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簡介:遠交近攻的謀略祖師範雎的故事

范雎 第一節 義正詞嚴,慘遭橫禍  范雎(?—公元前255年),一作范且,字叔,戰國時魏人,出使齊國為魏中大夫須賈所誣,遭受 磨難後入秦。他遊說秦昭王,驅逐專權的秦相魏冉,公元前266年出任秦相,封於應,稱為應侯。主張「遠交近攻」和「固干削枝」,殲滅敵國主力,強化中央集 權。公元前255年被株連,於是稱病歸相印,不久死去。范雎不僅是秦國歷史上智謀深遠的名相,也是我國古代不可多得的政治家。  范雎早年家貧,雖欲周行天下,遊說諸侯,一展滿腹經綸,卻因囊空如洗,無以自資,空懷壯志,一切都難以成行。他本欲事魏王,為魏國的富國強兵而建功立業,無奈無人引見,又沒有錢打通關節,只好作罷。後來投到魏國中大夫須賈門下,等待時機,再謀出頭之日。   不久,魏王派遣須賈出使齊國,范雎以隨從舍人的身分一同前往。當初,齊滑王無道,燕國大將樂毅糾合四國,一同伐齊,魏國亦發兵助燕,聯軍氣勢洶洶,直逼 齊都臨淄。後齊將田單打敗燕軍,齊國復興,齊襄王即位後,國勢日強,魏王擔心齊國報復,才命須賈至齊修好。齊襄王對魏使臣須賈很不客氣,責問魏國反覆無 常,並說先王之死,與魏有關,令人切齒腐心。須賈囁嚅而無言,不能應對。范雎見狀,從旁代為辯駁,嚴正地指出,齊滑王驕暴無厭,五國同仇,豈獨魏國?今大 王光武蓋世,應思重振齊桓公齊威王之餘烈,如果斤斤計較齊滑王時的恩恩怨怨,但知責人而不知自反,恐怕又要重蹈齊滑王的覆轍了。齊襄王早就聽說范雎素有談 天說地之能,安邦定國之志,聽了他這一番不卑不亢、在情入理的雄辯,內心甚為敬重。當晚派人說於范雎,欲留他在齊,並以客卿相處。范雎義正詞嚴地推辭說: 「臣與使者同出,而不與同入,不信無義,何以為人?」齊王益愛重之,特賜予他黃金十斤以及牛、酒諸物。范雎身在異國,肩負通使重命,豈敢擅自受用私饋之 物,一再堅辭不納。須賈身為正使,遭遇冷落,而隨從卻受此優惠,心中很不是滋味。范雎如實以告後,須賈令他封還黃金而留下牛酒。范雎惟命是從,但他萬萬沒 有料到,自己出使異國不為利祿所誘,一身正氣,高風亮節,卻會遭到小人的冷槍暗箭,以致於險些喪命。  回到魏國後,須賈向相國魏齊指控范雎私受賄賂,向齊國出賣情報,有辱使命。魏齊大怒,命人將范雎抓來,嚴刑拷打,把范雎打得遍體鱗傷,血流滿面,肋折齒落,慘不忍睹。   范雎胸懷大志,未展一二,豈能就這樣白白地冤死,便佯裝氣絕,徐圖脫身。魏齊親自下視,見其斷肋折齒,體無完膚,直挺挺在血泊中不動,便命僕人用葦席裹 屍,棄於茅廁之中,讓家中賓客在屍身上撒溺,不容他做乾淨之鬼,用以警戒後人。看看天晚,范雎從葦席中張目偷看,只有一名僕人在旁看守,他便悄悄地說: 「吾傷重至此,雖暫醒,決無生理。你如果能讓我死於家中,以便殯殮,異日定當重金酬謝。」僕人見他可憐,又貪他利,便向魏齊謊報說,范雎已死。當時魏齊正 在大宴賓客,酒酣中命僕人將范雎屍體棄於郊外。  范雎乘夜返家,讓家人將葦席置於野外,以掩人之目,同時通知好友鄭安平,幫助他藏匿在 民間,後化名為張祿,並囑家人明日發喪。范雎的估計果然不錯,第二天魏齊酒醒後,即疑心范雎未死,見野外僅存葦席,便派人至其家搜查,恰逢舉家發哀帶孝, 方信范屍為犬豕銜去,從此不疑。 第二節 夜訪王稽,妙計脫身  半年後,亦即周赧王四十四年(公元前271年),秦昭王遣使臣王稽出訪魏國。秦國有個傳統政策,薦賢者與之同賞;舉不肖者與之同罪連坐。秦國的有識之士,都隨時留意,訪求人才。   鄭安平聽說秦使臣來魏,認為時機已到,假充僕人,在公館裡服侍王稽,應對敏捷,頗得王稽歡心。一次,王稽悄悄地問他:「貴國是否有還未出仕為官的賢人, 願與我一同歸秦?」鄭安平正是為此而來,便回答說:「今臣里中有一位張祿先生,智謀過人,只是有仇家在國中,不敢白日活動,否則早已仕魏,哪能等到今天 呢?」