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論為何長盛不衰——陰謀論是烏合之眾「平庸之惡」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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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群體極化效應

導語：陰謀論，中國看世界的方式！

從官場反腐到普通的社會事件，從股市波動到足球世界盃，從單位的人事變動到人際的日常交往，乃至國際關係，中國人的想像力和畫面感總是表現得特別發達。沒錯，中國人慣於陰謀論。

陰謀論在中國並非新鮮話題，可謂源遠流長。這類理論在世界各地都有市場，中國人民又不是什麼特殊材料，沒理由比其他民族更精於鑒別真假對錯。但陰謀論理論在中國特別盛行，越傳越邪乎，就需要一些解釋了。

一、「中國土壤」分析

中國向來是一個不缺乏陰謀的國家，陰謀論源遠流長，歷史悠久。玩陰謀古往今來都是成功學的「第一殺器」：《三國演義》演繹的就是陰謀大法；《三十六計》總結的就是坑人大全……翻開歷史書，如同一個個陰謀走馬燈式登場表演：為了權力和利益，父子可以相殘、兄弟可以相斫、夫婦可以相奪！歷史記錄的就是：成功者的陰謀變成智慧；勝利者的無恥粉飾成計謀；強者的殘忍被塗抹成英勇……陰人和被陰就人生所有的意義！所以，我們看世界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孫子是不是想陰我，一定是他在背後搞我！

久而久之，中國人善於應用陰謀論來解釋世界。這又恰恰說明我們的思維都是很「二元化」，這並不是說我們學識貧乏（持陰謀論者不乏高知人群），而是缺乏獨立分析的能力，產生了思維惰性，從而形成一種「非此即彼」的思維定式，很容易用一個陰謀論來解釋當下社會所有的問題。

更要命的是，中國人雖然惰于思考，但是總覺得「世間萬物，皆有關聯」，於是，用懶人思維簡單地將各種事件關聯起來看，形成「判斷相關」的慣性，很容易讓人滑向缺乏邏輯的邊緣，陰謀論就是便在此恭候。這就不難解釋：當下人們會將「趙薇事件」與「南海仲裁」聯繫在一起，從而使用一個陰謀論來解讀！

事實上，陰謀論不需要過多知識、不需要專業理論、不需要了解法律和國際規則，只要懷著一顆猥瑣的「小人之心」即可，這顆小人之心就是魯迅先生所言的「從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中國人」，說得好聽一點就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世界充滿著壞人，而壞人總耍陰謀詭計來陷害我們。

這一點，我們國家可謂是應用到極致。比如中國不懂得國際規則，處理不好錯綜複雜的國際關係，只要拋出一句「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即可，哎呀，這都是美國搗的鬼；哎呀，這都是日本攪的局，這統統是他們的驚天陰謀……如此一來，大家都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群情激憤，拳民附體，必然會主動抵制美貨、日貨。再比如地方政府應對各類頻發的群體性事件時，總拋出一句「少數不法分子」利用「不明真相的群眾」的「陰謀論」程式，再加上「境外勢力支持」，那就妥妥的蓋棺定論了，原來義憤填膺的眾志成城只徒徒地如鳥獸散，各找各媽去。從這種危機應對而言，陰謀論堪稱統治者的最佳工具，是一種厚黑的權謀。

現實生活中，處處瀰漫著陰謀論論調！打開電視，以諜戰片、宮斗劇為主流，陰謀論無非就是兩個大「梗」：一個是「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一個是「總有人想要害朕」。跑進書店，又是各種陰謀論成為暢銷書，最著名的莫過於宋鴻兵的《貨幣戰爭》，這系列書就是拼湊亂七八糟的各種材料，向讀者揭示了一個在西方世界早已過氣的驚天大陰謀：全世界的貨幣發行、金融運行乃至政治、經濟活動都全部受制於以羅思柴爾德家族為首的一批國際金融財團。

