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家暴的張姨:愛不是放縱劊子手的借口 | 有故事的人
圖片源於西班牙藝術家Alexsandro Palombo反家暴影片
當最後一層臉皮撕破的時候,他開始借著酒勁跑到張姨娘家大吵大鬧,跑到張姨學校去鬧,侮辱誹謗張姨,說她在學校亂搞男女關係。忍無可忍的張姨終於絕望的提出離婚,除了要兩個孩子,其他什麼都不要,這時候張姨的孩子15歲,丈夫領回來的孩子10歲。但是這一提議立即招來丈夫的拳腳及恐嚇,他說她要是敢跟他離婚,他就把兩個孩子和她的家人全殺掉。他不是言語上恐嚇,是說真的,因為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就衝到岳父母家將其家裡砸了個稀巴爛,他怨恨岳父母,認為是他們慫恿女兒跟自己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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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938個作品
作者:梔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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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姨是姑媽的好朋友,我去姑媽家時見過幾次面,每次都是笑吟吟的。在我的印象里,張姨是一個熱情開朗健談的人,如果不是一年前姑媽帶著張姨來找我,我會一如既往的這麼認為。
姑媽帶張姨來找我是有原因的,因為我是醫生,精神科醫生,而張姨有嚴重的焦慮和偏頭痛。但是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也未曾聽姑媽提起,而張姨的焦慮和偏頭痛卻已經20多年了。
「其實也沒什麼事,你姑媽非得帶我來說叫你給我看看」,當我把沏好的茶給張姨端上來時,一向熱情開朗落落大方的張姨居然顯得局促不安起來。雙手捧住茶杯,張姨如釋重負般的嘆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呷一小口茶,雖然稍有不安,但良好的家教家風仍然讓張姨保持著一貫以來的優雅。
「我離婚了,三個月前」,張姨突然的冒出一句,令我猝不及防,驚訝得將半口茶抿在嘴裡,畢竟,張姨年輕時的愛情故事一直是我們這一輩追求自由及真愛的年輕人所羨慕的,我們都佩服張姨那樣為愛奮不顧身的勇氣,而且今天她來找我的是看病的,怎麼突然說到她的婚姻呢?但是出於職業習慣,我保持著一貫的中立的積極關注,因為我知道張姨會一直講下去。果不其然,抿一口茶,調整了一下坐姿後,張姨悠悠的開啟了故事模式。
張姨出生於書香門第,是那個年代裡少有的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政府官員,兩個哥哥都是大學生。而她作為那個充滿著書香氣的家庭里唯一的女兒,不僅精通琴棋書畫,而且還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學,成為了一名優秀的中學語文老師。
工作後,開朗愛笑舉止優雅不凡的張姨自然吸引了很多追求者,但她卻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意外地跟一個右派子弟好上了。要知道在那個年代裡,這樣的身份敏感而又遭人忌諱,但張姨不怕。男生的父親也是高級知識分子,也是那個年代裡有名望的人,後來劃為右派,被批鬥、關牛棚,一家人顛沛流離,親戚全部斷絕來往。等到終於平了反,歷經磨難的父親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除了落下一身的病,他的脾氣變得異常怪異,時常酗酒,動不動就發火罵人、打人、摔東西。而男生的母親在遭遇如此變故後,學會了忍氣吞聲、歷來順受,對於丈夫的壞脾氣只能就著拳頭和著淚水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咽。男生本人,從小歷經家庭的變故,性格也漸漸變得怪異,雖然聰慧多才,但陰鬱的面龐下卻藏著一顆要面子、固執而又敏感、極度自尊而又自卑的心,重要的是,他變得對一切都那麼的不信任並充滿敵意,彷彿全世界都與他為敵。