王稽連忙表示,白日不便,可於夜間前來。  鄭安平讓張祿也假扮做僕人模樣,夜深之後悄悄來到公館,拜見王稽。王稽和他促膝暢談天下大勢,范雎指點江山,如在眼前。未待把話談完,王稽已確認范雎是個難得的人才,便與他相約,待王稽公事辦完歸秦之日,請范雎在魏國邊境的三亭岡處等候,然後乘車返秦。  王稽完成使命後辭別魏王和群臣,驅車回國。當行至三亭岡時,忽見林中趨出二人,正是張祿和鄭安平。王稽大喜,以車載之,西行而去。   行至秦國湖關時,遠遠望見對面塵頭起處,一群車騎從西蜂擁而來。范雎是個有心人,見狀忙問:「來者何人?」王稽認得前驅,若有所思地回答說:「這是秦國 當朝丞相穰侯魏冉,似是東行巡察縣邑。」穰侯魏冉是宣太后之弟,秦昭王之舅,把持朝政,專國用事。秦昭王雖然不滿,但心畏太后,也只好聽之任之。穰侯魏冉 與華阻君、涇陌君,高陵君並稱秦國「四貴」,而穰侯久居相位,又有太后作為政治靠山,權位已經登峰造極,炙手可熱。他每年都要帶著大隊車馬,代其王周行全 國,巡察官吏,省視城池,檢閱車馬,撫循百姓,揚威作福。范雎雖身處下位,但對各國形勢一直非常關心,對穰侯魏冉當然早有所聞,便說:「我聽說穰侯專權弄 國,妒賢嫉能,厭惡招納諸侯賓客。我如與他會面,恐其見辱。我暫且藏於車廂之中,免生意外。」王稽依其所言。  不一會兒,穰侯車馬即 到,王稽趕忙下車迎拜,穰侯也下車相見,例行公事地寒暄慰勉之後,穰侯問道:「關東情況怎樣?諸侯之中有什麼事嗎?」王稽鞠躬回答:「沒有。」穰侯目視車 中,又察看了一下隨行人員,接著說:「你這次出使魏國,沒有帶來諸侯的賓客吧?這些人依靠說辭擾亂小國,只為了撈取一己的富貴,全是一些無益之人!」王稽 又趕忙附和說:「丞相所言極是。」穰侯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遂率眾離去。  一場虛驚過後,王稽正要揚鞭策馬,范雎從車廂里出來說: 「穰侯這個人性疑而見事遲,方才目視車中,已經起疑。雖然當時未即搜索,不久必悔,悔必復來,我還是再避一下為好。」王稽已被方才范雎的妙算所折服,聽他 對穰侯簡短而切中要害的分析,也認為穰侯可能復來搜查。范雎和鄭安平下車,從小路步行前去。  不一會兒,王稽忽聽背後馬鈴聲響,果有二十餘騎從東如飛而來,聲稱奉丞相之命前來查看,遍索車中,見並無外國之人,方才轉身離去。王稽嘆曰:「張先生真智土,吾不及也!」於是催車前進,遇著了張祿、鄭安平二人,邀其登車,一同向秦都咸陽進發。 第三節 躋身秦廷,語激昭王  范雎到了咸陽後,沒有機會面見秦昭王,儘管王稽作出了許多努力,仍絲毫無進展。范雎無奈,居於下等客舍,鬱郁而不得志。   當是時,秦昭王已在位三十六年,國勢強盛。秦軍南伐楚國,力拔鄢、郢兩座重地;秦軍向東,大破強齊;數困魏、韓、趙「三晉」之師,使魏、韓二國俯首聽 命。秦廷上下人材濟濟;「四貴」掌權,排除異己;秦昭王深居王宮,又被權臣貴戚所包圍。戰國時期,風雲變幻,在政治舞台上馳騁的謀士說客多如過江之鯽,難 免魚龍混雜,良莠不分。一時之間,在秦國上層統治集團中,對來自諸侯各國的賓客辯士沒有多少好印象,以為無可信者居多。因而儘管范雎用盡心機,還是難以躋 身秦廷,一展平生之所學。  無可奈何之中,范雎派人向秦昭王侈報家門,說道:「現有魏國張祿先生,智謀出眾,天下奇才。他要拜見大王, 聲稱秦國危如累卵,失張祿則危,得張祿則安。然非面陳大王不可。」顯然,這是故作驚人之舉,危言聳聽,以期引起秦昭王的重視。然而秦昭王卻以為天下策士辯 客,往往如此,所以並不理睬。就這樣,在焦慮煩躁中,粗茶淡飯,范雎挨過了一年的時光。  然而范雎並不是一個遇有挫折便萎靡不振的人。 他知道時機有時需要等待,而時機一旦成熟,便要緊緊地抓住它,爭取一舉而成功。周赧王四十五年(公元前270年)丞相穰侯魏冉欲率兵跨越韓、魏去攻打齊 國,佔取綱、壽二地。范雎認為,這是天賜良機,完全可以借題發揮,打動秦王,從而躋身秦廷。