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人才會有愛情,軟弱的人只會有婚姻】

《半生緣》講的是一出很波折的愛情悲劇。簡單點說,就是年輕戀人沈世鈞和顧曼楨因為家庭緣故,把婚姻一拖再拖。曼幀的姐姐曼璐從前為了養家糊口做舞女,墮過胎,不能生育,為了挽留花心的丈夫,把妹妹騙到家裡,讓丈夫強暴,生下孩子。軟弱的母親完全束手無措,聽從曼璐的吩咐,對外隻字不提,包括曼幀的未婚夫世鈞。後來曼璐因病去世,曼幀為了孩子嫁給姐夫。世鈞因為一些陰差陽錯的誤會,加上內心的軟弱,轉而跟富家小姐石翠芝結婚。多年後世鈞和曼幀再度重逢,但他們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張愛玲在書里一如既往的言辭犀利,開篇就來了一句:「日子過得真快,尤其對於中年以後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顧間的事。可是對於年輕人,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張愛玲的句子從來不適合在社交網站上轉載,不適合時下年輕人的消費口味。年輕人喜歡風花雪月的愛情寶典,什麼「愛情就是……,就是……,就是……」這類你儂我儂、花前月下的排比句,看了一眼就覺得,哇,太有感覺了,我要轉載!而張愛玲的句子全都是生活的精鍊,年輕人不會喜歡,但可能你過上幾年,有點生活經歷了,有點波折坎坷了,再來看張愛玲的句子,猛然一個激靈,覺得她寫得一針見血。

《半生緣》我很早就看過,最近是重看。看了開頭就想到張愛玲在《紅玫瑰與白玫瑰》開頭的那段比喻句,「每個男人這一生都有兩個女人,……」過了這麼些年,還是覺得張愛玲寫得真妙。就像前不久重看《傾城之戀》,看到那句「你年輕么?不要緊,過兩年你就老了。」深感張愛玲文筆的毒辣和犀利。中國近代這些年的小說史上,竟然沒有能跟張愛玲的文筆比肩的。她的句子,你乍看有味道,再看有味道,過幾年翻出來看,還是有味道。經得住時間的歷練。

最近在重翻張愛玲的所有文集,順便總結學習張愛玲的寫作技巧。張愛玲的一大特色是,非常注重人物內心的描寫,極其細膩。大概這也是張愛玲走不上國際大檯面的一個重要原因。張愛玲可以幾千字就寫主人公的一個小動作,順帶著的所有心理細節。《傾城之戀》里白流蘇是個典型例子,很多細小的動作都引出內心的壓抑的感悟,《金鎖記》里曹七巧更多的是通過語言來表達內心的壓抑,《色戒》里王佳芝也是動輒就有感情上的波動,——張愛玲很喜歡寫壓抑的人性。

這部《半生緣》卻跟上面的不同。無論《傾城之戀》還是《色戒》,張愛玲都習慣以某個主角的視角寫人物心理、寫主線情節,偶爾插敘另一主角的心理,《傾城之戀》里范柳原還算多的,《色戒》里易先生只有結尾才露面正面寫他的心理,他把王佳芝當紅顏知己。《金鎖記》算小突破,除了曹七巧的主線人物心理,長安、長白、童世舫都有第一視覺,但相對很少。而《半生緣》里,就是大雜燴了。每個人物,不僅僅是世鈞、曼幀,包括配角叔惠、翠芝、曼璐、顧太太、顧老太太、沈太太、豫瑾等一干人,每個小配角,甚至女傭和車夫,都有第一視覺的心理描寫,極其細膩,符合每個人的身份、生長環境、生活經歷。正因為這些人物的各自內心旁白,我們才明白世鈞和曼幀的悲劇是如何上演的,幾乎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責任。

曼幀,太為家庭著想了,一拖再拖,如果早點結婚,可能就沒這個悲劇了;世鈞太軟弱了,都跟曼幀戀愛了,完全不公開,不告訴曼幀家人,不告訴自己家人,彷彿在等著他們去發現,非要叫曼幀家人誤會當他沒誠意,非要叫自己家人誤會曼幀是不正經的女人,加上父親發現曼幀姐姐是舞女,世鈞又忙不迭地要撇清曼幀跟曼璐的關係,後來曼幀出事了,他不堅定信念去找曼幀,有什麼誤會當面說清楚,非要退卻讓步,……總而言之,這出愛情悲劇,世鈞要付很大責任,作為一個男人,他太軟弱了。凡事都往壞處想,往曼幀不要他了的地步想,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一點自信心都沒有。