這一系列陰謀論文化大餐總能迎合庸眾們獵奇的低級趣味心理，大家喜聞樂見，習以為常，甚至奉為經典，漸漸地形成「刻板印象」，覺得整個世界都滿懷惡意，所有事件裡面存在驚天陰謀！

於是，陰謀論越誇張，越魔怔，就越有市場！

「社會心理」分析

當然，陰謀論不僅僅流行於中國，而且是世界性的問題，無論是超級大國美國，還是非正常國家朝鮮，都是陰謀論大行其道的。那麼，陰謀論為什麼普遍受到人們的歡迎？其實，這是一種典型的「社會心理」。

陰謀論之所以成為陰謀論，它必須是由一些人有意無意製造的謠言為起始，然後通過某種大眾傳播手段使更多的人相信，並在傳播過程中被不斷完善，從而進入人們的公共生活，再然後，這個理論或者被某個信徒作為政治主張，或者被某些並不相信的政客所利用，進而影響了歷史。

圍觀各種陰謀論，主要有三個特點：一是觀點充滿戲劇性，腦補到狗血的程度，非常吸引人眼球；二是內容通俗易懂，老少皆宜，婦孺皆知，誰都可以拿來一用，很能引起人群共鳴，形成群體情緒。三是不可證偽，你很難說服一個持陰謀論者，如同人群中流行的一種信念。

這到底是怎麼樣的社會心理？哲學家卡爾-波普爾提出一個著名理論：陰謀論忽略了政治和社會行為普遍存在的意外後果，陰謀論認定所有後果都是人們蓄意為之的結果。人們依然相信「凡事皆有因」，往往傾向於把每個事件都描述成「故意的」和「有計劃的」的，認定重大事件是「非隨機因果鏈作用的結果」，從而嚴重低估了這麼多政治和社會行動的隨機性和意外後果。

正是這種社會心理，具有「確定性」的陰謀論受眾人青睞也非偶然了，這是人們追求「安全感」的本能反應。說到這種社會心理，我想起著名心理學家彭凱平先生的話：「只要真相的複雜性超出了一些人的理解能力，陰謀論就永遠有市場。」這應該是陰謀論風行一時的最根本的原因。用布坎南在《隱藏的邏輯》里的一句話說：陰謀的說法之所以流傳開來是因為它們所暗示的事，讓人從心理上更容易接受！

可以這麼說，人類天生就有聽信陰謀的心理弱點，人不可能充分了解自己的生存世界，因此，對陌生的、不了解的事物抱有本能的害怕和恐懼，陌生的事物並非就是一定危險或危害，但是將不明了的事物視為「敵人」，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有助於在心理防禦上提高警覺，這是保障實際安全所需要的，敵我正邪的區分能夠簡化複雜的世界，對於複雜的事情，人們往往會尋找一個簡單的原因來加以解釋，而陰謀論正是簡單易懂的解釋理論，尤其是當解釋者具有某權威身份。說白了，人們需要陰謀論，就像需要心靈雞湯。

持陰謀論者往往認為：他們已經拿到打開世界真相的「萬能鑰匙」，能夠洞穿世界一切把戲：這是有人在下棋、這裡面的水很深、這是誰搗的鬼……地球人乃到全宇宙的事盡在我眼皮底下，機智如我，一眼洞穿。「你坐在地球上的井底看天，而我已經站在太陽系看著你！」

這種思維定式，讓人有群體的「歸屬感」，甚至還有心理上的「制高點」。因此，持陰謀論者漸漸讓陰謀論成為新的娛樂方式，或者說生活方式，具有曬智商、求安慰、找樂子的功能。在社會情緒「共鳴」作用之下，陰謀論往往會形成「社會流瀑效應」，從而使得社會絕大多數人的「深信不疑」乃至「執迷不悟」的程度。

因此，陰謀論並非什麼高深的理論，而類似進入人們頭腦中的「信念」。我們知道，一旦人的認知升格為信念，那麼人腦如同電腦中了病毒一般，你根本無法說服他們了，越跟他們辯論，越強化他們的信念，或者就腦殘不可醫，基本只能放棄治療了！。

