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政治 與 開州名人
開縣之得名「開州」,始於唐高祖武德元年,即公元618年。唐朝的開州什麼樣子呢?「安史之亂」中杜甫作過一首七言詩,很能說明些問題:「前年渝洲殺刺史,今年開州殺刺史。群盜相隨劇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 可見不但僻遠蠻荒,而且政局混亂。
但在封建時代的政治生態中,這樣的地方卻往往具備一點特殊意義。大致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是可以歷練人才。對於備受矚目的青年英才來說,這種地方或可視為深水良港,三五年琢磨打造,一艘政壇的艨艟鬥艦就可以駛向宦海波瀾了。第二是可以懲戒對手。把身居高位、養尊處優的中老年政客打發到這些地方來,正可以借邊地的風磨粗他們細嫩的皮肉,用窮山惡水摧垮他們抗爭的意志。於是,在煌煌大唐跨越三個世紀的漫長歷史中,就有數位當紅名人或主動、或被迫將命運與開州聯繫在了一起。他們或蟄伏於開州韜光養晦,而後一飛衝天,步入權力中樞;或從人生的顛峰蹉跌而下,棲棲惶惶走進這邊邑府衙,暮聽巴山夜雨,朝對瀟瀟苦竹,流水落花般走完生命的最後旅程。其間一幕幕悲劇、喜劇,壯劇、鬧劇,至今還能引起我們深深的感慨。
不讓武則天當皇后的杜易簡(唐高宗咸亨年間——約公元675年貶開州)
湖北襄陽人杜易簡,大約是唐朝第一個因政治鬥爭而被貶開州,並死在開州的倒霉人物。
杜易簡本來也是一位少年才俊。《舊唐書》里說他九歲能文,年齡稍長,便「博學有高名」。他的姨兄岑文本又是當朝中書令,於是順利考中進士,並擔任了殿中侍御史之職。到唐高宗咸亨四年,杜易簡已官至考功員外郎。在他擔任考官這一年的科舉考試中,一共有79人進士及第。倘若杜易簡在官場老是這麼順風順水,想必就和開州無緣了。趕巧的是唐高宗李治身邊冒出了那個被駱賓王罵作「狐媚偏能惑主」的武昭儀,在朝廷重臣許敬宗、李敬玄的鼓噪下躍躍欲試,一心想當皇后。而當朝宰相長孫無忌、褚遂良和吏部侍郎裴行簡則堅決反對。杜易簡很不幸站在了這些人一邊,他不知道武則天當不當皇后原是皇上的家事,只有唐高宗本人說了才算,竟然寫了一道奏疏去彈劾李敬玄。唐高宗李治想必是龍顏大怒,不久就找了個「惡其朋黨」的借口,下一道聖旨,將杜易簡貶為開州司馬。一帆風順的杜易簡哪裡受過這等委屈,更沒想到此事會惹惱了皇上,又急又氣又怕,到開州不久就死掉了。
整個杜氏家族的官運總的來說是不暢的,杜易簡遭此厄運原本不足為奇。他被後人津津樂道的主要還是他與唐朝兩大文曲星的關係。一位是杜甫。杜甫的祖父是初唐詩人杜審言,而杜審言則是杜易簡的堂弟。另一位是王勃。《舊唐書》里說王勃六歲寫文章便「構思無滯,詞情英邁」,而第一個出來給神童戴高帽子的正是杜易簡。杜易簡是王勃父親的摯友,他的口頭表揚借用了《世說新語》中謝安、謝玄把人才比作寶樹的套話:「此王氏三珠樹也!」這句話顯然給少年王勃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致於後來才高八斗的王勃在《滕王閣序》里表達謙辭時突然想起了杜易簡,就專門在後面加了一句,說自己「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
「四部」尚書柳公綽(唐德宗貞元4年——公元789年任開州刺史)