魏冉和華陽君是宣太后之弟。昭王年幼未冠時,宣太后臨朝決政, 便委任魏冉為丞相,封穰侯,使其次弟為華陽君,並專國用事。後昭王年長,乃封自己同母弟為涇陽君和高陵君,意欲分宣太后之權。這樣一來,宗親貴戚專權專 利,其私家富有甚至超過了王室,使昭王如芒刺在背,有苦難言。這次穰侯欲攻齊國佔領綱、壽二地,也是因為二地緊鄰穰侯的封地陶,擴充以為己有,其結果勢必 進一步增強魏冉的實力,助長枝繁干弱,尾大不掉的弊端。鑒於這些錯綜複雜的情況和一年來對昭王內心世界的了解、分析和判斷,范雎果斷而大膽地再次上書昭 王,闡明大義,直刺時弊而又緊緊抓住昭王的心病。  范雎在信中說道:「我聽說英明的君王執政,對有功於國者給予賞賜,有能力的人委以重 任;功大者祿厚,才高者爵尊。故無能者不敢濫職,有能者亦不得遺棄。昏庸的君王卻不然,賞其所愛罰其所惡,賞罰無據,全憑一時感情使然。我聽說善於使自己 殷富者大多取之於國,善於使國家殷富者大多取之於諸侯。天下有了英明的君王,那麼諸侯便不能專權專利,這是為什麼呢?因為明主善於分割諸侯的權柄。良醫可 以預知病人之死生,明主可以預知國事的成敗。利則行之,害則舍之,疑則少嘗之,自古以來,舜、禹這樣的聖君明主都是這樣做的。有些話,在這封信里我是不便 深說的,說淺了又不足以引起大王的注意……我希望大王能犧牲一點閑暇時間容我直言,如果我所講的對於治國興邦之大業無效,我願接受最嚴厲的懲罰。」   范雎的這封信,表達了兩點頗為可貴的思想和見地。其一,范雎主張選賢任能,賞罰皆以功過而論,反對用貴任親,賞罰皆以好惡用之。這在血緣關係紐帶又粗又 長的早期封建社會裡,無疑是難能可貴的閃光思想。其二,范雎抨擊了權臣專權的現象,指出了枝繁干弱的危害,這對於加強中央集權,鞏固君王的統治地位,是很 有見地的說詞。秦昭王是個有雄心有作為的帝王,然而王室中顯親貴戚盤根錯節,對他厲行富國強兵之大計多有掣肘,這正是他多年來難與人言的一塊心病。范雎一 語中的,不能不使他為之一震。尤其妙在范雎在信末所傳達的含蓄的隱晦之語,誘使昭王浮想聯翩,吊起他的胃口;緊接著又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有治國的奇謀良 策,這樣便足以使秦王不得不召見他。由此可見,范雎不但胸藏治國韜略,而且工於心計。  秦昭王見信,果然心動,甚為高興,傳人立謝王稽薦賢有功,派專車將范雎接入王宮。   一個智謀出眾的人在機會沒有出現時,可以忍受難熬的寂寞;機會一旦出現了,就會煞費苦心地充分加以利用。范雎進入秦宮後,一個出乎常人意料的驚人之舉, 已經在胸中形成了。范雎過了離宮,佯裝不知地走入宮圍禁地「永巷」。這時昭王從對面被人簇擁而來,一個宦官快步趨前,怒斥他說:「大王來了,還不迴避!」 范雎並不懼怕,反而反唇相譏地回答說:「秦國只有太后和穰侯,哪裡有王?!」說罷,繼續前行不顧。范雎此舉,是冒著一定風險的。在封建社會裡,向來把王宮 和君王看得十分神聖,稍有不恭,輕則治罪,重則殺頭。然而范雎的一句表面上看起來頗有冒犯的話,卻恰恰擊中了昭王的要害,其弦外之音收到了出奇制勝的效 果。昭王非但不怒,反而將他引入內宮密室,屏退左右,待之以上賓之禮,單獨交談。  范雎頗善虛實之道,並能恰到好處地一張一弛。他緊緊 地抓住對方的心理,越是急於探勝尋奇,我就越是迂迴曲折,曲徑通幽。昭王施以重禮,虛心地請教道:「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只是「唯唯」虛與周旋,避實 就虛,如此者三次。這樣既增加了這次關鍵性談話的懸念感,同時也於不知不覺間提高了自己的身價。  范雎見昭王求教心切,態度誠懇,便不 再故弄玄虛,婉轉地說道;「臣非敢如此,昔者呂尚釣於渭濱,及遇文王,一言而拜為尚父,卒用其謀,滅商而有天下。箕子比干,身為貴戚,盡言極諫,商紂不 聽,或奴或誅,商遂以亡。