奧威爾的《1984》、《動物莊園》何以成為名著，他不就是揭示人們生活陰謀論之中而深信不疑的常識性真相罷了。

三、最佳「甩鍋工具」

政治是最容易插上「想像翅膀」的藝術，陰謀論自然在政治領域發揮到淋漓盡致程度，處處都有怪誕的景象。

政治立場絕對相反的人也經常會利用同一個陰謀論，只不過把矛盾顛倒過來而已，這恰恰證明許多陰謀論並不是很高級，而是相當的Low逼的。比如網上盛傳的所謂《中情局十條誡令》，起先是被英美的右派說成是共產主義革命的規則，用於證明「共產主義對英美的滲透」，以堅定英美民眾反赤化之心；而後來傳到了中國，莫名奇妙地變成美國「和平演變」的規則，用於證明「美國亡我之心不死」，從而激發中國人民的反美之心。陰謀論絕對是很好的統治工具，誰用誰知道，效果妥妥的。

目前我國最為流行的就是「美國陰謀」，處處充塞「美國陰謀」：美元貶值是「美國陰謀」，現在人民幣貶值又是「美國陰謀」，無論升和貶都是美國作的梗，以至於吃瓜群眾總不立場堅定鬥志強地反問道：「不是美國還會有誰？」中國經濟下行是「美國陰謀」，社會人心不穩也是「美國陰謀」，股市震蕩還是「美國陰謀」，都是言之鑿鑿，如同親眼目睹一般。甚至民間有人抨擊司法腐敗、痛斥官場腐敗一下，這時呢，還會拋出境外勢力滲透的梗了，這些人都是以美國為首的反華勢力在中國的代理人，他們一定在配合美國在搞陰謀詭計。

也就是說，美國一直以來就充當存心讓中國人不舒服的梗，一旦中國社會出現什麼危機，隨時可以召喚美國這個「背鍋俠」。估計美國也只能聳聳肩，一臉懵逼地說「怪我咯！」如此看來，美國一定侵略成性，一定是以滅亡中國為歷史使命的，或者說美國就是來中國刷「存在感」。但細細想想，似乎哪裡不對：加拿大領土比中國多，資源又比中國豐富，文化更是相通相融，軍事力量與中國比更是判若雲泥，對美國而言，要拿下加拿大簡直唾手可得，這何必又大老遠地跑到中國來處處作梗？竟然如同空氣一般蜇伏在那裡，隨時給中國致命一擊？這又何必呢？難道就是逗中國玩？

讀史使人明鑒，背鍋任務一直未有變，但是背鍋角色卻發生過變化。目前我國流行「美國陰謀」，但早些年，在上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我國流行「英國陰謀」（因為中國國家敘述的悲慘故事似乎得從1840年講起）。如果再去查閱文獻，我們不難發現：20年代至30年代流行過「俄國陰謀」，19世紀90年代至20世紀20年代流行過「日本陰謀」。其中主要的梗就是：中國大壞，壞就壞在境外的「敵對勢力」，而非境內的「軍閥政客」，也就是說，沒有一個國家想讓中國好過的，都想滅我們中國。當然，持這種強國陰謀論的國家，不僅是中國，而是世界普遍現象，關於陰謀論的資料顯示，不僅中國，而且朝鮮和越南，在某些歷史時期，都流行過關於強國（也包括中國）如何操縱弱國內政的陰謀論。

這種陰謀論，很大程度上就是一個鍋！不找內部原因，只找外部原因。喜歡陰謀論有時候恰恰反映一種弱者的心態，近代中國人總被人欺負，欺負久了就落下病根，對誰都會防著。權力不穩時，社會就瀰漫起「總有人想害朕」的論調，政權不固時，社會就瀰漫起「總有人亡我之心不死」的梗了。從某種意義上說，動輒就是別國有陰謀，還自以為洞悉政治本質，其實只不過是塊遮羞布罷了。