柳公綽是陝西西安人,據說從小氣度不凡。出生才三天,他的伯父柳子華就對人講:「興吾門者,此兒也!」於是為他表字「起之」。後來的柳公綽果然舉止方正端嚴,非聖賢書不讀,應「方正賢良直言極諫科」 步入政壇,引起高層注意,二十多歲即升任開州刺史。當時的唐王朝剛剛經歷了「安史之亂」,西北夷人蠶食漢族土地,開州雖處四川盆地邊緣,卻已與異族部落為鄰,寇眾常常兵臨城下,形勢嚴峻到極點。賊寇憑什麼這麼猖狂呢?柳公綽暗自琢磨了一段時間。有一天討論軍政事務時,有個下屬站起來建議說:我們的兵力難以制衡對方,不如改「防」為「撫」吧,讓他們的主帥暫代一個重要職務怎麼樣?柳公綽意識到此人背景可疑,不禁勃然大怒,下令將其斬首,敵軍得知消息,竟然不攻自退。這樣的好手段自然應當重用,不久柳公綽奉調回京,升任吏部郎中。唐憲宗李純上台後,喜好武功,常常出外遊獵,柳公綽便作了一篇《太醫箴》加以諷諫,不想又撓到了癢處,惹得龍心大悅,才一個多月,柳公綽又升任御史中丞。從此,柳公綽步入官場快車道,由觀察使、節度使、京兆尹,一直做到禮部尚書、檢校戶部尚書、刑部尚書、兵部尚書,直到68歲去世,又被追贈太子太保,備極哀榮。
柳公綽最受後世稱頌的還是他顯赫的門第和謹嚴的家風。柳氏治家極嚴,柳公綽更是率先垂範。《新唐書》中說他居喪守孝,竟然「三年不澡沐」。為督促兒子刻苦讀書,
散騎常侍王伾與「永貞革新」(唐順宗永貞元年――公元805年貶開州)
王伾出生在南方,自小家道卑微,是個說不好唐朝官話的杭州人。因為長於書法,唐德宗時擔任了翰林侍書待詔,也就是皇帝的後備書法秘書。史書上沒有提到老皇帝怎麼器重他,欣賞他的是太子李誦。得到一
「安史之亂」後的唐王朝已經元氣大傷,不復盛世景象。但唐德宗李適(音guo)倒還有些作為,只是他性情急躁,猜忍多疑,重用宦官掌握拱衛京師的「神策軍」,到處搜刮民脂民膏,算是開了中唐以後重用宦官專權亂政的先河,一時間民怨沸騰也就在所難免了。對這樣的局面,患有風疾的李誦自然不敢說什麼,私下裡卻有自己的籌劃。他常常借著與翰林院待詔王叔文、王伾下棋、練書法的機會討論政治改革問題。王伾與王叔文又聯絡翰林學士韋執誼、左司郎中陸淳、左拾遺呂溫、侍御史陳諫、監察御史柳宗元和劉禹錫等一批朝士,暗暗結成了改革同盟。貞元21年,唐德宗駕崩,患了風症的李誦雖已不能言語,還是順利登上了皇位,這就是唐順宗。順宗下詔貶皇族實權人物、道王李實為通州長史,任命韋執誼為相,重用「二王」,開始了新政之旅。
站在今人的角度看,這場改革儘管大刀闊斧,也未免操之過急。短短數十天,代宗、德宗兩朝嚴重盤剝百姓的官場陋規被通通革去,大批宮女被釋放,教坊女樂縮小規模,朝廷理財權易手。下一個動作就要剝奪宦官兵權,裁抑藩鎮了。這些措施都出台於永貞元年(公元805年),所以史稱「永貞革新」。 「永貞革新」在死水微瀾的中唐政壇攪起的是一股政治狂飆,帶來的震蕩可想而知。丟了大權的元老們,出入宮禁的宦官們,手握重兵的藩鎮將軍們,無不對改革恨之入骨,紛紛出招反擊。而最致命的一招,是以順宗身體差為由,議立廣陵王李純為太子,主持朝政,然後逼順宗退位。大樹一倒,改革派的厄運隨後就到,轉眼間,王伾被貶為開州司馬,王叔文被貶為渝州司戶。半個月後,包括宰相韋執誼、禮部員外郎柳宗元、屯田員外郎劉禹錫在內的其他改革派核心人物紛紛被貶出京,去擔任小小司馬。這就是被史學家評為「影響中國一百件大事」中的「二王八司馬事件」。
當時的開州、渝州分別距長安1460里和2748里,關山阻隔,社會動蕩,環境惡劣。到開州不久,王伾即死於任所;第二年,王叔文被賜死,「永貞革新」宣告失敗。 在以保守著稱的宋代史學家司馬光編寫的《資治通鑒》和歐陽修編修的《新唐書》中,對王伾都是一片貶抑之辭。說他身材矮小,相貌醜陋,只會說吳語方言,掌權後收受的珍寶奇玩四時不絕,甚至專門在屋內做了個無門的大櫃,只開一個放得進財物的小孔,用來收藏金銀珠寶,他的妻子居然常常躺在柜上睡覺。——給這位改革家搜羅了不少「八卦」式的趣聞,極盡醜化之能事。