此無他,信與不信之異也。假如周文王疏呂尚而不與深言,那麼周便無天子之德,而文主武王便不可能成其王業。今臣羈旅之人;居至疏 之地,而所欲言者,皆興亡大計,或關係人骨肉之間。不深言,則無救於秦;欲深言,則箕子比干之禍隨於後,所以王三問而不敢答者,未知王信與不信何如耳。」   范雎這番說辭的開場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范雎將昭王比作周文王,周武王,極大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使談話得以順利進行,增強了兩人之間的感情。范雎將 自己比作呂尚,雖暫處蓬蒿之間,然有經天緯地之才,可以輔佐明主而成轟轟烈烈的王業。關鍵是君王「信與不信」,用與不用。如果有賢才而不用,甚至誅殺,那 就等於自貶到商紂這樣的暴君了。殺賢誤國曆來為明君大忌,不但給昭王敲了警鐘,也為自己的人身地位爭取了安全係數。  接下來,范雎仍然 圍繞「信與不信」這個話題侃侃而談:「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為厲。披髮為狂不足以為臣恥。」然後他列舉了五帝,三王、五 伯,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等先賢因聖,仁,力、勇而死,說明「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並不足以為恐,而「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臣之盡忠 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向秦耳!」  這番慷慨悲壯之詞更進了一層,不但披肝瀝膽,以情感染對方;而且將自己置之度外,似乎一切都是從秦的根本利益出發,曉之以大義利害,使對方更加信賴自己。  經過充分的鋪墊,范雎最後才接觸到實質問題,點出了秦國的弊端隱患,水到渠成,令對方信服:「大王上畏太后之嚴,下惑奸臣之諂,深居簡出,不離阿保之手,終身迷惑,難以明斷善惡。長此以往,大若國家覆滅,小若自身難保。此臣之所恐耳。臣死而秦治,是究勝於生啊。」  其實,治國之大計遠非此一端,范雎不過是以此來投合昭王之心,確立自己在秦廷的地位。只要地位確定了,其他一切便可順理成章。謀略家們的良苦用心,於此可窺一斑。  因為范雎的「矢」,射中了昭王的「的」,秦昭王十分感激地施之以大禮,將范雎視為知音,推心置腹地說道:「秦國僻遠,寡人愚下,先生至此,是上天對秦的恩賜。自此以後,事無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教寡人,切勿見疑。」  一席話,范雎成功地取信於秦昭王,具備了從政的基本前提,向紛紜複雜的政治舞台邁出了堅實的步伐。 第四節 遠交近攻,固干削枝  不久,范雎再次晉見秦昭王。范雎是頗諳談話藝術的,他抓住居高位者包括某些有作為的君王大都喜 聽恭維之詞的心理,他首先從對秦之優勢的分析入手開始自己的說辭:「大王之國,四塞以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帶涇,渭,右隴蜀,左關、阪,秦地之險,天 下莫及。雄兵百萬,戰車千乘,其甲兵之利,天下亦莫能敵。以秦卒之勇,車騎之眾,用以治諸侯,如同良犬搏兔。然而兼并之謀不就,霸王之業不成,莫非是秦之 大臣計有所失嗎?」  范雎所言,既使秦王感到慰貼,又使他感到警怵,因而沒等范雎說完,秦王便恭恭敬敬地說:「寡人願聞失計。」范雎考 慮到自己初涉秦廷,根基不牢,不敢言內,便先談外事,藉以觀秦王之俯仰。他接著說:「臣聞穰侯將越韓、魏而攻齊,其計謬矣。齊離秦國甚遠,中間隔著韓、魏 兩國。