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魂斷六里坡

月黑殺人夜

  中秋節的傍晚時分,沽源縣有鄰居帶著滿身是血的孩子來報案,孩子說他娘死了,孩子叫三娃,今年只有七歲,住在縣城西北的六里坡。中秋月夜,他到鄰居家玩了半個時辰後回家,卻看到娘死了,屋子裡滿地是血。朱縣令皺起眉頭,當即令人牽過馬匹,帶著兩個衙役直奔六里坡。走進三娃的家,四周圍了許多人,早有里正舉著火把等候。朱縣令進到屋裡,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渾身鮮血仰躺地上,胸口插著一柄尖刀,早已氣絕身亡。三娃衝過去趴在女人身上大哭,衙役趕緊將他拉到一邊。女人除了胸口一刀,別處並無傷痕,可見是被一刀斃命。

  女人穿著素裙,邊角綉著朵朵荷花,甚是精緻。頭髮上戴著一根玉簪,看上去也值幾錢銀子。可茅屋裡一片空蕩,卻沒一樣值錢東西。里正過來,說死的女人是張王氏,丈夫早在七年前就死了,她守著一個孩子過活。張王氏手巧,有一手好綉工,平日里常替人刺繡。這張王氏雖死,可依然看得出容貌秀麗,頗有姿色。雖有人給攛掇,可這張王氏立志守節,不想改嫁。

  朱縣令仔細查看了一番,突然發現張王氏身下有一張紙條。他撿起一看,竟然是一張茶票,上面印著「雲霧山莊」四個字。茶票其實是訂金票,交上三成訂金,明年春天補足貨款,可來取清明前的新茶。握著茶票,朱縣令問里正:「雲霧茶莊在哪兒?」

  里正一愣,那可是方圓百里最大的茶莊,是鎮上楊員外開的。

  天色微明,朱縣令跟著里正來到雲霧茶莊。提前得了信兒,茶莊的楊員外早早出門迎候。

  為朱縣令沏上上等的新茶,楊員外側身坐在一邊。只見楊員外年約四旬,身材高大,氣宇軒昂,頗有氣度。朱縣令問他是否認得張王氏,楊員外連連點頭,說剛剛聽說被人殺了,真是可惜。半年前,她常為楊員外一家繡衣服、手帕、屏風等,後來因為身體不好,接的活兒少了,楊家就另外找了人。

  朱縣令遞上茶票,問楊員外可否見過?楊員外一見茶票,吃了一驚,說道:「這是京城盧探花家訂的新茶,三天前才簽下的。這茶票應該在盧探花家丁之手,怎麼會在縣太爺手裡?」朱縣令微微皺起眉,楊員外接著說,「盧探花年年都派家丁來訂茶。三天前,訂下茶之後家丁就離開了。莫非,他將茶票丟了?」

  喝下兩口香茶,朱縣令暗自思忖,莫非是京城盧探花家丁所為?見張王氏姿色出眾,欲行不軌,張王氏至死不從,於是家丁擔心罪行暴露,殺人滅口。正想著,突然有個夥計慌慌張張地進來,說:「剛剛丁峰茶莊差夥計過來,說盧探花家的茶票可能丟在了六里坡。他們正在丁峰茶莊訂鐵觀音,將幾處茶票放在一起,卻發現少了一張。所以,如果找不到,想請員外補一張。」

  朱縣令馬上令人叫來送信兒的夥計。那夥計證實,盧家僕人早在兩天前已到達百里外的丁峰茶莊,這幾天一直沒有離開。朱縣令暗自點頭,看來,是那個撿到茶票又藏起來的人殺了張王氏!此人應該就在六里坡。

雨夜求神

  離開雲霧茶莊,朱縣令讓衙役叫過三娃來。這孩子雖然只有七歲,可聰明伶俐,朱縣令問:「三娃,你娘除了平時給人綉東西,還做什麼?」三娃想一會說:「我娘很少給人綉東西了,有人送上門也沒接。」

