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歧視？

僅有努力並不夠，女性職業發展通道中「透明天花板」自始至終存在且堅如磐石。無論是美國還是中國，女性想在職場上取得和男性一樣的成就，必須要付出數倍於男性同事的努力，要克服和戰勝比男性多得多的困難和複雜局面，比如性騷擾。

當地時間2015年2月24日，美國著名矽谷股風投公司KPCB合伙人鮑康如將她在KPCB的老闆們告上法庭，理由是性別歧視和性騷擾。圖為鮑康如現身舊金山市政中心。

華裔金融女精英鮑康如（Ellen Pao）與前東家、全球科技行業頂級風投公司凱鵬華盈持續三年的性別歧視官司首次取得進展，鮑康如一審敗訴。

官司尚未徹底定論，但網上的評論讓人驚詫。相比於討論官司本身的意義，關注此案的網友們，好像更熱衷於消費媒體挖掘出的鮑的零星緋聞:她的性取向、她和印裔男同事的婚前緋聞、她的非洲裔丈夫及其婚前十年的GAY生活。

很難想像，在男女平等、女性主義、文化多元化的呼聲響徹百年之後，人們依然被所謂的「道德優越感」裹足，以攻擊女性的臍下三寸和家庭私生活為樂。儘管媒體費盡心血挖出來的鮑的私生活瑕疵，僅是她在婚前和一個印裔同事談了四個月的戀愛，在發現這個同事沒有正式和妻子離婚後選擇了分手。

好在綜合種種信息來看，鮑是一個內心極其強大的人。

45歲的鮑康如是典型的華裔虎爸虎媽家庭模式培養出來的學霸型精英。勤奮、沉默是她的性格標籤。普林斯頓、哈佛大學的兩個碩士學位、一個博士學位為她開了矽谷名企的大門；在KPCB，她用五到六年的時間升任初級合伙人，這個時間不長但也算不得很快；前上司們評論她的職場態度是：「告訴我你，想要我做什麼，我馬上去做」；同事們曾評價她不擅長講話，她就持續不斷的參加演講培訓，希望顯示睿智和冷幽默。此類培訓顯然讓她受益匪淺——連在庭審中，她也沒有忘記向陪審團和法官適時展現微笑。

她的沉默更令人印象深刻。在這場訴訟之前她一直默默無聞，發起訴訟後，她也未接受過任何媒體訪談。唯一一次回應是在QUORA上，有網友問她會不會在起訴後離開KPCB，她的回答是：「不，我沒有做錯事，我不會退出。」

KPCB宣稱解僱她的理由中，有一條就是指責她「與人相處時冷漠」。在出庭接受KPCB律師犀利尖銳的盤問時，即是對方挖出她與同事的複雜感情糾葛，甚至當庭展示他們調情和爭吵的郵件，她也保持著冷靜和剋制，僅提供三種標準答案： 「是」、「不是」和「我不記得」。

顯然，相對於FACEBOOK COO Sheryl Sandberg柔中帶剛、適時示弱的性格，鮑顯然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討人喜歡」的人。但是，這難道不是她在以男性為主導的矽谷精英圈生存下來的防衛武器嗎？

（新華社/圖）

矽谷被稱為Boy』s Club，白人和印度裔是主流勢力，華裔地位微弱，華裔女性高管更是鳳毛麟角。Fortune雜誌去年的統計中，矽谷風投公司的女性合伙人只佔合伙人的7%。至於華裔女性呢？根本不值得統計，而這一情形不僅限於矽谷。蜜糖小姐前段時間參加過一次德克薩斯IT從業者的的聚會，放眼望去，猶如到了印度開會，白人和印度人幾乎瓜分了行業的高、中段職位，當談論到一位本地製造企業的華裔IT女主管時，所有人的評價都是：她付出了異於常人的努力。

然而僅有努力並不夠，女性職業發展通道中「透明天花板」自始至終存在且堅如磐石。無論是美國還是中國，女性想在職場上取得和男性一樣的成就，必須要付出數倍於男性同事的努力，要克服和戰勝比男性多得多的困難和複雜局面，比如性騷擾。在看似完善的法律體系里，打性騷擾官司卻是一場耗時費力且比拼財力的拉鋸戰。出於對隱私被曝和職業前途被毀的恐懼，多數遭遇潛規則的女性，選擇躲避以求生存，少數反抗者也會被公司一紙保密協議和支票打發走人。

在拒絕性騷擾、失去升職機會並意識到處境惡化後，鮑康如一開始的選擇也是向KPCB人力資源部門投訴，但這顯然讓她的處境更糟糕。在她轉向僱傭律師維權後，公司第一反應是息事寧人，拋出了近100萬美元的和解方案，但這次，他們錯誤估計了這個一向古板而沉默的華裔女人的反應。鮑康如拒絕和解，拒絕簽署保密協議，並無懼KPCB和媒體對其私生活的爆料和抹黑。

此外，媒體和KPBC質疑鮑的起訴動機不純，因為她的丈夫、華爾街基金經理Buddy Fletcher管理的對沖基金正面臨破產危機。顯然，由於鮑康如一貫的沉默低調，使得這場訴訟比較像是源於她那高調張揚的丈夫的慫恿。

但筆者更願意相信，以鮑勤奮、冷漠、堅韌的個性，受制於人和困於財務危機的傳聞都是扯淡。這次訴訟，是她在長年累月的沉默之後，一次孤注一擲的爆發。如她自己所說，成千上萬人聽到了她的故事，如果因此對職場上的女性和少數族裔的公平競爭起了一點作用，這場訴訟是值得的。

現在來看，鮑康如的華裔和女性雙重標籤，並沒有為她贏來強大的支持陣容。她的冷漠，顯然也無法讓輿論親近。人們在網上以奇怪的道德優越感審判著她，以培養IT精英出名的知名學府的論壇和矽谷華人論壇里，充斥著對鮑私生活的各種爆料詆毀。

我忍不住翻了下用戶資料，發現這些網友大多為女性，真是令人震驚又感嘆，原來Sheryl Sandberg說的是真的:女性，才是職場上性別歧視的主力!

（作者為前北京媒體兼金融民工，工齡十年，現居德克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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