獸。聚麀是指獸類父子共用一個母獸，後來就指父子共同佔有一個女人的無恥行為。唐朝駱賓王就在其名作《討武檄文》中攻擊武則天「穢亂春宮，陷吾君於聚麀」，實際上就是拿武才人曾經先後委身於太宗、高宗父子說事。

秦可卿是營繕司郎中秦邦業從養生堂抱養的女兒，嫵媚有似寶釵，裊娜如同黛玉，所以乳名兼美，意為「兼釵、黛二人之美」；小名可人，表字可卿，金陵十二釵之一。相傳她在上界是警幻仙姑之妹，長得裊娜纖巧，性格風流，行事又溫柔和平，深得賈母等人的歡心。

秦可卿的住處極其奢華，應該遠超過兩府的長輩主母、當家紅人等，秦本人作為一個後生小輩之婦在寧、榮兩府上下地位亦極高，秦可卿的死也很蹊蹺，秦可卿的葬禮更是異常隆重：壽材用的「原系義忠親王老千歲要的」上等料。為了超度亡魂，召來了三撥僧道：一撥在大廳，一百單八眾禪僧念經49天；一撥在天香樓，九十九位全真道士作法49天；一撥在停靈處的會芳園，50名高僧和50名高道，對壇按七作好事；老公公賈珍拄杖送靈，如喪考批，哭得像淚人兒。種種跡象表明秦可卿不是普通人。

臨死前，秦可卿向王熙鳳託夢，預言元春省親的盛事以及三春之後賈府凋敝的結局。寧國府資深老僕焦大之口說出秦可卿和其公公賈珍有染（爬灰），丫鬟寶珠、瑞珠撞破公媳在天香樓上幽會，可卿羞憤自縊，瑞珠驚嚇之餘，觸柱身亡。

包括劉心武在內的而一些紅學專家認為秦可卿出身可能並不寒微，實際上是個公主級的人物，有種說法認為她是康熙朝的廢太子，即書中的「義忠親王老千歲」的女兒，在他「壞了事」後被賈家當作家族隱藏政治資產。賈家以第一主事人賈珍為代表接納並結親秦可卿很可能是一場風險極大的政治賭博：退她可以不用過在宗人府圈養的生活；進一步，一旦她的家族在權利鬥爭中獲勝，她就可以亮明公主身份。而藏匿她的賈家，自然會飛黃騰達。

表面上看起來，賈蓉著實風光。作為寧國府和整個賈府的長房長孫，有權有勢，家資富饒。本人清秀俊俏，娶了金陵十二釵中最漂亮且溫婉可人的秦可卿為妻。其實呢，他的身份和情感都極為尷尬，可以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倒霉孩子」。賈蓉的美貌妻子秦可卿被別人長期霸佔，更加讓他難堪的是霸佔他老婆的竟然就是自己的親爹。被別人帶綠帽子本身就夠悲催了，如果給自己帶上一頂碩大的綠帽子是自己的老爸，讓人情何以堪？對任何一個普通男人來說都是該具有的做丈夫的基本權利，他這個賈府的長孫少爺、未來的掌門人卻被剝奪了。

在操辦賈敬的喪事時，賈蓉聽說尤家兩個姨娘來了，「便和賈珍會心一笑」，說明父子倆在淫亂取樂方面是一丘之貉、心領神會、狼狽為奸的。賈珍共享了兒子賈蓉的妻子，本質上和老爹是沒有區別的賈蓉也一直垂涎賈珍的情人。賈蓉是分得了一杯羹的，不是已經滾到懷裡去了嗎？賈蓉撮合賈璉娶了尤二姐並極力遊說他另闢別宅安置，固然有給他父親玩膩了尤二姐之後卸包的因素，但很難說他沒有自己的小算盤：當賈璉流連外室，寄情尤二姐時，他可以跟王熙鳳從容廝混；如果賈璉在家敷衍鳳姐時，他則有機會對他的二姨娘上下其手。實際上，賈璉與賈珍、賈蓉父子某種程度上達成默契：共享尤氏二姐、三姐。聚麀之誚，終於坐實，父子，叔伯，叔侄之間，已全無廉恥。