  朱縣令詫異。張王氏不綉東西,娘倆兒何以為生?三娃說他娘的眼睛不太好,以前常沒日沒夜地綉,後來就看不清東西了。「我娘喜歡燒香。一看到快下雨,她就去河神廟。她說,燒了香眼睛就會慢慢好起來,也有銀子花。」「每次快下雨她都去。有時候,我娘很晚才回來。」

  朱縣令覺得蹊蹺,張王氏去河神廟做什麼?求河神治好她的眼睛,好讓她繼續刺繡?為什麼還會有銀子花?為什麼要在下雨的時候去?那時候河神才會顯靈?朱縣令站起身,對衙役說馬上去河神廟。

  河神廟是一條廢河堤邊的小廟,四周雜草叢生,荒林密布,看來已荒廢多年。走在林中,只感覺背後陰風陣陣,令人膽寒。張王氏一個婦道人家,竟然毫無畏懼,朱縣令暗自稱奇。光天化日,尚有黑鴉不時掠過,倘在夜間,這裡該是何等的荒敗。這張王氏一定膽大過人。

  朱縣令沿著小路走到廟前,看到廟門遍布灰塵,唯有一兩處卻摩挲得發亮。看來,常有人按在此處。推門進廟,只見廟正中供著一尊河神,頭上長角,身披黃袍,面目猙獰。朱縣令站在泥胎像前,頗為詫異。這泥像竟被擦拭得纖塵不染。張王氏逢雨天就來擦拭神像,祈求河神賜福,繞著泥像走了幾圈,旁邊有一個衙役說:「老爺,我小時候聽人說過,這河神十年前顯過靈呢。當時,六里坡的人都來燒香,幾乎把廟門擠破。後來查明,那河神顯靈卻是一個建廟的僧人搗鬼,僧人離開,這廟也就破敗了下來。當時還有傳說,河神顯靈時,把頗有姿色的女子獻上來給河神享用,河神就會賜福她全家。」

  朱縣令回頭看看衙役,突然想起他就是六里坡人,怪不得對這裡的傳說如此清楚。村民愚鈍未開,篤信河神雨婆。當晚回衙門後,朱縣令將十年前的案卷搬了出來,逐一查閱。一直看到天色微明,他身子後仰,沉吟不語。看的雖是案卷,其中卻有不少供詞真實反映了當時的風俗人情。想罷片刻,朱縣令突然起身,令一個衙役牽馬,馬上趕往河神廟。

  再次來到河神廟,朱縣令走到左牆邊,手逐一按動牆磚。一直按到五六十塊,他突然見一塊半圓牆磚甚是潔凈。於是,朱縣令上前用力一按,剎那間,那尊泥像竟一分為二。果真有機關,朱縣令渾身一凜。怪不得十年前的案件中,有人不止一次看到河神顯靈,還有人說看到泥胎化為真人。想那僧人一定是無意中被人撞到,怕罪行敗露,所以才潛逃了。這機關密道,除了當年僧人,也一定還有人知曉。沿著分開的泥像往下望,一條窄梯,通往一間小屋,下面還隱隱現出一團光亮。

  朱縣令一撩袍襟,順著梯子進到屋裡。只見四周牆壁刷得光滑,裡面收拾得十分整齊。那光亮竟然是兩顆夜明珠在熠熠生輝!朱縣令吃驚不已,這夜明珠價值連城,因何置於破廟之中?屋中間一床厚軟的席子,席子上一條長長的絲綿枕。趁著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出那絲綿枕描龍綉鳳,十分精美,顯然不是小戶人家能享用的。難道張王氏雨夜並非來私會河神,而是富家子弟?