「這些我都不怕,我恰恰被他身上那股憂鬱的氣質所吸引,我想用我全部的熱情解開他緊鎖的眉頭,我們在一起很開心,他其實很會照顧人,就是不太會說,有點悶」,張姨說。「在那個剛剛解禁充滿純情自由理想的年代裡,沒有愛情是無法活下去的」,喝了一口茶,張姨繼續陷入深深的回憶里。
當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兩顆炙熱的心相互映照時,天下再無黑暗,世上一片光明,所有的障礙都不是障礙。很顯然的,這樁婚事遭到了張姨家人的強烈阻攔,但同時也遭到了她強烈的抵抗。當家人想盡辦法都不能挽回張姨遠走的心後,母親最後含著淚給女兒最後的忠告,「玉茹,我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這家人的性格......」母親欲言又止,「沒事的,媽,只要我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我好的」,「可是那男孩子脾氣有點怪,媽怕你以後受欺負」,「媽啊,不會的,他們家家庭特殊,所以他有些自卑,但是他懂道理,有才華,只要我對他好,他也會對我好的」,張姨信誓旦旦的向母親保證,可她卻不知,愛情和婚姻從來都不是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的交換。
兒女總是父母的心頭肉,只要兒女想要的,父母又怎麼會不給呢?於是,在家人隱隱約約的躊躇和擔憂中,張姨嫁到了夫家,放下琴棋書畫,開始了洗手做湯羹、侍奉公婆丈夫的生活。
世上人人不同,但有些經歷卻驚人的相似,那就是戀愛時都是愛情和幸福,結婚後,卻都千篇一律的陷入一地雞毛,縱使是兩個極富才情、滿腹經綸、充滿理想的真心相愛的年輕人也不外如是。
他家家徒四壁,年久失修的草屋搖搖欲墜,每逢下雨天都是屋外下大雨,屋內下下雨,還有高如城牆的外債和父母一身的病痛,而他們兩個人的工資連維持日常的生計和父母醫藥費都不夠,對於還債修房根本不可能。於是她背著他將嫁妝一點一點的變賣,甚至不時還有母親周濟,但是對於那個千瘡百孔的家來說杯水車薪。
「我吃粗糧、穿布衣都不怕,甚至公公的壞脾氣都不怕,這些都不是重要的」,淺淺抿一口茶,深深的抿一抿嘴,張姨將手中的杯子握得更緊,眼裡淚光閃現。「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他居然動手打我,結婚三個月不到就開始打我」。眼淚終於從張姨隱忍的臉上滑落下來,沿著那張不再年輕的臉龐上的溝壑,緊接著是一陣抽泣,伴隨著肩膀劇烈的顫抖,我想這也許是張姨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吧。
第一次動手是結婚後的第41天,張姨把這個日子深深的刻在心上。那天下班回家,一位男老師跟張姨打了個招呼,因為討論學生的事情,所以邊走邊聊了幾分鐘。結果剛回到家,張姨就被丈夫劈頭蓋臉的巴掌打懵了,努力的扶著門框站穩,張姨吃驚的看著丈夫,一頭霧水。再一巴掌,這次張姨沒能站穩,重重的摔在地上,剛買回來的菜散落一地。滿臉驚恐的張姨連哭都不敢哭的看向丈夫,丈夫不言不語,當重重的巴掌再次落下的時候他的嘴角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這次張姨在地上趴了很久才慢慢抬起頭來。「為什麼?」這是三巴掌後張姨問出的三個字。「為什麼?你還有臉跟我說!」丈夫余怒未消,猛地巴掌又高高的揚起來,這次張姨躲過了,但剛買回來的菜卻被慍怒的丈夫踩個稀巴爛。婆婆聞訊趕來,看著一臉憤怒的兒子,驚慌失措地將媳婦從地上扶起來,丈夫卻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摔門而去。