賈蓉是很怕他老爹賈珍的，他老婆秦可卿與賈珍之間的事應該是賈珍逼迫她所致，所以一旦發生以後她就幾乎被壓垮了。由於她無法擺脫賈珍的繼續糾纏，秦可卿才對王熙鳳說「治得病治不得命！」賈珍作為偌大的寧榮兩府的族長，雖說是個人品極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主，但它還是有自己的一套的。他比賈赦豪放，比賈政通達，很多人認為他是賈府男主子中最有陽剛之氣的一位。但是他也很變態，對人很刻薄，動不動就啐他（吐口水）兒子，很多情況下這種體罰帶責罵甚至他都懶得動手動口，讓底下的奴才來施行。

最典型的是第29回賈母帶著一大家子前去清虛觀打醮，賈珍提前去檢查準備情況，問「怎麼不見蓉兒？」又道：「你瞧瞧他，我這裡還受熱，他倒乘涼去了！」遂命小廝們「啐他！」仍不足，又命「問著他！」訓練有素的小廝果然學著賈珍的口氣喝問賈蓉：「爺還怕熱，哥兒怎麼先乘涼去了？」賈蓉只有垂手聽訓的份兒。類似的場景在寧府也是家常便飯，小廝們都輕車熟路了。

中國在封建社會的早期就講究「刑不上大夫」，孔子對此的闡釋是以禮教駕御其內心，從而賦予其廉恥之節操。如果有違法犯罪行為，不必直接定其罪名，以避諱不名之恥。賈府對於男子的教育很嚴厲：賈政對賈寶玉經常呵斥和痛打，賈赦稍不如意就揍賈璉幾下，賈珍對兒子賈蓉就更變本加厲和變態了。可以想像：賈珍的這套「私刑」、「家法」是極其具有侮辱性的，無異於是對兒子在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摧殘。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賈蓉的人格具有極大的破壞性，只能導致他對於別人發泄型性格的形成。嚴厲和好色的父親的暴力教育和齷齪垂範，造就了賈蓉的人格缺陷和混亂、報復型性取向。

由於自己美貌妻子長期被父親霸佔，恣意亂倫，造成他心靈的傷害和扭曲，使年輕的賈蓉幾乎就是「性變態」，總熱衷於混亂的情感關係中。尤二姐、尤三姐是他的姨娘，王熙鳳是他的嬸娘，可是賈蓉竟然沒有一點廉恥、羞恥之心，一有時機就調情調笑；二是隨意胡來，家中的丫鬟他也是隨意侮辱糟蹋，這同樣是一種潛意識的性報復。小說第63回尤二姐和尤三姐到寧國府時，賈蓉在尤二姐和尤三姐、眾丫鬟面前醜態百出。他能和自己父親一起和尤二姐調情，他能當著一屋子丫鬟和尤老娘面和尤二姐打情罵俏，還能當著尤二姐面抱著尤二姐的丫鬟親嘴。賈蓉的墮落就是賈府墮落的一個絕妙而真實的縮影！賈府被抄家時，他也被羈押。

既然妻子秦可卿是專給父親賈珍洩慾的工具，畏父如虎的賈蓉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可想而知他和秦可卿之間很難有正常的夫妻生活，「性變態」後的賈蓉即便偶爾和妻子有那麼一遭，估計也是毫無激情的形式過場。賈蓉對於妻子之死毫無悲痛之感，賈珍對兒子死了老婆無動於衷不會毫無察覺，也不至於不明白是什麼原因。實際上賈蓉對賈珍與其妻秦可卿的曖昧關係是知情的，賈蓉無奈只能順從並默認，而賈珍也知道兒子對這些是知情的。用秦可卿的話來說（可卿對前來探望她的鳳姐說了一番話）：「嬸娘的侄兒（指賈蓉）雖說年輕，卻彼此相敬，從來沒有紅過臉兒……」，也就是說賈珍、賈蓉和秦可卿彼此心照不宣，相安無事。行文直至，我們只能說賈璉和秦可卿是貌合神離、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的「牌位夫妻」，是一對形聚神散的奇怪鴛鴦！他們的夫妻關係不過是個幌子，原不必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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