秦出兵較少,則不足以敗齊;如出兵甚眾,則首先使秦國受害。假若伐齊而不勝,為秦之大辱;即使伐秦取勝,也只是使韓、魏兩國從中漁利、得到好處,對 秦國有什麼益處呢?遠交則可離間他國之間關係,近攻則可以擴大我國領地。目近而遠,如蠶食葉,倘若兼并了韓、魏二國,齊和楚二國還能存在多久呢?」   在這段奏議里,范雎明確地提出了「遠交近攻」這一明確的戰略思想。這是范雎對秦國的傑出貢獻,為秦逐個兼并六國最後統一中國奠定了戰略基礎,而且對後世 影響也相當深遠,為中國政治、外交思想史增添了重要的一頁。魏冉自秦昭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94年)任相以來,應該說對秦國之大業也是有建樹的,但在國家 總體戰略上也有嚴重的失誤,給秦國帶來了一定的損失。例如對待「三晉」,魏冉輕視魏、韓兩個鄰國的肘腋之患,卻勞民傷財地跨越魏、韓去遠征趙國。當時趙國 又處於鼎盛時期,以逸待勞,重創秦師,昭王三十七年至昭王三十八年的秦、趙大戰,即以趙奢揮兵大破秦師而告終,使秦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再如對待齊國,接 連討伐,雖然雙方互有勝負,卻並沒有得到戰略性的勝利,秦國在人力財力上都有較大消耗,魏、韓坐山觀虎鬥,火中取栗,其結果是得不償失的。   范雎在「遠交近攻」這一策略原則指導下,進一步闡述了秦一統天下的具體設想:魏、韓兩國地處中原,好比天下的樞紐,其位置相當重要,應該首先給予重創, 解除心腹之患,壯大秦國實力。魏、韓歸附秦國後,北謀趙,南謀楚,趙、楚歸附,秦國當時最大的敵手齊國必然懼怕,一時不敢與秦爭鋒。在秦國的國勢強大到壓 倒各國的情勢下,便可一個個消滅魏、韓等「虜國」,最後滅齊,一統天下。  秦昭王很讚賞范雎的戰略原則和具體部署,高興地說:「寡人敬聞命矣。」遂拜范雎為客卿,參與國家大政,主謀兵事。兩年後,即昭王三十九年(公元前268年),昭王用范雎謀,派五大夫綰伐魏,攻克懷(今河南武陟西南),兩年後攻克邢丘(今河南溫縣東)。   秦國「遠交近攻」的原則確立後,范雎及時地為秦昭王謀劃「收韓」之策。韓國是當時七國中最弱小的,范雎選中了這個突破口。他首先向昭王分析了「收韓」的 戰略意義:「秦、韓二國互相交錯,秦之有韓,如木之有蠹,人之心腹有病。天下如果有病,最大的隱患便是韓國,因此應該首先收韓。」  秦昭王說:「吾固欲收韓,韓不聽,為之奈何?」  范雎早已成竹在胸,他回答說:「韓國怎能不聽命歸附於秦呢?如果大王派兵首先攻打併佔領韓國政治、經濟、交通、軍事的咽喉要塞滎陽,便可使鞏邑、成皋之道不通,北斷太行之道,上黨之韓軍不得而下,一舉可將韓國攔腰斬為三截。如此,韓見必亡,怎能不聽命歸附於大王呢?」  嗣後,昭王四十二年(公元前265年)秦果然發兵,對韓採取了一系列攻伐,終於將韓攔腰斬斷,致使韓國搖搖欲墜。秦國在戰爭中獲得了巨大的補償,實力更其強盛,諸侯各國為之側目。   范雎日益受到昭王的親信,地位也日益得到鞏固,於是他在內政方面開始進行變革,周赧王四十九年(公元前266年),他向昭王奏議道:「臣居山東時,聞齊 但有孟嘗君,不聞有齊王;聞秦有太后,穰侯,不聞有秦王。制國之謂王,生殺予奪,他人不敢擅專。今太后憑國母之威,擅行不顧者40餘年。穰侯和『四貴』生 殺自由,私家之富,十倍於主。大王拱手而享其空名,不亦危乎?」接著他列舉列國臣弒君、子弒父的慘痛教訓後,進一步指出:「今穰侯內仗太后之勢,外竊大王 之威,用兵則諸侯震恐,解甲則列國感恩,廣置耳目,布王左右,恐千秋萬歲後,有秦國者,非王之子孫也!」  司馬遷曾說:「天下皆西向稽 首者,穰侯之功也。」實事求是地說,魏冉在秦國的歷史上有著不可抹煞的歷史功績,范雎將其一筆抹倒未免失之公允,反映了他排除異己的私心,然而對於宗親貴 戚的專權和勢力的膨脹,昭王早就嫉恨在心,聽了范雎的一番義正詞嚴的宏論,一拍即合,自己亦不覺毛骨悚然,再三拜謝:「先生所教,乃肺腑之言,寡人恨聞之 不早。」