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品讀蘇軾(2)[輯轉]

——輯轉自曉泓婕伊《品讀名家(一)》 (網址見文末)

懷古傷今的蘇軾,自嘆「人生如夢」,舉杯與江上清風、山間明月一醉消愁了。六十又六年的如夢人生在歷史銀河划過,一個奇蹟,一個在文壇上閃爍了900多年仍不被遺忘,長存於世界頂峰,永不泯滅的明珠。

從小「發奮識遍天下字,立志讀盡天下書」的蘇軾,在官海的顛簸中,幾經沉浮,耗盡青春。回首一生,卻發現,自己在宦海道路上,只有空白。官場上,他是一個智者,卻不是一個勝者;他雖不是一個勝者,卻無論在什麼方面,都是一個智者。

貶謫的道路,蘇軾不知來來回回走了多少次,卻從未有過一次後悔。他的豁達樂觀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不管有多麼不幸,即使一貧如洗,身無分文,他也懂得如何讓自己滿足,知足長樂。

林語堂曾這樣評價過文壇的巨子們:「李白,一個文壇上的流星,在剎那間的壯觀驚人的閃耀之後,而自行燃燒消失,正如雪萊、拜倫相似。杜甫則酷似彌爾頓,那是虔敬的哲人,又是仁厚的長者,學富而文工,似古樸之筆墨,寫豐厚之情思。蘇東坡則始終有青春活力。」

多少年的宦海沉浮,人生中幾起幾落,東坡始終沒有丟掉樂觀豁達:四海為家,貧而不改其樂;詩酒自娛,欣然賞月觀花;風雅之士,可以為一朵牡丹開花,邀來高朋滿座,賞「國艷帶酒天香染袂」,曰「清明過了,殘紅無處,對此調酒尊前,秋向晚,一支何事,何我依然」,「只想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淚盈胸膛。這樣的人,舍蘇其誰?又有誰可以有如此胸襟、氣度地仰天長嘯:「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東坡是寂寞的。遙想當初黃州赤壁,一個天涯倦客漂泊他鄉,帶著文壇與政界潑給他滿身的髒水,離開親人,獨自在他鄉,書寫著一個人的悲歌。「誰間幽人獨來往,縹緲孤鴻影。」

在貶謫黃州之前,蘇東坡曾被那群「惡狼」在獄中折磨得慘不忍睹,而我們的詩人用吟詩的嗓子抵抗著,劊子手們獰笑著。這裡本是一個這需要哀號的地方,你那些詩人在這裡就顯得這十分可笑,難道這樣就不該打嗎?打,打,打!打得你濃妝淡抹,打得你乘風歸去,打得你密州出獵!但,正是這一番洗禮,使得蘇軾成為一個浴火重生,鳳凰涅槃從而鳳舞九天的人。

東坡的豪氣不同於李白的酒氣入腸,秀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那是骨子裡看透紅塵的豪邁,追求自然的婉約。他的豪氣像自九天而下的瀑布,氣勢磅礴,不留喘息,又像平靜中的大海,秀美卻又從骨子裡透出一種不被征服、能飽受萬物的傲然之氣。像冰河下的魚,寒風中的傲骨梅花,任吹、任凍、任打,決不低頭。

蘇軾被貶又如何?即使被貶黃州,「幽人獨往來」,仍不改「撿盡寒枝不肯棲」的傲;被貶嶺南,我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非有曠達胸襟,焉能如此?

蘇東坡是一個才子,一個上下五千年才出的一個才子。他更是一個傳奇,一個永不磨滅的傳奇。這個傳奇,命中注定和黃州的交集不同尋常。

其實蘇軾不僅是對黃州有感情,在黃州之前,烏台詩案之前,他已考慮在徐州買地養老,因為徐州造就了一個政治上羽翼漸豐的蘇東坡。就是在他到達徐州不久,1077年8月,黃河決口一路來到徐州城下,老百姓們如臨大敵紛紛準備避難。這個時候,正是蘇軾穿著草鞋,拄著木杖,42歲的他,此刻沒有「射天狼」的銳氣,沒有「多情卻被無情惱」的綢繆婉轉,他放下了桀驁的氣勢,優雅的鬱悶,在他一身的泥水中,散發出擲地有聲的魅力,他就這樣苦口婆心把富民勸回了城,低聲下氣地動員禁軍搶險,把瀕臨崩潰的徐州從生死存亡線的邊緣拉了回來。