  拿起夜明珠,朱縣令仔細將房間看了個遍,屋角似乎有一個暗門。朱縣令推了兩下,紋絲不動。他再後退兩步,突然飛起一腳,暗門掉落,露出裡面的夾層。半隻木箱上,整整齊齊疊放著河神面具,黃色袍袖。朱縣令取出觀看,那綉品跟外面河神身上披的竟是一模一樣!朱縣令正要將東西放回,突然看到下面還有東西,仔細一看,居然是一條玉帶。玉質光滑,絲綢是上等絲綢,湊近看,上面綉著一個「楊」字。

  朱縣令暗自點頭,若有所悟。

再探雲霧庄

  楊員外是六里坡首富,而在這偏僻小鎮,配得上這種玉帶的,也只有他一家了。可據里正講,楊員外行為規矩,樂善好施,宅心仁厚,從無不軌。楊員外的夫人,每日吃齋念佛,虔心禮佛。因為沒有子嗣,楊員外幾年前還將一個丫頭收了房。朱縣令聽罷,沉思半晌,說:「再去雲霧庄。」

  見縣太爺再次登門,楊員外頗為吃驚,本來僵硬的神情頓時換作了笑臉。將玉帶遞給楊員外,朱縣令緊緊盯著他的臉。楊員外一見,忙說這是自己讓張王氏繡的玉帶,張王氏一直沒有送回。將玉帶放到桌上,朱縣令一眼看到楊員外的手背上有兩道新鮮的抓痕。他問:「員外養了貓?」楊員外慌忙用袖子遮住手,說是小妾翠花養的。昨晚貓跑丟了,翠花胡攪蠻纏,一定要他去尋找。當時他心裡煩躁,正想出去散步,卻被翠花纏住。他一生氣,打了她兩下。朱縣令思忖片刻,便問:「昨晚幾時的事?」楊員外想想說:「大概是戍時左右。」朱縣令一愣,忙令人叫過楊員外的小妾問話。翠花走過來時,雲鬢未理,懷裡抱著一隻貓。朱縣令讓楊員外退下,問道:「昨晚夫人沒睡好嗎?」小妾點頭:「當時沒找到貓,老爺也不幫忙,所以賭氣鎖了門,不讓老爺出去。他打我兩巴掌,我抓了兩下他的手。」

  朱縣令暗笑,楊員外的手,原來不是貓抓的,而是小妾。看來,這女子實難調教。朱縣令從袖中拿出玉帶,問小妾:「夫人可認得它?」小妾接過玉帶仔細察看,半晌才說這樣的玉帶老爺有好幾條,都是張王氏繡的。不過,老爺十分慷慨,也曾將玉帶贈給楊家得力的下人。「昨晚找貓時,你可曾看到有人出入家門?」朱縣令接著問。小妾想了想,半天才說:「二掌柜出門看茶了。」

  朱縣令沉吟半晌,令翠花退下,又叫來茶莊二掌柜。二掌柜年紀在六旬開外,模樣恭謹。因為是老僕,楊員外視他為一家人,他可以隨意出入庭院。聽朱縣令詢問昨晚之事,他微微嘆了口氣,說去催茶了。因為陰雨,幾戶茶莊要提早交茶,他不放心,親自去催。

  「這等小事,隨便差個夥計就行了。」朱縣令說。

  二掌柜說自己也是怕夥計偷懶,才親自去的。這兩年,楊員外將茶莊一應事務全都交給自己,他雖然老了,可不得不傾盡心力。朱縣令皺起眉,楊員外將茶莊事務都交給了別人?他年不過四旬,又不是精力不濟,怎會將整間茶莊託付二掌柜?見朱縣令疑惑,二掌柜解釋道,幾年前曾有算命先生說楊員外命中無子。的確,一妻一妾俱無所出,再聽聞算命先生之言,楊員外就灰了心,懶得打理茶莊。自己是楊家的老奴,以前跟著楊員外的父親,看著楊員外長大,見他不思生意,十分痛心。朱縣令沉吟片刻,拿出玉帶,問二掌柜是否認得?二掌柜皺起眉,說這玉帶是楊員外的,可他好像曾賞過下人。朱縣令揮揮手叫二掌柜退下,微微點頭。