當年,昭王便罷了穰侯的相位,命其回到封邑。穰侯搬家時竟動用了上千輛車乘,奇珍異寶,皆秦國庫所未有者。後昭王又驅逐其他「三貴」,安置太后於 深宮,不許與聞政事。任命范雎為國相,封以應城(今河南魯山之東),號為應侯。  從此,以秦昭王為首的中央政府的權力更為集中了。這時秦封建割據走向封建大一統,推動了歷史的進步。這是范雎對秦最後兼并六國統一中國大業的傑出貢獻。 第五節 廷辱須賈,恩怨必償  魏王聞知秦昭王新用張祿丞相之謀,將要東伐韓魏,急召群臣相議。王弟信陵君無忌力主發兵相拒,相國魏齊認為秦強魏弱,主張遣使求和。魏王遂派中大夫須賈赴秦求和,徑至咸陽,下榻於館驛。   范雎聞之,換去相服,裝作寒酸落魄之狀,潛出府門,來到館驛,徐步而入,謁見須賈。須賈一見,大驚說道:「范先生固無恙乎?我以為先生被魏相打死,何以 得命在此?」范雎回答說,當年被棄屍荒郊,幸得蘇醒,為一過客所救,亡命於秦,為人打工糊口,聊以為生。須賈不覺動了哀憐之意,留之同坐,索得食賜之。時 值冬天,范雎衣薄而破,戰慄不已,須賈見狀嘆道:「范叔一寒如此!」命從人拿出一件綈袍給他穿上。范雎稱謝不已。須賈初到秦國,沒有熟人,便問范雎道: 「當今秦國丞相張祿,權勢盛大,我欲拜見他,可是沒人引見。先生在秦日久,能為我通融一下嗎?」范雎說自己的主人與張丞相關係甚好,自己也常出入相府,可 以為其引見,並同意為須賈借得大車駟馬,供其驅使。  范雎歸取大車駟馬,親自為須賈執轡御之。街市之人,望見丞相駕車而來,全部拱立路 旁,或者疾走迴避。須賈感到頗為奇怪。既至相府,范雎說:「大夫少待於此,容我先去通報一下。」須賈下車,立於門外,候之良久,亦無消息,便悄問守門者 說:「我的故人范叔入府通報,久而不出,您能為我招呼一下嗎?」守門者奇怪地說,這裡並沒有什麼「范叔」。適才駕車的御手?那是當今丞相啊!須賈大驚,如 夢中忽聞霹雷,心坎突突亂跳,於是脫袍解帶,跪於門外,托守門者報告說:「魏國罪人須賈在外領死!」范雎在鳴鼓之聲中,緩步而出,威風凜凜,坐於堂上。須 賈跪伏,連稱有罪。范雎曆數須賈三大罪狀後說道:「你今至此,本該斷頭瀝血,以酬前恨。然而考慮到你還念舊情,以綈袍相贈,所以苟全你的性命。」須賈叩頭 稱謝,匍匐而出。  范雎入見秦王,將往事一一報告,並說魏國恐秦,遣使求和。秦王大喜,同意范雎意見,准魏求和,須賈之事,任其處理髮落。   過了幾天,范雎在丞相府大宴賓客,盡請諸侯之使,濟濟一堂,酒菜甚為豐盛、而將魏使須賈安排在階下,派兩個黥徒夾之以坐,席上不設酒食,只準備些炒熟的 料豆,兩黥徒手捧而喂之,如同喂馬一般。眾賓客甚以為怪,范雎便將舊事訴說一遍,然後厲聲對須賈說:「秦王雖然許和,但魏齊之仇不可不報,留你一條蟻命歸 告魏王,速將魏齊人頭送來。否則,我將率兵屠戮大梁,那時悔之晚矣。」須賈嚇得魂不附體,喏喏連聲而出。  須賈歸魏,魏國丞相魏齊十分恐懼,棄了相印,連夜逃往趙國,私藏於平原君趙勝家中。秦昭王聞之,欲為范雎報仇,設計誘騙平原君至秦,以為人質,如不送魏齊人頭至秦,將不準平原君還趙。魏齊走投無路,怒而自刎。   范雎報仇雪恨之後,想起自己的恩人王稽和鄭安平,便晉見昭王,奏曰:「臣本魏一亡命之人,如果不是王稽忠於大王而納臣於秦,如果不是大王英明聖賢,臣安 能富貴如此。然王稽至今僅為謁者,當年救臣於水火之中的鄭安平亦未重用,請大王恩賜。」秦昭王於是任命王稽為河東太守;任命鄭安平為將軍。   司馬遷在為范雎作傳行文至此時,有一句頗為有名的感慨;「一便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這既是對范雎的褒揚也是對范雎狹小心胸刻薄的概括。范雎廷辱須 賈、賺殺魏齊,都反映了他的胸懷不夠寬廣,這既是當時生產力低下,私有至上的時代局限所致,也是統治者的階級局限所致。