他不再是衝動和血氣方剛的少年,理智和良心促使他奔波。

那時他對徐州的感情,無言可說,但是朝廷卻發了命令讓他改任潮州太守。這一去,打倒了一個政治上的蘇軾,又新生了一個文學上的巨匠。

就是他在潮州上任的第三個月,一場政治上的劫難,一場最驚心動魄的左遷,伴著窮而後工的可能勾勒出蘇軾不凡的未來。他面對命運擺布造就的臉色,被逼到這生存相依的角落,對生命才有了更深刻的含義,一直蝸居在蘇軾心中的詩文,這一刻要真正爆發了,被眾人保護留存下性命的他,就這樣在文字上「後生」了,用別人潑來的髒水洗盡綺羅香澤,用小人圍攻的力量擺脫綢繆婉轉的詞風,成熟於一場災難之後,最後獨上西樓逸懷浩氣,超乎塵俗之外,舉手當歌了。

黃州對他的影響,自不必多說,但說到黃州不得不提的是他三篇游赤壁磯的作品,其中以詞《念奴嬌·赤壁懷古》最為濃烈。

就是那赤壁的一夜,留下了雋永的詩詞,也留給歷史文化一個不一樣的蘇東坡,一個開始疲於奔命的詩人誕生了。這不僅是一個人的重生,更是一場文化靜默後的復出。

有人說,每每讀到東坡的文字,心靈凈的,也是靜的,也許他走向了災難後的釋然,也許他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寵辱皆忘的仙界,可是在這首詩中,他的心,我的心,我們的心都是不會平靜的。他的詩詞就是他的精神領會,豪邁中卻有捕食秀美,千古獨步,智慧超群卻又生性雅緻。

「看大江東去」,滾滾長江東逝水,把讀者帶進一個奔馬轟雷的奇險境界,「浪淘盡」,皆英雄,布置了一個極為廣闊而悠久的空間時間背景,故國神遊,慣看秋月春風,一樽醉江月,濁酒笑談人世中,字字蒼寒。這首氣勢恢宏的詞,對於當時正處於纏綿悱惻的北宋詞壇,具有振聾發聵的作用。一個如海的蘇軾,海篇海言海語,但他卻從未迷失。

這樣的蘇軾創造了一曲又一曲的絕唱,激蕩了一波又一波洪濤。

品蘇軾可以品出什麼?品出壇壇烈酒,歷史盡在其中,品出杯杯濃茶,文化沉澱出濃香,品出場場好戲,樂觀流不去。

讀蘇軾能讀出什麼?讀出一味看輕權貴的菊花香,讀出一股寒風傲骨的梅花勁,讀出一抹默然處世的迎春黃,讀出一筆欣然而立的翠竹直,讀出一絲鬱鬱蔥蔥的萬年青。

品讀蘇軾,讀的都是精神,都是屈心抑制、忍尤攘垢後奮起直追超然於世的精神,我們必須接受生命力那些殘缺的難以遂願的部分,抵達災難後東坡式的釋然。

蘇東坡已死,他的名字只不過是個記憶,但是他留給我們的,是他那心靈的喜悅,是他那思想的快樂,這才是萬古不朽的。

神奇的文筆,淵博的知識,睿智的思想,高尚的人格,豐富的人生經歷和他那永不滅的一份詼諧,真可謂:唯大英雄真本色,真名士兮自風流。


推薦閱讀:

永遠的蘇軾
蘇軾《惠崇春江晚景》
英雄兒女各千秋:柳永《雨霖鈴》與蘇軾《念奴嬌》|說詩文
蘇軾貶官後 浙江老年報

TAG:蘇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