狀元鄭澥與夜襲蔡州城(唐憲宗元和11年――公元816年中狀元)
鄭澥,字蘊山,籍貫及生卒年不詳,亦說為今福建莆田人。唐憲宗元和11年(公元816年)丙申科考,取進士33人,鄭澥拔得頭籌,狀元及第。
鄭澥出身卑微,取狀元後入仕,歷任山南東道掌書記、開州刺史、金部郎中等職。
跟歷史上多數狀元一樣,鄭澥一生建樹不大,史書對其事迹也著墨不多。只有《資治通鑒》第240卷提到了他當掌書記參與李愬攻打蔡州城的事。節度史李愬乃中唐名將,方面大員,衙門事務冗雜,他帳下的掌書記是個什麼官呢?大約相當於今天的軍區秘書長吧。按照韓愈的說法,「凡文辭之事,皆出書記,非宏辯通敏兼人之才,莫宜居之」,可見既為狀元,還是很有些才幹的。元和十二年(即公元817年)秋,李祐向李愬進言:「蔡州叛軍的精銳都在洄曲,把守州城的都是一些年老體弱的士卒,我們可以乘虛直搗蔡州城。等其他叛將聽到消息,主帥吳元濟已擒獲多時了。」李愬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這年十月,李愬派掌書記鄭澥到郾城(唐東都洛陽附近),秘密向宰相裴度報告此事,得到這位名相的支持。天羅地網在風雪交加中悄悄撒開,小小蔡州城一夜之間被圍得鐵桶一般,悍將吳元濟大約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成了瓮中之鱉,竟然被堵在被窩裡一舉擒獲。這是鄭澥中狀元第二年的事。後來鄭澥專門著有《涼國公平蔡錄》一卷,來記錄這一著名的破襲戰例。近人小說《唐史演義》對此也有描述。至於鄭澥擔任開州刺史的情況,因史無記載,已不可考。
一代名相韋處厚(唐憲宗元和13年—-公元818年貶開州)
刊刻於今開縣鳳凰山麓的「盛山十二景」詩,因被悉數收入《全唐詩》而受到關注。其實,它的作者韋處厚作為詩人,在群星璀璨的大唐詩壇只能屈居二、三流,而作為政治家卻是響噹噹的人物。宋人洪邁所著《容齋續筆》(毛澤東生前讀的最後一部書《容齋隨筆》,乃其姊妹篇),對漢、唐兩朝的宰相作過一個有意思的比較,不但把韋處厚與魏徵、褚遂良、狄仁傑、張九齡、裴度等少數政治家同列,而且說「考其行事,非漢諸人可比也」。評價之高,可見一斑。
《舊唐書·列傳》第190篇對韋處厚生平事迹有較長的介紹,說他字德載,京兆(今陝西西安)人,本名韋淳,因避憲宗李純的諱,改名處厚。年少時以孝順繼母出名。父母去世後,他築廬守喪,後遊歷長安,博通經史。元和初年進士及第,先後擔任秘書省校書郎、咸陽縣尉、右拾遺、左補闕、禮部考功員外郎等職。元和十三(公元818)年,時任宰相的韋貫之被罷官,他受到牽連,貶為開州刺史。韋處厚在開州呆了三年,調回京師,升任戶部郎中、知制誥、翰林院侍講學士、中書舍人。文宗李昂即位時,提拔他為兵部侍郎,不久授予「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侍郎」本是副部級官員,一加上「同平章事」,即是行使宰相職權了。
京兆韋氏,是唐代五個豪門大姓之一,官場人脈寬廣,韋處厚的父親韋萬也曾擔任過監察御史。憑藉厚重的靠山,端方正直的為人,韋處厚十多年的京官當得很有聲名。史書上稱他「在相位,務在濟時,不為身計。中外補授,鹹得其宜」,這是說他識人、用人具有伯樂一般的慧眼。元和年間官場臃腫,人浮於事,一邊是朝廷三令五申要裁撤冗員,另一邊是跑官要官的成群結隊圍堵中書、宰相之門,而韋處厚順水推舟,迅速作出反映,奏請設置「六雄」、「十望」、「十緊」、「三十四州別駕」等一批閑職,專用於安置這些厚皮老臉的要官者,把他們與正途出身的官員區分開來,很快形成「清流不雜,朝政清肅」的局面,顯示出果斷明敏的「鐵腕」之風。為了規範財政,韋處厚甚至親自撰寫了《太和國計》二十卷,用來指導國家財政管理。遺憾的是天不假年,韋處厚任宰相僅兩年,突然病逝於任上,年僅五十六歲。
