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有好東西，這個時代不會埋沒你

有朋友對我說，像你這樣的人的思想，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會被人發現，才會被主流社會認可。好像確實如此，但是，換個角度來看，我卻不是這樣看的。假如，一個人真有好東西，這個時代是不會埋沒他的。真正好的東西，一定能夠被很快發現，而不會埋沒太久，除非這個東西並不那麼好。我唯一擔心的不是被人誤解或者被人忽略，而是擔心自己確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奉獻出來。

確實，人類歷史上，凡偉大的思想家、藝術家、科學家，常常在生在世的時候不被世人認識或者認可，享受的常常只是死後的哀榮。也正因為如此，世界諾貝爾科學獎、文學獎才決定頒發給那些尚且活在人世的人，讓這些為人類作出過傑出貢獻的人，在活著的時候就能夠享受到自己的成果，看到自己的貢獻被世人認可。

人類之所以會存在生前不被人認可，死後享受殊榮的現象，是因為這些人的思想見識或者偉大創見遠遠超出了他生存的那個時代，但是，即使如此，不同的時代，不同的民族文化背景，其結果也大不相同。

比如牛頓在生前就獲得了極大的榮耀，獲得了世界上所能夠給予的最大的認可，他自己也獲得了極高的榮譽與地位。愛因斯坦也大大超出了他那個時代所能夠給予的高度，同樣他活著的時候也獲得了世界充分的認可。越是文明的社會，開放的社會，一個傑出人物的貢獻成就得到社會充分認可所需要的時間就越短，被誤解，被打壓的可能性就越小。而所謂文明開放的社會，就是一個能夠建立符合自然法則的規則，並且主流社會能夠遵守這些規則的社會。

在這裡，人們能夠按照學術思想的邏輯本身去確認一個思想的價值，能夠對於不合主流的聲音給予必要的寬容。也就是讓思想與聲音飛一會兒，相信人類存在著一個自由的思想市場，在這裡大家各抒己見，不同的思想觀念可以自由博弈，接受常識與事實的驗證，同時接受邏輯理性與普適價值的檢驗。

在這樣的社會，自然容易淘洗出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來。真理還是謬誤，不是靠權力欽定，也不是靠金錢左右，而是靠思想邏輯本身的力量去確認。在真理面前，權力，金錢，暴力，刀把子，槍杆子，都不能夠取代一種思想邏輯本身的價值力量。1633年伽利略以「反對教皇、宣揚邪學」被羅馬宗教裁判所判處終生監禁，並且要他承認錯誤，否則要判罰他72個小時不得睡眠的時候，他屈服了，但是，他說你們罰我終生監禁，剝奪我的睡眠沒有用，因為地球還是在轉動。

關於真理及其追求這一問題，愛因斯坦也有許多精闢的見解。他說：真理是無比強大的，用長矛和瘦馬去保衛真理是可笑的、唐吉訶德式的。1952年，愛因斯坦獲悉蘇聯科學院有一位院士攻擊「相對論」與馬克思主義哲學基礎即辯證唯物主義背道而馳時，他以輕鬆愉快的語調說，這使他感到極大的快慰。長期以來，他一直是社會主義理想的支持者，但他卻為蘇聯境內限制思想和言論的自由而煩惱，於是在1953年寫了這樣的警句：「在真理尋求者的領域裡沒有人的權威，無論誰試圖扮演地方法官的角色，都會摔倒在上帝的笑聲之中。」

此外，針對當時蘇聯學術界以官方哲學和意識形態作為判定科學真理的標準的做法，他還寫下了題為「辯證唯物主義的智慧」的辛辣詩句：

「費盡空前的汗水和辛勞，

最終難道看見真理的顆粒?

呵，傻瓜!

累死累活地強迫你使盡氣力。

我們的黨用法令製造真理。

哪個大膽的心智膽敢懷疑?

砸爛他的腦殼，

回報是何等地迅疾!

就這樣教訓他，

永遠不許像以前那樣，

快與我們一起生活於驚人的一致!」

（以上關於愛因斯坦的論述，來源於李醒民先生的《人生的價值和生命的意義——愛因斯坦人生哲學》一文）

在開放的互聯網的平面世界裡，思想市場已經悄然形成，只要各種思想信息充分向大家開放，那麼相信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最佳選擇，相信人的自然天性一定會把最適合自己，對自己的幸福生活最有益的東西留下來。在中國的歷史上再沒有像今天這樣能夠把一個思想觀念瞬間流傳，在千萬人之間流動著，淘洗著，好的，不好的，人們的思想在不斷地過濾著，吸收著，人們不得不開動腦筋，思考著，迫使自己選擇著，再也不能夠像過去那樣僅靠聽誰的話就可以過自己的安穩日子了。

因為，過去的人都生活在大致相同的思想觀念中，而今天的中國人，無論是誰，甚至是一個家庭里，不同的思想價值觀念就同時存在著，人們也不會再滿足於吃飽喝足，腦袋空空的樣子了。在這個時代，你根本不用擔心別人不能夠理解你，唯一要擔心的是你真的有一個有價值的想法嗎？你真的是有主見嗎？你的思想觀念真的是能夠經得住他人的質疑嗎？如果你真的很牛，卻又被身邊的人誤解、壓制著，那麼你只要打開網路上去發表自己的意見就足夠了。只要你持續不斷地獨立言說，只要你一直堅守著自己的立場與觀點，只要你能夠拿得出充分的證據，就不怕沒有人理解你與支持你。

所以說，生活在互聯網時代的中國人是特別幸福的，尤其幸福的是那些真正有自己想法，能夠獨立思考判斷的人，他們不但能夠輕鬆地以零成本，零代價跨越時空去尋找自己的思想與心靈的伴侶，而且越來越有希望靠自己的思想魅力養活自己，求得生存。像顧准這樣的思想家真是生不逢時，他要是活在現在這個互聯網時代該是多好。如果曹雪芹生活在現代這個時代，以他的創造才華，也不至於在貧病交加中死去。他的《紅樓夢》早就有人開出天價稿酬或者豐厚的版稅來求購了。

在這樣一個時代，即使是一個普通人也是有福的。你可以不創造，也可以輕鬆以一部手機獲得他人的思想智慧與藝術創作成果。你是什麼便吸引什麼，同時，你吸引什麼，你也便成為什麼。即使遭遇了不幸，也有著比昔日更大的表達空間。

作為領導人，這也是極好的考驗智慧的時候了。世界日益開放，地球日益成為地球村，全球化趨勢已經是勢不可擋，如果還在這裡關起門來以螳螂擋車的力量去舉民族主義的旗幟，去逆轉時代的潮流，那是極不明智的，失敗幾乎是必然的。這個時候，順勢而為非常重要。一個領導人也許在短時間內可以通過自己的權力營造短時的大勢，也可以在較小的範圍內長時間營造一種氛圍，但是，不可能在大範圍內，長時間裡營造一種逆世界潮流的形勢。人類的一大缺點就是容易按照自己的經驗去處理未來的事物，然而時代已經變化了，老一套的辦法其實是沒有用的。因為思想信息的來源不同了，人心不同了，思想市場不同了。逆時代潮流而動的結果只能夠是讓自己成為歷史的笑料。

2015年1月25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