正是這種恩恩怨怨,在封建社會裡釀 成了數不清的悲劇。由於范雎勢力日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那本來就狹小的心胸最後發展到了嫉賢妒能的程度,給他的形象抹上了不光彩的難以洗刷的陰影, 妒殺白起便是典型的一例。 第六節 用計反間,薦賢而終  周赧王五十五年(公元前260年),秦趙兩國大軍相距長平,秦兵雖然勇武善戰,奈何趙軍老將廉 頗行軍持重,堅築營壘,等待時機與變化,並不與秦兵決戰。秦軍上下焦躁萬分,卻又束手無策。昭王問計於范雎:「廉頗智多,知秦軍強不輕易出戰。秦兵道遠難 以持久,戰事如久拖不決,秦軍必陷泥沼之中而不能自拔,為之奈何。」范雎早已清醒地看到了事態的嚴重,作為一個出色的謀略家,他很快便找到了問題的癥結。 他對對方文臣武將的優劣掌握得清清楚楚,秦師如想速勝,必須去掉廉頗。於是,他向昭王獻了一個「反間之計」。秦王大喜。  范雎遣一心腹 門客,從便道進入趙都邯鄲,用千金賄賂趙王左右親近之人,散布流言說:「廉頗老而怯,屢戰屢敗,現已不敢出戰,又為秦軍所迫,不日即將出降。秦軍最懼怕的 是趙將趙奢之子趙括,年輕有為且精通兵法,如若為將,銳不可當!」趙王聞之,將信將疑。廉頗早已損兵折將,現又行「堅壁」之謀,趙王派人催戰,仍不肯出 戰。趙王於是不辨真偽,相信流言,匆忙之間即拜趙括為上將,賜以黃金彩帛,增派勁旅20萬,持節前往以代廉頗。  趙括雖為趙國名將趙奢 之子,確也精通兵書,然而只限於紙上談兵,不諳變通,又驕傲自大,一旦為將,便威風凜凜,將趙王所賜金帛悉歸家私,到了前線盡改廉頗往日約束,軍壘合併成 大營,易去舊將換成自己親信,並發布命令說:「秦兵若來,各要奮勇爭先,如有得勝,便行追逐,務使秦軍一騎不返!」  范雎探知趙國已經中計,上了圈套,便與昭王奏議,暗派武安君白起為上將軍,連夜奔赴長平,傳令軍中秘密:「有人泄漏武安君為將者斬!」   武安君白起是戰國時期的名將,智勇雙全,久經戰陣,聲名赫赫。昭王,范雎之所以秘密其事,目的是使敵方鬆懈其志,以期出奇制勝。兩軍相交,白起佯敗。趙 括大喜過望,窮追不捨,結果被秦軍左右包抄,斷了糧草,團團圍困於長平。昭王聞捷,親自來到長平附近,盡發農家壯丁,分路掠取趙人糧草,遏絕救兵。趙括被 圍困46天,軍中無糧,士兵自相殺食。趙括將軍隊分成四隊,輪番突圍,均被秦兵亂箭射回,趙括本人亦於亂軍中中箭身亡。  秦軍獲取了空前勝利,俘虜趙兵40萬,除老弱年幼者240人放還外,其餘全部坑殺。長平之戰,秦軍先後消滅趙軍45萬人,極大地挫傷了雄踞北方的趙國的元氣,使之從此走上了衰敗滅亡之路。戰後的秦國更加強大,雄視天下。  白起乘勝進軍,周赧王五十六年(公元前259年),秦軍攻克韓國重鎮上黨,力拔十七城,又率大軍氣勢洶洶地殺往趙都邯鄲。趙王恐,問計於群臣,皆無所對。趙王弟平原君門客蘇代,乃戰國時著名說客蘇秦之弟,他欲往秦都咸陽,挽救趙國之傾亡。   蘇代詭計多端,尤善說詞,他對應侯范雎說:「武安君白起用兵如神,收城七十餘座,斬敵首過百萬,伊尹、呂望之功亦不過如此。今又舉兵欲圍邯鄲,邯鄲城 落,趙國必亡,秦一統天下之大業成矣。屆時論功行賞,秦國第一功臣恐怕不是你范丞相而是白將軍了!」心胸狹窄的范雎果然被其說中,蘇代接著為其出謀劃策: 「丞相不如准許韓、趙兩國割地求和。這樣一來,割地之功在於丞相,又可解除武安君白起之兵柄,先生的地位則可穩如泰山了。」  范雎不顧秦之根本利益,從一己私慾出發,進諫昭王:「秦兵在外日久,已勞苦,宜休息。不如使人趙、韓,准其割地以和。」昭王准兵所奏,召回白起,宣布罷戰。   白起連戰皆勝,正欲進圍邯鄲,忽聞班師之詔,知出范雎之謀,妨嫉自己之功勞,從中作梗,乃與之結怨。白起怨憤積胸,不能自解,其後曾幾次拒絕昭王之命, 堅不挂帥出戰,終於惹惱昭王,將其貶為士伍,逐出都城。