這種效果可以從奧威爾的《1984》和《動物莊園》一窺究竟，也可以朝鮮這個國家看到本相。

四、「群體極化」效應

既然國家可以隨取隨拿陰謀論，那麼也不就難免一些人也開始利用陰謀論謀私。

一些陰謀是由陰謀發起人有意製造的，陰謀發起人可能在陰謀論傳播的過程中起重要作用，能從散布這類理論中直接或間接獲益。此中高手莫太祖莫屬，簡直是使用陰謀論的集大成者，反右派用了個「引蛇出洞」的陰謀；「大躍進」失敗是「自然災難」的陰謀；清除對手利用無知的「紅小將」們……當然，「境外勢力」這個梗也是必備項目：一會兒是「美帝國主義」，一會兒是「蘇修分子」，讓鬥爭思維發揚光大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現在，最著名莫過於宋鴻兵和戴大校了，兩人粉絲無數，但基本都是腦殘粉（據心理學科學家分析，持陰謀論者基本上都有腦殘傾向）。不妨拿戴大校為例，作一說明。

戴大校號稱「中華之鷹」，麾下擁躉者甚眾，有著嚴重的意淫傾向，一直以散播非理性的恐懼和仇恨為己任。他的言論就是中國身處狼群之中，所有國家——中國周邊的也包括遠在天邊的——都對中國懷著滿滿的惡意，都想致中國於死地。他揭示陰謀，告訴大家「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刻」，我們團結起來，展示自己的肌肉，「犯我漢威者，雖遠必誅」。原來他是著書立說的，現在又推銷其陰謀論了，到網路上散布危言聳聽的「敵情論」，聲稱互聯網是美國侵略中國的「主陣地」，網路間充塞「第五縱隊」。其中最著名的梗就是國內大型門戶網站幾乎被外資及接受西方價值觀的人所控制。這個說法，深度契合當下流傳甚廣的「資本控制輿論」。

不過，這種陰謀論其實是經不過推敲的，如果他說的是「真相」，洞穿了美國的陰謀，作為美國侵略中國的「主陣地」怎麼可能讓他的「真理」廣為流傳，直至今日還在微信微博上刷屏？提了這麼多如此嚴重的「敵對」指控，那麼為什麼不提供堅實可信的「敵情」證據呢？

相比事件真相，陰謀論更能贏得輿論站隊，戴大校的陰謀論還是比較成功的。大多數人對其陰謀論是深信不疑的，紛紛追隨起戴大校，開始在網路里尋找「第五縱隊」成員：批評中國制度，是美分；稱讚日本產品，是日雜；支持英國脫歐，是英奴……於是，中國網路間就充塞「野生錦衣衛」，已經到達了無法正常發言的狀態，只能表達一下「好支威希」或者直接「呵呵」了事。這幫人真是身為資深奴隸，日夜擔心奴隸主被顛覆。

陰謀論是極其危險的，不僅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人們的獵奇心理，並且提供了他們渲泄憤怒和歸因的渠道。先前社會存在的傾向和觀點是陰謀論成功的關鍵，個人判斷力在陰謀論的傳播中也發揮了一定作用，這其中包括了社會影響力，尤其是社會情緒噴發期，就是存在糾正思想錯識思想的機制，但是人們也會在自我動機的驅使之下自動忽略正確，從而紛紛走向極端，從而形成「群體極化效應」。正因如此，持陰謀論者很容易被野心家所利用，煽動成「暴民」，並且成為他們的「爛頭卒」。就像希特勒利於德國民眾，因為如很多德國納粹相信德國一戰戰敗的原因是猶太人的陰謀。也就是說，很多政治極端主義雖然走的是兩個極端，或左或右，但他們似乎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傾向於相信「陰謀論」。

在民主公開的社會中，存在運作良好的思想市場，陰謀論的魅影依然存在，當然開放式的社會裡，人們會更關注如何在陰謀論產生時揭示真相。而在封閉的社會裡，陰謀論更有可能產生負面效應，而且很容易導致整個社會形成群體極化效應，這是最該注意的一點。

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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