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晚讀：宋詞發展簡談九（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

『萬卷書容閑客覽,一樽酒待故人傾』

1、

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是宰相韓琦的門生，母親是狀元王拱宸的孫女，父母二人均有豐富的文學修養。李清照自幼生活在文學氛圍十分濃厚的家庭里,耳濡目染,家學熏陶,加之聰慧穎悟,才華過人,所以：「自少年便有詩名，才力華瞻，逼近前輩」（王灼《碧雞漫志》），少年時，隨父親生活在東京汴梁，優雅的生活環境,特別是京都的繁華景象,激發了李清照的創作熱情，她在十六歲左右創作了著名的《如夢令》，一時間名動京城。

如夢令 李清照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廋。

李清照有兩首《如夢令》都很有名，這是其中一首。這篇小詞清新雋秀，講述了作者宿醉後與丫鬟對答的趣聞，短短几句，先說場景，後寫人物，再寫對白，作者用「試」（問）、「卻」（道）來引起情感的波折，進而引出後面的「知否，知否？」進一步加重了語氣，用反問的方式，揶揄的語言，將丫鬟的粗心和女主人的伶俐描寫的活靈活現，躍然紙上。整篇小詞充滿了層次感，富有活力,同時又凸顯了作者惜花傷春之情，體現了作者遣詞造句的實力，有著高超的藝術表現技巧。此詞一問世,便轟動了整個京師,「當時文士莫不擊節稱賞,未有能道之者」。近代學者周汝昌評價這首小詞：「一篇小令,才共六句,好似一幅圖畫,並且還有對話,並且還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可能是現代的電影藝術的條件才能勝任的一種「鏡頭」表現法,然而它卻實實在在是九百年前的一位女詞人自「編」自「演」的作品,不謂之奇蹟,又將謂之何哉？」

醉花陰 李清照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窗，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李清照於十八歲與趙明誠結合，二人情趣相投，鸞鳳和鳴，婚後生活和諧，過著高雅、安靜、幸福的小日子。但趙明誠公務在身，常外出公幹，一年的重陽節，李清照思念丈夫，便寫了這首詞寄給遠方的夫君。作者由天氣的景象轉到閨閣的景象，又跳轉到屋外東籬的景象，再轉向道路旁的菊花。這種「轉場」式的描寫，畫面感極強。這首詞中描寫的場景畫面極多,薄霧濃雲,瑞腦金獸(當時的一種香爐),玉枕紗窗,東籬黃昏,西風捲簾,黃花瘦苦。諸多的場景,堆集起作者思夫的愁苦意向。結合轉場式的畫面，牽動了讀者的感情。值得品味的是最後的名句：作者用「莫道不消魂」，將前面的大段敘述結筆，引發思考，又用「簾卷西風」襯托，最後再拋出「人比黃花瘦」，這樣的手法，凸顯了作者遣詞的高超技巧。這種創作思路，與上文《如夢令》的表現如出一轍。

註：李清照的另一首作品《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也是千古名篇，由於題材與《醉花陰》重複，此處不再另做賞析，特此註明。

聲聲慢 李清照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曉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靖康之變後，李清照同廣大黎民百姓一起，遭遇了國破家亡，時年夫君趙明誠因染瘧疾病死，她的詞作品不再有早期的清新可人，轉而步入沉鬱凄涼的風格。這首《聲聲慢》是她後期的代表作品之一。這首詞的第一句連用七組疊字，這是詞史上絕無僅有的。要知道宋詞是用來演唱的，疊字入曲，唱起來如珠玉之音，起句就讓人有百轉千回的惆悵感受。接下來，作者用近似口語的文字，一再引發議論，我們看到作者習慣性的運用堆集畫面的手法，將愁苦的意向一再表達，看似紛亂，最後用結語「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收尾，既對應首句，又統領全篇。真的是字字愁苦，無怪古人譽為「千古創格」,「絕世奇文」。

2、

李清照前後期詞風迥異，總體而言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徑,語言清麗。與此同時，李清照除了在創作上留下了諸多藝術作品之外，還有一篇《詞論》留世。

詞起源於唐代，但關於詞的創作理論則直到北宋才開始出現。圍繞著詞的審美風格，初期的詞論僅有一些支離破碎的論點，並不單獨針對詞，和詩論、文論夾雜在一起，零星散落於一些文人的書信、雜談的文章之中。李清照在南渡之前寫的《論詞》一文，儘管是一篇短文，卻是歷史上第一部比較完整、系統的詞創作理論文章。

我們曾在前文中講述了蘇軾「以詩為詞」的創作思想，而李清照在這篇《詞論》中，提出了詞應當區別於詩而「別是一家」的思路，由於她所處的時代豪放詞並未成為主流,她主力批判了豪放詞「皆句讀不葺之詩爾」,主張在音律協調、思想內容、藝術風格、表現形式等方面，都應當有詞本身的特色風格。通過對當代諸多著名詞人如柳永、張先、晏殊、蘇軾、秦觀等提出的批評，指出了這些大家作品的缺陷，以此論證自己的創作理論。這種「別是一家」的思想理論，對後世的影響是巨大的，直到清朝文人的理論性文章，都沿用了這個思想體系。在我國兩千多年的文學史上,女性的文論型文章,李清照是前所未有的。同時，李清照又在她的作品中，驗證了這個理論。

在封建社會中，女性地位低下，李清照能夠達到這樣的成就，實屬難得，最可貴的是她站在女性的視角，對詞的創作有了更加細膩，婉約的表達，這種高度是任何一位男性詞人無法觸及的領域。她與北宋的柳永、蘇軾以及南宋的辛棄疾被合稱為「宋詞四大家」，又與李煜被人稱作「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作為「千古第一才女」，備受世人的推崇。我們這個系列主要講詞，而李清照有一首著名的《夏日絕句》，被收錄在中學課本中，這是自唐以來多少熱血男兒都無法發出的豪邁之聲，杜牧詩云：「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王安石詩云「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卷土來？」都不如那句「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來的英雄豪邁，這更加體現了李清照的高度。我們就在這首《夏日絕句》中，結束今天的簡談。

夏日絕句 李清照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作者:漁夫斯圖 從事互聯網工作 熱愛古典文學

『萬卷書容閑客覽,一樽酒待故人傾』如果您喜歡我的文字,希望能夠傳播於人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