  回到縣衙,朱縣令叫衙役小心盯緊河神廟,一有風吹草動,即刻快馬來報。那河神廟中的兩顆夜明珠,他不相信兇徒會任其棄之廟中。

夜審

  時間一天天過去,河神廟竟無絲毫動靜。就在張王氏被殺二十天之後,朱縣令在深夜被驚醒。衙役快馬來報,有人潛入河神廟,被抓個正著!朱縣令從床上一躍而起,當即升堂。令朱縣令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夜入河廟的,竟然是楊員外的小妾。

  翠花被抓,嚇得花容失色。一再追問下,說她去河神廟去取夜明珠,是受二掌柜指使。朱縣令聞聽勃然大怒,即刻令人將二掌柜捉拿歸案。不過片刻,二掌柜被押到大堂。只見二掌柜昂然站立,面無懼色,只說聽聞下面暗室有珠寶,才差翠花去取。他也不過是道聽途說,不知是否屬實。見二掌柜鐵嘴鋼牙,拒不承認和張王氏被殺一案有關,朱縣令冷笑道:「你既然不說,不如聽我來給你分解。」

  二掌柜抬起頭,朱縣令朗聲說道:「你家室均在外地,所以對經常行走楊家的張王氏動了色心。可張王氏卻看不上你這老朽,於是,你借她迷信之機,告訴她河神顯靈,可以治癒她的眼疾。於是,張王氏鬼迷心竅,每逢雨天便去河神廟。你早知道其中機關,便借雷雨交加中,你戴上河神之面,從泥胎中走出。張王氏以為河神顯靈,自然是百依百順。於是,你大行禽獸之舉。因為你掌管楊庄茶莊,楊員外對你毫無戒心,你便乘機盜取夜明珠置於泥塑之下。至此,張王氏更是對河神顯靈深信不疑。只是,這天雲雨之後,你卻將楊員外送你的玉帶遺漏在廟內。那玉帶乃張王氏所綉,她焉能認不出?怕她泄露你的醜事,於是你開始殺人滅口!楊員外之所以說那玉帶沒有綉完,想必是為了庇護你!張王氏死去多日,你唯恐夜明珠有變,見本官並無動靜所以才差翠花去取!」

  聽了朱縣令這番話,二掌柜冷汗直流。半晌,他抬起頭,說道:「大人既然明察秋毫,老朽甘願認罪伏法!」聽二掌柜如此痛快認罪,倒令朱縣令起了疑心。就在這時,翠花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叫道:「爹,這跟你無關。跟你無關啊!」二掌柜瞪了她一眼,翠花抬起淚眼,哭著說:「我雖是養女,但爹待如親生女兒。但我17歲那年,爹將我嫁給楊員外。嫁了兩年,肚子仍不見動靜。請了算命先生,算定楊員外命中無子。從此,楊員外便開始放浪形骸,他曾多次調戲上門送綉品的張王氏,被嚴詞拒絕。後來,張王氏更是不再上門。」

  「我養父向來行為端正,一心撲在茶莊生意上。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我去取夜明珠,可我知道,他絕對不會去私會張王氏!」翠花含淚說道。朱縣令點點頭,發下令牌,令人火速緝拿楊員外。楊員外被捕快帶進衙門。一看到楊員外,被帶上公堂的二掌柜頓時面如死灰,雙眼緊閉。朱縣令心中有數,對二掌柜和楊員外說:「楊員外你命中無子,偌大家業無人承繼,便冷了生意,放縱非為。見張王氏頗有姿色,你動了色心,假借河神之名一次次與之私會。二掌柜怕你醜事敗露辱沒楊家名聲,於是他在八月中秋夜令翠花纏住楊員外,然後假借看茶之名,去探張王氏口實。張王氏見天色陰沉,便支開兒子要去燒香,這也更為二掌柜提供了便捷。張王氏見到二掌柜,認定他是仁厚之人,想到曾無意中摸到自己親手繡的玉帶,便將心中疑團和盤托出。想不到,這卻為她招來殺身之禍。只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二掌柜殺人時,不小心將在店裡撿到的茶票落在了張王氏身上。所以,才將我的視線轉移到了雲霧山莊。我說得對不對?」楊員外面含悲戚,供認不諱……

摘自《民間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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