第二天,喝得爛醉的丈夫被人送回家,嘟嘟囔囔中,丈夫指著她的鼻子,說:「以後不許你再跟別的男人來往」。她悠地明白了他為什麼打她,因為他不願意她跟別的男性在一起,他會嫉妒,他怕他會失去她。其實他這樣的擔憂在他們婚前就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他總是介意她跟男老師或者別的男性說話,每次她都要跟他解釋很多遍,有時煩了,她懶得解釋,「本來就沒有的事,我只喜歡你」她難得的犯起一絲倔強,他緊緊抱住她,「我是真的在乎你,我怕會失去你」,他在她耳畔呢喃哀求。她聽進去了他的話,把他的狹隘當成對她獨一無二的愛,每每想到此,心裡忍不住竊喜,也越發的愛他,越加的縮小自己的人際圈子,謹慎的維護著他那可憐的自尊。
一覺醒來,看到妻子紅腫的臉頰,丈夫緊緊將妻子抱住,一邊流淚一邊責罵自己,「我不是人,我再也不會打你,我只是在乎你,我怕失去你」,又是同樣的說辭,但張姨選擇相信,她相信他是愛她的、在乎她的,所以擔心會失去她。聯想到丈夫苦難的過去和這個千瘡百孔的家,她緊緊將丈夫擁在懷中,愈加堅定她對這個悲情男人的愛。
所以這次家暴後,兩人的關係反而愈加的溫馨緊密,小日子也漸漸過得好起來,張姨全身心的信任和信仰這個男人,並得意的跟母親炫耀,「看,我沒選錯人吧」,卻不知母親笑臉下隱藏的憂鬱,她以為他們那一次的打鬧母親不知道,但其實只是母親一直不說而已。
一年後,兒子呱呱墜地,為這個冷清的家庭增添了一絲生機,就連嗜酒的公公都開始放下酒杯含飴弄孫了,院子里的聲音從公公的叫罵聲變成笑聲,母親也在張姨婚後首次如釋重負般的一展笑顏,她覺得踏實了,因為她認為有了孩子的家庭會更穩固。卻不知,這是張姨噩夢的開始。
坐完月子,因擔心丈夫一人養家負擔太重,張姨狠心將幼小的孩子交給年邁的婆婆照顧,繼續手執教鞭站上了那三尺講台,白天上課,晚上回家帶孩子備課,每晚忙到昏沉沉睡去,婆婆不忍心叫醒她,只得將孩子抱來跟自己睡。忙碌讓張姨忘記了身邊的一切,就連丈夫晚歸甚至夜不歸宿她都沒有放在心上,她一心以為丈夫一直在為這個家操勞。直到有一天丈夫突然伸手問她要一筆數目不小的鈔票的時候,她才驚覺丈夫這段時間來的晚歸夜不歸宿其實都是耗在了牌桌上。
欲哭無淚的張姨在丈夫信誓旦旦的懺悔和保證後從娘家借來一筆錢幫丈夫還掉了高築的賭債,她希望丈夫能從此收手。但是張姨失望了,也是從此,她的人生開始跌向無底的深淵。丈夫非但沒有就此停手,反而越演越烈,每天下班後連家都不回直奔賭場,有時連續幾夜泡在牌桌上。張姨抱著年幼的孩子去尋,丈夫嫌張姨晦氣壞了他的好運,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沖張姨吼,張姨驚慌失措的逃回家,那時候的他已經賭紅了眼,張姨發現自己好像從來都不認識這個男人。
公公實在看不下去,直接從牌桌上將這個沉迷於賭博的兒子揪回家,但回家後的丈夫卻在父親離開後將所有的怨氣發在張姨身上,他恨張姨壞了他的好運氣、恨張姨將他賭博的事情告訴父親,於是他拽住張姨那一頭濃密的長髮將張姨的頭往牆上、門框上撞,不顧幼小的孩子在一旁哭喊,他一腳一拳的將張姨打倒在地上,一邊打一邊罵,直到張姨再也爬不起來,然後摔門而去。
這一次張姨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能下地,也從此落下頭疼的毛病,但這並沒有改變丈夫什麼,這半個月里,丈夫只回過三次家,那是回來拿換洗的衣服。看著懷中幼小的孩子和屋裡兩位白髮的老人,張姨忍住淚水,竭力的向家人隱瞞著自己的遭遇,努力的奮鬥在學校和家之間。她不知道丈夫為何會迷上賭博,還以為這是因為生孩子期間冷落了丈夫,所以更加的對丈夫好,努力的為他還賭債,再也不到牌桌上去找他,她覺得應該給他更多的時間、空間以及愛,她堅信他會回頭,因為她堅信他們之間的愛,也堅信自己能溫暖他。
但即便如此,張姨仍然挨了不知多少拳腳,但她不放棄,仍然堅信愛能讓他回頭,而他也在每次欠債後都會痛哭流涕的跪倒在張姨面前懺悔發誓再也不賭、再也不對張姨動手,並再次對張姨施以溫柔,但是等拿到賭資,瞬間就會將立下的誓言忘得一乾二淨,然後又在下一次輸錢的時候將張姨打得頭破血流。直到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時,又開始裝傻賣乖,跪下祈求張姨幫忙籌錢還債,因為他知道張姨娘家會幫她,於是張姨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在這樣溫柔與殘暴的輪迴里。