韋處厚一生著有詩文七十卷,今多散佚,僅存詩十二首,看來都是在開州刺史任上寫的。
《太平廣記》中提到一件趣事,說是韋處厚出任開州刺史的時候,路過一個叫鵠鳴的驛站,這裡前面是漢江,後面是巴山,有個叫「清」的和尚在山上修行。韋處厚精通佛學,路過鵠鳴時順道拜望好友段文昌(後來也作過宰相兼西川節度使),特地向和尚請教。韋處厚問自己什麼時候能夠回朝,這位清公答曰:「一年半載,一年半載。」韋處厚又問自己最後能當什麼官?清公說:「宰相,必須在江邊得到。」韋處厚又問自己死在什麼地方?和尚不回答。等到韋處厚調回京都時,剛好三年時間,應驗了「一年半載」加「一年半載」的說法。韋處厚弄不明白在江邊得到宰相是什麼意思,等到唐文宗在江邸即位,第一個提拔的就是韋處厚,才知道清公的話又應驗了,於是修建一座清公塔,並刻石記錄了這件事。
宰相宋申錫與剷除權閹(唐文宗太和5年――公元831年貶開州)
王伾死於開州後二十五年,又有一位宰相遭政敵暗算,被貶為開州司馬。對手似乎對多年前的「永貞革新」印象頗深,刻意要像當年修理王伾一樣,置小皇帝身邊的新紅人於死地。結局果不出所料,這位受貶者又死在了開州任所——他,就是唐文宗時代的另一個宰相宋申錫。
宋申錫,字慶臣,少年時死了爹,家境清貧。進士及第後,做過秘書省校書郎、監察御史、起居舍人、禮部員外郎、翰林侍講學士等職,仕途一帆風順。
公元826年,唐文宗李昂即位,改年號太和,任命宋申錫為戶部郎中、中書舍人、知制誥,出任翰林學士。當時宦官勢力早已崛起,太和初年尤以權閹王守澄最為專橫,招權納賄,無人能制。文宗本是個十七、八歲的翩翩少年,也是王守澄扶上帝位的,即位幾年後漸漸感覺到宦官勢力過於強盛,而像韋處厚這樣的治世能臣又死得太早,便與宋申錫密商對策。宋申錫建議慢慢行事,除掉王守澄。年輕的唐文宗看中了宋申錫的沉厚忠謹,想依靠他謀大事,於是擢升他為尚書右丞,不久又加同平章事,行使宰相職權。
太和五年(公元831年),文宗與宋申錫、御史中丞宇文鼎密謀誅殺王守澄,機密不幸泄露,王守澄指使黨羽誣告宋申錫與漳王李湊謀反。文宗李昂畢竟年輕,政治經驗嚴重不足,竟對王守澄的謊言將信將疑起來。趁文宗舉棋不定之際,王守澄派二百人馬要殺宋申錫全家,幸得飛龍使馬存亮阻攔才作罷。隨後宋申錫被貶為右庶子。滿朝文武都不信位極人臣的宋申錫會謀反,卻沒有多少人敢為他鳴冤。不久,文宗貶漳王李湊為巢縣公,再貶宋申錫為開州司馬,受株連判死罪和流放的幾近百人之多。
太和七年(公元833年)七月,宋申錫死在開州,唐文宗有所醒悟,下詔允許宋申錫歸葬故里,以示寬恩。又過了三年,這樁冤案徹底平反,宋申錫恢復正議大夫、尚書左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名號,追封上柱國,賜紫(即賜紫衣,是一種政治禮遇),兼贈兵部尚書。而可笑可嘆的唐文宗,因錯過了剷除宦官的最佳時機,幾年後被日益坐大的太監勢力挾持,在「甘露之變」中淪為政治傀儡,失去人生自由,直至憂憤而死。死前他慨然長嘆:人家受制於權臣,我竟受制於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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