范雎再進讒言於昭王:「白起怏怏不服,大有怨言,此行如去他國,定為秦之禍患。」白起行至高郵時, 昭王使者從後追上,賜昭王之利劍,令其自裁。一代名將就這樣結束生命,飲血黃沙,成為統治階級互相傾軋的犧牲品。  范雎智算長平,用反間之計,使秦國獲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可謂知己知彼,智謀深遠;緊接著卻又妒殺白起,暗算賢才良將,成了秦國歷史上有罪之人。在封建社會裡,縱然是一個出色的政治家,也難免因其階級的偏私而暗藏殺機,滑向陰險之魔沼。   周赧王五十八年(公元前257年),白起既死,范雎推薦親信鄭安平為將攻趙,為趙平原君所敗,鄭安平率二萬士卒降趙。依秦國法律,范雎當株連降敵大罪, 受三族連坐之治。昭王念其功大,惠施法外,不但沒有治罪,反而加賜食物,以順適其意。可是第三年(公元前255年)范雎的另一親信王稽,身為河東守,卻與 諸侯私通,事泄被處死。范雎接連涉嫌,昭王雖未深究,然而臨朝興嘆:「武安君白起沫死,鄭安平背叛,王稽私通敵國,外多強敵而內無良將,寡人甚感憂也。」 范雎聽得出弦外之音,情知失寵,地位岌岌可危,且慚且懼,不得不思謀退身之計。然而他又不願撒手富貴權勢,因而只是借病退避,時常不上朝,聊以延捱時日。   這時燕人蔡澤來到秦國。此人相貌俗陋,身無分文,然而才華超眾,尤擅辯才。如同當年范雎語激昭王一般,蔡澤使用激將之法,得以見到范雎,侃侃而談,滔滔 不絕,他引用秦之商鞅、楚之吳起、越之文種三位著名丞相的遭際為例:「商鞅事秦孝公,盡公無私,定法以治國中,為秦拓地千里;吳起事楚悼王,廢貴戚以養戰 士,南平吳越,北卻三晉;文種事越王勾踐,能轉弱為強,并吞勁吳,為其君報會稽之恥。三人儘力竭忠,功高蓋世,然而卻慘遭誅戮,甚為可悲。今秦王之德,既 不能有過於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踐,而君之功績又不如商鞅,吳起和文種,然而君之祿位過盛,私家之富遠遠超過三子,如再不思急流勇退,為自全計,彼三子 者,且不能免禍,而況於君乎?」蔡澤論人事、談安危,語語動人,字字驚心,范雎聽得如坐針氈。蔡澤接著說:「大丈夫處世,身名俱全者,上也;名可傳而身死 者,其次也,惟名辱而身全,斯為下耳。君以匹夫,徒步知遇秦王,位為上相,富貴已極,怨已仇而德已報,如再貪戀勢利,進而不退,三子之禍,在所不免。日中 必移,月滿必虧,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尋山川之樂、喬松之壽,而後擇賢以薦之,君名為辭榮,實則卸擔……」  范雎到底是個智者,功成名退,此其時也。於是他晉見秦王,盛讚蔡澤之能,「臣不如也」,薦其代己為相。范雎遂於秦昭王五十二年(公元前255年)稱病遜去相位,不久死於其封地應。   秦始皇的丞相李斯在《諫逐客書》中曾高度地評價范雎對秦國的建樹和貢獻:「昭王得范雎,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的確,范雎相秦十餘 年,對內實行「固干削枝」加強中央集權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對外力倡「遠交近攻」的外交謀略,上承商鞅,下開李斯,對秦國歷史的發展起到了繼往開來的巨大作 用,為秦統一天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儘管他也難以避免地存在著政治品格上的瑕疵,但仍不失為秦國歷史上的名相,我國古代不可多得的政治謀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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