紙總是包不住火的,娘家人終於知道了張姨的遭遇,一向冷靜的父親要求張姨回娘家暫住,但是看著年幼的孩子和滿臉哀求哭泣的公婆,張姨猶豫了,她知道一旦她回去,這個家就散了,那他真的不會回頭了。父親堅持不過,於是在女婿的再三懺悔和保證下同意了女兒的要求。
迫於岳父的威嚴以及經濟上的巨大壓力,丈夫終於收手了一陣子,張姨以為自己又做對了,在回娘家的時候不停的表揚丈夫。但這樣安寧的日子太短暫,不久之後丈夫故態復萌,張姨想盡一切挽回丈夫的辦法只是換回雨點般拳腳,這次丈夫索性住在了外面不回家。張姨帶著孩子去尋,丈夫也會跟著回家,卻不曾想回到家關上門就對張姨一頓好打,不顧張姨和孩子驚恐無助的喊叫,無情的拳腳暴雨般落到張姨身上。躺在地上,張姨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怒氣沖沖的丈夫余怒未消,將紅紅的煙頭一個一個的摁在張姨的胳膊上,任憑孩子哭喊、公婆在外哭叫阻止,絲毫不能阻擋丈夫對自己施虐,直到張姨在地上一動不動,發泄得累了的丈夫倒頭睡去,這場噩夢才散去。張姨的焦慮症便是在這時候落下的。
無數次的尋找又無數次的打罵後張姨放棄了,因為在孩子三歲的時候她發現丈夫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她變得麻木,再也不去尋他,每天上課回家帶孩子照顧公婆。公婆知道媳婦的苦,背地裡多次跪下來求兒子回家,但始終無法挽回兒子的心,他們不知道兒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其實就連張姨也不知道,她無法想明白好好的丈夫怎麼變成一個失去心智的賭徒、一個殘暴的施虐者。
當張姨知道另一個女人存在的時候,離婚這個詞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旋,但面對年幼的兒子和年邁的公婆以及周圍人的目光,她始終沒能張開口,畢竟這場婚姻曾經是她堅持的結果,而在那個年代裡,離婚這個詞還不被多少人接受。
孩子8歲的時候,丈夫回來了,同時領回來一個3歲的男孩,這是他跟另一個女人的孩子,他們在一起5年,但她終於也害怕了他的拳腳,於是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丟下年幼的孩子逃離,他只得帶著孩子回家。張姨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個孩子,看著那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眸,想到自己可憐的孩子,張姨的眼眶濕潤了,她恨孩子的媽媽,恨自己丈夫,但卻可憐眼前這孩子。懷著一種複雜得讓人無法理解的心情和眾人質疑的目光,張姨接受了這個沒媽的孩子,連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那時候甚至連公婆都是反對收留這個孩子的,哪怕這也是他們的孫子,但他們表示只接受名正言順的兒媳婦的孩子。
「也許那時候我對他還有愛,還抱有希望,以為他真的回頭了,我也以為他還是在乎我們的感情的」,緊握著手中的杯子,張姨目光望向窗外,雖然她努力的將頭昂起,但是淚水仍然止不住的從臉龐滑落。我想那一定是張姨一生中最慘淡的時光。
然而張姨很快就失望了,回家後的丈夫不僅沒有回頭,反而越發的變本加厲。張姨發現他不僅賭博還酗酒,在多次的酒後鬧事後終於連公職也丟掉了,於是整日遊手好閒,不是徘徊於賭場就是在家喝酒打人。
家裡多了一個孩子,張姨肩上的擔子愈來愈重,她把所有能攬下的課都上了,並且到外面做起第二份職業,她想儘可能的幫助丈夫撐起這個家,也想讓丈夫在她的溫情隱忍中醒悟過來,她仍然對丈夫抱有希望。但事實證明這一切都只是張姨的一廂情願,丈夫並未因此而有任何的改變,反而變本加厲,不僅打自己,還打兩個孩子,只有他在賭場的時候家裡才有一絲安寧。
