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氣象,少年精神
盛唐氣象 少年精神
林庚先生熱愛浪漫主義詩人屈原和李白,他認為《楚辭》代表了一種打破思想束縛的「浪漫的創造精神」,是追求「一種解放的象徵」,屈原的悲哀是劃時代的覺醒,中國文學自覺詩的時代自屈原始。林庚先生認為中國是「詩的國度」,「楚辭的少年精神直貫唐詩」。「少年精神」則主要表現為一種樂觀豪放,富於新鮮感的青春氣息。「生活中本來並不都是歡樂,青春難道就沒有悲哀嗎?但這畢竟是少年人的悲哀,因此才能獲得這麼新鮮的感受。王維的詩歌所給我們的印象正是這種少年精神的青春氣息。」「盛唐氣象就是『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的大地回春的歌聲。」「蓬勃的朝氣,青春的旋律,就是『盛唐氣象』與『盛唐之音』的本質。」「它玲瓏剔透而仍然渾厚,千愁萬緒而仍然開朗;這是根植於飽滿的生活熱情、新鮮的事物的敏感,與時代的發展中人民力量的解放而成長的,它帶來的如太陽一般的豐富而健康的美學上的造詣,這就是歷代嚮往的屬於人民的盛唐氣象。」
詩人雖然處於精神常常被壓抑的環境里,卻始終葆有五四以來覺醒的知識分子的進取的活力和青春的活力,並同奮發向上的追求結合起來。風雨飄搖中的北平城和中原大地「喚起的是家鄉故土的生命意識而不是絕望的毀滅」,即使在這個時期,詩人仍然不遺餘力的歌頌自然、青春、童心、歌唱自由、愛、美,讚頌勇敢、忠誠、天真。「五四」時代瀰漫的「少年精神」在30年代普遍衰落,而在林庚先生的詩里,卻呈現了一個新的蓬勃和崛起。
詩人對自然與生命的讚美,詩人的美與愛的廣博的心,幾乎可以看作是林庚「少年精神」的代表作品。它們形象地證明了林庚的信念:「美是青春的呼喚」。《春野》更是這種「少年精神」與洒脫情緒流淌出來的一曲讚歌了:
春天的藍水奔流下山/河的兩岸生出了青草/再沒有人記起也沒有人知道/冬天的風那裡去了/彷彿傍午的一點鐘聲/柔和得像三月的風/隨著無名的蝴蝶/飛入春日的田野
這首短制,曾做為詩集《春野與窗》的序詩,被李長之稱為這部詩集的「壓卷之作」。詩人在自然物象美麗的構圖與歡快的旋律里,唱出了生命的歡樂和自由,愛和美的渴望。天衣無縫的意象組合里,洋溢著一種輕快飽滿的青春感,字句間流動著一股活潑躍動與奮發向上的生命氣息。
林庚筆下的自然風物的抒情描寫和吟詠,許多時候,往往不是一種傳統詩歌中「香草美人」式的情感寄託的客體,一種「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式的主體對物象的「移情」,一種尋找外現的「客觀對應物」的承載情感物象的存在,而是直接把握和處理自然物象本身,將自然看作是一個有生命的本體,進行處理,在其中做生命詩意的發現。自然本身進人林庚的眼中,就是一首蘊藏豐富的詩。從這個視點來看,林庚的《春野與窗》中收入的《自然》一詩,就是整個30年代現代詩中一篇十分難得的佳作:
星球日夜流轉著/語吻如小兒/溫馨如少女/在那裡有遠山的獅吼/回聲如夢境/如僧院,如清醒/廣博若深遠,溫柔如輕雲/濃烈而都郁/乳色的天日夜浮過/森林的耳語,有樹的沉香/潮濕里腐朽的霉味,菌的氣息/幽深而漫長,輕微而震蕩/華麗如真實,奇境如幻想/月亮帶著喇叭上升/抱著琵琶下去/獨角鬼追逐著風,來去如尋找/吹過如留戀,如回想/如琴弦,弓響,悔恨/如處女肌膚的芬沁,如鷓鵂的叫喚/如浪子的笛聲/如有惡力加入/如破壞,如完成。/在那裡有日光落在上面的草原/呼息如凝脂,潤滑如綠意,如眼淚,如素心/如嘆息,低吟如芬芳,柔弱如驕傲!/天的懷抱中鷹翅伸長/急掠弧線與回紋/如將沉醉於正午/於黃昏,於夜來/剛勁而柔韌/迷戀而無方
林庚先生自述,新詩創作之初,作為一個初經世故的青年,他一方面「懷著對於童年時代天真的依戀」,一方面「憧憬著未來生活中無限遼闊的天地」。詩人熱愛和讚美生命的另一個表現,是他對於「童心」這片精神凈土的自覺開掘。五四啟蒙思潮中,「發現兒童」是弘揚人類愛的人文精神的一個突出表現。以冰心為代表的詩人們,以詩和散文的形式,與兒童的精神聯繫和對話,使作家的愛和童心得到美的張揚。30年代的林庚的超越性在於,他由詩人與孩子的對話,變成在自己的個人精神世界裡構築一個葆有童心的詩意的天地,或啟動兒時的回憶,或描寫兒童的生活,或構築孩子的想像,努力再造一個不受污染的純潔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尋找人生的支撐與希望。
喜鵲靜悄悄的/清曠的街巷/天藍到不知什麼的地方/秋日的旋風/如一座塔的/走過每個孩子家的門前/到遠遠的地方去啊/母親的懷裡冷落了/童心的小手伸出/一個落葉隨著風打轉/看他要到什麼地方去哩?/旋風一座一座的從門前走過/到遠遠的地方去啊!/太陽越過千里的青山/與水流來/找他久已生疏了的熟人/自由車的皮輪遊歷著路上的樹影/輕輕的/帶起一線不高的灰塵/到街巷的盡頭空場那邊
天淡淡的說不出什麼來/跑過一隻野兔子/金環的耳朵/紅眼睛/一個小尾巴翹動著逃到/極遠的地方去/眼前再見不到什麼了/白雲飄泊著/旋風微黃的走過/每個街巷/每個孩子家的門前/一座一座的塔似的(《秋日的旋風》)
「整個看去,全詩像是一篇童話,更像三十年代《現代)雜誌上施蟄存提倡的愛德華·李亞的「無意思文學」的製作。詩里沒有主題,沒有說教,也沒有故事,但卻給你一種人情的溫暖與快樂,一種童心的純真與無邪,從中感到如李長之所說的特有的『若即若離的人間味』,一種『孩子似的喜悅』。這『孩子似的喜悅』的感情世界,屬於大人所擁有,也是詩人對於生命和美的愛的光輝的折射。憧憬未來生活與依戀童年美好,都通向生命意識中向上的朝氣,林庚描寫童心的詩所體現的,正是他生命中葆有的少年精神的一種釋放。」
「那難忘的歲月,彷彿是無言之美」,兩個多小時中,先生人格詩歌中透出的無言之美,從大屏幕上漸漸瀰漫到整個教室的每一個角落,進入了每一位聽者心中。我們屏息靜氣,不敢打破這夢幻一樣的美,先生的靈魂和我們對話,無言之美,蕩漾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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