顧太太也是個軟弱的人,丈夫死了,全靠大女兒曼璐做舞女養家,曼璐出嫁後就靠二女兒曼幀養家,大女婿祝鴻才把二女兒曼幀強暴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忍氣吞聲,把事情平息。曼璐稍微嚇唬嚇唬她,她就不行了,什麼都聽曼璐的,把曼幀軟禁了一年都當沒事人。這個媽媽當得太不負責任了。

叔惠、翠芝也是,叔惠覺得配不上翠芝,翠芝覺得一個女人該做的都做了——退婚,叔惠還沒有什麼表示,她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

總而言之,《半生緣》里種種悲劇都源於一個詞:軟弱。

包括最後,曼幀和世鈞重逢,曼幀說:「世鈞,我們回不去了。」

當年我看這句看得很感慨,尤其是配上前一章節里,多年後世鈞翻到的曼幀的那封信:「世鈞,我要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永遠等著你的,不管是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麼個人。」很有物是人非的滄桑感。

但是現在,我在傷感的同時,也對曼幀、世鈞非常的不滿。曼幀無非是覺得,自己被人強暴過,生過孩子,離過婚,配不上世鈞,經歷了這些事,也回不去了;世鈞無非是覺得,他已經結婚了,要對翠芝負責任,只能把日子勉強過下去。他們都在委曲求全。

但我卻想到了《神鵰俠侶》里的楊過和小龍女。通常電視里的強姦戲碼總是不能成功,惡人說一堆廢話,等著男主角救走女人,真正被成功強姦的就兩個,一是《神鵰俠侶》的小龍女,二是張愛玲《半生緣》的曼幀。前者是反封建禮制,是浪漫主義,末尾楊過依然跟小龍女在一起;後者是現實主義,世鈞太軟弱了,曼幀堅強卻不夠豁達。

但同樣的現實主義,我又想到了《霍亂時期的愛情》。我想到男主角的媽媽曾經說過一句話:「軟弱者永遠進不了愛情的王國,愛情的王國是無情和吝嗇的,女人們只肯委身於那些敢作敢為的男子漢,因為這樣的男子漢能使他們得到她們所渴望的安全感,使她們能正視生活。」或許,曼幀在世鈞身上並沒有找到她所寄望的安全感吧?跟著世鈞這種軟弱的男人,太沒有安全感了。如果世鈞真是個勇敢的男子,就該和曼幀在一起,給她安全感,讓她重新正視未來的生活,而不是沉溺於過去的悲傷里。

三十多歲又如何?生過孩子又如何?離過婚又如何?《霍亂時期的愛情》里的兩個主角,老頭子和老太太,六七十歲了還決定要結婚呢!兒子女兒都不同意又如何?旁人笑話「老不羞」又如何?你要管旁人?為了旁人的目光,畏畏縮縮地過一生?結婚這種事,從來沒有嫌早的,也沒有嫌晚的,任何時候,只要兩個人相愛,只要都過了法定年齡,都可以去結婚。

世鈞啊世鈞,有本事,你跟阿里薩一樣,等候愛人五十三年,然後愛她永生永世。

呵!世鈞也沒那份勇氣!

世鈞的軟弱倒讓我想起《詩經》里的《漢廣》。《漢廣》寫的就是,樵夫看上一位美麗的女子,覺得自己配不上,哀嘆著唱了這首情歌。我覺得這情歌充滿了自怨自艾,非常可恥。真喜歡一個人,什麼配不配得上,她要是也喜歡你,你再差的條件也配得上;你要是不喜歡你,你再好的條件也配不上。就像三毛在《夢裡花落知多少》說的,「年齡、經濟、國籍,甚至於學識都不是擇偶的條件,固然對一般人來說這些條件當然都是重要的,但是我認為最重要的,還是彼此的品格和心靈,這才是我們所要講求的所謂門當戶對的東西。」什麼都沒做,沒去表白,沒去追求,就一個勁兒地哀怨「不可求思」——那樣美麗的女人不是我一個樵夫能去追求的啊,如此怯弱,如此妄自菲薄,有個男子漢的樣子嗎?

像極了《半生緣》里的世鈞,兩個人吵架了,曼幀生氣把戒指丟了,世鈞就覺得他們要分手了,聽到點什麼都覺得是傷害他的事情。男子漢大丈夫,就這麼軟弱?不能稍微堅強些?活該錯失緣分!傷人傷己。

男人,就該頂天立地,要對自己負責,要對自己的愛人負責。喜歡一個人,就該表白,就該去追求,被拒絕算什麼?被拒絕就被拒絕唄。哀怨自己不如人的人,活該得不到愛情。愛情,只有勇敢的人才配有;弱者,只配有婚姻。

——文章選自我的新書《少年啊,前路漫漫》

(本文來自互聯網,不代表一點資訊的觀點和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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