不得已,張姨把兩個孩子送到母親身邊代為照管,這時的張姨雖然每次看著這個丈夫帶回的孩子表情複雜,但是面對日益懂事乖巧的孩子,張姨實在氣不起來,反而越加的關愛這個孩子。孩子送走後,丈夫將所有的怒氣化成拳腳發泄在張姨身上,張姨也漸漸明白丈夫如此對她的原因,但她卻對這樣的原因欲哭無淚,有口難辯。他怨恨她、責怪她,認為她毀了他一生,別人都說他高攀她了,說她們家人看不起他,讓他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做不了人......帶著極度自尊而又自卑的扭曲思想,他把這一切都歸咎到張姨身上。而得知真相後的張姨,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當年那個滿腹經綸思想開放的人,那個她一直認為與她靈魂高度契合的人怎會變得如此,但她卻無力挽回。
當最後一層臉皮撕破的時候,他開始借著酒勁跑到張姨娘家大吵大鬧,跑到張姨學校去鬧,侮辱誹謗張姨,說她在學校亂搞男女關係。忍無可忍的張姨終於絕望的提出離婚,除了要兩個孩子,其他什麼都不要,這時候張姨的孩子15歲,丈夫領回來的孩子10歲。但是這一提議立即招來丈夫的拳腳及恐嚇,他說她要是敢跟他離婚,他就把兩個孩子和她的家人全殺掉。他不是言語上恐嚇,是說真的,因為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就衝到岳父母家將其家裡砸了個稀巴爛,他怨恨岳父母,認為是他們慫恿女兒跟自己離婚。張姨的哥哥報警後,警察以酒後鬧事將他拘留,但進去的時候他揚言出來不會放過任何人,事實上他也做到了,拘留出來後他將張姨的哥哥暴揍了一頓,並揚言下次會直接要了他的命。
經過無數次這樣的驚嚇後,張姨膽怯了,也真的絕望了,她將兩個孩子接回來,從此與娘家斷了往來,因為她不想連累他們。所幸兩個孩子成績異常優異,每次孩子優異的成績單都是將張姨從痛苦深淵解救出來的良藥。孩子們漸漸懂事,會在父親動手的時候出手阻止,但是他們上學的時候卻沒法幫到母親。
張姨漸漸加深的絕望里,也漸漸升起希望。絕望是因為丈夫,她深知再也無法挽回他;希望是因為兩個懂事的兒子,那是她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就在這樣的絕望與希望的拉鋸戰中,在愛與痛的邊緣里,在張姨身上的傷好了又加,加了又好的循環往複中,兩個孩子終於長大成人。大兒子大學畢業後順利申請到英國留學,並且有全額獎學金資助,小兒子也順利進入重點大學,而公婆在自己的照料下身體尚康健。
與小兒子一起將大兒子送上飛機後,張姨坐在機場的長椅上長長的嘆息,彷彿放下千斤重擔,但又何止千斤。她覺得自己的使命完成了,這一輩子所堅持的愛和面子、隱忍和妥協,頃刻間傾覆,張姨忍不住淚流滿面。
「媽,你跟他離婚吧,以後我養你」,小兒子扶住張姨的肩膀,堅定的對母親說。
張姨抬起頭,淚眼婆娑,欲言又止,看著這個稜角分明、目光炯炯,與丈夫酷似卻和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兒子,張姨有一瞬間的恍然。這一刻,她真正覺得這個丈夫領回來的孩子就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從心裡深深的認下了他,雖然她早在他進家門不到半年就認下了他,但是只有這一次,張姨覺得是真的認下了。
兩個兒子離開家後,張姨把重心全部放在自己所帶的班級上,在她的悉心帶領的教導下,像豐收的莊稼一樣,她帶出來一波又一波優秀的孩子。在學校、在與兒子的通話里,張姨笑容滿面,但是回到家,看著那個罵罵咧咧的丈夫,張姨的心又跌到谷底。這時候的他也老了,長期的酗酒讓他高大強健的身軀早已不復從前,雖然還在隔三差五的對張姨動手,但手下早已失去原有的力道,而她仍然懼怕。
但這時候的張姨已經釋然了很多,漸漸將重心放到學生身上,並試著慢慢去理解丈夫,但她知道就算是理解也無法接受。公婆開始從最初的挽留變為勸張姨離婚,他們說,「孩子,苦了你半輩子了,不要再守著他了」,「我走了你們怎麼辦」張姨說,她把他們當成親生父母。「我們已經耗了你半輩子了,自己養的兒子都不管我們,卻讓你為我們操心」,張姨抱著公婆大哭。
其實張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堅持守著他,因為愛還是恨?又抑或是恐懼?連張姨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只是心裡隱隱的覺得不能離開他。她越來越多的去回憶他們曾經相愛的日子,但是這種美好的回憶常常在他罵罵咧咧的咒罵聲中、在他突如其來的拳頭或者耳光中支離破碎。
終於,張姨不想再守著他了,在兩個兒子順利畢業後,張姨決定離婚,就跟當初向父母宣布要跟這個男人結婚時一樣,張姨鄭重的向自己的父母和公婆宣布要跟眼前這個男人離婚。當宣布這個決定的時候,張姨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拳頭,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男人爽快的答應了,前提是給他一筆錢。兩個兒子立即站出來,「要多少都沒問題,只要你以後不要再騷擾我媽」。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個曾經令自己無限傾心卻又無數次心碎崩潰的男人佝僂著的背影,張姨心裡突然湧起一陣心酸和不忍,她有點後悔自己剛才的決定了。「媽,你這次可不能再心軟了」兩個兒子異口同聲。
看著那個男人漸漸遠去的背影,張姨忍不住默默垂淚,他們曾經相愛的情景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里閃現,張姨忍不住在心裡吶喊,「曾經我們那麼相愛,至今我也仍然愛你,可你從不回頭,我再無法面對這樣的你,這次真的要放棄你了,我真的不想繼續愛你了」。張姨哭成淚人兒,兩個兒子一左一右將她架起。這一次哭泣,將她這麼多年的委屈心酸如數的釋放,也是這些眼淚和吶喊,作為對他們愛情的最後祭奠和終結。「我真的不再愛你了,我要放棄你了,我不想在等你了,再見了」,張姨默默的對自己說,也對遠去的他說,像在跟過去告別。
「那你現在還會想他嗎?」我看向張姨,再次幫她倒上熱茶。「想」張姨毫不猶豫的說。「我每周都回去看幾次公婆,也順道看他,就當他是曾經的朋友一樣」,張姨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
「你恨他嗎?」我問,卻發現自己問得有點多餘。
「以前他打我時會恨,但是現在分開了卻發現一點也不恨了,恨不起來」,張姨一臉的淡然。順著張姨撩起的頭髮和衣袖,我看到張姨頭上和手臂上觸目驚心的疤痕,「這些傷疤就是這麼多年婚姻的紀念,也是我們愛情的終結。我以為我看到這些傷疤時會恨他,但我發現我沒辦法恨他,真的恨不起來」,張姨苦笑,顯得有些無奈。
「你還愛他嗎?」問完後這個問題我有點後悔。
「愛」,張姨肯定的點頭,看向窗外,似乎又在回憶他們曾經青春的愛戀。
「那時候的我們愛情是一種純正的精神的高度結合,就像一種信仰,我們相互愛戀,排除萬難結合到一起。你知道,一個人的信仰是很難改變的,而我們之間的愛就像這信仰,刻骨銘心,堅貞不渝,只是沒想到這樣堅定的愛卻都變成拳頭如數的落在我身上。但我不後悔愛他,哪怕到現在我也愛他,就像我的信仰,但是這個愛與以往不同,我會更理智,會在心裡留一席之地給他」,張姨長長的舒一口氣。
......
經過半年的治療和調養,張姨的頭疼和焦慮症明顯改善,半年後聽從兒子們的建議,跟大兒子一家一起移民英國。
張姨的故事是一個典型的家暴案例,起初我不忍心將它寫出來,因為每每提筆我總是淚流滿面,我無法接受張姨這樣的隱忍和遭受到的不公,而她卻堅持愛著,就像她說的,這是一種信仰一樣的愛情。
直到兩周前,張姨打了越洋電話過來,說「你知道為什麼我要跟你說我的故事嗎?」,「因為我是醫生」,「不,因為你是一個思想的傳播者,一個故事的傳播者。我的遭遇很少人知道,包括你姑媽我都很少跟她說,因為我害怕,比起我丈夫的拳頭,我更害怕別人的異樣的目光,加上我父母家人,所以我選擇隱忍。直到那天你姑媽跟我說起你的時候,我才想著要把我的遭遇說出來,因為我不想再有人重蹈覆轍、步我後塵」。
掛完電話,內心久久不能平靜,我理解了張姨的堅持和隱忍,理解了像信仰一樣的愛情,但是與此同時我也明白了我應該把張姨的故事說出來,讓更多的人知道。愛是可以超越一切,但愛,更是一種愛護,而不是傷害。
愛是一種信仰,但也是一種理智,不要以愛的名義縱容愛的劊子手。堅持愛,堅持對家暴的零容忍。
責編: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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